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老年间,天津卫北关外乐壶洞一带有个田记杂货铺,以经营油盐酱醋外带烟叶为买卖。掌柜子名叫田禾苗,皆因这杂货铺子传到他这一辈儿已经是第三代了,故此得名田三代。
田三代为人和善,见谁都是笑脸相迎,收获不少人缘儿。加之他家的东西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故此买卖干得很是不错。
某天快至傍黑之时,店里来了一条大汉。这个大汉不一般,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豹头虎眼,浓眉通鬓边,黑灿灿一张大脸黑中透亮,好赛涂了一层锅底子灰,连鬓胡子往上翻,一根一根肉里钻,就跟说书人口中的猛张飞赛的。说话大声大嗓,隔着多远都能听见。穿着打扮很是朴素,粗布棉袄棉裤打着补丁,脚下踩一双脏乎乎的千层底高帮大棉鞋头。一副田间模样,一看便知此人没来津门之前,靠务农为生。
此人姓童名大龙,直隶盐山人,有个诨号叫做活张飞,一共弟兄八人,都是耍胳膊根儿莽汉,且全是光棍汉子,早年从盐山奔津门讨生计,在南城内马道一带落脚。那里并排一溜八间茅屋,是他兄弟八人的住所,最大的那所茅屋里面住的就是童大龙,墙上挂了一块破牌子,自夸为‘八王店’。兄弟八人凭借一身蛮力,在码头“扛大个儿”混饭辙,劲往一块儿使,绝不分彼此,一人有难,八方支援,齐下火龙关,个个奋勇争先,往死里揍人。那块地皮的苦哈哈们都怵他兄弟八人,尤其怵这个童大龙。
童大龙来到田记杂货铺子,丢了几枚铜钱在柜台上,扬言买一包“叶子”。结果就因为这包“叶子”惹出好大祸端。
童大龙实则想买茶叶,直隶盐山管最便宜的碎茶叶称之为“叶子”。可是在天津卫,“叶子”却是烟叶的别称,而将碎茶叶称呼为“满天星”。烟叶在当时大抵分为四类,最上等的称之为“兰花儿”,次等称之为“杂拌儿”,再次一等称“锭子”,最末等的就是“叶子”。
田记杂货铺掌柜子田三代做人本分,绝不欺生,不但足斤足两,还额外多给抓了一把。包好之后,恭恭敬敬交给童大龙。
童大龙也没在意,拎着烟叶回到家,开水冲泡后,才意识到不对。他以为田三代欺负异乡之客,带着七个弟弟闯进田记杂货铺,不由分把田三代打个半死,还把屋里的货品、摆设砸的狼藉不堪。
津门父老也不是吃素的,断然不能让他这头踩过界的下山猛虎咬了人,离着田记杂货铺不远有个混混锅伙,寨主名叫何其美,头大如牛,力大如熊,人送雅号“赛于亮”。何其美手下有混混四十余号,尽管不是武林高手,但也都学过几招,抖大杆子不在话下。
津门混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来自己地盘上“闹砸”的,绝不能袖手旁观,若是不管不问,便是“栽了跟头”,往后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不好混饭辙。
有人给何其美报了信儿,何其美气炸连肝肺、挫碎口中牙,手持一条虎尾三节棍,带十余混混去教训这些吃生米的“老奤儿”。赶到之后,童大龙等人已经离去,只把个半死不活的田三代丢在店中。
放下田三代不提,只说“赛于亮”何其美,怒发冲冠不肯依饶,带人来到“八王店”,在外高喝:“盐山莽夫,有能耐滚出来,欺压良商算嘛英雄好汉?若是好汉,放胆跟‘赛于亮’爷爷比划比划!”
此刻天色已暗,童氏兄弟八人正在茅屋中饮酒,听闻外面有人喊喝,各拎棍棒冲出茅屋。双方“盘道”之后,大打出手,只*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说旁人,只说童大龙与何其美。他二人,一个诨号活张飞,一个雅号赛于亮;一个横扫生铁鞭,一个掌托三节棍;铁鞭打个虎跳岗,棍打三节凤飞翔。熊击掌、龙翻江,鞭去棍来响叮当。鞭鞭犹如暴雨降,棍棍恰似大风狂。英雄好汉不相让,专打要害奔胸膛!(嘿!大狮改说书了。)
只说二人打斗十几个回合之后,童大龙力渐不止,何其美瞅准机会,虎尾三节棍猛扫其小腿。就听得童大龙“啊呀”一声惨叫,好似推到擎天柱,摔起尘土三尺高。想要爬起谈何容易,何其美朝其胸口猛踹一脚“呆着吧你!”几个混混冲上来,解下童大龙的绑腿带,将他捆个结结实实。
长话短说,童大龙兄弟八人全部被擒。何其美命人喊来南城地保门德乐,门德乐将其押赴县署,交给天津县太爷发落。经由一番大刑伺候,其中一个熬不过刑,遂说出事情。八人并非亲兄弟,而是盟兄弟,曾经结伙作案,*死人命十三条,自此隐遁津门,谁料因为一包烟叶而坏事,只道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何其美抓贼有功,赏十字披红,骑高头大马“夸街”三日。有津门大德之人赠匾额以颂其德,文曰“光明磊落”!
陋文一篇,就此打住。本文节选、修改自笔者拙作《马九爷捉妖》其中一章。原文远比此文精彩十分,上万字缩减至一千多字,只为供各位看官消遣。这个故事并非虚构,而是发生在清末光绪年间的真人真事,后被茶馆说书人改编成评书,取名“活张飞搏命赛于亮”。如今这段书已经几乎没人知道了,我小时候听过,至今牢记脑海之中,将其引用为小说桥段,借此引出一场邪门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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