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钗头凤】

【一只钗头凤】

赵云泽（原创）

辛丑年六月廿一夜，应学生家长之邀与师友聚。文武在席，乐师欢奏，一时腾蛟起凤，词曲并致。狂饮，酒入愁肠，相思泪如雨。大醉，脏腑翻滚，更念昔时斟茶女。孤影，举言无应，甚羡同行皆比翼。筵罢，忽忆甜蜜日，恨恋缠绵时。声泪涕下，化名，时事，诗以记之：

庚子正月初，荆楚有大疫。迅如火燎原，九州无净土。家家紧闭门，户户不相闻。天地神鬼哀，人间生死别。

表里山河地，绛州龙门域。陆家有独子，因疫闲家里。老父双鬓衰，老母步蹒跚。三人相依命，岁月淡如水。老父终日愁，儿已二十五。尚未成人夫，更盼为人父。老母奔波碌，四处寻良缘。

心心念念处，必有回响音。唐家有贤女，俏丽世无双。陆母为子求，日日不得歇。速遣媒人去，愿复旦夕间。媒人快马去，未敢有怠慢。五日便归还，喜报缘分至。老母大欢愉，老父甚欣慰。更看陆家子，直言获至宝。

忽至五月初，天朗气亦清。瘟疫终得控，人间复自由。疫时心头闷，正待喜庆时！老父拜仙道，俯首寻良吉。五月初八日，乾坤正相合。今已初六日，良吉在眼前。老父长拜还，速备婚前事。雪域龙马车，奢华厅室房。黄金百十两，镶钻和田玉。纸币十二万，皆用金箔妆。豪车十余量，头饰红玫冠。欢歌百里飘，锣鼓震天地。仪队四五百，浩浩登唐府。

唐府人如山，庭院客如海。但见唐家女，绝妙世无双。头上金凤冠，足下碧丝履。颜如红霞衬，肤如滑凝脂。樱唇羞涩涩，皓齿如瓠犀。腰如流丸素，胸身凤凰绕。翩若惊鸿舞，婉若游龙腾。眉眼盈盈笑，妩媚摄人魂。纤纤细步开，华彩迷八方！更看新郎官，雄姿傲山河！华茂春日松，荣曜三秋菊。炯目厉如炬，气震九天龙！时人无不赞：天造地设成！

耿耿黄昏后，新人入新门。携手拜天地，并肩拜父母。夫妻对拜后，欢闹洞房时。席开二三里，喜宴无人辞。山珍桌上列，海味盘中端。龙虎闻讯来，凤鸟长歌至。宾朋欢聚处，酒香醉人寰。陆母随陆父，席间敬宾客。儿今为人夫，焦切盼为父。

陆家好儿郎，喜结连理枝。朝朝亦暮暮，胜却人间事。山盟天作证，海誓地为凭。相依连暑天，相偎三秋日。风来只觉甜，雨至更如蜜。雄臂搂细腰，婀娜美如画。酥手抚玉肌，明媚胜春光。浓情烈似火，热化寒冬雪。幸得意中人，白首不相离。不羡天上仙，唯羡陆家子。老父终得愿，老母大欢欣。陆门道德满，家和事亦兴。

腊月二十一，岁末年关至。寒风拔枯木，冰刀刺尘寰。天地一笼统，人间共白头。凛冽寒风中，多杂啼哭声。哀嚎震寰宇，悲恸惊天地。源自陆家门，人人皆掩泣。原是陆家媳，莫名似丢魂。奇言又怪语，举动如鬼魅。不识眼前人，不知当下事。此状甚恐怖，昼夜不得休。陆家焦如火，寻仙又问道。遍寻神医手，迎来又送往。招招倾囊出，无奈不见效。急奔唐家去，如实委告之。唐母得闻之，坦然谓亲家：女子先有恙，事发两年前，突然有此症，带女寻医去，问药方得控，未得治愈前，终身与药伴，分魂裂魄状，于今无二致，此应为复发。陆家得闻之，当头霹雳炸。怒火自中烧，颤音谓唐母：婚前何不言？何意致如此？婚前既不言，婚后何闭口？若无间断药，难逢复发时，若有防患心，贤女应无恙！唐母默无声，掩啼泣成声。

原是唐家女，服药已两年。为育夫家子，决意要断药。停药六十日，于今复发时。真相终大白，陆家悲愤绝。此为不治症，陆郎心有数。苦被爱妻瞒，才逢复发状。愤为妻家骗，更致爱妻恙。陆郎意难平，怒恨无尽处！如今已至此，往事不可谏。哪怕药无断，终身难孕育。陆家独子哀，心知永别离。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终日无神采，泪湿寒冬袄。身如已灰木，心似不系舟。欲挂门前树，却念白发亲。酒巷花柳处，尽日陆郎影。朝朝烈酒伴，暮暮醉如泥。醉深愁更浓，嚎歌柳七词。怒弃圣贤语，怒指乾坤错！

辞旧迎新时，陆家凄似丧。新妇入家门，七月刚有余。已过中秋时，未聚除夕夜。人生几十载，祸福旦夕间。世事戏难料，如梦更似幻。

事发六十日，陆母心意决：送回唐家女，我儿另寻缘，唐家故欺瞒，聘礼如数还！陆父意相合，开言劝陆郎：人生路漫漫，何处无芳草？大道多坎坷，苦难更砺志，但怀平常心，只当寻常事。陆郎识大体，万事孝为先。无奈真挚情，实难轻易抛。犹豫不决时，心痛如刀绞。陆母尽日泣，陆父终日哀。老泪纵横下，步履蹒跚挪。二老近古稀，怎堪家门祸？万般取舍下，陆郎心意绝。愤笔如瀑下，一纸诉状成。快马报官去，七日便开庭。

威严法庭上，公正震厅堂。往日一家亲，今时两家怨。昔时枕边人，今成堂上客。四目相对处，无语竟凝噎。但看唐家女，仙女落凡尘。梨花春带雨，泪落深如海。情誓犹在心，锦书永难托。从前甜蜜日，重映陆郎心。今后寂寞时，更伤陆郎情。一年都不到，佳人作永别。世间情何薄，恨恨哪可论？可怜唐家女，余生定无常。更怜陆家郎，孤似钗头凤。

（作于 辛丑年六月廿二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