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凌冽，万物簌寂。
忘川谷畔长生海，冰封万里生灵。
凤烟赤脚而行，脚踝的银铃清脆而响。
“卫青……”她看着周身布满寒霜的银袍男子，抬手轻触。
一道银光闪现，男人身上的冰棱骤然消散，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他看着凤烟，狭长双眸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清冷。
“为何是你？”
冷风拂来，让凤烟打了个寒颤。
她骤然睁眼，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大口呼吸。
又做梦了。
她都快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梦到百年前和卫青初遇的一幕了。
凤烟看着冷清的宫殿，一时没了睡意。
她披上外衫，起身出了房间。
庭院中，卫青静坐于凉亭之内，周身冰蓝仙气环绕，夜幕下璀璨如星。
凤烟静静看着，眸底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微风拂过，月亮透过云层而出，皎洁月光落在卫青身上，削弱了仙气。
凤烟连忙施展法术，将月光挡在凉亭之上。
听闻动静，卫青转眸看了过来。
“你来作甚？”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清。
凤烟微微一滞，有些拘谨解释道：“医圣说你寒疾未好，不宜见月光，所以我……”
“你我并无瓜葛，无需多管闲事。”
卫青说罢，收回周身仙气，欲从凉亭内离开。
凤烟看着他，忍不住开口：“可花朝节后，你我便要结为夫妻。”
卫青身形一顿，冷冷看向她：“你就这般想将本神囚于身边？”
“我没有。”凤烟摇头，带着一丝手足无措，“四海皆知，这是天帝下诏而定。”
闻言，卫青冷清的眼眸透着几缕波动。
他未再多言，径自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凤烟心底涌上一抹难以释怀的涩意。
卫青本是九重天上骁勇善战的司战之神，在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之际，为了封印魔尊耗尽毕生修为沉睡于长生海。
凤烟误闯入内，以仙灵之气唤醒了沉睡万年的卫青。
至此，凤鸣凰啼，四海皆知，姻缘天定。
收敛思绪，凤烟轻幽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寝殿。
翌日。
凤烟起床洗漱，描眉梳妆。
庭院中的无忧树下，两个仙婢正在碎碎聊天。
“听说了吗，卫青神君和婵幽殿下同去乘舟赏景了。”
“婵幽殿下是在咱们忘川谷未来的女君，卫青神君和她本就天造地设最为般配，只是怎么就和凤烟公主有了姻缘呢？”
“谁知道呢，就凤烟公主那样一出生就克死君主的人，说不定使了手段才得来。”
“……”
凤烟听着她们左一言右一句，执梳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她放下木梳，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且说说，本公主使了何手段？”
还在嚼舌根的仙婢们见到来人，纷纷跪地，一脸惶恐。
“公主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乱说了……”
仙婢们嘴上歉意满满，但神色却没有太多惧怕之意。
这忘川谷谁人不知，当今女君唯一宠爱的只有大公主锦婵幽，这所谓的二公主凤烟不过徒有虚名。
“他们在哪？”凤烟平静问道。
一个圆脸仙婢大着胆子回应：“在无忧河。”
无忧河——
忘川谷比翼鸟族青年男女的定情之地。
凤烟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运转灵力腾空而起，朝北边飞去。
无忧河畔，一男一女沿堤而站，郎才女貌。
凤烟远远看着，心口微微有些悸痛。
她正要朝前走，却听得一袭黛蓝锦服的锦婵幽开了口。
“卫青哥哥，你当真要去三生石毁了和凤烟的姻缘？”
第二章 只要一人
卫青嗓音如冰：“我意已决。”
凤烟呼吸顿滞。
几个字像是穿肠毒药，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疼如钻心，痛似蚀骨。
凤烟咽下喉间苦涩，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无忧河。
回到月寒宫，她坐在院中，神色忧伤。
在长生海救下卫青是误打误撞，但在相处的时日里，她早已懵懵懂懂地掏出了真心。
试问这天上天下，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心仪之人和夫君是同一人？
可卫青……
静谧间，一人走到她身边，柔声安慰：“公主，您与卫青殿下是天定姻缘，除了生死无法断的。”
凤烟回眸，看着瘦小的少年叹了口气。
