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文登县的周生,幼年的时候与成生在同一个私塾里读书。读书的岁月里两人情投志合,便结拜成为不计贵贱贫富的兄弟。成生家境非常贫苦,生活起居时常都靠着周生周济。周生岁数偏大一点,所以周生为兄,成生为弟,周生的老婆自然也就成了成生的嫂子。
每年的四时八节,成生必定会携带着家眷到周家拜访兄嫂。成生对周生夫妻亲而有礼,两家亲密无间如同一家人。某年,周生妻子在生完孩子后,突然间暴毙身亡。不久后,周生便又续弦娶了王氏,成生觉得新嫂子年纪比自己还小,为了避嫌也就没有再去拜访过周家。
一日,王氏的弟弟来到文登县看望姐姐,周家在内室中大摆筵席。这时,有家人进来通报说道,成生前来拜访。周生端坐着招手,邀请成生进来一同入席。成生看到席间坐有陌生人,怕自己带来不便,拱手告辞离开了。周生看到成生转身离开,赶紧让人把筵席挪到院子里,自己快步追去把成生给拉了回来。
大家刚刚入席坐下,就有家人急匆匆跑来告诉周生,说他派守田庄的仆人被县令用水火棍重打了一顿。大家问其缘由:原来,先是黄吏部家中放牛的仆人,放任黄牛在周家田地里肆意踩踏破坏。随后,两边仆人便相互开始推搡辱骂。黄家仆人身薄口钝不是对手,气愤之下恶人先告状,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主人。黄家人借着官威派人把周家仆人抓绑了起来,亲自押送着去了官府。县官不问青红皂白,便让衙役把成家仆人毒打了一顿。
周生听闻后,勃然大怒道:“黄家放牛的猪奴,哪里来的这样的大胆子!他黄家的先人当年还在我祖父手下当差,仓促间小人得志,如今眼里就放不下别人了!”周生越说越气,怒火刹那间充满了胸膛,他生气的站了起来,当下就准备带人去黄家找麻烦。成生赶忙一把按住周生的肩膀,让他先坐下来冷静一下,随手端了杯茶让他喝茶消消火气,又劝说道:“哥哥息怒且听我说一句,在这强暴横行的社会,哪里分的清什么青红皂白!况且如今社会风气,当官的人就是手里不拿枪棒的半个强盗而已!”周生并没有听进去。成生便再三劝说,直急的自己哭了出来,周生心中过意不去。这才表示自己将不再去追究这件事情。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周生心中终究不能咽下这口怒气,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当即,连夜召集家人一同商议。周生对家人说道:“黄家人欺负我,是我的仇人,这暂且放在一旁不说。县令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不是他黄家的家官,就算两边互有争执,也应该分清主次对错!何至于像狗一样的去听从强权人的指挥!我现在就要去呈请处置黄家的佣人,且看县官他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家人纷纷表示支持并怂恿他快点前去,周生心中也就这样决定了。
第二天大清早,周生举着状子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县令升堂后听闻他要状告黄家,便当面撕毁了他状子。周生大怒,言语激愤的痛斥县令。县令心中羞惭怨恨,就把他当堂抓了起来,关押进了大牢。
中午过后,成生前去拜访周生,才从他家人口中得知周生去县衙告状去了。成生慌慌张张地跑去制止,到了县衙才知道周生因为辱骂官员身陷牢笼之中。成生懊悔不已的跺着脚,却也无计可施。
事有凑巧。当日,县衙正巧抓捕了三名海盗,县令一边接受了黄家的贿赂,一边又叮嘱让黄家伙同海盗,捏造周生为同伙的事实。于是,县令依据海盗供词,申报革去了周生的功名,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成生想尽办法进了大牢,两人四目相望眼中充满悲痛辛酸。二人共同商议着准备要去上京城去告御状。周生无奈的说道:“我身在大牢之中,如同牢中之鸟。虽然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但也只能送点牢饭给我罢了。”成生听后,挺身担起这项重则,拍着胸口说道:“这也是我的责任,朋友有难而不出手相救,这还算什么朋友!”随后,成生转身离去。
