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数百年”,每一朝一代,都有文坛的领军人物,如唐之韩愈,宋之欧阳修等等,但及至南宋半壁后,一直延及金元,这文坛领袖的面目便有些模糊了起来。
说来也许有个关汉卿,可那只是在元杂剧的领域中领风*而已,于整个文学界怕是难当其任,何况在那乱世,文人的地位受到极大的冲击,“九儒十丐”的低下,让整个文坛也难以出现个领袖般的人物。
其实,文坛领袖还是有的,只是我们现在不太了解而已,他叫元好问,被尊称为“一代文宗”,他是金末元初著名的文学家、历史学家,也是宋金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人物。
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人,即今山西忻州人,金朝进士出身,授儒林郎,充国史院编修,历镇平、南阳、内乡县令;后受诏入都,除尚书省掾又转员外郎;68岁时卒于获鹿寓舍。
他工诗文,在金元之际颇负重望;诗词风格沉郁,并多伤时感事之作,其《论诗》绝句三十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颇有地位;作有《遗山集》,编有《中州集》。
作为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他诗、文、词、曲,各体皆工,其中诗作成就最高,而内中的“丧乱诗”尤为有名,其词为金代一朝之冠,可与两宋名家媲美;其散曲虽传世不多,但当时影响很大,有倡导之功。
如果你对元好问的诗词不是太熟悉,但是,要是你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那对于这位才子一定是不会陌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他这几句深情的词句,一定曾经打动过你,可以说这也是描写爱情最经典的几句词。
这是他16时同一帮考生赴并州赶考,途中听闻一捕雁者将一只捕获的雁*死,而另一只却久久不肯离去,在空中盘旋哀鸣,稍后,便一头撞死在地上,其状惨不忍睹。
元好问等人听到这个凄美的故事后,甚为感动,便买下了这对大雁的尸体,在河边上为这两只殉情而死的鸟儿殓葬,树碑名为雁丘。元好问更悲切而生情,写下《摸鱼儿》这首著名的词曲: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对爱情的赞美是诗词中永恒的主题,历代佳作多多,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白居易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皆为其中之翘楚,更有那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让人留下了多少伤心泪。
但是,他的这首《摸鱼儿·雁丘词》,却是公认传颂千古的咏情佳作。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慨叹,曾引发古今多少心灵的共鸣,惹得多少痴男情女为之挥泪。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大雁这份生死相依的情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千百年来不断地在人们的内心叩问。
人世间,往往一份真挚的爱恋,会深入骨髓,发酵成一份潜入心底,形成其最柔软部分的情愫,刻骨铭心的情感,会使一对情侣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同舟共济,使得人生的光辉在相互映照的同时,把两个人的未来也全都照亮。
而到了现代,借助武侠文化、言情文化的兴起,更让这首词中的绝句,变得家喻户晓,成为痴情绝恋的最好演绎。金庸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的狂歌当哭,手拈红花泪冷落,她默默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一生为情所困,最终,葬身绝情谷火海,她始终没有读懂这两句词,雌雄双雕的先后投水而死,这便是元好问词中所描写的,仿佛殉情大雁的生动写照。
而杨过与小龙女的十六年生死之约,最终在终南山上,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都是至情的表现。
元好问年轻时便是当时最著名的才子,但他的出生渊源却是个谜,有人说他是北魏太武帝的后裔,是属拓拔家族的一员,也有人说是汉人,金人或者元人。
其实,这个就没必要争论了,元好问是汉人无疑,他是山西人,即使有异族血统,在那北魏汉化的大潮中,早已融合为汉人了,拓拔族早已不存在;至于金人占领太原他便是金人,元人占领太原他便是元人,但从民族之根本上来说,他就是个汉人。
不过,从他的姓氏来看,应该是拓拔氏的后裔,因为当年北魏汉化时,鲜卑族拓拔氏皆改姓元,但年代日久,他们早已视自己为汉人了,就如同唐时的大名人元稹一样,谁还将他看作是外族人士?
