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风韵最妖娆,拟将幽恨魂暗销:清代“秀才陷身淫窟案”始末

双飞风韵最妖娆,拟将幽恨魂暗销:清代“秀才陷身淫窟案”始末

首页角色扮演太乙仙缘更新时间:2024-05-09

清代,福建汀州连城有个姓邱的贡生,记不起他的名字,世家大族子弟,年仅弱冠,丰姿俊逸,温润如玉。雍正年间,邱生自福建赴京,打算在国子监完成学业后谋取功名。因未毕业,暂时寓居在左安门外某寺之中。寺庙临近某王公大臣的废园,地方非常荒僻。邱生年轻好动,不堪寂寞,饭后带小童散步消食。起初不知附近有园,再遥见林树葱郁,楼阁参差,邱生惊讶不已,向耕田的农户打探,始知内情,立即奔去游玩。小童怯于赶路,或蹙眉瞠目,或口出怨言,邱生厌恶他聒噪吵闹,便让他先回,小童雀跃而去。

邱生且行且笑:“小奴才别有用心,想来人天生本无雅俗,只因受其父母污浊精血而生,以致如此。譬如狗吃屎,根种使然呀。”来到废园,日已薄暮,荒木绕径,丰草满阶,大门紧锁。邱生提衣拨莽,越塌墙而入。园中古柏高槐,浓荫夹径,迂回蜿蜒,忽然转到一座木桥前,朱栏折断,,红板朽残。桥下芦荻丛生,蛙鸣群起,过桥迎面有一轩,蛛丝缠户,绿纱糊窗。邱生凭靠栏干,徘徊忘返,不觉月上古墙,苔砌虫喧。晚风吹入林间,如闻吟啸之声。邱生本想穷究幽深之景,但值此之际,不免心生恐惧,于是折采轩前的凤仙花,转身欲回。

忽闻回廊下,有清锐之声叱道:“何处小蛮奴,擅入人家偷窥?贵人眷属居此,岂能容你折一根草,踏一块砖?”邱生闻之惊视,则是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她们一人绿衣,一人碧衣,眉目如画,面无怒色,但作恶声而已。邱生自知冒昧,慌忙弃花整衣,趋身作揖道:“外乡孤客年轻无知,孟浪采花,罪不容赦,若蒙宽宥,在下感激不尽。”绿衣丫鬟取笑道:“即便宽恕,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那便是德,那就能让你感恩不忘吗?书呆子狡猾,想欺哄谁呢?”碧衣丫鬟不依不饶:“今日若不痛加惩治,他们这种人还以为我们懦弱可欺,以后必会源源不断前来。”说完,又有几个婢女,从轩后走出,问道:“什么事喋喋不休,娘子等候回话呢。”

两丫鬟同笑道:“回什么话?哪知他是何处书生,南蛮子的舌头,让人一字不解。”众女共同围观:“蛮子实在不丑,不如捉去听凭娘子发落。”邱生十分恐惧,投地求饶,众女置若罔闻,或揪耳朵,或拥发辫,前挽后推。邱生本无缚鸡之力,突然遭此混乱扭扯,一时不能自主。很快来到一座宽敞厅堂下,众女这才松手。邱生喘息稍定,又闻侍女传话:“娘子命捉上楼去。”众女簇拥邱生来到楼下,之前的绿衣和碧衣两个丫鬟先登入,其他婢女暂时立于檐下,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大声喘息。不大一会,两个丫鬟各抱绣袱,含笑而出:“差点耽误大事,各位姐妹赶紧散去,无须聚集在此。”众女都默然退下。两个丫鬟挽邱生进入内室,里面非常精致干净。

室内有浴池,香汤芬馥,邱生心知这是洗澡的地方。两个丫鬟持巾执帕,伺候他洗浴后更换新衣,衣物长短合体,华美照人。丫鬟啧啧赞叹,不绝于口。很快有人提灯来迎,也是两个年约二八的婢女。她们接引邱生入房,暂居客座,有个婢女侍候在旁,绿衣和碧衣丫鬟则进入内室。房中器物精奇,邱生未曾见过,不觉忐忑,不知究竟是吉是凶。很久之后,忽有异香扑鼻,笑语喁喁,绣帘轻启,两丫鬟随从一位女郎亭亭而出。女子容貌艳丽,绝代风华,年约十八九岁,身穿藕色画衣,拖墨花裙,含羞向邱生侧身裣衽行礼。邱生却步逡巡,不觉屈膝作揖,女子挽之入座,问道:“公子难道是鄞江的邱贡生?”邱生颔首称是。

