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童年到少女青葱,我都像是被华盖稳稳笼住的花朵,集所有光华宠爱于我一身,可我并不知道,华盖之外,九州天下,我曾引以为傲的士族和家国,早已腐朽不堪、烽烟四起。”
——《上阳赋》
正在热播的《上阳赋》,虽说是架空历史,但观众还是可以看出其中故事是有真实历史为蓝本的。总导演侯咏也承认故事“将东晋作为历史支点”,网友更指出,剧中大成皇帝马曜即东晋末年的皇帝晋孝武帝司马曜。
《上阳赋》主线是士族之女王儇与寒门出身的萧綦的爱情与创业故事,展现了王谢为首的士族间的阴谋权斗、士族与寒门的阶层矛盾以及皇权之争。剧集开篇就借大女主上阳郡主王儇之口,交代了当时的社会背景:士族子弟“像是被华盖稳稳笼住的花朵”,他们并不知道自身“曾引以为傲的士族和家国,早已腐朽不堪、烽烟四起”。
那么剧集背后真实历史中的士族,到底有多腐朽?
士庶不婚 “凤凰男”难于登天
士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的“士”阶层,但直到由豪强地主支持建立的东汉,才形成累世公卿,如四世五公的汝南袁氏,即便如此,汉末的大姓、冠族和著姓并未和寒门庶族形成对立,两汉的很多豪族望门(包括党人领袖)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却销声匿迹了,到曹丕篡汉称帝,不再像曹操那样“唯才是举”,而是采纳陈群建议,实施九品中正制,这一制度被看作是士族门阀政治形成的重要标志,从此开始,魏晋新贵,“百辟君子,奕世相生,公门有公,卿门有卿”“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如著名历史学家唐长孺所讲,士族是少数在社会上享有各种特权的宗族(或宗族中分化出来的支族)组织,他们是统治阶级内部的上层集团,从魏晋以来士族高踞在统治阶级的顶峰,最高级的官僚都出于士族。为了保持他们业已取得的权益,他们强调血缘关系,竭力排斥足以与之竞争的社会力量。晋宋之间,不但“士庶之间,实自天隔”,而且连士族之间和一个士族的各个支派之间也都排好了队伍,严密地根据所谓“婚宦”,即婚姻关系和仕宦清浊的区分,来判断其次第,高低不可逾越。
据《南史》记载:昔晋初渡江,王导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灭。”琅琊王氏,士族传承,世袭罔替,如江河流水,要等到枯竭一天,谈何容易。
《上阳赋》中“天下士族,以王、谢为尊”,正是东晋南朝的写照,王儇出自琅琊王氏,在历史上也是东晋南朝第一流高门第。“王与(司)马共天下”,皇后就说,“皇室与琅琊王氏世代联姻,血脉相融”,王家已经出了十二位皇后,“娶王家女者得天下”。王儇及笄大礼上就因婚嫁问题,导致士族内部乃至皇室内部,矛盾重重。真实历史中,哪像王儇所说“婚嫁之事,当随己愿”,就算贵为士族也没有婚姻自由,王、谢、司马等家族世代婚姻,王羲之第七子王献之就因为被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司马曜姐妹)看中,不得不与出身另一名门士族高平郗家的表姐郗道茂离婚,临终遗言还以为憾事:“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在上阳郡主举办豪华的成年礼同时,边疆烽火连天,男主宁朔将军萧綦凭借战功被封为异姓王,引起士族阶层普遍反对,皇帝也说寒门封为异姓王,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出身士族的谢婉如和王儇都一致对凡夫俗子萧綦嗤之以鼻,嫌弃他的出身怎可痴心妄想攀扯高门。萧綦的原型就是代晋称帝的宋武帝刘裕,其实他并非出身寒门,而是低等级的士族,不过他依靠和重用的却是寒门势力。东晋可说是士族的鼎盛时期,东晋立国就是依靠南渡侨居的士族琅邪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等,这些士族为维护家族利益,不仅禁止寒门通婚染指权力,就是士族之间也要讲究门当户对。
南梁时,出身羯族的塞外降将侯景,就想娶王、谢之女来提高自己的门第,但门第之事梁武帝也做不了主,只能对他说:“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这明明是说侯景外族蛮夷不配高攀,惹得他一怒之下造了反,还发誓“会将吴儿女(主要指江南士族之女)以配奴。”
士族腐朽 从男子变精致开始?
