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太平别院。
远处山峦之间,白雪掩盖了山顶,隐隐透出几缕黛色。空气清冷,寂寥无声。
范闲右手握了一根青绿色的鱼竿,气定神闲。从北齐归来之后,这座远离皇城的宅子就被庆帝赏给了他。先前破败的屋顶早已被修葺一新,院子里的花也按照范闲的喜好,换了新的品种。
这里将来是要作为范闲和林婉儿婚房的地方。
五竹依然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范闲身后。现在,整个南庆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就连市井中的小民,也知道了小范大人身旁总是跟着一个怪人。
不过对于这个怪人的来历,这群人就传的神乎其神,甚至显得荒诞。
“小范大人的侍卫是他从北齐带回来的,以前是隐居在大东山的高人。”
“他是仰慕小范大人的文采,才甘愿投奔,情愿追随小范大人左右。听人说,这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
“不对,分明是苦荷的门人。四顾剑,那是东夷城的人。”
京都内,关于五竹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其中的一些传闻,已经荒诞到连范闲都听不进去。
范闲死死盯着水面,不肯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五竹叔。霸道真气,我已经练了足足八年。现在有一个疑问,我始终无法突破再突破一层。你还记得修炼真气的心法吗?”
“我从来不练内力。”五竹冷声说道。眼睛上蒙着黑布的缘故,范闲也无法看到五竹的神情。
不过可以从五竹说话的语气想到的是,五竹的心内一定平静如常。
“我娘也没有告诉过你?这本书是她的,她总该给你说过什么吧?”
五竹摇摇头。
“有些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这是范闲自认识五竹以来,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和这句话意思相近的还有:
“我记不大清了。”
“我忘记了……”
只要范闲问到和叶轻眉有关的问题时,五竹总是这样回答。这一次,也不例外。
对于五竹的这种回答,范闲也总是呢能付之一笑,然后忘个干净。
“五竹叔,你好好看看这座宅子,看看你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在水中浸着的鱼竿微微动了一下,范闲手快,将鱼竿拉起,鱼钩处,空空如也,鱼饵早已不见了。
“还是慢了。”范闲尴尬苦笑,看向五竹。
说完这句话,范闲放下鱼竿,转身接过丫环艾珠手中的酒壶,呷了一口酒,然后安静的看向五竹。
他在等待着五竹的答案。
五竹环顾四周,一种异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浮现。
“少爷,我似乎还真的想起来一些……事情……”
范闲眼珠陡得变大,他等待的就是这个回答。
去往北齐的路上,肖恩曾经告诉了他一些关于母亲早年间的秘密。范闲也知道了,他的母亲是从极北之地而来。
她来到中原的时候,身边一直跟着的,就是五竹。
五竹知道叶轻眉的一切,可是他的记忆却出现了问题,是在18年前的京都太平别院失火的那一夜。
那一夜,一队黑衣人,趁着院子,冲进了太平别院,犯下了惊天大案。
……
“我想起了十八年前,有人冲进了这间院子。”五竹语气喃喃,嘴唇跟着声音,一起颤抖起来。
“这群人是谁?”范闲趁机追问。
“我,我想不起来……”五竹语气痛苦,双手抱着脑袋,蹲下身去。
这种反常的情境,范闲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们*了小姐。我想起来了。”五竹变得疯狂起来。
“他们是谁?”范闲语气严厉,五竹因为痛苦,整个脸部都变得扭曲起来。
一旁侍立的几位丫环,也被五竹吓得花容失色。
“五竹叔,你再想想。你当时肯定看清了他们的脸,你也知道他们是谁。你慢慢想,想起来了再告诉我。”范闲扶起五竹,轻声安慰。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在这里,五竹一定可以想起什么来。
这个办法还是监察院的王启年向范闲建议的。他说,在审犯人的时候,通常会用到这样的方法。
对于能让人感到痛苦的场景,人总是习惯选择性遗忘。想要找到这段记忆,只有让当事人再次回到现场。
太平别院,就是十八年前,那起惊天大案的现场。
范闲扶着五竹在地上坐下。冷冰冰的青石板似乎也没有刺激到五竹,或者说是,这个时候的五竹,浑然没有感受到身体下的冰凉刺骨。
肖恩死在了回往北齐的路上。这段尘封已久的秘密,就像是麦芒一样,扎在范闲的心头。
让他寝食难安,甚至于坐立不安。
也许肖恩知道的更多,但是那个糟老头,临死前还是不肯把所有的事都讲出来。
他是想要让这段秘密,成为范闲的心结,然后慢慢折磨他一辈子。
这个老东西,临死了还在算计别人……
范闲心里暗骂一声,想要将五竹扶起。这是三九严冬,寒气入骨,若是感染了风寒,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这个时代,还没有999感冒灵,连板蓝根冲剂也没有。
谁知。
范闲被五竹一把推开了,力道之大,仿佛是在身处危险时的拼死一击。
来不及躲闪的范闲,被这一掌,硬生生推出去十来步远。
幸亏,有霸道真气护体,要不然,也许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少爷,我想起来了,是黑衣人。”五竹的语气已经变得幸福,像是将死之人抓住手边的稻草。
黑衣人?