女子喜悦道:“那你与我有姻缘之约呢。我姓卫,字素娟,世系陇西,令尊任秦州参将时,与先父结为忘年之交,因你我当时尚在襁褓之中,不能记事,迄今计算时间,已有十七年之久了。一朝邂逅于此,红丝系足,岂是偶然?昨晚梦见神人告知,所以我能预知郎君的姓名籍贯,希望郎君切勿猜疑。”邱生虽然自幼父母身故,但对父亲曾任职秦州参将之事,却知之甚熟,闻女子说得有根有据,所以并不生疑。况且面对绝色佳人,他失魂落魄,无暇详问,只是再拜道:“只恐濒海小生浅薄鄙陋,有辱姑娘门第罢了。否则,淮南王的鸡犬,没有不希望升天的。”素娟笑顾两个丫鬟:“你们说听不懂郎君的话,为何他字字清晰?”

两个丫鬟笑道:“初见郎君时,但闻杂如鸟鸣,虽然悦耳,实在让人发笑。如今郎君和娘子应答,又格外清楚,想来之前说的是方言土音,现在说的是官话。”素娟嘤咛而笑,邱生也忍俊不禁:“两位真是聪明伶俐,敢问芳名?”素娟代为答道:“绿衣的名叫翘翘,碧衣的名叫楚楚。”邱生作揖道:“在下谨记不忘。”两人笑道:“我们对郎君本就有恩,郎君怎可随便忘记?”邱生又笑。随后听到内城响起钟声,如海鲸之鸣,大家心知时已漏下。素娟命人备酒,顷刻美味佳肴排列面前,全是珍贵奇异的食物,特别有很多不知名称的,不像世间所有。邱生酌饮之间,问素娟有无父母兄弟姐妹,素娟答道:“他们都不在人世了。虽有姐妹,但也各嫁人家,日后自有相见之时。”

邱生又问:“你富贵无比,但园庭这般荒芜衰败,是何缘故呢?”素娟解释道:“这是宗室贵公的园子,我借以暂居,与郎君完婚后,仍旧返回故宅。”邱生再问:“姑娘先父曾任何官职?”素娟笑道:“郎君二十岁的人,何事絮絮叨叨,如老妇一样。夜深了,无须多问。”邱生脸颊赤红,举杯自罚,三更才就寝。象床雕几,锦枕绣衾,红烛高烧,金炉香袅,恍游天上,如在梦中。素娟虽然年轻,但帷薄之间,非常狂荡,常常移灯榻前,命翘翘和楚楚轮番侍候身旁,通宵嬉戏。邱生一旦精疲力尽,两个丫鬟则端上一小杯美酒,色似珊瑚,香胜松苔。饮下后,邱生精神骤旺,狂兴大发,素娟身体柔弱,却颇能折腾承受。自此两人欢好无间,早晚形影不离。

素娟身怀异术,往往捡取各种花朵,闭目祈祷,化为异香;含在口中,舌齿芬芳。且能摄取各种物事,从心所欲,东西瞬间出现在面前,即使是荔枝杨梅这种难得的水果,也无不应之如响。一日,素娟对邱生说道:“我们可以打点行装,准备回家了。”邱生郑重道:“用我的车来运行李吧!”素娟笑道:“无需郎君操心,只劳烦你动下脚趾走一趟而已。白天或有不便,不妨夜间启程。”当晚,来了很多仆人丫鬟,见到素娟和邱生,纷纷下拜,桌几床榻和箱笼器具,他们争相搬运,片刻就收拾妥当。素娟携邱生和翘翘、楚楚,缓步跟从。未行一里,便来到一座巨宅,雕梁画栋,屋椽连绵,五步一轩,十步一阁,回廊曲栏,花木幽深,应接不暇。

