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81、82章

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81、82章

首页角色扮演无情剑客更新时间:2024-06-19

第八十一章 无心铸大错

  孙小红很快的接着又道:“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使用武功,也没有必要。”

  李寻欢道:“没有必要?”

  孙小红道:“因为他根本没有对手。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呢?”

  孙小红道:“他也……,

  她声音忽然停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的所做所为,你爷爷是否已觉得不能忍受。”

  孙小红道:“他……他的确对上官金虹很愤怒。”

  李寻欢道:“但他却没有向上官金虹下手。

  孙小红垂下头,道:“他没有……”

  李寻欢道:“他为什么一直在忍受?为什么要等你去求他时才肯出手?”

  孙小红忽又抬起头,目中的恐惧之意更重,道:“你……你难道认为他老人家……”

  她忽然觉得嘴里发干,连话都说不出了。

  李寻欢缓缓道:“一个人的武功若是到了顶峰,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恐惧,生怕别人会赶上他,生怕自己会退步,到了这种时候,他往往会想法于逃避,什么事都不敢去做。”

  他黯然叹息,接着道:“越不去做,就渐渐会变得真的不能做了,有些人就会忽然归隐,有些人甚至会变得自暴自弃──甚至一死了之……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已有很多,除非他真的能超然物外,做到‘太上忘情’的地步,对世上所有的一切事都不再关心。”

  孙小红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僵硬,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因为她知道她爷爷并不能“忘情”。

  他还在关心很多事,很多人。

  李寻欢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但愿我的想法不对,只不过……”

  孙小红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身子抖得像是弓弦下的棉花。

  她在怕,怕得很。

  李寻欢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也不知是同情,是怜借,还是悲哀?

  一个完全没有情感的人,就绝不会做出这件事。

  这种人几乎从来也不会做错任何事。

  但老天为什么总是要多情的人铸下永无挽回的大错呢?

  一个人若是多情,难道他就已错了么?

  孙小红抽搐着,流着泪道:“求求你,带我赶回去,只要能及时赶到那里,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窗外的马嘶,是个马市。

  李寻欢虽非伯乐,却能相马——有很多人部知道,李寻欢对马和女人都是专家,要做这样的专家并不容易

  因为马和女人都是很难了解的。

  他选了两匹最快的马。

  最美丽的女人并不一定就是最可爱的,最快的马也不一定最强壮——美女往往缺少温柔,快马往往缺少持久力。

  快马倒下。

  人狂奔。

  暮色渐临,渐深。

  人仍在狂奔,他们既不管路人的惊讶,也不顾自己的体力。

  他们已不顾一切。

  夜色渐临,渐深。

  路上已无人行。

  又是个无星无月的晚上,也看不到灯光。

  路旁一片暗林,林外一幢亭影。

  那岂非就是上官金虹约战的地方?

  黑沉沉的夜色中,仿佛看到长亭中一点火光。

  火光忽明忽灭,亮的时候,就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孙小红忽然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她一直能支持到现在,也许是奇迹,也许是因为她的恐惧。

  恐惧往往能激发人的潜力。

  但现在,她终于已看到了,她最希望看到的,她一口气忽然衰竭。

  她倒了下去。

  李寻欢也不禁长长松了口气。

  他已看出这点火光明灭之间,仿佛有种奇异的节奏,有时明亮的时候长,有时熄灭的时候长。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

  那天,在另一座城外,另一座长亭里,李寻欢也看到过这种同样的火光。

  那天,是孙老先生在长亭里抽着旱烟。

  除了孙老先生外,李寻欢从未看到过另外一个人抽烟时,能抽出这么亮的火光来。

  李寻欢只觉目中似乎忽然有热泪盈眶。

  孙小红已伏在地上,低低的哭泣了起来。

  这是欢喜的泪,也是感激的泪。

  老天毕竟没有要她铸下大错。

  李寻欢扶起了她,再往前走,走向长亭。

  长亭中仿佛迷漫着一重烟雾,人,就坐在烟雾中。

  这烟的香气,也正是孙小红所熟悉的。

  她心里只觉一阵热血上涌,挣脱李寻欢扶着她的手,飞奔了过去。

  她一心只想冲到她爷爷的怀抱中,向他说出心里的感激。

  她忍不住放声大呼:“爷爷,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长亭中的火光忽然熄灭。

  然后,就响起了一个人平静的声音,一字字道:“很好,我正在等着你们!”