范闲嘀咕一声,一队人,黑衣人?难道是监察院的黑骑?不,绝对不可能。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陈萍萍*。
从见到陈萍萍的第一面起,范闲就发现,陈萍萍对自己的母亲,是绝无二心。
那块平等碑,现在是树立在监察院的门口。
可是如果不是监察院,那这伙黑衣人到底会是谁派来的?
事情的进展让范闲很是意外。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启年的方法这么有效。
“五竹叔,不急。你慢慢想。你再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我母亲,是在哪里?”
荷塘的边上,是几棵树枝已经干枯了的老槐。五竹的声音,将几只老鸦惊起,扑棱棱飞起,最后消失在远处。
几片黑色的羽毛这样从天而降,掉落在范闲面前。
看着这几片羽毛,范闲若有所思。
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是黑的羽毛但也不全是乌鸦的。
黑人,也不只有黑骑可以穿,人人都可以穿。想到这里,范闲一下子明白了。
整个京都之内,如果这队人不是监察院的黑骑,那一定是来自大内皇宫,也就是说,这是……
范闲一惊。
肖恩曾经告诉范闲,天下武功最高的人,除了四大宗师以外,还有一人,是藏在庆国的皇宫之中。
能以一队人闯进太平别院还能不留下破绽的,那一定也有这位庆国的大宗师。
“五竹叔,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想了……”
范闲想要早点结束五竹的痛苦。母亲被*,最痛苦的人大概就是五竹了。
这段记忆既然不能恢复,那就没有必要再勉强。
“不。少爷,我想起来了。”
五竹的神情恢复如常。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神态,就像什么事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语气平静,五竹慢慢说道:“我和小姐是从极北之地的神庙里来的。”
“小姐从沉睡中醒来之后,然后我们一起离开神庙。”
“我们先来到北齐。在这里,我认识了苦荷,那一年,他才20岁,还是一个少年。然后是肖恩。肖恩的剑术,是跟小姐学的。”
“小姐有一个神器的方盒子,可以发光,也可以让图画动起来。”
“她用这个盒子给肖恩演示了一遍剑法,肖恩只看了一遍,就熟记于心。从此成为北齐第一剑客。而苦荷则是在三年之后才顿悟,成为大宗师。”
五竹一边说着,微笑开始在脸上浮现。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
很多细节也和肖恩的讲述是一样的。
看来,五竹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范闲点点头,叶轻眉从哪里来的,这不是他所关心的。
就像他也不愿意去想,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样简单。
“再后来,我和小姐来到庆国,在这里,小姐和我定居下来。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儋州的海边看海鸥。”
“小姐总是说,在海边,她能看到自己的家乡。我问小姐的家乡是哪里,她总是笑笑,并不回答。”
听着五竹的描述,范闲仿佛看见自己的母亲,正站在海边,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和长衫,身后的沙滩上,是一串串的脚印…… 可惜,范闲始终无法想象出来,叶轻眉有着怎样的容貌。 五竹说话的语气变得轻柔,就像是在给范闲讲述一个故事,而他,也只是故事中的一个小角色。
恬淡的的神情,事儿微笑,让范闲不忍心打断。
“少爷,小姐后来一手创办了监察院,然后血案就发生了……”
“我现在想起来了,黑衣人是太后的弟弟派来的……”
太后的弟弟?那不就是是庆帝的舅舅?范闲一切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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