周家替成生准备好了足够的路费,一路上道路崎岖,风餐露宿走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抵达京城。苦于没有门路,虽然四处奔走但却状告无门。这时,有传闻说御驾要出巡打猎,成生就预先藏身在必经之路上。不过一会儿,御驾果然到了,成生在跪拜的人群中跪舞着大声喊冤,于是便得到恩准受理。皇帝钦派驿站官员护送成生返回家乡,又责成山东巡抚重新审理这起案子。
这时,案件已经过去了十个多月,周生也因为含冤屈招,被判处死刑。山东巡抚接到皇帝御批,大吃一惊,当即提调本案所有案犯,准备亲自重新审判。黄家知道后非常的惊恐,谋划着先行把周生*了,欲绝后患。为此,黄家贿赂了大牢里的狱监,让他断决周生的饮食,要将他活活饿死。周生的弟弟前来探监,也被狱卒蛮横的拒之门外。
成生只好又到巡抚衙门门前叫屈,这才致使院台重新提审犯人,此时的周生已经被饿的站立不起。院台看到后,勃然大怒,当堂乱棍打死了看守的狱监。黄家更加害怕胆寒,前后花费千金巨资,只求能够脱洗罪名。院台收了重金,便含糊其辞地报请朝廷为黄家免罪。随后,当地县令也因为徇私舞弊颠倒黑白,被革去了功名,判处流放。周生也因被冤枉而被无罪释放。从此以后,两个兄弟肝胆相照不分彼此。
自从上京告御状这事件后,成生逐渐对世间人情世故心灰意冷,召唤周生同他一起远离人世隐居山林。周生刚刚出狱,正沉迷于久别胜新婚的男欢女爱中不能自拔,嘲笑成生思想迂腐陈旧。成生不在辩解,但心中去意已决。从周家拜别后,成生过了好多天都没有再去拜访。周生使人去成家探望,而成家人却以为成生一直待在周家。两处都没有看到他的影踪,这才起了疑心。周生心中明白成生已经起了远离俗世的异心,派人到四处搜寻成生的踪迹,周边的寺院道观深山沟壑,全部都找寻了一遍,却都是一无所获。于是,周生便送了很多金帛去成家略表体恤。
又过了八九年后。忽然一天,成生来到了周家拜访。周生匆忙出门迎接,只见成生头戴黄冠身穿道袍,整个人似乎有了点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周生大喜,一把搂过成生,激动地说道:“好兄弟,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让我好生寻找不得!”成生笑道:“孤云野鹤,居无定所,四处为家罢了!庆幸还能体魄健康!”周生赶紧令仆人备好酒食,言语间诉说久别之情,当下就准备替他换下道袍。成生笑而不语摆手拒绝了。周生又说道:“你真是愚蠢之极,何必要抛妻弃子,穿着烂衣破鞋四处流浪呢?”成生笑道:“并不是你说的这样子,是世间的人抛弃了我,而我又能把谁抛弃呢。”周生又询问他现在的住所,回答说在崂山山上的上清宫里。
夜深,两人抵足同睡在一张床榻上。周生睡梦中梦到成生赤身裸体的趴在自己胸口,让自己呼吸不畅。周生在梦中惊讶的询问成生为何要这样做,成生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猛然间,周生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轻声呼唤着成生,房间内寂静无声。他惊慌地坐起身子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任何踪影。等他定下心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成生的床榻上。吃惊的自言自语道:“昨天我并没有喝醉,为何睡梦中身体颠倒的如此严重?”于是,赶忙呼唤家人。家人拿着烛火赶了进来,周生俨然变成了成生的模样。
周生拿过铜镜看到镜中自己的相貌,惊讶说道:“成生现在在此,我又去了哪里?”当下心如明镜一般,明白成生这是用幻术来召唤自己同他一起隐居。这时,周生想要去内房同妻子休息,但是他的弟弟认为他是成生,挡在门前不让他进去。周生一时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便让仆人准备好马匹,前往崂山去寻找成生去了。
数日之后,进入了苏山山内。周生的马跑的太快,仆人追赶不上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周生只得下马坐在山道的一颗大树下面休息顺带等候仆人追赶上来。不一会儿,山道上上下下往来的道士络绎不绝。