“小石头，我从未奢望过什么，只是……他若不想，在百年前天帝下神谕时，他为何不直接拒绝，而要给我这百年期盼？”
小石头蹙着眉，沉默着不知再说些什么。
他乃月寒宫内一块灵石，许是几万年间凤烟日夜对他自语，竟叫他生出意识，修炼化为人形。
他是忘川谷中唯一关心凤烟的人，却尚不懂情爱为何物，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半夜，卫青归来，却从踏入院中那刻起就不曾瞧过凤烟一眼。
看着他冷漠的侧颜，凤烟心口隐隐作疼。
但她还是起身，轻声唤住他：“卫青，你今日都没用膳，我让他们做些吃的给你可好？”
卫青脚步一顿，语气比这月寒宫还要冰冷几分：“不必。”
言罢，他再无言，抬步回了寝宫。
身后的凤烟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那丝绸的帕子像是要被攥碎一般。
她撑着石桌，眼眶通红，喉间哽涩，声音轻得随风而飘：“卫青，你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这寂静如水的月寒宫，没人回答。
这一夜，凤烟无眠。
其实过去的很多个夜晚，她都不曾入眠，无论醒来还是在梦中，她始终都是孑然一身，独自一人。
本以为卫青的出现会改变这一切，却不想，她先丢了心。
凤烟心中郁结，隐了气息悄然来到卫青的寝殿外。
透过窗子的缝隙，她见卫青竟也未睡。
卫青坐在正厅，一手执玄天剑，一手执方帕。
他一瞬不瞬地擦拭着剑刃，剑面上泛着的寒光让人不禁战栗。
卫青在忘川谷万年，凤烟险些忘记，他本战神，该在战场上斩妖除魔。
却因一道神谕，不得不将剑入鞘，做一个无事的闲散神君。
凤烟暗自咬了咬唇。
若回到战场上是他的愿望……那她甘愿成全。
翌日。
天将将亮，凤烟便离开月寒宫，直奔母后的双栖宫。
身为比翼鸟族的女君，她的母后也许有办法帮助卫青。
路经锦婵幽的梧桐宫时，凤烟被满天的朝霞引去目光，不由得停驻多望了两眼。
她的月寒宫是忘川谷最冷清偏僻的地方，从没有日出朝霞，只有日落余晖。
衰败的天色，亦如母后对她的厌倦。
双栖宫。
女婢对凤烟浅浅行礼：“二公主，女君正在忙，请您在偏殿等。”
凤烟应声。
但她在偏殿等了许久，都未见到女君身影，便独自前往正殿。
刚走到殿门前，凤烟还未抬起手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君和锦婵幽的声音。
“花朝节后，母亲便将女君一位传承于你，你可以开始择如意郎君做驸马了。”女君声音中带着凤烟鲜少听到的温柔。
锦婵幽语气带着撒娇：“母亲，世间男子千千万，但女儿只想要卫青神君一人。”
凤烟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缩紧。
她尚未多想，门内又传来女君的声音：“卫青之妻已定凤烟，此事不能胡来。”
锦婵幽的声音倏地低下去：“那就让她成为亡妻。”
第三章 替他解愁
闻言，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瞬间侵蚀了凤烟的全身。
她知母后和长姐都与她心生芥蒂，却不曾想，她们对她竟已厌恨到此境地。
忘川谷人人都道君主之死是因她之生，可命由天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之后的对话凤烟没有勇气再继续听，她回到双栖宫的偏殿，等待着母后来召她。
半晌，女婢终于来唤她。
然而凤烟被带去的不是正殿，而是圣灵殿——
圣灵殿中供奉着比翼鸟族历任君主的金翎，君主仙逝，身心俱殒，唯金翎不灭。
而居于最前的那枚金翎，正是凤烟的父君，锦仓霆的。
殿内，女君竹翎负手而站，听到声响，身形未动，声音凌厉：“跪下。”
见凤烟不动，竹翎眉眼间凝起怒气。
她手一抬，运用灵力将凤烟带到身前，迫使她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咚——！”
疼痛传遍四肢，但凤烟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出声。
“你父君因你而死，你见到他竟然还敢这般不敬！”竹翎怒气不减，看向她的眼眸中尽是怨恨。
凤烟眼帘微垂：“女儿不敢。”
竹翎瞥她：“那你还愣着作甚，给你父君磕头！”
凤烟抿了抿唇，掌心贴地，俯身给锦仓霆的金翎磕了三个头。
磕完，她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枚悬浮在半空中的金翎，在心底喃呢：“父君，真的是我害了你吗？”
但答案已然是无从得知。
竹翎在一旁坐下，神态冷漠：“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凤烟敛了心绪，提起正事：“母后，最近魔界蠢蠢欲动，十日后三界渡河天魔大战，想来卫青听闻此事，整日郁郁寡欢，可否让他重回战场？”
竹翎眉心一凝：“卫青留在忘川谷是天帝之令，天命不可违。”
纵使此番回答已在意料之中，但凤烟心底还是有些失望。
终究是想不到法子帮卫青吗？
殿内一阵寂静。
倏地，一个声音在门外由远及近响起：“卫青神君虽不能离开忘川谷，但别人可以啊。”
来者正是锦婵幽。