  声音冷漠、平静、坚定,既没有节奏,也完全没有感情。

  孙小红突然怔住,胸中的热血立刻冰冷,冷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冻僵。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棒子,一下子就将她从天堂打下地狱!

  突然间,四盏灯笼亮起。

  四盏金黄色的灯笼,用细竹竿高高的挑着。

  金黄色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冷得像黄金,硬得像黄金,连他的心都像是用黄金铸成的。

  他正在抽着早烟。

  他抽的是孙老先生的旱烟。

  上官金虹!

  坐在长亭里抽烟的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

  风凄切,雨飘零。

  谁也不知道这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孙小红木立在雨中,已完全僵硬,完全麻木。

  她想呐喊,可是她没力气,她想冲进去,可是她不能动。

  她的胃在痉变,收缩,想呕吐。

  可是她却连眼泪都已流不出来。

  李寻欢本就走得比她慢,现在还是在慢慢的走着,脚步并没有停。

  但他的呼吸却似已将停顿。

  他慢慢的走到长亭外,面对着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甚至没有瞧他一眼,只是凝注着手里的旱烟,淡淡道:“你来晚了。”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来晚了。”

  他只觉自己的嘴里很干燥,很苦,舌头就好像在纸着一枚已生了锈的铜板上,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难道这就是恐惧的滋味?

  上官金虹道:“来晚了总比不来的好。

  李寻欢道:“你本该知道我迟早总要来的。”

  上官金虹道:“只可惜该来的人来迟,不该来的人反而先来了。”

  这句话说完,两人忽然全都闭上了嘴,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动也不动。

  他们显然要等到有把握的时候才动。

  这一动就不可收拾!

  风雨中,暗林里,还有两个人,两双眼睛。

  两双眼睛都在眨也不眨的凝视着李寻欢和上官金虹!其中一双眼睛温柔如水,明亮如星!

  你走遍天下,也很难再找到一双如此美丽动人的眼睛。

  另一双眼睛却是死灰的,几乎已和这阴森的夜色溶为一体,就算是在地狱中,只怕也很难找到如此可怕的眼睛。

  黑暗中就算有鬼域隐藏,此刻也应该早已溜走。

  这双眼睛连鬼看见了都将为之战栗。

  林仙儿和荆无命竟先来到这里,而且仿佛已来了很久。

  林仙儿倚在荆无命的身旁,紧紧抓着荆无命的膀子。

  荆无命不响,也不动。

  林仙儿忽然道:“你若要*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再好也没有了。”

  荆无命冷冷道:“现在已有人*他,已用不着我出手。”

  林仙儿道:“我不是要你去*李寻欢。”

  荆无命道:“*谁?”

  林仙儿道:“上官金虹,*上官金虹!”

  她兴奋得全身在发抖,指甲都已嵌入荆无命的肉里。

  荆无命不动,似也不疼。

  但他目中却已露出了一种奇特的光芒,就像是地狱中的火。

  林仙儿道:“他现在正全心全意要对付李寻欢,绝没有余力再对付别人,何况,他还不知道你右手的秘密,你一定可以*了他。”

  荆无命还是不动。

  林仙儿道:“金钱帮的秘密,只有你知道得最多,你*了他,你就是金钱帮的帮主,”

  她低低的喘息着。

  她的喘息声并不十分好听,就像是条动了情的母狗。

  她喘息着又道:“你就算不想当金钱帮的帮主,但也该让他看看你的厉害,让他下了地狱后还要后悔,以前为什么那样对待你。”

  荆无命眼睛中若是藏着地狱的火种,现在火就已燃烧。

  林仙儿道:“去,快去,错过这机会,后悔的就是你,而不是他了。”

  荆无命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去!”