邱生窃自忖度,若非前世有仙缘,又怎能到此?即便以荣华富贵相交换,自己也绝不答应。既而入室,陈设尤为华美。邱生于是食餍甘肥,衣厌细软,平息功名之念,断绝故乡之思,转眼已过两个月。素娟常常有事外出,出门必和楚楚一道。有时数日才回,回家则必定另居一室,经过一晚,而后才和邱生同吃同寝,这样的事频频发生。邱生盘问,素娟笑而不答,只诵读梁武帝的诗回应他:“满塘莲花开,红光照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邱生不解其意,亦不穷究。数日后,素娟又有事改带翘翘出门,惟留楚楚陪伴邱生。邱生乘隙问道:“娘子每次外出数日,究竟去何地方?”楚楚反问道:“诗中之意,郎君犹未领会吗?”邱生无奈道:“几经寻味,始终不解。”

楚楚掩口笑道:“穷酸秀才这般心思,无异于棋艺低下的棋手,即便绞尽脑汁,又岂有高招出手?”邱生一时语塞,聊以谑言解嘲:“我确实不曾了解诗意,只因见你慧黠,所以想来打发你罢了。”楚楚闻之,微含嘲讽:“听郎君掩饰之词,实在可笑,请问如何打发我?谅郎君巧舌如簧,胆如鼷鼠,岂敢行作奸犯科之事?不过只言片语,占人便宜而已,正所谓说大话图痛快,真是笑死人呀!”话既尖酸刻薄,神态又妖媚惑人,邱生忍耐不住,猝然捉住她的胳膊,按倒床上,伸掌作欲打的模样:“小丫头片子敢再嘲笑,就受我一巴掌!”楚楚斜躺榻上,但闭目娇声应道:“受一巴掌便怎样,郎君想打谁呢?”邱生顺势吻道:“怎么忍心打你?我不过聊以相戏而已。”说完,楚楚的亵衣已被褪落,两人渐入佳境。

从此邱生和楚楚缠绵至极,惟恐素娟回得太快。不久,素娟回家,熟视楚楚,脸色顿时有变,邱生在旁惭愧惶恐。翘翘低声提醒素娟:“娘子倘若再不走,终究会泄露秘密的。”素娟只是摇头让她不言,稍后才徐徐说道:“罢了!罢了!树木长有赘瘤,犀角中间相通,石头上有晕圈,东西因有欠缺而受到责难。怎能责怪小姑娘呢?炉灶的烟囱是直的,却不将灶口的柴草移走,无怪乎会引发火灾。况且我自己尚且不肯雌伏,又怎能不许旁人雄飞?这里原本并非乐土,如今又成为草木杂生的废墟,应该直接回旧居,以图宁静。”楚楚目视邱生,邱生心领神会,立即起身长跪谢罪:“承蒙娘子不嫌弃我出身寒微,自择婚事,我怎敢恋此春色,逞贪婪之心!”

素娟拉邱生起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郎君既不要学伯夷那样太过清高,也不要学柳下惠那样自轻自贱,而应在两者之间采取适中不偏激的态度,这原本就是处世所难得的地方,而非用情所珍稀的品质。”邱生顿首受教,两人和睦如初(不夷不惠,可否之间也。语出汉代扬雄的《法言·渊蹇》)。素娟再迁之意已决,抛弃全部行李,即日启程。邱生怪问缘故,素娟解释道:“这些东西都很容易得到,不值得留恋。”邱生非常疑惑,且实在难以舍弃那么多的珍奇异宝,行出一里左右,便托言内急,潜回原处窥探,但见林木如故,巨宅荡然无存,蒿草间几栋草屋,墙壁颓圯,好像久无人住的样子。邱生四顾茫然,深觉惊异。

正徘徊之际,翘翘和楚楚相继跟来,放声呼道:“郎君因何事流连不走?”邱生撒谎道:“我偶然想起诗稿未带,想回来取走,不料迷路到此。”楚楚笑道:“这里离大宅,已有一两百里远,怎能轻易回去呢?”邱生不信:“才出发不到一里地,哪能相隔这么远?”翘翘笑道:“和仙人同行,岂同凡俗一样?郎君切勿做梦!”牵他折回。才走几步,便见素娟坐在路边等候,她见到邱生,埋怨道:“郎君奈何狼奔兔脱?再迟一刻,咱们就见不着了!”邱生不敢分辩,继续前行几里地,再入林中,大树千株,荫天蔽日,穿林抵达一处洞穴,望之黝黑深邃。素娟先进,邱生逡巡不敢上前,翘翘和楚楚在后推挤,他失足跌倒,不觉已身在洞中。