九品中正制品评人才,以德、才和家世三项为依据,但其中家世的分量越来越重,最终成为举人为官的唯一标准。如此一来,相当于确立了士族世袭世禄的地位。只要投胎投得好,出身士族之家的官N代、富N代,不需要任何努力,“贵仕素资,皆由门庆,平流进取,坐至公卿”。
前期的士族中尚有王导、王敦、谢安、谢玄、桓温等高素质的人才掌握兵权,特别是淝水之战击败前秦,陈郡谢氏势力达到巅峰,但这些元勋失势或去世后,由于士族内部门阀之间长期的内耗,孙恩、卢循起义与侯景之乱,北方外族政权的打击,社会混乱中士族迁徙流离失去门第,或簿籍混乱、士庶杂糅,刘裕建立宋国之后寒门崛起,“士庶不婚”的习俗渐渐被打破,等等,各种内外因素下,士族门阀渐渐衰落。
当然,士族的衰落主要还是自身作的,他们筑起高高的门户藩篱,固步自封,不吸收社会上的新鲜血液、优秀人才,自身腐败无能,不知上进,作为统治阶层的士族内部几代通婚造成近亲繁殖,身体先天不足。最后,本来依靠祖辈几代血汗经营、累世积累起来的士族,繁育出来坐享天下的却是一堆寄生虫。
《上阳赋》中,寒门出身的萧綦为何能手握十万大军,异姓封王?如是战功卓著,为何不换一个士族子弟统兵御边?皇帝其实也苦恼无奈,“这萧綦出身寒门,按我朝规制,封宁朔将军已经是皇恩浩荡,若是封王,士族们不服啊!”士族不服?王儇答道:“谁不服就让谁去守宁朔。”这真是一针见血,道出了士族腐朽,不堪重用,寒门自然凭本事崛起,像王儇所说,“天大的功劳,就得给人家天大的赏赐”。
到了东晋后期及宋齐梁陈四朝,历史上的士族到底有多腐朽不堪?我们来看看文献上的一些记载。
《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就是出身门阀士族,琅琊颜氏之后,八世祖是跟随晋元帝的南渡衣冠之一。颜之推本人历经南梁、北齐、北周和隋四朝,《颜氏家训》就是以他自身所见所闻,记录了士族腐朽的荒唐可笑和衰落的可悲可怜。
《颜氏家训》“勉学篇”记载,梁朝全盛之时,士族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每个王朝都是如此,在草创之际,还有尚武之风,一旦承平日久,歌舞升平,无论是艺术还是市民的精神面貌,不免变得越来越精细化、阴柔化。男子涂脂抹粉,奇装异服,穿高跟开跑车,晒奢侈品,高调炫富,玩物尚志。
南朝的士大夫不学无术,“耻涉农商,差务工伎,射则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即便如此,他们“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就是说只要考上公务员不落选,就被任为著作郎,只要能写两句问候安康的书信就被任为秘书郎。这些士族子弟不求上进,“因家世余绪,得一阶半级,便自为足,全忘修学”。遇到讨论大事,他们则“蒙然张口,如坐云雾”;遇上公私宴会,像兰亭集会之类,需要谈古赋诗,他们则“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更过分的则请人捉刀,“假手赋诗”;遇上明经求第类考试,则找枪手代劳,“顾人答策”……
《颜氏家训》“涉务篇”记载,南朝士族“居承平之世,不知有丧乱之祸;处庙堂之下,不知有战陈之急;保俸禄之资,不知有耕稼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劳役之勤,故难可以应世经务也。”懂点文墨的士人,崇尚清谈,“多迂诞浮华,不涉世务”,对于耕种庄稼,“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又不会做官理政,也不会经营家业,完全是一群废物,社会的寄生虫。
冠冕儒生不懂军事,还拒绝学习骑射。颜之推称,“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他们穿得宽衣博带、飘飘若仙,看似风流,出门则以车代步,连骑马都嫌辛苦,走两步都需要人扶着。更过分的是,当时堪称“儒雅”的建康令王复,从未骑过马,见到马突然嘶叫,竟然吓得要死,还以马为虎:“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
王羲之次子、“咏絮才女”谢道韫丈夫王凝之任会稽内史,遇到孙恩起义,兵临城下时,他却不出兵设防,王氏世代信奉五斗米教,王凝之竟然入室祷告,出来后向属下说他已请鬼兵相助,最终城破后全家被*。
这些酒囊饭袋,“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士族们“肤脆骨柔”“体羸气弱”,一则是因为养尊处优,太过懒惰,缺少运动锻炼;二则是士族内部累世通婚,如王谢两家世代联姻、《上阳赋》中皇家(司)马氏出了十二位王姓皇后,完全是搞近亲繁殖。
这样的风俗,这样的士族统治,遇到侯景之乱,可怜“王公将相,多被戮辱,妃主姬妾,略无全者。”等到大隋灭陈,东晋南朝第一流高门第,要淮流枯竭、家族才消灭的琅琊王氏,其占卜中的命运变为现实:“及于陈亡之年,淮流实竭,(王氏)曩时人物,扫地尽矣。”
封面新闻 文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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