他的家境应该还算不错,他不及周岁时便过继给叔父,过着较为优裕的生活,他成年前一直是随着叔父转徙于山东、河北、山西、甘肃的县令任上,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很早显露出文学才华。
元好问从小就很聪明异常,7岁的时候就能作诗,被当时的人称为“神童”,14岁时以博通经史、淹贯百家而名震京师被誉为“元才子”。
寒窗苦读多年,十六岁开始,元好问踏上漫漫科考之路;但是他的科举之路实在地悲催,按说以他的才学,考个功名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可是,他的性格是疏放不羁,又不肯“削足适履”将就应试的“八股文”,所以,自他从16岁的时候便开始参加科举考试始,皆铩羽而归,19岁的时再赴考场,名落孙山,23岁再试依然落榜。
身处乱世、战火频繁,致使元好问家破人亡、沦为难民,由山西逃到河南,在豫西定居多年。然而,他屡败屡战,勇往直前,又历经三次的科举不中后,直至他32岁才最终及第。
但是及第后的元好问仕途之路很是坎坷,他先是被荐举出任镇平、内乡、南阳等地的县令,再调金中央政府任尚书省令史,无论在中央还是在地方,元好问任官都尽心竭诚,兢兢业业,关心国家兴亡,关心民生疾苦,所以政治声誉非常高。
他主政地方时勤政为官、廉洁奉公,所管辖之处政通人和、百业俱兴,史载其“元好问在内乡任县令期间,为官清正,勤于政务,催民农桑,劳抚流亡,不负皇命,乐于助民,调任内乡时,百姓攀辕卧辙,挽留不舍。”
桑条沾润麦沟青,轧轧耕车闹晓晴。
老眼不随花柳转,一犁春事最关情。
我们从他的这首小诗中也能看出他亲民的本色,在地方县志中,对他留下“善政尤著”及“帅府令镇抚,甚存威惠”的称颂记载。
正是由于他这一心为民,一心为公的胸怀,使他受到百姓的爱戴,以至于离任时百姓置酒相送,百里不绝,他忠君爱民、清正廉洁、体恤百姓的优秀品质和家国情怀,给后世从政为官者作出了典范。
不久金朝被蒙古人所灭,元好问的不少家人都惨死于蒙古人的屠刀之下,元好问和当时不少的官员也都被俘虏,被押往山东聊城,他此时44岁。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元好问后悔终身的事,蒙古人攻占汴京时,主帅崔立以汴京降蒙古,自封郑王,自以为免于生灵涂炭,逼令元好问为其撰文立碑。
元好问认为崔立叛国投敌不愿落笔,又恐遭其陷害,遂找到当时并未为官的刘祁书写,自己把关,修改了几处,但是,尽管如此,他也被世人所诟病,认为其没有气节。
这个其实就不能过分责备元好问了,在当时的情况下,有几人能够反抗,除非是以死抗争,那成本也太高了,不管是当时的蒙古人还是后来的满人,占领中原后,有几人是文天祥?