洞旁另有一门,翘翘和楚楚推门而入,竟然是间巨大的房子,虽比不上先前的大宅华丽,但更为幽雅宁静,恍若别有洞天。邱生既惊又喜,自念道:“今夕何夕,入此洞穴。”素娟笑道:“生前不能同处一室,就寝则同埋一坑。”两人抚掌而笑,呼酒共饮。邱生问道:“你弃故居如敝履,散仆婢于四方,究竟是什么缘故呢?”素娟娓娓道来:“天地皆如梦幻泡影,故居尤其是幻之又幻的东西,奴婢们各有住处,有事则聚,无事则散。郎君但取衣食温饱,和我共图长生不老。至于谋求富贵盈余,纯属自找苦恼而已。此处洞天福地,有离尘出世之妙,无失火秽乱之虞,即便是紫府蓉城(神仙居所),也不过如此。又何必对俗世幻境恋恋不舍呢?”

不大一会,楚楚来报:“莘姨闻娘子带郎君回来,特地携礼盒登门道贺。”素娟指点邱生:“莘妹与我素来情投意合,郎君见她,只须称之为姨即可。”很快莘妹赶到,目测也是一位十七八岁的丽质佳人。双方相见甚欢,素娟犹有羞态,不像和邱生初次会晤时载笑载言、露出司空见惯的神情。莘妹裣衽祝贺道:“长期和三姐分离,无日不思,想不到刚分别两个月,三姐就觅得佳偶。老母闻之,着实欣喜,先命我备些薄礼聊表心意,后面她老人家自当亲来。今观姐夫,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和三姐实在是佳配,若非三姐福德深厚,只恐难以消受。”素娟笑道:“妹妹大力赞美,难道不怕褒扬过当,惹人笑掉大牙吗?”唤来翘翘耳语一番,翘翘应诺而去。

不久,翘翘带来一位老妇,素娟趋身迎拜,以婶婶相称,大概是莘妹的母亲。邱生也作揖拜迎,老妇边回礼边端详,惊喜道:“这就是新郎君呢?谁家千里良驹因风来此,老身在世六十年,阅人无数,何止千万,见到年轻出众的,不过西城某位侯爷之子,某钱庄的祝六官人和郎君三人而已。但他们两人,仿佛暮春桃花,天妒英才,能不痛惜?惟独郎君和三姐邂逅契合,还怕不能长久?相较他们两位,确实有天壤之别呀,岂能不贺!”于是命莘妹执壶,她亲自把盏,先给邱生倒酒,再给素娟倒,最后给莘妹倒,“你也该敬一杯酒,三姐已得佳婿,后面轮到你,不到一年半载,也有望觅得好郎君啊!”莘妹低头不语,两颊潮红,非常羞涩,缩手不取酒杯。

素娟接杯强行给她灌下:“娘亲赐酒,妹妹竟敢不饮,老人家的话,有半个字的轻浮放纵吗?”邱生也和翘翘、楚楚从旁劝说,大家尽欢而散。次日,素娟对邱生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希望带郎君一起去探望莘姨。”邱生跟她从洞旁一个小门出去,行于土窟中,大约半里,转到一间土室。莘氏母女都在,很热情地接待邱生和素娟,殷勤地挽留两人宴饮。邱生环顾室内,虽然精致整洁,但仅有一张床榻和一张矮桌,别无它物,显得非常简陋。回去后,他问素娟:“莘家莫非太贫穷,为何身无长物?”素娟笑道:“郎君是见她家仅有桌榻吗?其实桌榻还是向我借的!尽管贫苦,但幸好与我为邻,不止免于借贷,而且生活格外富裕丰饶。”

邱生赞道:“这也足见姑娘为人仗义。”不久,莘妹拿来一幅锦笺,请邱生书写南北朝时期的《玉台新咏序》,邱生仿《洛神赋》的小楷抄写答复。莘妹视若珍宝,说这篇序、《玉台新咏》书和写序之人,可并称三绝。碰巧素娟因事外出,翘翘、楚楚随同出门,邱生独坐室内,莘妹又取出一柄聚骨小扇,想让邱生题抄汉代的《杂事秘辛》(叙汉桓帝懿德皇后被选入宫及册封之事。其中吴姁单独审视女莹一段,对女莹的身体发肤私处刻画细腻入微,风光淫艳,匪夷所思)。邱生取笑道:“何曾见到人家的闺阁姑娘,向外人索写秽词亵语的,不避嫌的吗?”莘妹不服气:“娟姐不在,翘翘和楚楚随行,此事你我之外,谁会知道。”