她步伐轻盈地走到竹翎身后：“母后，卫青神君忧心天魔交战，只要有人能平息战争，心结不就解开了？”
凤烟看着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果然，锦婵幽紧接着开口：“妹妹对卫青神君用情至深，你替他去赢了这一战，想来你们的婚事也可顺利举行了。”
若不是知道她钟情卫青，以及在正殿门外听到的那些话，凤烟或许真要信了自己长姐的‘好心建议’。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解决卫青心绪郁结的最好办法。
“母后，您觉得如何？”锦婵幽轻笑着看向竹翎。
竹翎眉心闪过一抹复杂，随即看向凤烟：“母后没办法让卫青神君重回战场，但让你以比翼鸟族将领身份出战倒是没问题，你可愿意？”
凤烟喉间一梗。
她这般聪慧，怎会不知锦婵幽是想她死在战场上，这样锦婵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卫青。
而对于竹翎来说，凤烟以将领身份出战，赢了，那是比翼鸟族的荣光，输了，她心爱的大女儿能嫁的如意郎君，怎么看都是不亏的。
静默片刻，凤烟俯下身子，额头贴在手背上，嗓音沙哑。
“为了比翼鸟族，为了卫青，女儿愿意。”
第四章 生死未卜
月寒宫。
凤烟在卫青的无心殿外徘徊了许久，心底五味杂陈。
她奔赴战场，九死一生，终是想最后再和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但她又不想卫青知晓自己是为了他才参战，依他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事。
不知过去多久，殿门倏地被打开。
面如寒霜的卫青看向凤烟，嗓音淡漠：“你来此作甚？”
凤烟心中一惊，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来。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她有些支支吾吾。
卫青凝眉，眸光寡冷：“你我尚无瓜葛，莫再做这种无用功。”
瞧清他对自己的情绪，凤烟心口狠狠刺痛。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道：“卫青，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你可会有那么一点想我？”
卫青眼底划过一抹复杂和不解：“何意？”
“我……只是问问。”凤烟避开他的目光。
卫青以为她在哗众取宠，眉心不免又深了几分，面色更冷：“不会。”
凤烟的心往下一沉。
纵然答案她早猜到，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疼得呼吸不畅。
她强扯了扯嘴角，走出殿门，声音沙哑：“卫青，以后……你定要好好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凤烟回到自己的寝殿，敛了心思将内室门打开。
灰暗的内室中，只有两件东西。
一件是挂在墙上闪着金光的铠甲，另一件，是架在桌上被保存完好的凤羽弓。
这两件东西原是锦仓霆的，神物认主，在原主仙殒之后，它们便听从原主之命，归于了凤烟。
这也代表着，竹翎之后，比翼鸟族的下一任女君该是凤烟。
竹翎无法强行夺走铠甲和凤羽弓，但她不愿让凤烟成为女君，便早早宣称将由锦婵幽继承君主之位。
凤烟对此并无异议，她知就算自己继承君主，恐也不能服众。
可此去战场，她需要神器相助。
凤烟拿起凤羽弓，眸光闪动。
“父君，女儿这一去，生死未卜。若是没能顺遂您愿，还望勿责怪。”
夜色正浓，一道身影悄然无息地离开了月寒宫。
十日后——
魔界屡教不改，天魔交战一触即发。
战斗持续两天两夜，无数天兵天将战死沙场，但最终，神界打败了魔界。
有人说在战场上看见了比翼鸟族的公主率军进攻，凤羽箭划破虚空，一击即中对方魔将心脏，那潇洒姿态叫许多神君都自愧不如。
但战斗结束，却没人看见这位公主的身影……
凤烟是在三生河畔醒来的。
她射*魔将时未设防，被魔物刺中要害，又被挟持要带回魔界。
后来挟持她的那只魔物被*，双双从云上掉落，不知所踪。
凤烟身上一阵阵剜心般的疼，她用灵力给自己布下防护阵，这才发现断了几根肋骨。
因伤导致灵力所剩不多，凤烟没法疗伤，虚弱地向着忘川谷飞去。
大战结束，自己尚未回去，不知母后和族人可会以为她已战死沙场……
想起那个衣履飘飘的男人，她咬咬唇，忍着伤痛全力驭云。
终于，在最后一丝灵力耗尽之时，凤烟跌在了忘川谷口。
然而当看清谷中到处挂着的红幔布，她狠狠怔住了。
忘川谷内张灯结彩，熙熙攘攘，一派喜气！
这鸾凤和鸣、龙腾凤翔代表什么，再明显不过！
凤烟撑起身子，脚步踉跄地往里走去。
那十里红妆一路铺进了锦婵幽的梧桐宫，红艳得刺目锥心。
凤烟每迈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刃上。
刚走到宫殿外，她便听见主喜事的仙官高声道——
“今日吉星高照，共贺卫青神君大婚之喜！”
第五章 与你无关
殿内，台上站着一对穿着喜服的新人。
男子赫然是卫青，而盖着红盖头的那人会是谁？