  林仙儿吐出口气,嫣然道:“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只要你成功,我以后就永远是你的人了。”

  荆无命道:“你用不着等我。”

  林仙儿怔了怔道:“为什么?”

  荆无命道:“因为你也要跟我一齐去!”

  林仙儿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

  她美丽的眼睛里刚露出惊惧之色,荆无命已拧住了她的手。

  林仙儿并不时常流泪,她以为一个女人若只有用眼泪才能打动男人的心,那女人不是很愚蠢,就是很丑陋。

  她有许许多多更好的法子。

  但现在,她却疼得立刻就流出了眼泪。

  她几乎能听得到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颤声道:“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样对我?”

  荆无命缓缓道:“你这一生中,也许只做错了一件事。”

  林仙儿道:“什么事?”

  荆无命道:“你不该认为每个人都和阿飞一样爱你!”

  李寻欢背对着树林。

  他并没有看到林中走出来的林仙儿和荆无命,他只看到上宫金虹脸上突然起了一种很奇异的变化。

  上官金虹的注意力竟突然分散了。

  他从未给过别人这样的机会,以后也绝不会再给。

  但李寻欢却并没有把握住这机会,他的飞刀竟未出手。

  因为他也感觉到背后有种可怕的*气。

  他的飞刀并不单只是用手掷出去的,而是用他的全副精神,全部精力,他的飞刀若出手,就再无余力来防御身后的攻击。

  他的脚步一滑,滑出了七尺,立刻就看到了荆无命。

  荆无命已来到他身后。

  然后,他才看到林仙儿,他从未想到她也会变得如此狼狈。

  雨更大了。

  每个人身上都已湿透。

  高挑着的灯笼虽已移到长亭檐下,却还是照不远。

  荆无命就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他整个人就像是个影子,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但李寻欢的眼睛却已从上官金虹身上移开,盯着他。

  上宫金虹的眼睛也己从李寻欢的身上移开。也在盯着他。

  因为他们都已感觉到这一战胜负的关键已不在他们本身,而在荆无命的手上。

  荆无命突然笑了,大笑。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大笑过,他笑得弯下了腰。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笑吧,因为你的确应该笑。”

  荆无命道:“你不想笑?”

  上官金虹道:“我笑不出。”

  荆无命道:“为什么?”

  上官金虹道:“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荆无命道:“不错,我知道,我的确知道。”

  他突然停住笑声,慢慢的站直,缓缓接着道:“因为现在只有我才能决定你们的死活,但你们却不敢向我出手。”

  他说的不错,的确没有人敢向他出手。

  上官金虹若向他出手,就算能*了他,自己的背部便掌握在李寻欢手里。他当然不会给李寻欢这机会。

  李寻欢的情况也一样。

  荆无命缓缓道:“也许我可以帮你*了李寻欢,也可以帮他*了你。”

  上官金虹道:“我相信你可以。”

  荆无命道:“你相信?在你眼中,我岂非已是个残废?”

  上官金虹又叹了口气道:“每个人都有看错的时候。”

  荆无命道:“你怎么知道你看错了?也许我的确是个残废。”

  上官金虹道:“你的右手比左手更有力。”

  荆无命道:“你看得出?”

  上官金虹道:“林仙儿并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无论谁想用一只手制住她,都不容易。”

  荆无命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你果然看出来了,只可惜太迟了些。”

  上官金虹也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不但看错,也做错了。”

  荆无命道:“你也知道不该那样对我?”

  上官金虹一字字道:“我的确不该那样对你,我本该*了你的!”

  荆无命道:“你为什么没有*?”

  上宫金虹道:“我不忍。”

  荆无命脸上突也起了奇异的变化,嘎声道:“你也有不忍的时候?”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也是人。”

  荆无命道:“所以你认为我也不忍*你?”