邱生若有所思:“假如真像你所言,则女莹之事,何以至今还广为流传呢?”莘妹笑道:“好事者为之而已,料想昔日窥见女莹隐私的,又岂止吴姁一人?若秘而不宣,怎会泄露?”邱生挑逗道:“然则今日孤男寡女独处,你能否容我做一回吴姁呢?”莘妹面红耳赤,紧拈衣带,低头不语。邱生心知她已动情,直接上前抱住,出示身体,莘妹掩袖微瞟:“俊俏郎遍体风韵雅致,此物何故太不雅观?”邱生笑道:“容貌虽不雅观,然而韵在其中。”莘妹内心躁动,不再抗拒,于是相与缠绵,如胶似漆。事后莘妹哭道:“开始以为郎君是轻薄之徒,时间一久始知你是纯朴忠厚的人。我生不逢时,死又抱恨,一朝委身君子,也算奇遇。郎君眼下惹祸上身,我岂忍坐视不顾?本想以实相告,只恐公子认为新人不该离间旧交,我徒惹嫌弃罢了。”

邱生宽慰道:“你过虑了。我以年轻孤客之身,漂泊无依,承蒙上天赐予足够的年寿,得遇娟姐,这与唐代裴航泛舟鄂渚、邂逅云英,汉代阮肇上天台山采药、成为仙婿有何不同。如今又和你情投意合,正庆幸福德深厚。罹祸之说,突如其来,我实在不解。”莘妹怅然若失,良久始叹:“我自然知道病在膏肓之间的人,药石不能入。郎君与虎共枕,纠葛缠绵,自认心直口快,殊不知通心钻,彻骨锥,即便有燕函之固,穿七层甲片,犹会脱颖而出。娟姐实非常人,而是天坛中的一只老狐狸,被她媚惑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她为了吸取精元,恣行兽欲,怎可能真有丝毫的仁义之念,和郎君作白头偕老的打算呢?好色本是人之常情,但不该竭取有限的精神,去填无穷的沟壑。”邱生闻言,两股颤栗,惊怖不已,舌头打结,吐不出半个字来。

莘妹叹道:“郎君仔细想想,倘若和娟姐是纠情缠爱,虽死不悔,则确实是我多嘴了。如果还有恋世之心,怕死之念,应当早作离开险境的打算,我从中为郎君筹划,转祸为福,起死回生,也是容易的事呀。”邱生十分恐惧,长跪在地,谋问计策,“听你一席话,我如大梦初醒,若蒙援手,我怎敢不铭记五内!”莘妹牵手让他坐下,从袖内取出一张符交给他:“无须惶恐,且将它贴在门上,使老狐狸回来进不了屋,而后徐徐谋划不晚。”邱生贴符退回室内,涕泣求救,莘妹思忖道:“娟姐虽然奸淫恶毒,但她通灵有术,会百般变化。即便逃避,也做不到秘而不露,她终究能找到踪迹。眼下欲图万全之策,非要求得黄道士的符录不可。黄道士援太乙秘笈,持五雷正法,住在五岳观,郎君屈尊去求,即可得符。”

“此事刻不容缓,三日内如果没有办妥,则大事去矣。她每次出门不着急回来,是因为还有人被她媚惑。这时必是在幻化园林别墅,和被骗的人流连忘返,如果郎君早上死去,夜晚自会有人入室取而代之。这里大概是狐狸精的巢穴,即便出门千里,在外数年,终须回来。她已外出两天,再有三五日应该会回,郎君想要逃走,正当其时呢!”邱生悲喜交加,再拜致谢:“你的再造之恩,我何以图报!”莘妹也泣道:“宁愿生离,也不死别,走吧,切勿相忘!你我缘尽于此了!”邱生恻然不忍:“万一连累你将如何是好!”莘妹安慰道:“我听闻贤者将困难留给自己,将方便让给别人,况且我也身怀异术,自能应付老狐狸,郎君不必担心!”于是再四催促。邱生不得已,握手辞行,哭咽失声,莘妹急忙制止。