凤烟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攥碎了，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被稀薄灵力强行封印的伤痛，顷刻间全都涌至了四肢百骸，痛得她摇摇欲坠。
“二公主！”人群中的小石头发现了凤烟，连忙跑过去。
他喊的极大声，惹得在场无人不闻，纷纷投去目光。
而凤烟已是强弓末弩。
她重重倒下，仍执拗地望向台上。
可台上的男人只是淡漠扫了她一眼，眸色冷如寒冰。
果然……就算是自己在他面前死去，他都不会有半点伤心。
凤烟阖上双眼，失去意识。
月寒宫。
凤烟从昏沉中苏醒，看到身穿喜袍的锦婵幽坐在床边。
“妹妹醒了？”锦婵幽连忙上前一步牵起凤烟的手，一脸担忧模样。
“今日是天帝选定的良辰吉日，不能错过，大家都以为你……这神君夫人不能少，所以姐姐才替你穿上这嫁衣的。”
说完，她便潸然泪下：“妹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和母后都放心了……”
这一场姐妹情深、母女情深的戏码叫锦婵幽演得彻底，凤烟若不是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那一抹厌恨，也要被蒙骗过去。
凤烟将手缓缓抽出来，脸偏向一边，语气淡淡：“那还真是要多谢长姐。”
锦婵幽眼底划过一抹晦暗，启唇还要说些什么，门口处却传来脚步声。
卫青走进来，身上的喜服已经换下。
锦婵幽起身：“妹妹你好生休息，姐姐改日再来看你。”
两人擦肩而过时，锦婵幽眼含深情地望向卫青，柔柔地喊了声。
“卫青哥哥。”
四目相对，卫青颔首。
这一幕落在凤烟眼中，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她心上凌迟。
她瞧得真切，卫青在看向锦婵幽时，连眉眼都温柔了很多。
凤烟垂了眼眸，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锦婵幽离开后，卫青站在凤烟的床榻边，嗓音淡漠：“你不该上战场，我的事与你无关。”
凤烟眼帘微颤，喉间发涩。
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怪她多管闲事？
凤烟缓缓抬眼看向卫青，嗓音沙哑颤抖：“你……也以为我回不来了，所以同意由长姐顶替神君夫人的位置？”
闻言，卫青目光冷漠：“那个位置本就不属于你。”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砸得凤烟再也坚持不住。
身上的痛，心中的痛，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啃食她的血肉，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喜欢长姐吗？”凤烟紧攥着手，指甲都嵌入掌心中。
卫青拧起眉：“什么？”
凤烟却没再开口。
她又何必多问？那情深意重，两情相悦的一幕比任何言语都能证明。
凤烟眼眶一红，涌上些泪意。
她迅速合上眼，侧过头去不肯让卫青看见。
卫青离开后，小石头端了些饭菜来。
看见凤烟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上，他不免担心：“公主，可是伤口又疼了？”
凤烟轻轻摇头：“无碍。”
小石头看着她，满是担忧：“可是你看起来很痛苦。”
凤烟微怔，心底一阵涩痛。
连旁人都看出她的痛苦，那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视而不见。
她转眸看向窗外寂寥的月光，嗓音悲寂：“我决定，去向天帝请命……收回我和卫青的姻缘。”
话音刚落，她口中突然涌出一大口鲜血！
第六章 勾结魔界
小石头很快将药仙请来。
药仙在细细探过凤烟的神息之后，脸色凝重：“二公主殿下，您万万不能再出战了。”
凤烟眉心紧锁：“我怎么了？”
药仙欲言又止，两手在身前攥紧，缓缓说：“您……其实您的修为在当年解救卫青神君之后，就已经出现了减损。”
“冰封卫青神君的寒冰乃万年玄冰，凡人之躯触之瞬冻而亡，而神仙触之则会修为受损。您的修为减损些许并无大碍，但这次出战，您身中魔煞之气。”
“若是再受伤，神息将再护不住您的心脉了！”
药仙的话落在凤烟耳中，如遭雷击。
难怪她受伤之后，总觉得凝聚灵力有些吃力，不想竟是这样的原因。
小石头比她更急，连忙拉住药仙的衣袖问：“药仙大人，可有什么办法救救公主？！”
药仙叹了口气：“唯一的办法就是静养，让公主殿下的神息自行修复，若是再受到一点刺激，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但谁都听的懂。
缓了好半天，凤烟哑着嗓子开口：“药仙大人，这件事，还麻烦您不要告知他人。”
药仙点头，而后跟着小石头离开了月寒宫。
半晌，凤烟披了件外衣，走到院中。
她抬头望向夜空中那弯莹白的月，第一次感觉到了蚀骨的寒冷。
原来真正的寒意从不来自于别处，而是来自于心底。
父君传承给她的铠甲与神器，是愿她拥有承担比翼鸟一族繁荣的能力和勇气，也是愿她一生平安。