  上官金虹瞟了林仙儿一眼,道:“她一定也想要你来*我。”

  荆无命道:“不错。”

  上官金虹道:“你若真的要*我,就不会将她带来了。”

  林仙儿忽也大笑了起来。

  她的人本已倒在泥泞中,此刻忽然笑了,实在令人吃惊。

  她大笑着道:“他的确不敢*你,因为你若死了,他也活不下去,我现在才明白,他这人本就是为你而活着的,他到这里来,就为了要在你面前证明他自己是多么重要,可是在别人眼里,他根本连一文都不值。”

  上官金虹道:“但他要*你却很容易。”

  林仙儿道:“你以为他敢*我?……你要*我,他却救了我,你习“知道是为了什么?”

  上官金虹道:“因为他要亲手在我面前*你。”

  林仙儿道:“你错了,他并不是要自己亲手*我,而是要看你亲手*戒……”

  她大笑着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嫉妒得发疯,那时我本以为他是为了我,现在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你,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他都恨,甚至连你的儿子也不例外……你可知道你儿子是谁*死的?”

  上官金虹面上全无表情,淡淡道:“他若是为了我而*人,无论*谁都没关系。”

  林仙儿瞧着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一向认为我很能了解男人,可是我却实在不了解你们,实在想不通你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冷笑着接道:“我只知道无论那是种什么样活见鬼的关系,都一定令人恶心得要命,所以你们就算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

  上官金虹道:“你知道的不多,说的却大多了。”

  林仙儿道:“但我无论说什么,也设法子要你*他的,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你没法子!”

  林仙儿转过脸,转向荆无命,道:“我当然也没法子要你*他,是不是?”

  荆无命道:“是。”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只有让你们两个人来*我了。问题是谁动手呢?是他?还是你?”

  荆无命不再说话。

  他的手一抬,就将林仙儿摔了出去,摔在上官金虹脚下。

  林仙儿这次既不再挣扎,也不再动,就这样蜷曲在地上。

  但她毕竟是女人。

  你可以令她不动,不反抗,却不能要她不说话。

第八十二章 无言的慰藉

  你若是多加注意,就会发觉一个女人死的时候,身上最后僵硬的一个地方就是她的舌头。这只因女人舌头上的肌肉永远部比其他任何地方灵敏得多。

  林仙儿道:“不错,当然是你,他把我带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看你亲手*我,只有用这法子他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些。”

  上宫金虹道:“你呢?死在我手上,你是不是也觉得舒服些?”

  林仙儿道:“那就要看你用什么法子来*我了,我倒不希望死得很快,因为只有慢慢的死,才能真正领略到死的滋味。”

  她忽又笑了笑,道:“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这么样的机会,纵然要我多忍受些痛苦,也是值得的。”

  上宫金虹淡淡道:“而且死得若慢些,你也可以多说几句活,因为说话不但能减轻你的痛苦,也能减轻你的恐惧。”

  林仙儿道:“你当然也不会很快就*了我的,是不是?你本就喜欢看着人慢馒的死,何况,我对你总算不错,至少我辛辛苦苦存的一点私房钱,已全部被你想法子弄走了,你叫人去*我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刮得于干净净。”

  上官金虹道:“不错,你现在的确已一文不值,所以我根本己懒得*你。”

  他忽然一脚将林仙儿踢了出去,踢到李寻欢面前。

  这次她连话都说不出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

  她的酮体依然是美丽的。

  这本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不但美,而且聪明。

  她本可以活得很好。

  但现在,她却连死也不能好好的死。

  她本是云端上的仙子,但现在却变得就像是条泥浆中的野狗。

  这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从不知道对自己应该珍惜的东西多加珍惜?

  雨更大了。

  李寻欢瞧着泥泞中的林仙儿,心里忽然很悲哀很同情。

  他并不是同情她,而是同情阿飞。

  她本是自作自受,但阿飞呢?

  阿飞并没有错。

  他虽然爱错了人,但爱的本身并没有错,也许这才是最值得悲哀的。

  上官金虹却在瞧着李寻欢,缓缓道:“我不*她,只因我党得你比我更有理由*她,我让给你。”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又低估了我。”

  上官金虹也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又低估了你,你也不会*她的。”

  他慢慢的接着道:“*人,要*气,你的*气要全部留着未列付我,怎么会浪费在她这种人身上呢?”

