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2500年间,他们赢过、输过、辉煌过、落寞过,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过去2500年间,他们被高估、被扭曲、被黑化、被遮蔽,无处辩解,无从辩解,无需辩解。浮生若梦,历史如烟,昔日恩怨情仇,尽化作纸上虚像,满目荒唐。穿行2500年,在他们的人生虚像里,捕捉历史的光与彩。
“我们所知道的历史形象,也许都只是在历史书写中不断被改造并始终在流变的虚像。”10月13日下午,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主办的“历史人物的神化、黑化与段子——《非常之人:20人的历史时刻》新书分享会”在上海钟书阁举行。历史专栏作家张明扬与现场读者畅谈新书内容,分享写作感受,以全新的观察视角和翔实的历史资料,定格“非常之人”的关键瞬间,试图还原他们的真实形象及其所处时代。
何谓“非常之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有言:“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在众多历史重要人物中,除英雄人物之外,自然还有奸臣小人和其他“非正非邪”之人。那些在各自时代对历史产生过或正面、或负面关键影响的人,以及千百年后仍然复杂到难以评价的、充满争议的人,都可以谓之“非常之人”。《非常之人:20人的历史时刻》中所涉及的20个人物,未必都有“非常之功”,但即使是“非常之过”,也必待“非常之人”。功过背后,有太多的“非常精彩”值得“非常关注”。
《非常之人:20人的历史时刻》书影
岳飞为何被封“鄂王”?李广缘何成为“飞将”?
张明扬认为,岳飞是历史上“被神化”的典型代表之一。从艰难平反的罪臣,到被神般崇拜的鄂王,岳飞的身后事始终与现实政治共沉浮。“众所周知,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解除武将兵权,采用‘扬文抑武’的政策,因而武将地位始终不高,岳飞的处境艰难不言而喻。”直到宋孝宗时期,岳飞形象发生突变。主战倾向明显的宋孝宗必须树立一个“政治图腾”,方能归拢天下人心,对外进行北伐抗金,对内继续政治博弈,而岳飞便是他的不二人选。然而,当时太上皇宋高宗仍然大权在握,即便是宋孝宗最为在乎的“主战”政纲,也一直被宋高宗以百般阻挠,这也决定了宋孝宗为岳飞平反之路是有限而渐进的。
“岳飞的形象真正趋向‘神化’是在韩侂胄时期。”1204年,岳珂携大量证据上书朝廷,为祖父岳飞平反。仅一月后,宋宁宗便追封岳飞为“鄂王”。张明扬强调,岳飞得以封王的原因与此前相似,其武将形象再次被政治利用。当时,南宋政局已经转向“主战”,韩侂胄与宋宁宗为实现“北伐”目标,就必须捧出主战派的“神主牌”岳飞。我们熟知的“岳飞朱仙镇大捷”其实历史上本无此事,出于政治需要无人道破,流传至今成为史实。
明清时期,亦是如此。“在明朝,岳飞的形象也有着‘被神化’的意味,特别是在明中后期,受到外敌威胁之时,岳飞的形象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到清代,钱彩等人编写的《说岳全传》更是歌颂了岳飞英勇作战、精忠报国的忠勇行为,树立了岳飞的高大形象。其中的‘岳飞朱仙镇大捷’,实属后人编造的胜利,出于政治需要而无人道破,进而流传至今成为史实。”张明扬说道。
“说到李广,我们总会想起‘李广难封’的典故。但就是这样一位在战场上并无特别建树的话题将军,最后却成了皇帝的祖先,成了诗人笔下的战神,这分明就是人生大赢家。”
李广为何难封?究其原因,张明扬认为,“在‘挺李派’司马迁看来,‘李广难封’自然也有‘岂非天哉’的因素,但主要责任应当由汉武帝本人承担。司马迁在《史记·李将军列传》中饱含深情地为李广各种鸣冤叫屈。司马迁有意无意地暗示,汉武帝力捧、偏袒的是卫青、霍去病这些‘外戚系’,将最好的装备、马匹、士兵都优先配备给卫、霍,帮助他们创造了战争神话。而李广并不是汉武帝心目中的战争主角,更准确的定义是‘辅助性力量’。”此外,李硕先生在《南北战争三百年》中曾指出,李广之“败”不能单纯归咎于他个人,其实源于其战略、战术落后于时代。也就是说,在卫、霍的“骑兵战术革命”后,李广仍故步自封、拒绝改革,最终为时代所抛弃。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到隋唐时期,背景神秘的李渊家族自托为“陇西李氏”,将李广视作先祖。“或许正是出于追捧‘本朝’先祖的原因,李广的形象在唐朝得到极大‘神化’,才成为唐朝诗人笔下的‘头号战神’,大唐皇室的认祖归宗,更是成为李广家族的荣耀巅峰。”张明扬感慨道。
权倾朝野的李林甫、秦桧与魏忠贤
热播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中林九郎的形象,其实源自唐朝宰相李林甫。在历史上,权倾朝野、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为何能够得到唐玄宗的重用呢?张明扬指出,其实,唐玄宗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的原因在于,一是唐玄宗晚年心力、精力都大不如从前,需要有人替他处理朝政之事;二是李林甫能够替唐玄宗承担某些社会责任;三是李林甫并不为朝臣所青睐,无需担心篡权造反的问题。“所以说,纵然李林甫不能称之为好人,但也未必如印象中那么坏。之所以存在对李林甫的误解或过度诠释,还是在于没有考虑到更大的历史背景和与唐玄宗更深层的关系。在历史上,宰相或丞相的形象都极容易‘被黑化’,书中提及的宋朝宰相贾似道也是如此。”
在谈到秦桧时,张明扬表示,“秦桧当然是大奸臣,为他‘翻案’,纯属为翻而翻。但是,秦桧究竟‘奸’在何处,却是非常值得探讨问题。历史上秦桧反对抗金其实是被过分道德化了,大有‘主和’之人都是奸臣的意思。倘若将‘和战’视为中立的政策,那么秦桧之奸并不在于他主张什么,而在于他为贯彻自己的“主和”意志,利用自身的权倾朝野压制主战者言论,乃至最后基于‘莫须有’的罪名,*害了岳飞等人。‘主和’并非天然有错,但‘主战’就应该被*害吗?”
此外,张明扬还谈到了明朝时期的一大奸臣魏忠贤。“在当今互联网上,似乎处处都有魏公公的隔代知音们在虎目含泪,为千古奇冤叫屈。也就在这十年间,魏忠贤成为网络历史学界的翻案宠儿。”
张明扬还指出,东林党人缺乏治国能力,这或许没错,但也不至于将魏忠贤捧为政治天赋异禀的老成谋国者。事实上,魏忠贤的才华横溢的政治形象,多半是今人出于某种政治想象逐步建构出来的。魏忠贤缺乏足够的文化素养,又没有任何国家层面的政治经验,单凭一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和阴谋诡计,就真的可以操盘内忧外患中的大明帝国了吗?
古人总喜欢说“盖棺论定”。但是在张明扬看来,作为历史上的“非常之人”,就如同这个时代的公众人物,他们或许要被剥夺许多正常的权益,比如,他的棺材板可能永远盖不下去,要接受后人一代又一代的凝视,无论目光是崇敬的,还是怨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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