送到门前,她忽愕然道:“为了郎君差点耽误我自己的事。”又带邱生入室,飞快解衣,取出一个紫罗囊,探囊拿出一方白玉小印,上面有螭形文字:“异地同符。”赠给邱生:“东西虽然轻微,但好好珍藏,可以致福。他日若遇购买的人,究问玉印从何而来,郎君只说得自广渠门外的城隍庙。我之所以厚赠,是想聊谢郎君一晚的枕席恩爱,更有一事相嘱托,希望郎君能垂怜庇护。”邱生感激道:“一身都是你恩赐的,我还有什么事不能尽心尽力呢?”莘妹再拜致谢,然后泣诉道:“郎君不要惊骇,我亦非常人,实是魂魄。生前本是河南人,因年岁饥荒,流落入京,随老母在崇文门内的王氏家打工。王氏是巨商大族,生意遍布天下,所依靠的是将这块玉章当作符节。玉章,是福建的江皜臣所镌刻,旁人模仿作假不了。”

“凡有王氏玉章印记的东西,不论江楚之远,还是川广之遥,哪怕片纸只字,也能立时质押千万钱财。一朝失落,十几年来家业不复辉煌,王家深为怅恨,有人诬陷是我母女盗走,王家将我母亲鞭打至死,我也投缳自尽,最后草葬于此,左邻狐穴,右靠獾窝,抱恨九泉,愁魂千载。郎君若能买下一寸黄土,使我和母亲得以改葬,则我们感恩戴德,永志不忘。”邱生坚定道:“若说挟起泰山,超越北海,我自然做不到。像这种小事,不值得你牵挂操心。”莘妹指着墓前的枯槐树:“记住它,千万不要忘记。”邱生审视良久,不忍言别,莘妹回身入洞,他才嚎啕大哭而去。这时星辰映野,斜月入林。邱生小步蹒跚,行约十几里地,刚望见城墙,逢人就打听,才得以赶到五岳观。

观内果然有个黄道士,童颜玉色,须眉如金,外貌非常奇特魁伟。邱生顿首求符,黄道士熟视而笑:“你妖气沾染尚浅,为何像伤弓之鸟、惊饵之鱼,警觉得这么早?你真是机敏之人啊!”随后书写三张符交给他:“你可以终生佩戴。”邱生受教而去,直接回到寓居的寺庙,寺僧见而惊道:“先生这一阵在哪呀?致使老僧疑惑至今。”邱生以托词诓骗他,转而询问僮仆去哪了,僧人答道:“回南方一个多月了。”再问:“我的行李还在吗?”僧人答道:“早就被带走了。”邱生惆怅不安,手足无措。僧人反问道:“先生难道没有在京做官的亲故吗?何不前去投靠?”

邱生叹道:“有亲属曾任职六部郎中,不过前些年已升迁外调,如今则无亲故在京了。”僧人提议道:“若有朋友,也可帮忙。”邱生无不伤感:“即便朋友怜悯照顾,我又有何面目见之?何况唐代任公叔和黎逢的深厚交谊,世间能有几人?倘若见面后,彼此相差甚远,我又情何以堪!”僧人不以为然:“先生本就才貌兼具,胸怀谋略以拜谒当世俊贤,投递名帖以求见高官显贵,一定会被推荐给天子,衣食住行还有何值得发愁的呢?”邱生潸然泪下:“如此落魄,谁又肯从中斡旋!自荐不遂,则身败名裂,我宁愿冻饿而死以填沟壑,也绝不向人摇尾乞怜!”

僧人喟然而叹:“走的人老僧不闻,来的人老僧不问,老僧亲眼见过的人里,称得上俊杰之士的,惟先生一人而已。先生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却不屑于拜谒权贵;有地方糊口,却深耻于托钵乞讨。爱惜名节,崇尚礼仪。先生志向高洁,不是一个会长期贫贱的人。请允许老僧设下一榻,屈尊先生卖赋长安,以待时机,不也可以吗?”邱生作揖感谢,于是栖身寺中,为人代笔。一日,寺僧买来五色绢笺,请邱生作书,说是用来给香客祝寿。书画作好后,邱生苦无图章,只好取出莘妹赠给的玉章盖印。僧人还购买面桃素食汤饼,更换新衣,驾骡车入城而去。