  李寻欢道,“人不对固然不能*,地方不对也不能动手。”

  上官金虹道:“这地方不对?”

  李寻欢道:“本来是对的,现在却不对了。”

  上官金虹道:“有什么不对?”

  李寻欢道:“这地方现在太挤。”

  上官金虹又笑了,道:“是他令你不安?”

  李寻欢道:“是。”

  他并不想隐瞒,荆无命纵然不出手,对他也是种威胁。

  何况荆无命随时可能出手的。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他和上官金虹的联手一击。

  上官金虹的脸又沉了下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他既然已回来,就没有人再能要他离开,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问荆无命的。

  荆无命道:“是。”

  他还是站得很远,但无论谁都感觉到他和上宫金虹已又结成了一体,结成了一般无坚不摧的力量,没有人能摧毁,也没有人能抵御。

  李寻欢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阿飞,阿飞若是在这里……

  上官金虹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悠然道:“阿飞若在这里,你们也许还有机会,只可惜……他却很令人失望。”

  李寻欢道:“我并没有对他失望,有些人无论倒下去多少次,还是能站得起来的。”

  上官金虹道:“你认为他是这种人?”

  李寻欢道:“他当然是。”

  上官金虹淡淡道:“就算你没有看错,但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你必已倒了下去,我可以保证这次你一倒下去,就永远无法站起!”

  李寻欢道:“现在……”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绝对没有机会,一分机会都没有。”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所以你至少应该让我选个地方,一个人若已非死不可,他至少有权选择在哪里死!”

  上官金虹道:“你又错了,*人的才有权,被*的人什么都没有,只不过……”

  他逼视着李寻欢,缓缓道:“对你,我也许会破例一次,你不但是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个很好的对手。”

  李寻欢道:“多谢。”

  上官金虹道:“你想死在哪里?”

  李寻欢缓缓道:“一个人若是活得太辛苦,就忍不住会想要死得舒服些。”

  上官金虹道:“无论怎么样死,都不会太舒服的。”

  李寻欢道:“我只不过想找个没有雨的地方,换套干净的衣服,我不喜欢湿淋淋的死,不喜欢倒在湿淋淋的地方。”他又笑了笑,接着道:“老实说,除了洗澡的时候,我都宁愿自己的身上是干着的。”

  上官金虹突然叹了口气,道:“我常听人说你不怕死,但却一直不相信,因为我根本不信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直到现在——现在我才有点相信了。”

  李寻欢道:“哦。”

  上官金虹道:“一个人若在临死前还能说这种话,可见他对生死的确已看得很淡,所以我才更觉得奇怪。”

  李寻欢道:“奇怪?”

  上官金虹道:“千古艰难唯一死,除死之外无大事,一个人若对死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他死的时候身子是湿是于呢?”

  他盯着李寻欢,缓缓接着道:“所以我想,你这么样做,一定另有目的。”

  李寻欢道:“你认为是什么目的?”

  上官金虹道:“有些人也许会认为你这只不过是故意在拖时间,因为一个人就算已明知必死无疑却还是要尽量想法子拖一拖,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至少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李寻欢道:“你也这么想?”

  上官金虹道:“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我一直没有低估你。”

  他接着道:“你当然知道绝不会有奇迹出现,这世上根本已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救得了你,何况,你根本就不怕死。”

  李寻欢道:“那么,你怎么想?”。

  上官金虹道:“我想,你这么样做,只不过是在找机会让她们逃走而已,因为你知道我在*你之前,绝不会*别的人,这正如一个人若知道有山珍海味可吃,就绝不会先用馒头大饼来填饱肚子,免得坏了胃口。”

  李寻欢淡淡笑道:“这比喻并不好。”

  上官金虹道:“不好,但却不假。”

  李寻欢笑得已有些勉强,道:“就算不假,但你难道会将她们的死活放在心上?”

