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李寻欢是古龙笔下的一尊神。
但我却认为古龙书中第一高手是傅红雪,是《天涯明月刀》中的傅红雪,而不是李寻欢。
古龙的武学体系不同于其它的武侠作家的内力、招式,有个重要的概念就是”快”:快剑、快刀。江湖中谁的刀快,谁就是胜者。
但是古龙笔下的高手,到了相当的境界,武学的进步除了比快、比速度,更重要的关键就是:战意。为了生命的自由而战,为了人性的尊重而战,为亲人、爱人而战,更会为了朋友而战。为了心中所爱,两个水平相差不大的武者的胜负关键在于心中的信念和战意。
战意坚定者的意志可突破一切樊篱,可战胜一切困难。
为了爱情,楚留香能为了张洁洁象神龙般冲天而起。
为了友情,陆小凤能为了西门吹雪(也包含叶孤城)笑对三千铁甲,傲然紫禁之巅。
为了亲情,孟星魂能为了小蝶、老伯,勇返红尘、恶斗律香川。
为了相聚,杨铮能断已一手而使不可战胜的狄青鳞“离别”人间。
古龙笔下的武者,精神世界的强大,决定实际战场的胜负。而精神的强大,必来于坚信正义、珍惜所爱,才能产生最强的战意。思想的不纯正,纵使剑法无双,却无法坚定信念,必然会败于战意强大的正义者。
所以,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巅批评叶孤城:心中有垢,不诚于剑。
所以,楚留香从无败绩,总能绝处逢生,因为他相信邪不胜正。
所以,傅红雪批评萧四无,指出他的飞刀虽快,却缺少无坚不摧的正气。
再论李寻欢的武功,实际是不敌上官金虹的(古龙也指出了这一点)。李寻欢与上官金虹的境界伯仲之间,上官是邪恶的一方,但李寻欢武功不如上官,不在于正义,也不在于武功,在于心态。李寻欢之失在于逃避不了对林诗音的思念及歉意。李寻欢不能勇敢的追求自身的爱情,缺少改正自己的浪子情结的勇力,更缺少一个男人对家庭、对爱人真正的责任感。李寻欢表面潇洒,内心却在逃避。明月有缺,飞刀纵然天下无双,也不能战无不胜。虽然李寻欢最后战胜了上官金虹,但总感觉胜得理不直,气不壮。
而傅红雪面对公子羽从肉体到精神的打击,还要面临自身病痛的折磨,却能挣脱现实和精神的困难。各种不同的打击,却使傅红雪更坚强,他能战胜一个个的对手,越战越勇。更可贵的是他在斗争中突破了自我,战胜了自已的恐惧和孤独。《天涯明月刀》中的傅红雪比起《边城浪子》中的傅红雪真如凤凰涅磐般的重生,他真正悟到了生命的意义,同时也达到了武学的绝顶境界。(周婷的鸡汤,远比孔雀翎强大!)傅红雪面对强大到无边的公子羽(公子羽的强大不仅是武功,更是权力、财富、智力、人脉),能准确的指出对手已无生趣,更无斗志。傅红雪强战胜强大的公子羽,凭得也不仅是武技,这是内心强大,为爱和自由而发出的无敌战意。
傅红雪最后能接受曾经卑贱的周婷,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真让读者心花怒发,心底留香。心如满月,天涯才能不远,刀法定然无敌天下。
请让我摘录两段,大爱傅红雪,大爱古龙,太美好了。
一、手里有刀,眼睛有刀,话里也有刀
公子羽道:"你没有财富,没有权力,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傅红雪道:"我只有条命。"
公子羽道:"你还有一样。"
傅红雪道:"还有什么?"
公子羽道:"声名。"
他又在笑"你若拒绝了我,我不但要你的命,还要毁了你的声名,我很有法子。"公子羽也不否认。
傅红雪道:"你有财富,有权力,手下的高手如云。"公子羽道:"我要*你,也许并不要他们。"傅红雪道,"你什么都有,只少了一样。"公子羽道:"哦?"傅红雪道:"你已没有生趣。"
公子羽在笑。
傅红雪道:"就算公子羽的声名能永远长存,你也已是个死人。"公子羽的手也握紧。
傅红雪道:"没有生趣,就没有斗志.所以你着与我交手,必败无疑。"公子羽还在笑,笑容却已僵硬。
傅红雪道:"你若敢站起来与我一战,若能胜我,我就真将这一生给你,也无怨言。"他冷笑,接着道:"可是你不敢"
他盯着公子羽。他的手里有刀,眼睛有刀,话里也有刀。
公子羽果然没有站起来。是因为他真的站不起来?还是因为卓夫人的手?她的手已按住了他的肩。
傅红雪已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
公子羽看着他走出去。
他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奇特那么笨拙,可是别人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只有崇敬。
无论谁看着他时都一样。
我非常喜欢以上这段。古龙先生一个重要的武学概念是“无招胜有招”,甚至金庸大师也在向古龙偷招(笑)。古龙小说中有用到很多精彩的武学、甚至哲学的桥段证实这个概念,但总给人“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哪怕是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之间“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经典文斗,也给人“虚”而不实的感觉。唯独傅红雪与公子羽的这段“无招之战”,让我真正体会到“无招胜有招”。这段中我充分感受到傅红雪蓬勃的生机和无敌的战意。我相信,公子羽的武功是高于傅红雪,而且很有可能拥有天地交征阴阳大悲斌、孔雀翎之类的法宝。但那又如何?如公子羽敢与傅红雪生死决战,傅红雪必斩公子羽于刀下。
傅红雪为自由和尊严之战,宁死不悔,更宁死不惧。而公子羽的剑尖却牵着一根透明的线。线的另一头连着他的财富、权势,更有贪心。剑有牵挂,心中有垢,焉能不败,又岂能不败。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句上胜之法是伟大的孙子对胜利的最高标准。这个最高胜利的关键是有强大的实力做为后盾。“不战者”不是不能战,而是不用战,战则必胜。同样,这也是无招胜有招的核心。
二、幸福就像鲜花般开放
溪水清澈,她低头看着,忽然看见清澈的溪水中央倒映出一个人影。
一个孤独的人,一柄孤独的刀。
她的心开始跳,她抬起头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她的心又几乎立刻要停止跳动,她已久不再奢望自己这一生中还有幸福。可是现在幸福已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们就这样互相默默地凝视着,很久都没有开口,幸福就像鲜花般在他们的凝视中开放。
此时此刻,世上还有什么言语能表达出他们的幸福和快乐?
这时明月升起。
明月何处有?
只要你的心还未死,明月就在你的心里。
“战意”一词,出于香港电视剧《剑啸江湖》,我认为精准,充分表达了古龙的武学境界和处世哲学。
面对柳生一剑强大的无边死意,燕北飞为了妻儿能一剑冲天。
中国人,家国精神可万载承传。
古龙不朽,中国文化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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