其中有一个上山的道士停下脚步一直盯望着周生,周生便上前询问他成生的消息。道士笑着说道:“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应该就在山上的上清宫。”道士说完便离开了。周生目送着道士,见他走了不到几步,便停下来与另一个下山的道士低头窃窃私语,没说几句便又走了。下山的道士很快就走到了周生身旁,放眼望去竟然是当年一同社学的同学杜生。
杜生见到周生后也愣了一下,惊愕的说道:“好多年都不曾见你,人人都说你去四访名山悟道,怎么今日却在这里游戏人间?”周生只得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杜生吃惊的说道:“我刚才遇到你,还以为真的是你呢,他刚才还在那里,应该还没有走多远。”周生诧异道:“这就奇怪了,为何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却还没有认出来呢?”杜生听后摇头离开了。
这时,仆人匆匆地从山下赶了上来,周生快步上马,快马加鞭向前追去,追了许久也没有看见任何踪影。周生望着眼前广阔的群山,进退两难没有了主意。想到自己如今这幅面容有家难归,当下决定要一直追赶下去,非要找到成生问清楚事情不可。又走了没多久,山上的道路变得崎岖狭窄,马匹无法再继续前行。于是,周生把马匹交给了仆人,让他带着马儿下山自行离去。周生自己则慢慢地向深山中走了上去。
没走多远,周生远远地看见一个道童独自坐在石头上打坐。周生快步走近询问上清宫的路程,道童如实相告。道童自称是成生的弟子,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说完便背起身上的布包,引导周生和他一同前行。
一路风餐露宿,两人在山间小路上高一脚底一脚的走了很久。就这样一直走了三天,终于见到了道观,却又不是世人所说的上清宫。这时,山中已是十月中旬,山间的花朵却铺满了道路,丝毫不像快入初冬的模样。
道童进门通报后,成生急匆匆地走出来迎接。这时,两人都已经恢复了原来各自的面貌。成生拉起周生的手走一同走进了道观。在道观里成生一边倒着壶中美酒一边嘘寒问暖。
周生细心观察着道观四周,只见一只色彩艳丽的异族鸟兽,被驯化的见人不惊温顺依人,它叫起来的声音如笙一般特别的好听,鸟兽站在椅子上面不时地叫来叫去。周生心中惊叹不已,但两人面目交还已经办妥,心中的尘世俗念又还未能断决。思乡心切着地周生急着想要赶回家中,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留在这里。道观的地下放着两个蒲团,成生一把拉过还在沉思中的周生,与他并排坐在了上面。
一直到了二更天,道观周围一片寂静。忽然间,周生好像打了一个盹,又猛地醒了过来,身体又似乎和成生移形换位了一般。周生心中疑惑的用手摸了一下下巴,胡须依旧浓密,这才安下心来。天色已亮,周生义无反顾的决定离开。成生坚持让他在留下几天,说是时间到了自会亲自送他下山。
又过了三天,成生这时才说道:“你先稍微休息片刻,我这就送你下山。”周生刚刚才生困意,闭上了眼睛,就听到成生在外面呼唤:“行李已经准备好了!”周生随即起身跟了出去。
下山的道路并不是来时上山的路。周生感觉并没有走多长时间,天色就已经黄昏,远远的能看见乡中自家的宅院了。成生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休息,让周生自行回家。周生见强求成生跟自己回去不得,只好落落寡欢的朝家中走去。
周生使劲敲着门环,过了很久也没人应答。周生心中思谋着是不是家中出了意外,刚想要翻墙进去。突然就觉得自己身轻如同一片树叶,轻轻一跃就飞过了高墙。越过了几层高墙后,周生便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的门外。房间内烛火通明,妻子还没有睡下,正在轻声地与别人交谈。
周生用指头蘸舌捅破了窗户纸,向屋内窥视。这一偷看那可不得了了,竟然发现自己的妻子正坐在一名奴仆的怀中,两人举止亲呐相互喂酒,神态极度轻薄,画面简直淫荡不堪入目。周生怒火中烧,计谋者乘其不备来个人赃俱获,抓住了这对奸夫淫妇送往官府。但又害怕自己力单势薄不是对手会吃大亏。
随后,周生便偷偷的从外用门栓锁住房门,轻声地跳出去了外墙。一路慌荒张张狂奔着找到了成生,把事情如实告诉了他,乞求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成生慷慨着答应了。
