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无问西东》,里面印象很深的一句话是:
“如果提前了解了你所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
通过这句话,让我在电影结束后,反复思考着另一句,
“如果提前了解了你所要身处的时代,你是否还有勇气发光?”
1
关于这部电影,社交网络上讨论最多的是第三段——陈鹏和王敏佳的爱情。但是我很想写一写让我思考良多的第二段故事。
当然不仅是感叹学霸的高颜值和正气凛凛,而是关于西南联大的学生、老师,以及他们在战火纷乱中用对知识的赤子之心垒起来的“大师云集”的黄金时代,返璞归真的风骨,率性而纯粹。
特别是结尾的彩蛋,历历细数了那个动荡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位位被整个国家铭记的知识分子们。我记得,当梅贻琦,梁启超,闻一多,钱钟书,梁思成等大师们一一闪现面孔的时候,清华礼堂里响起了雷动的、久不停歇的掌声,而我作为一名观众,也不觉红了眼眶。
对那个年代的崇敬,就如我一直不喜欢用“汉语言文学”来称呼我本科的专业——中文,一样。因为常常会觉得这五个字完全失去了“中文”应有的调性。那种调性,是一种能顺着历史的脉络,摸索到与之唇齿相依民族之根的特质。
在本科期间,最喜欢的一位老教授,教授古代文学史。在课堂上,他经常会因为我们没有接住某一首诗词的下半句,而恨铁不成钢地责备我们“眼界不足”;也会在讲到《红楼梦》里的“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时候,泛起微笑忆起他们的时代。
“我们那个时代,的确不够好,但是一个知识分子会知道自己身份的时代,也是一个会为了买到一本书,在书店外彻夜排队的时代。而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和踏实,现在不多了。”
他记忆里知识分子的那份坚持、风骨以及赤诚,在电影里被刻画了出来。
在《无问》的电影里,有两个特别喜欢的场景:
一是即使头顶上战斗机咆哮着低空掠过,生死的恐慌包围着每一个人,联大的老师和学生们在小土坑里,或是讲授着数理知识,或是激昂诵读着泰戈尔的诗文。
另一个是在风雨飘摇的教室里,即使漏下的雨水淋湿衣襟,雨水剧烈拍打铁皮屋顶的声音盖过了老师讲课的声音,所有人依旧目光如炬,聚精会神地思考、做着笔记,只因为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静坐听雨”四个力透纸背的字。
窗外,有坚持跑步的师生;远处,有河边垂钓的人。
战争的恐怖被消弭在了知识分子有情调的目之所及之景中,就像一幅被浪漫晕染的水墨画一般动人。
那个年代,即使没有容得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的地方,但只要怀抱着对知识的情怀,哪里都可以是象牙塔。电影里的那些知识分子们,在我眼中,都是血肉丰满的可爱灵魂。
2
每一个时代都在怀旧,实在是因为,每一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瑕疵。
看了电影,我无比羡慕那个知识分子有真情怀的时代。沈光耀故事里面的西南联大,对于很多人而言,就像是梦想中圣殿一样的存在,而这部电影,将那个时代、那些老师和学子,共同写下的一个梦复刻出来了。
对那个时代的钦慕,就像伍迪艾伦在《午夜巴黎》里,对他心中那段“黄金时代(golden age)”的憧憬和流连。
那是一个许多对现在影响极其深远的艺术流派各自积极创造美学的辉煌时代,艾略特、毕加索、达利会在塞纳河畔的酒吧里和别人讨论彼此对于艺术的看法;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会为别人的作品提出有力而中肯的建议;BGM是科尔•波特深情而性感的嗓音唱着“Let's fall in love”;还有美丽的阿德里亚娜与之同游夜晚的巴黎,这一切,就像一次与一个整个时代的浪漫约会。
而看着《无问西东》,听着梅校长所说“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之中,有一种麻木的踏实,但丧失了真实,你的青春也不过这些日子”的谆谆教导;王国维、冯友兰、陈寅恪在课堂上会有深诣和创新地讲授着他们的思想;或许在校园的草地上,还有徐志摩、沈从文等文豪,用年轻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那是一个让现代望尘莫及的大师辈出的时代;那是一个即使面对着西方文化,也从未失去民族自信心的时代,有乱世佳人,更有风起云涌的江湖。
一个是西方的“黄金时代”,一个是中国近代的“黄金时代”。
面对“黄金时代”,两部电影的导演,给出的答案都很相似,回溯过去,然后活在当下的黄金时代。
在《无问》的第四段故事中,被资助的一家人,送给张总四支用小孩的胎毛做成的毛笔。
为什么是胎毛?我觉得或许是导演想告诉我们,每一个时代都不是完美的,因为它是一条单向道,只此一次,没有回头,所以才会稚嫩而不事雕琢。但正因为这种粗糙和质朴,让每个时代既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独一无二的时代,每一次都是在前一个时代基础上的重生。
而同样,这份质朴和粗糙,也给了我们活在的“当下”一个汲取力量的源泉,舀舀泉流,生生不息。
就像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中谈到舒伯特的D大调奏鸣曲那样,虽说曲子本身不完美,但“不完美性强有力地刺激着人们的意识,吸引着某种人们的心”。而这种不完美便是“向万事万物的存在状态挑战而又败北的音乐”——那便是浪漫主义的本质。
张总做的选择,不单是个人的选择,而更像是过去的每一个时代,帮他所处的时代做出的选择。
而这,也是我眼中这部电影最浪漫的所在。
3
昨天早上看到新闻,得到The Cranberries的主唱去世的消息,很多人说,她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时代落幕。
而在她离开之后,是否会有新的人扛起另一个音乐时代的大旗?
我们的这个时代。
金钱裹挟*,负面新闻挑战我们良知的是这个时代;
但心怀感激,仍以初心接济和援助他人的也是这个时代。
社会浮躁,市场逐利,艺术失去原有调性的是这个时代;
但匠人匠心,坚守艺术情怀去挑战不合理现实的也是这个时代。
政治关系紧张,局部战乱不断,失去安全感的是这个时代;
但对情感保有美好信仰,能用信仰托住灵魂的也是这个时代。
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是历史馈赠给我们这个时代的最珍贵的“胎毛笔”。
我也相信,我们能手握着这支毛笔,写出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就像陈丹青先生曾用尼采的话来形容木心先生那样:
“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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