邱生目送而笑:“玉章今日出手了。料想守财奴的香客未必能分辨出来,即便用封纸作为押角印(盖于书画下角或其他空隙部位的闲章),亦无不可,只恐博闻广识的人见到捧腹大笑罢了。”下午三时,僧人回寺,神色非常愉悦,进门就问:“先生的作品很好,自不用说,但所用的图章,不知从何得来?”邱生随意答道:“偶然得之,好像是我老家的江皜臣所镌刻的。”僧人激动道:“这是一桩大奇事。城内的王翁,是敝寺的施主。见到图章,他把玩良久,揣测其意,似喜似惊。他再三追问,老僧才述说始末。王翁嘱托我向先生致意,明日一定要先生入城,且携带玉章。这位施主素来浑厚朴实,没有废话,他说要怎样,则必定怎样。希望先生切勿拘泥固执,明日早晨和老僧去一趟,自有骡车代步,不至于让先生辛苦跋涉。”邱生暗自奇怪莘妹说的话得到验证,于是颔首答应僧人。

次日,两人早起,造访王府,王翁接待有礼。酒过两巡,他就迫不及待索要玉章观赏。邱生从怀内取出,王翁一见愕然,审辨色泽,询问道:“老兄这个东西得自何方?希望不要隐瞒。”邱生平静道:“实非晚生旧物,晚生夜间偶然沿着城溪散步,将到广渠门时,坐在石上小歇,见城隍庙外墙缺口处玉色莹然,因而拾得此印。想不到被老人家所赏识,还视作宝贝了。”王翁解释道:“老夫不说明原委,老兄也不知内情,这块印章其实是老夫的旧物,遗失十几年了。如今闻你述说,老夫才想起昔日曾从郊外回家,在城下小便,因恐印章坠落损坏,所以暂时搁置于墙缝中,以致遗忘,老兄所言,诚然不假。此物虽然微不足道,却是先人遗留下来的,怎可在我这里失落?老兄为人忠恕,如肯奉还,老夫当以千金酬谢。”邱生拱手道:“物归原主,理所应当,晚生岂敢奢望报酬?”

王翁大喜:“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兄切勿推却。”立即收印入内,一饷才出,奉送邱生千两银子,更重谢僧人银子五十两,双方尽欢而散。邱生回到寺庙,也取出百两银子感谢僧人,然后告知实情,并和他商议改葬莘氏母女之事。僧人感慨道:“先生不肯负恩于鬼,老僧岂敢绝义于人呢?君子小人不同伍(故荼荠不同亩兮,语出《楚辞·九章》),请先生尽快谋划。”邱生随后出资,备一双棺木,雇佣土工,和僧人来到枯槐下,掘得两具骸骨。

他悲痛万分,沐以香汤,裹以锦襦,将遗骸纳入棺内。僧人捐种柏树,清理方圆两丈之地重葬莘氏母女。当晚,邱生梦见莘氏母女前来道谢,而且说素娟痛恨莘妹救出邱生,誓要报复,邱生从黄道士手中得到的三张符,请在坟前焚烧两张,则无后患。“郎君,永诀了,请从此分别。”说完,莘妹痛哭而去。邱生悲伤而醒,窗月正悬,墙外隐隐犹有哭声,辗转反侧,不能再寐。次日,他告知僧人,僧人沉思道:“莘女有灵,她的话怎可不信?”

邱生立即取符到墓前祈祷焚烧,纸灰飞起,旋转绕墓三圈,不由微风,直接飘出树梢,他心知有神气蕴含其中。后来,邱生毕业于国子监,第二年科举中第,频频出任显贵重要的官职,未满四十,就因病告老还乡,终身不娶,抚育一个侄儿作为养子,教授两个弟弟成为贤才。家事交给小妾,柴米油盐交给老仆妇,邱生整日传授方略,坐享宴游逸乐。冠千曾和他相约出游,熟知其事,秋夜剪烛,向我(作者)详细说起。

作者点评:王氏为富不仁,草菅人命,致使莘女魂游地府。粉怨香愁,不能诉诸幽冥,行雪恨报冤之举,已是足够悲惨了。虽说如此,但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可通神,凡是受钱颠倒的人,不知有多少哇。又岂止于一位莘女?莘女纵然有灵,亦不过在月明雨晦之夜,泣酸风、悲冷露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兰岩留言:世人沉溺于喜欢的事物,即便土洞也等同美宅,村妇也视同佳丽,又何必全都进入天台山邂逅仙女呢?邱生闻莘女之言,而勇于洗心革面,得到千金,不忘报恩,他能享受厚福、官任清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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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夜谭随录》中【邱生】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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