37年前的《天书奇谭》，沉淀着古典动画的魅力

作者：胡不归

说起中国的原创动画片，似乎总觉得野心有余，能力不足。但实际上，在中国动画史上，我们也有几十年过去仍旧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比如《天书奇谭》，它们依旧是中国动画史上难以超越的高峰。

袁公、蛋生、三只狐狸……37年过去了，他们的形象依旧刻在每个曾经年幼的观众心里。《天书奇谭》作为中国动画史中里程碑式的、彪炳史册的作品，虽然知名度比起《大闹天宫》略低一筹，但凭借略显诡异与水墨美的画风、通透与启示录般的故事，在不少人的心中位列童年第一。

这是一个典型的惩恶扬善、具有反叛精神的故事。天宫藏有奇书“天书”，守护者袁公私取天书刻于云梦山白云洞的石壁上，因此被罚终生看守石壁天书。在云梦山，袁公施法使天鹅蛋化为人形，取名蛋生，引导蛋生学习天书为民除害。另一面，三只狐狸偷吃了云梦山的仙丹化为人行招摇撞骗。于是，故事就此展开。

袁公的反叛与浪漫主义

在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从太阳神阿波罗那里盗取火种送到人间，却被永远地缚于高加索山，接受惩罚。袁公是中国的普罗米修斯，一个悲天悯人的英雄主义人物。他因好奇盗取天书后，觉得天书被高高置于天庭并没有任何作用，便希望将天书传到人间，为人间所识以惩恶扬善。

这正是《天书奇谭》的第一层内核——承载着反叛的革命精神与悲壮的浪漫主义。

幼年时看《天书奇谭》，最喜欢圆溜溜的蛋生和胡乱跳舞的狐狸，不懂袁公赋予的希望与反抗，长大后才会不由自主被一身白衣的袁公吸引。他是个悲剧人物，一身傲骨却未得善终。袁公有言，“天道无私，既有天书理当传授于人”，这种牺牲精神，无论在三十多年前，还是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年，都永远不过时。

这种英雄色彩，同样体现在角色形象的设定中。袁公是个神仙，而在天庭那么多的神仙中，唯有他白衣飘飘，横眉冷对，站在云梦山间遗世独立，最像人们所设想中的“真神仙”。反观天庭的其他神仙——瞋目竖眉络腮胡的雷公、肥胖昏庸的玉帝等，无一不挂着伪善奸诈的色彩。神仙的形象刻画对比，也表露出袁公无疑是真正记挂苍天的神仙。

当具有理想的浪漫主义色彩的英雄人物，与虚伪自私的封建官僚相撞，便促成了袁公身上的反叛精神。如同《大闹天宫》中孙悟空，以一己之力反抗不公的天庭，“不守规矩”之下饱含的其实是革命的勇气。而他关于苍生的理想，将由蛋生继承。这个单纯的娃娃，到底能否做到袁公所寄予的厚望，没人知道。

那些善与恶的讽刺

《天书奇谭》中，天书是一个自始至终贯穿的线索，而具有中立性质的天书，根本就是一面人性的照妖镜。因此也引出了电影的第二层内核——人性的善恶在权与利面前表现得淋漓至尽。

话说，三只狐狸吃了云梦山的仙丹后来到人间，霸占了寺庙，四处作怪。乍一看，妖精果然是妖精，生来就是恶的。但再细细品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三只狐狸精借宿在寺庙，正是利用了大小两和尚的贪婪与自私，使二人互相猜忌、自相残*，坐收渔翁之利；县令贪图财富，令妖精施法变出地产与金银；府尹贪图狐狸精的法术与美貌，便想与之成亲收为己有；皇帝则昏庸无道，任性妄为，命狐狸精使法术逗他一笑，丝毫不管苍生。如此看来，狐狸成了精，求的是安稳与快活，人成了精，求的可就不止于此，更是荣华与权势。

幼年时总以为三只狐狸是最邪乎的反派，长大后才知道真正的反派是得了权势的昏官。

同样地，这几者的人物形象，皆充满了讽刺与隐喻。以县令为例，其虽为人类，却分明长了一副老鼠的模样。细长的身子，硕大的脑袋，尖嘴尖鼻，四角形眼睛。特别是在他与老狐狸精面对面说话时，帘子上投射的倒影分明就是一只狐狸与一只老鼠。县令不仅形象似老鼠，作为更是像——如老鼠般偷走农民的粮食和财产，又如鼠般算计。当然，还有如不倒翁般呆头呆脑，眼珠一转充满算计的府尹，以及似偶人的皇帝，走路都是蹦跳着前进，白脸红腮的黄毛小儿，每一丝举行言行都透露着腐朽昏庸。

这样一个惩恶扬善的故事，所包含的趣味与讽刺意味，是现在很多动画片所缺少的，但这种能力，恰恰是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迷人的中国故事

《天书奇谭》的故事，改编自明代罗贯中、冯梦龙整理编纂而成的长篇神魔小说《平妖传》，是一个十足美妙、奇幻的中国故事。

如今，我们说起几十年前的动画片，还是会不由得赞叹当中浓浓的中国味。不仅人物故事有着极强的中国特色，画面也充满着水墨气息，如动起来的中国古代山水画般。烟雾缭绕的云蒙山、小桥流水的村落、皎皎似水的明月、风姿绰约的出水荷花，以及借鉴了戏曲生旦净丑造型的人物等，即便是在技术手段已经如此发达的37年后，也很难再见到如这般典雅的水墨色彩。

传统中国美学讲究意象之美，也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这种气韵在《天书奇谭》中是看得见的，它的每一帧都充满对美学的继承，积淀着创作者的心血，而非胡乱几笔的画面勾勒。

我们有很多美丽的传说和神话故事，精彩绝伦，引人入胜，却很少再看到这么好看的动画片了。真正的中国故事，不是披着武侠、鬼神的外衣，讲不伦不类的仙侠奇缘；也不是打着保护孩子的旗号，扼*一切故事里的隐喻，统一作品里的审美。不能否认，我们的动画事业，仍然有很大的欠缺。

到了现在，我们的动画事业也确实在曲折中进步，涌现了一大批诸如《大护法》《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归来》等优秀的作品，但其发展仍旧任重道远。中国从来不缺好的故事，期待有一天可以在我们的银幕上看到更多好的中国故事归来。（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