然而，她不能成为女君，也失去了追求心仪之人的勇气，如今连平安都无法做到。
凤烟伏下身子，破碎的低喃声从她指间漏出：“父君，女儿无能……”
翌日一大早，凤烟就前往了天帝居住的崇吾山。
天帝非天界之帝，而是掌管三界的神，故人界更朝迭代与神魔之争他皆不参与，任其自然发展，也是‘天命’。
凤烟在崇吾山的山腰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她在原地跪下：“天帝，比翼鸟族凤烟求见。”
山林间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所为何事？”
凤烟顿了顿，声音发涩：“凤烟请求天帝收回我与卫青神君的姻缘。”
“天命所定，除非生死，不能断。”天帝透着威严的嗓音自云端传来。
凤烟紧抿着唇，面色苍白。
除非生死不能断，原来天命真的不可违。
凤烟辞别天帝，回到忘川谷。
路经无忧河时，她意外看见了卫青的背影。
他身上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像极了这世界最不可玷污之物。
而她，则像是那非要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的卑鄙小人。
凤烟深吸一口气，心底仿佛漏了个洞，冰冷的寒风直往里吹。
她不敢叨扰，默默绕路回了月寒宫。
“二公主，女君请您到双栖宫。”一个面生的婢女在门口已等候多时。
跟着婢女来到正殿，竹翎坐于主位之上，她的面前正是凤烟的铠甲和凤羽弓。
凤烟心生疑惑，单膝下跪：“女儿拜见母后。”
竹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母亲看向女儿该有的慈爱和温柔。
她将一块散发着魔煞之气的玉佩丢在凤烟面前，脸上满是女君的威严：“凤烟，这东西你可认得？”
凤烟一怔，满是不解地回答：“不认得。”
竹翎双眉紧皱，怒道：“你不认得？！那这魔界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你的铠甲里？你说，你是不是与魔界勾结，背叛了天界！”
“我没有，母后！”凤烟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
竹翎负手站在她面前：“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天界和忘川谷没一个人找得到你，但你竟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如此诡异之事，你还不承认和魔界勾结？！”
凤烟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身受重伤，捡了一条命回来，她的母亲没有一句关心和安抚，甚至咄咄逼人怀疑她背叛了天界！
明明……明明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啊……
凤烟从小便知道自己是被母亲讨厌着的，因此她一直乖巧懂事，从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有朝一日也能从竹翎的脸上看见她对自己的笑容。
母亲对长姐百般宠溺娇纵，凤烟不敢嫉妒，不敢怨恨，连女君之位都心甘情愿地让了出去。
然而她一无所有，连一丝母亲的关怀都得不到。
“母后，女儿真的没有……”凤烟紧攥双手，却也止不住地轻颤。
但竹翎并不听她解释。
她背对着凤烟，手一扬，就定了罪。
“来人，把凤烟关进断魂牢！”
第七章 你可知罪
凤烟被关在比翼鸟族的断魂牢。
这里不见天日，一片漆黑，只有墙上的一个小洞能隐约见到微光。
几万年中，凡是被关进断魂牢中的罪神，无一不是灰飞烟灭，心脉尽碎。
凤烟躺在冰冷的草堆上，神色麻木不仁，只剩灰败。
她几日未眠，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上怎么会有魔界之物。
而让她彻底心灰意冷的，还是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定罪。
从懂事起，凤烟便被赶到了忘川谷最偏僻的月寒宫居住，终日不得见母亲和长姐一面。
忘川谷人人都说她是害死父君的罪魁祸首，故幼时的凤烟也这样认为，可在日复一日的自问中，她已不再这样想。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连降世都是父君和母后决定的事，她错在哪里呢？
地牢刮过阴冷的风，凤烟手心的汗渐渐转凉，连血液都仿佛被冻结。
倏地，牢门被打开。
凤烟不由得抬手遮挡那刺眼的光芒，好半天才看清来者。
锦婵幽走进来，双目扫过肮脏的囚牢，露出厌恶的神情。
她皱着眉站到凤烟身边，扯了扯嘴角：“妹妹，你身子还好吗？”
凤烟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她费力地抬眼，声音轻而淡：“你来做什么。”
“还没死？”锦婵幽拖长语调，“那还真是可惜。”
凤烟一顿，眉毛拧在一起：“你说什么？”