该剃头就剃头,该换马甲就换马甲,尽管违心,但也是不得已。换位思考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或许他有如司马迁一样,为了那未竟的事业,甘愿受辱或委曲一下自己。
那为何后世后对这立碑之事看得这般的严重,而对元好问横加指责呢?因为的立的这块石碑并不是一新立之碑,它原来是宋徽宗所立的《甘露碑》,崔立是令人磨掉宋徽宗的那绝世瘦金体字迹,刻上元好问他们撰写的碑文,所以,难怪后世对其是满满地不耻。
元好问当时早已是闻名天下的大学问家,元世祖忽必烈对他亦很看重,诏令他去朝内做官,他只是违心就任,但从内心来说,元好问并不想做官,所以五十多岁的他便辞职回到了他的老家,隐居起来,潜心编著作品,直到病逝于获鹿寓舍,享年68岁。
这里有个疑点,就是元好问是否在元朝为过官,正史及野史对此皆语焉不详,很多人为表元好问的气节,视其为拒不服务于元人,说他是被拘禁在山东几年,其实我觉得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
他肯定是在元朝当过官,作为一个大名人,元人不可能放过他,何况,他多次进言一些利国益民的建议,不在朝也不可能向那统治者进言,不可能有那样的使得条件,只是史书没有留下他究竟做过什么官而已。
他痛心国破家亡对文明的破坏,忧国忧民的他曾三次上书耶律楚,两次觐见忽必烈,为保护中原人才和弘扬传统文化,振兴文化教育事业起到重要作用,这些如果不在朝为官是不可能发生的。
元好问出生之际,金人占领太原日久,他当然自视为金朝人士,而他入仕金朝担任史官,对金朝廷还是有很深地感情,他从政多年,强烈的忧国忧民的社会责任感,使他时刻关注着金国的命运和金国史迹的保存;他目睹和亲历了金朝的衰亡,以及蒙古灭金的全过程,
当蒙古人灭金后,为了保存有金一朝的历史,他以“国亡史兴、己所当任”的爱国思想和不懈精神,潜心编纂著述,他记录并汇总了金朝文人名士的诗词,其中包括金朝君臣的大量诗词,有两千余首,而且还为250余位作者写了小传,这部呕心沥血的《中州集》,不仅是金代诗歌的总集,也给中国文学史填补了空白。
元好问作为一位卓越的史学家,是因为他生前虽然未能实现自己修成金史的愿望,但他所收集的这些资料,却为元代修宋、辽、金史,以至明朝修元史,都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所以,这《中州集》不但是一部诗词集,也是一部记录历史的史书,它开创了我国历史上断代史的新体例。
同金元时期文人在私生活上的乱象相比,这元好问就如同一泓清潭般,清澈见底,无一丝丝杂质,他在18岁时,迎娶了出身书香门第的张氏为妻,夫人很是贤惠淑良,而婚后的元好问对待感情也很专一,所以他在这方面的名声很好,从无半点风流韵事傍身。
不过,我见也有人说他同元稹一样,也是个风流好色之人,只是我没有看见史书有载,不知据从何来,所以不敢妄论。
沙际春归,绿窗犹唱留春住。问春何处,花落莺无语。
渺渺吟怀,漠漠烟中树。西楼暮,一帘疏雨,梦里寻春去。
这是一首《点绛唇•长安中作》,此调因梁江淹《咏美人春游》诗中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句而取名,作此词时,元好问年方19岁,婚后第一次离家赴考,他面对长安春色,有感而发。
这首词所表现的是传统的伤春主题,但是又不是很浓烈的感伤,而是表现出一种淡淡的惆怅;词中没有着意渲染残春景色,而是旁处落笔,侧笔取妍。在艺术上,该词语浅意深,意蕴深厚;侧面落笔,尽情抒写;以梦结尾,提升境界。
元好问是一位才华横溢、多才多艺的文学家。诗、词、歌、曲、赋、小说等各种文学体裁均掌握熟练、运用自如。
他还是一位高明的文艺理论家,他的评论著作中,都很精辟地评论了古代诗人诗派的得失,他“以诗论诗”,再继杜甫风范,是我国文学批评史上杰出的批评家,其中《论诗》绝句三十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颇有地位。
元好问还十分重视和努力保护人才,喜欢奖掖后进,而经他教育或指授出来的文坛高手如云,尤其是他保护和教育白朴的故事一直传为文坛佳话。
白朴因战乱同家人走失,元好问将他姐弟二人收于家中,视为已出,经他多年的教育,白朴后来成为元曲四大家之一,这与元好问的教导是密不可分的,所以,也可以说,没有元好问就没有白朴。
