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楼下有家超市,是一位外地老太太开的。她带着个孙女,五年前来的这里。
老太太为人非常和善,和善到有些卑微。她会对每一个来超市买东西的顾客表达感谢:“多谢你们来光顾我的超市!小梅是个好孩子,你们以后要帮忙多照看她,多谢啦!”逢年过节,她还会给老顾客以及左右邻居送些小孩子的玩具,表达谢意。
我偶尔会光顾那家超市,每次拿快递或者买酱油都行色匆匆,从来没仔细看过那个叫小梅的女孩。
一天晚上,我照例下楼来取快递,发现小梅奶奶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小梅正把一辆旧旧的滑板车一次次抬上货架又看它掉下来。嘭!嘭!嘭!
不对劲!这么大的动静小梅奶奶怎么睡得着?我赶紧凑过去摸摸小梅奶奶的额头,滚烫!我一边给老公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一边查看老太太身体的状况,她应该已经昏迷了。我二话不说打了120。等急救车的时候我问小梅:“小梅,奶奶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小梅看看我,咧开嘴一笑:“吃饭饭,奶奶睡。”我低头一看,旁边还有一碗青菜,一碗鱼,两碗米饭,乱糟糟的那碗肯定是小梅的,这碗没怎么动的应该是小梅奶奶的。我一看时间,七点多了,按老人家的晚饭时间,怕是昏迷一个多小时了!
急救车来了,我把小梅奶奶送去医院,帮忙办理了一下住院手续,问清楚今晚她大概醒不过来,又为小梅弄了个陪床,就先回家了。
2
第二天一早,我去医院看小梅奶奶。小梅穿着昨天的衣服,正在奶奶的床边吹泡泡,她把泡泡液弄得到处都是,好几次站起来又滑倒,她干脆坐在地上用手拍地板上的泡泡。我有些疑惑,她看起来是这样的无忧无虑,好像医院只是她的另一个游戏场所。
小梅奶奶此刻正醒着,看到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帮我问问医生,我还有多少日子?千万不要骗我,小梅就我一个亲人,我得安排好她才能死!”
我一惊:“小梅奶奶,您只是发烧了,没那么严重吧?”
“我的身体我知道,麻烦你帮我问问!多谢你啦!”
我只好去问医生,这一问真的吓一跳,小梅奶奶是癌症晚期!主治医师根据她的身体情况和以往的治疗病例,估计,还能活六到九个月。
我回到小梅奶奶的病房,有些犹豫。虽然我们是邻居,虽然我送她来了医院,但我们平时真的是非亲非故,这种重病人家属通知病人本人病情情况的事,真的轮不到我来做。
我试探着问:“小梅的爸爸妈妈呢?您生病了他们怎么不来看看?”
小梅奶奶像是挨了一锤,一下子精神萎靡,整个人透出一股灰败的气息。她怔怔地低着头,久久不语。就在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她说话了。
“我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不待我接话,她继续说道:“小梅出生的时候难产,脐带绕颈三圈,医生用了产钳。小梅生下来被诊为脑瘫,她爸妈出医院就把她扔掉了。我找了一年多,才在隔壁县的一户孤寡人家找到了小梅。她被卖过几次,我找的时候,一岁多的娃娃,会讨好地冲我笑。她一笑我就哭。”
说到这里,小梅奶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3
她找到小梅后,为了避开小梅的父母,她只身一个人辗转从内地来到上海,用大半辈子的积蓄在这里开了家小超市。转眼到了小梅上幼儿园的年纪,小梅奶奶一连找了好几家幼儿园,凡是了解了小梅的情况,都不愿意收。
一位校长告诉小梅奶奶,小梅的这种情况应该去儿童康复中心接受康复训练,而不是去幼儿园上学。脑瘫儿童干预治疗得越早,越能早日恢复到生活基本自理的程度。
好在上海是个大而且温暖的城市,小梅奶奶顺利找到一家愿意接收小梅的儿童康复中心,费用有点高,但小梅奶奶勒勒裤腰带,还承受得起。
小梅非常懂事,哪怕很多事情不明白,但始终记着一点: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进康复中心的最初几天,她看着大人们走来走去,忙得很,她就尽量不打扰别人,只在尿裤子了会忍不住哭出来。工作人员发现后及时帮她处理,她马上就不哭了,还会冲帮助她的大人露出个甜甜的笑。
小梅奶奶一直以为自己的时间很充足,一直以为自己能看到小梅长大,看到小梅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哪怕这个普通,在别的孩子身上是五六岁,在小梅身上是十五六岁,小梅奶奶一直觉得自己等得起。于是她努力攒钱,想尽可能多地为小梅攒下点治疗费用。殚精竭虑下,经常莫名其妙地低烧,小梅奶奶以为这是老人常见的病,没放在心上,没去医院也没买过药。这一拖,居然拖到癌症晚期。
我坐在床边,伸手把这位不幸的老人抱在怀里。她好瘦,身上只剩骨头,摸不到一点脂肪。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用普通人的思维来劝:“亲生父母遗弃自己的孩子,就没有不后悔的!您这些年把小梅养得很好,再交给她的父母带,凭借他们内心的愧疚,肯定会对小梅好的!”
小梅奶奶突然抬起头坚持问道:“我到底还有多少日子?”
我眼眶有点发胀:“医生说,还有……六到九个月。”
小梅奶奶久久地坐着,沉默不语。
“小梅奶奶,有什么我能替您做的吗?继续送小梅去康复中心?”
小梅奶奶呐呐道:“我想想,我再想想。”
4
我不知道小梅奶奶思考了多久想了多少她能想到的办法,也不知道她多少次在深夜泪湿枕巾:对小梅的担忧与不舍、对死亡的恐惧与憎恨。亦或只是,就想要活下去,不认命勇敢地活下去。
再次看到小梅奶奶的时候,她精神很好,正在办理出院手续。我不敢冒然问她的打算,却也想为这位慈爱的老人做点什么。
我拎着小梅奶奶的行李,打车送她回到了她的小超市,她很客气地送我离开,显然也是不想多谈。
三个月后,我在楼下超市看到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对小梅很亲近,那位中年妇女甚至有些讨好地陪着小梅玩耍。应该是小梅的父母来了。
再一个月后,楼下的小超市关闭了。我接到了小梅妈妈的电话,小梅奶奶不行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上次出院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了。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想直接联系小梅的父母,就让康复中心的校长打电话联系他们。还好他们来了,我不知道如果他们不肯来,我能怎么办。谢谢你!谢谢你及时点拨了我,虽然这一步很艰难,但是我迈出去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走了。”
三天后,小梅奶奶在睡梦中去世了,非常安详。小梅父母去忙老太太的后事,我陪小梅坐在楼梯上。
小梅问:“奶奶去哪儿了?”
我答:“奶奶老了,去另一个世界休息了。”
一般的孩子甚至大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哭喊着:“不!我就要奶奶!”
小梅却认真地看着我,问道:“去那里会疼吗?”
“不会。”
小梅安心地笑了,脸上没有丝毫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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