锦婵幽蹲下身和她对视，冷笑一声：“我说，我的好妹妹，为了姐姐的幸福，你就不能早点去死吗？只要你死，你和卫青的姻缘便能断开，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啊。”
凤烟脸色瞬间煞白，险些将嘴唇咬破。
她深吸了口气，强撑着起身：“你我是亲生姐妹，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为何一次次盼我去死？！”
锦婵幽不屑地冷嗤：“那又如何，放眼三界，没人在乎你是死是活！”
凤烟脸色煞白，干裂的唇瓣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看着她这副模样，锦婵幽满意极了。
你勾结魔界，罪不可赦，天界和忘川谷已经决定择日将你处死。”她压低嗓音在凤烟耳畔低语，“而行刑之人，正是卫青。”
凤烟怔住，缓缓抬眸，声音微颤：“他也觉得我与魔界勾结？”
“事实如此，还有谁会不信呢？”锦婵幽轻蔑地看她，“而且，卫青哥哥可是主动提出要对你亲自行刑。”
最后几个字像砸碎的冰渣，悉数砸在凤烟身上。
冰冷，痛不堪言，被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凤烟仅剩的力气被抽光，她跌在地上，气息紊乱。
锦婵幽看着她，笑得跋扈而嚣张。
她踏出牢门，一如从前那般骄傲：“真可惜，妹妹你看不到姐姐的大婚仪式了。”
话音落下，牢门被狠狠关上。
凤烟失神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里面空空荡荡，茫茫然一片虚无。
卫青……
他终究还是要和锦婵幽结为夫妻了吗？
也是，他对自己从无感情，就算是她为他披甲冲上战场，他都只是怪她多管闲事。
卫青那般想断了和她的姻缘，甚至不惜要去三生石亲手划去自己的名字，她死之后，他也算如愿以偿地和锦婵幽共枕眠了吧。
凤烟双手掩面，却仍是难掩苦涩悲恸。
她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似乎又在此刻复发，每一根骨头都像是浸在冰冷的湖水中，随时都要碎成粉末一般。
意识越来越模糊，凤烟整个人蜷缩成团，止不住地发抖。
其实就算她不被处死，在断魂牢的这几日也足够要了她的命。
倏地，牢门处传来声响。
凤烟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挺拔身影逆光而来。γβ付費獨家
那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声音一如往常般清冷：“凤烟，你可知罪？”
第八章 有去无回
卫青一身白袍，同凤烟初次遇见他一样。
明明这天界穿白色之人数不胜数，可凤烟总觉得，只有卫青穿白色最为好看。
听见他的声音，凤烟连忙运转不多的灵力，稳住了紊乱的气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狼狈。
她慢慢坐起身，望向面前这个自己奋不顾身爱上的男人：“我何罪之有？”
卫青眸色一沉，目光更冷：“你勾结魔界。”
喉间有腥甜涌上，凤烟硬生生咽下，嗓音嘶哑：“他们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她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诉说的悲痛，卫青瞧着，胸口处竟有轻微的刺痛感。
“只要你服罪认错，我可以保你不死。”他眼神有瞬间的复杂。
凤烟怔了片刻，唇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你该知晓我的性子，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在大战中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手刃魔族，保卫天界生灵安危，我无愧于任何人！”
她神色执拗，眼神坚定，坦坦荡荡。
卫青看着她，心底浮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是气愤，但又不完全是，有一些他不明白的情绪萦绕不散。
看着她身上的伤，他眉心紧锁：“不可理喻！”
而后，他便拂袖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凤烟的视线中。
牢中再次归于黑暗，但凤烟的眼前却始终都有那一抹纯白色的衣角。
那曾是她万年间的心动，也是如今的遗憾……
卫青离开断魂牢，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路过的婢女刚要行礼，就被他的神情吓得浑身哆嗦。
刚走到结界外，卫青就见一少年模样的小仙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听到声音，少年也下意识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卫青对他有些印象，是一直跟着凤烟身边的人小石头。