  上官金虹道:“我不必。”

  他的确不必。

  她们活着,对他已全无威胁。

  他若要她们死,随时随地都方便得很。

  李寻欢几乎不忍再去瞧孙小红一眼。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总算还有生命,还能呼吸。

  这已足够。

  除此之外,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上官金虹道:“我已说过,我为你破例一次,因为你和别的人全元关系。”

  他一字字接着道:“你活得很干净,我至少总不能让你死得太龌龊——至少总不能让你像野狗般死在泥巴里。”

  死,是怎么样死,死在哪里?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死得安心,死得干净。

  孙小红呢?

  李寻欢一直不忍去看她也不能去看她。

  他的注意力绝不能分散。

  他甚至没有听到孙小红的声音。

  但现在他就要走了,她当然也知道他这一定,以后也许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时候,这一走也许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她怎么能就这样跟着他走?

  他生怕她会赶过来,要跟他一齐走,要陪着他一齐死。

  她若这样做,他只有狠下心,将她打晕,或者点住她的穴道,然后再告诉她,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那种场面一定很悲伤砸感人。

  但李寻欢却不希望她这样做,现在,他心里的负担已够重,她若这么样做了,他的情感说不定就会崩溃。

  他的性格虽坚强,情感却很脆弱。

  孙小红并没有这么样做,她甚至没有过来和李寻欢话别。

  这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瞧了她一眼。

  她并没有晕过去,也没有走。

  她也正在瞧着李寻欢。

  她神情虽悲伤,但目光却那么温柔,那么坚定,她的嘴虽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在告诉李寻欢:“既然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就只管放心去做吧,我绝不会拉住你,也不会打扰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做得很对。”

  虽然只瞧了一眼,李寻欢的心情就已不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已明白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绝不会要他操心,用不着他说,她也会好好的活下去。

  她对他只有安慰,只有鼓励。

  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这么做对他的帮助有多么大。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遇着这样的一个女人实在是运气。

  李寻欢终于走了,走的时候,步履已远比来的时候坚定。

  孙小红静静的瞧着他走,过了很久,才将目光转到林仙儿身上。

  林仙儿正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来。

  她尽力想做出骄傲,高贵的样子,但她自己也知道无论怎么做都是没有用的,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狼狈。

  孙小红仍在瞧着她,没有一点表情。

  没有表情就是种轻蔑的表情。

  林仙儿突然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更看不起你?”

  孙小红道:“不知道。”

  林仙儿道:“害了你爷爷,也害了李寻欢,但你却只不过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这里。”

  孙小红道:“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样?”

  林仙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做猎了事?”

  孙小红道:“我知道。”

  林仙儿道:“那么你就应该仟悔,应该难受。”

  孙小红道:“你怎么知道我不难受?一个人若是真觉得仟悔,觉得难受,并不要用嘴来说的,要用行动来表示。”

  林仙儿道:“你表示了什么?做了什么?”。

  孙小红道:“现在我能做什么?”

  林仙儿道:“你明知李寻欢这一去必死无疑,至少应该拉住他……”

  孙小红道:“我能拉得住他么?”

  她叹了口气,道:“我若去拉他,只有使他的心更乱,死得更快。”

  林仙儿道:“可是你……你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孙小红沉默了半天,缓缓道:“我的确想流泪,想大哭一场,但却不是现在。”

  林仙儿冷笑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小红道:“明天……”

  林仙儿道:“但明天还有明天的。”

  孙小红道:“就因为永远有明天,所以永远有希望。”

  她慢慢的接着道:“我虽然做错了,但那已过去了,我纵然在流泪,也不妨等到明天,因为今天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只有懦夫和呆子才会永远为“昨天”的事而流泪。

  真正有勇气承认自己错误的人,也就会同样有勇气面对现实,绝不会将自己埋葬在眼泪里。

  眼泪并不能洗清耻辱,更不能弥补错误,你若是真的忏悔。就得拿出勇气来,从今天从头做起。

  林仙儿怔住了。

  她说这些话,为的就是要打击孙小红。因为她知道孙小红看不起她,她也想要孙小红自己看不起自己。

  但她失败了。

  孙小红远比她想象中坚强,远比她想象中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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