元好问虽然早年衣食无忧,但当他自踏入科考后,便被这屡试不中的悲情所缠绕,加之金国势力日衰,国之将亡,又被这即将到来的亡国之痛所浸染;入仕后的不满,历经战乱,又目睹了战争地残酷,民众的死伤和流离失所,让他的一生都充满着悲情地色彩。
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
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这首词名为《临江仙·自洛阳往孟津道中作》,是他33岁时所作,此时的他刚考上进士,按说是志得意满,欲一展宏图之时,可是,无奈蒙古大军南侵,金国边疆日蹙,亡征已现。理想与现实、希望与失望都交织在胸中,他有感于此,就写下了这首述怀之作。
烈酒入怀,浩歌一曲,功名于我有何用,“人生长恨水长东”句,道尽了此时元好问胸中的愤懑之情,北邙山下黄尘漫天,晴空之上远目归鸿,动静结合,相辅相成,动的是归鸿的悠悠远去,静的是词人凝重的望眼;飞去的是天空的鸿雁,搅起的是满腔的幽怨。
词人的愤懑欲盖而弥彰,显得蕴藉而深远,挥之不去,又难以摆脱。词人身处江河日下的时代,心中的郁愤自不待言。这首词通过描写阔大的意象,以辽阔显苍凉、以浩歌掩感伤,词人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可想而知。
候馆灯昏雨送凉,小楼人静月侵床。多情却被无情恼,今夜还如昨夜长。
金屋暖,玉炉香。春风都属富家郎。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
灯火昏黄,细雨微微,凉意阵阵,薰香袅袅,他的这首《鹧鸪天·候馆灯昏雨送凉》,那也是一首难得的佳作,整首词也是充满了无限的忧愁,里面有着对于爱情极为深情的描写,虽然只有那么寥寥数语,但是那一份深厚的情感,却又是胜过千言万语。
道傍僵卧满累囚,过去旃车似水流;
红粉哭随回鹘马,为谁一步一回头。
这些诗篇笔笔皆为血泪,字字饱含悲愤,清代大文学家史学家赵翼在《题遗山诗》中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山河的破碎,诗人的忧患,强烈的艺术概括力和真挚的情感爆发力造就了这些旷世之作横空出世。
元好问墓
金亡后,强烈的忧患意识和社会责任感使元好问的词风大变,从儿女情长风花雪月,转变为慷慨激昂悲歌壮志,期间所写的“丧乱诗”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
纵观元好问一生才华横溢、胸怀大志,但却经历了科场受挫、仕途坎坷、国亡被囚的多舛命运。青年时他游览山水、诗酒酬唱,显露出极高的文学天赋,过着“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悠闲富足生活,他自己也有着“诗狂他日笑遗山,饭颗不妨嘲杜甫”的自信和傲气。
他现在是被列入爱国诗人的行列中,虽然他爱的是金国,但不管如何,他爱的是生他养他的故土,他诗歌的艺术成就正源于对国家灾难的深切感受。
他的一生虽没有亲临过战场,但他感念国事,不忘故土,抒写满腔热忱,撰写金朝历史的行为正是一位爱国文人的精神归宿,他用一生创造了一位诗人的辉煌,更铸造了一代爱国志士的光辉形象。
历代诗评家常把元好问和宋代的苏轼、陆游并举媲美,评价其整体风格清新豪放、感情真挚,语言精巧而不尚绮丽、奇崛而无雕琢之态,他死后墓碑上只题七个字“诗人元好问之墓”,在金元时期颇负重望。
时光荏苒,滚滚长江东逝水,过去的一切,都随着时光的流转,渐渐地退至历史厚重地帷幄背后,于元好问,我们不应只记得他“问世间情是何物”的缠绵悱恻,抑或是“ 直教生死相许”的纯美爱情,我们还应该知道,他是一位有担当的朝代记录者,以及一位励精图治、勤政为民的行吟诗人。
时值深秋,风中渐带阵阵地寒意,花映水面,雾漫红叶,此时,若寻得一清静之处,沏一盏香茗,细细地品读元好问的诗集,最好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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