只是今日相遇，他却莫名觉得这少年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小石头认出他是卫青，没给好脸色，冷哼一声便撇过头。
与此同时，另一边恰好经过的太白星君看见这一幕，停住脚步。
身边的司命星君跟着停下，问：“怎么了？”
太白星君使了个眼色，放低声音：“你看，那不是司战神君卫青吗？哎！那个少年是不是……”
司命星君看过去，颔首：“的确是他。”
太白星君唏嘘：“十万年前卫青神君为封印魔尊，亲手剔去自己的七情六欲化为一块灵石，不想这灵石竟化为人形，与卫青神君如此相见。”
“此灵石仙魔大战后不见踪迹，却是落在了比翼鸟族二公主的宫殿中，也是这凤烟公主将他点化成人。而凤烟公主与卫青神君天定姻缘，也不知是福是祸……”司命星君缓缓道。
“罢了，你这司命只是掌管人界命格，天界的事除了天帝，谁还能改变什么呢。”太白星君收回视线，“你我二人还是快些到双栖宫，莫要误了大事。”
司命星君应声：“是是。”
傍晚，双栖宫。
送走太白星君和司命星君两位，竹翎的神色阴沉下来。
锦婵幽扯着竹翎的手，哭丧着脸：“母后，这可怎么办？若是真上了战场，女儿必是有去无回！”
两位星君此次来，是因为司命星君前几日算出天界将有一大劫，恐是当年被卫青封印的魔尊将要再现于世。
若是魔尊再临，天界难逃一劫，忘川谷自然也会受波及，于是天界派人召集各方各族首领，为此劫未雨绸缪。
竹翎虽为女君，却无法再战，这重任便落到了锦婵幽身上。
然而锦婵幽从小养尊处优，被竹翎过度保护，带兵打仗根本做不到。
“母后……”锦婵幽哭哭啼啼，已然成了泪人。
竹翎沉思不语，也在想这应对之法。
倏地，她余光瞥见挂在大殿中的凤鸣铠甲与凤羽弓，眼底划过一抹晦暗。
竹翎握住锦婵幽的手，轻轻拍了拍。
“婵儿别怕，该上战场的人是比翼鸟族下一任的君主。而你父君选中的君主，不是你。”
第九章 若有来世
翌日，断魂牢。
凤烟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很小，她的母后竹翎将她温柔地抱在怀中，轻声哄着，眉眼间满是慈爱。
而后竹翎将她放在床榻上，给她盖上了亲手缝制的被褥。
凤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她还是觉得温暖极了。
这一幕她渴望了几万年，哪怕是一场梦，她也觉得满足。
然而刹那间，暖意急速褪去，寒冷侵袭全身，将凤烟冻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在定睛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时，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但感受到身下粗糙杂乱的草堆，凤烟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幻象。
她吃力地起身，低低喊了声：“母后。”
竹翎神色未变，冷声开口：“凤烟，你勾结魔界罪不可赦，天界和忘川谷都已决定要将你处死，此事你应已知晓。”
闻言，凤烟喉间一梗。
仅凭一块来历不明的玉佩就给她定了罪，不知该说是可笑还是荒唐。
竹翎凝视着她，继续道：“但是，我顾及你我两人母女之情，不忍见你落得如此下场，所以想让你以功抵罪。”
“司命星君算出天界将有一大劫，你身为你父君选定的下一任君主，该在此刻率兵出征。只要你凯旋归来，便免了你的罪。”
将竹翎的话一字一句听完，凤烟却手脚冰冷，百骸疼痛。
她重伤归来，伤还未好就被关进牢中，这几日她的身体更是日渐虚弱，竹翎修为深厚，就算不知道她修为受损不能再上战场，也知道她现下不适合出战。
这一番话听起来情深意重，倒真像是为了救她，可掩藏在光鲜表面下的肮脏目的，不过是换一种方式送她去死。
凤烟剧烈咳嗽了一阵，语带嘶哑：“母后对我，谈何不忍？”
“你说什么？”竹翎拧眉。
“母后，你若真对我有半分不忍，为何在没有确认那块玉佩的来源时，就将伤疾未愈的我关进断魂牢？”
“母后若真对女儿不忍，为何在女儿重伤归来后半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凤烟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母后，您早早就将君主之位许给了长姐，突然提起父君选定我之事，我想，恐是要我代替长姐上战场，对吗？”
竹翎双眼微眯：“你父君选定你是事实，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使命，你用不着在此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凤烟倏地轻笑低喃，但那双水眸里满是哀伤痛苦，“三千岁，我与长姐一同落入水中，只凭长姐一句‘余光中瞥见妹妹靠近’，你就让我在圣灵殿跪了十天。”
“五千岁，我大病一场，恳求母后来看望我一眼，但我等了三天，只等来婢女的一句，女君在忙。而后来我才知道，母后在忙的事，是与长姐用膳。”