两人一同来到了房间外面。周生拔掉外面的门栓,找来一块很大的石头,双手抱起使劲的向房门砸去。屋里的人被房门巨大的声响,吓得惊慌失措,用力的抵住房门。奈何,周生砸的越激烈,房门就被里面抵的越发坚挺。成生见双方争持不下,噌的一声拔出随身携带的宝剑。噗嗤的一下子就把房门给划成了两半。周生一脚踹倒其中一半的房门,急忙奔进屋内,仆人猛的冲破窗户望风而逃。
不曾想到,成生早就守候在了窗外。仆人刚刚穿破窗户双脚落地,就见成生宝剑一挥,仆人的一条胳膊就被斩落下来,鲜血入泉涌一般喷了出来。仆人啊的大叫一声吃痛不已,捡起手臂忍着剧痛转身逃跑,成生也没再追击。
随后,周生把妻子吊在了院子里的树上,用竹条沾水好生一顿抽打。这才从她口中得知,从周生被关入大牢那时候起,她便已经和奴仆私通了。周生听后异常气愤,借用成生的宝剑,把妻子活生生的开膛破肚,把她的内脏全部掏了出了埋在了大树下面。又割下了她的头颅,扔在了一边。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周生便铁了心石跟随着成生回到了道观。
周生猛然间突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道观里的床榻之上,惊吓之余拍着胸口说道:“这乱七八糟的怪梦,可算是吓死我了!”成生笑着说道:“梦里面的事情周兄当做了真,反而真的事情却当做了是在梦里!”周生惊愕的问他为何要这样说话。成生也不答话,拔出宝剑,剑身上面的血迹还有没完全干涸。周生心惊胆寒,私下却一再认为只不过又是成生幻化出来的假象罢了。成生明白他的想法,仓促间帮周生收拾好行李,亲自送他回家去了。
在不知不觉中,周生又回到了乡里,周生对成生说道:“之前梦中的那个夜里,你不就是拿着宝剑在这里等候着我吗。我讨厌看到这污秽的东西,就还请你依旧在这里等候着我。如果我到了申时还不回来,你就自行离去好了。”周生回到家中,只见门前冷清萧条,似乎已经很久都没人居住了。
周生只好先行回到了弟弟家中,弟弟看见周生,泪流满面的说道:“兄长离去后不久,便有盗贼潜入了家中*了嫂子,不光砍掉了她头颅,还把她的内脏都给挖走了。场面血腥不堪惨不忍睹,官府至今都还在抓捕疑犯。”周生如梦初醒,把事情如实说了出来,让弟弟千万不要再去追查。弟弟听完后吓得一动不动惊愕良久。
周生又询问自己的儿子身在何处,周弟便命老妈子把孩子抱了出来,让他与周生相见。周生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顶,叹息地说道:“这襁褓中的东西,关系着周家以后的传宗接代。还望弟弟好生照料。哥哥我这就准备离开尘世了!”话刚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周弟在他身后流着眼泪一路追逐挽留,周生挥挥手笑着不再回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村子外面,周生看见了等候他多时的成生,便随他一起离开了。没走几步,周生回头遥望了一下宅院,对周弟淡淡的说道:“忍耐是人世间最大的快乐!”周弟还想要说些什么,成生把阔袖一举,两人便没有了踪影。周弟在原地站立了良久,突然间,哇的一声痛哭着回家去了。
周生的弟弟朴实愚笨,不善于管理家族产业,还没过几年,家里就越来越穷了。周生的儿子岁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但苦于家里没有钱聘请老师,周弟只好自己教读。
一日清晨,周弟早早来到书房,发现案头上放着一封书函。书函封闭的特别严实,封皮上面写着‘仲氏启’三个大字。周弟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字迹,确认是哥哥的字迹无疑。打开信函,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仔细找寻才发现了一枚两根手指宽长的爪甲。
周弟心中非常疑惑,把爪甲放在了砚台上面,出去询问家人是谁送过来的,家人纷纷表示并不知情。周弟无奈只得回到书房,就在他朝放置爪甲的砚台望去时,竟然发现砚台变的金光灿灿,夺人眼目。周弟大吃一惊,赶忙拿起爪甲用铜铁碰触做实验,结果铜铁全部都变成了黄金制品。
从此以后,周家就暴富了起来。周弟不忘旧情,把千两黄金赠送给了成生的儿子。因此,乡间就有传说:周成两家都会点石成金的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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