“长姐每一千岁的生日，母后您都会举办宴会，而我不仅没有自己的宴会，更是不能参加长姐的生日宴。”
凤烟说着，眼泪流淌落下，在地面上砸碎：“母后可知，我在月寒宫的每夜都会想起您和长姐在一起的画面，我是多么希望您也能用那样的目光看看我……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母后为何对我如此残忍？难道我是母后的仇人？看着我痛苦，看着我孤寂，母后能感受到凌迟敌人的快感吗？”
“够了！”竹翎喝声打断了凤烟。
她怒上心头，一手指着凤烟，另一只手却在广袖中轻颤：“你害死你父君，我如何不恨你？！”
凤烟握着铁栏慢慢站起身：“我没有害死父君。”
竹翎顿住，瞳孔微微放大：“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你一出生你父君就死了，不是你克的还会是谁！”
“您明知道生而为神，父君命由天定，不是由我。”凤烟死死咬住嘴唇，“母后，您到底要怪我到什么时候？”
“是你的错！”竹翎厉声向后退了几步，走到了牢门口，“是你的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言罢，她拂袖转过身，像是要走。
就在这时，凤烟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愿意去。”
竹翎脚步停下。
凤烟凝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战，我愿意去，就当是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竹翎攥紧手，一言不发甩上了牢门。
黑暗中，凤烟的眼角落下晶莹，她轻喃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母后……若有来世，我不愿再做您的女儿了。”
第十章 此去一别
凤烟从断魂牢出来时，只有小石头在等她。
月光下，她的脸色惨白至极，小石头上前搀住她，仍觉得她随时会倒下：“公主到底为何答应上战场？！”
凤烟苦涩地淡笑：“我自知时日不多，比起蒙冤而死，我更愿意为比翼鸟族战死沙场。”
凤鸣铠甲和凤羽弓被竹翎遣人送到了月寒宫，时间紧迫，凤烟天亮便要与天将一同出征。
摸着冰冷的铠甲，凤烟有些失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熟悉的冷冽檀香气息。
凤烟一怔，抬手收起了铠甲和弓箭，转过身看向卫青：“……你怎么来了？”
卫青淡漠地看她：“女君为何放你出来？”
凤烟微怔，想起竹翎警告过自己不能将出战一事告诉卫青，有些躲闪地移开视线。
“毕竟母女一场，血脉相连的情分还是在的。”
卫青拧眉看着她，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追问深究。
这时，院中的那棵梨花树倏地簌簌落下花瓣。
凤烟心中微动，伸手接住了一朵。
她看着卫青，将掌心中的白花展出，轻声道：“卫青，可否为我簪一次花？就一次，好吗？”
卫青本想拒绝，但听见她柔柔低低的声音，和那双水眸中波光闪动，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他拿起花，手指僵硬地将它别在了凤烟的鬓边。
凤烟浅浅一笑，伸手抚过花瓣：“好看吗？”
卫青微愣。
就在那个回答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生生止住，淡漠地转过身：“夜深了。”
而后便离开了月寒宫。
凤烟望着他的背影，攥紧手指，压住了眼眶下的泪意。
天亮时，凤烟穿上铠甲，背着凤羽弓，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忘川谷。
然而就在穿过结界之前，一阵喜悦的乐声令她脚步一顿。
她怔怔地回过头，只见宫殿间一派喜庆，挂满了大红色的幔布！
红喜轿在梧桐宫外停下，穿着喜服的锦婵幽在婢女们的搀扶下缓缓走进轿子。
凤烟狠狠愣住，脸色瞬间苍白。
原来她赴死之日，也是卫青和锦婵幽大婚的日子吗？
天定姻缘，终究敌不过两厢情愿……
凤烟看着并肩的两人，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既然这是卫青所愿，她便祝福，祝福他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凤烟擦去眼角泪水，决绝地转身走出忘川谷。
卫青，这万年间的相处，就当是我的一场美梦，如今梦醒了，我该走了，也该放你走了。
此去一别，不是经年，而是永别……
魑魅之地。
凤烟带领着族人们，和神将们脸色凝重地看着半空中的那一团越来越浓的黑雾。
突然，一个尖锐的嘶吼声从黑雾中响起，紧接着黑雾里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众人齐齐击倒！
黑雾散去，一个面孔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正是魔尊！
魔尊睁开猩红的双眼，环视一圈：“天界的人？看来你们等我很久了。”
凤烟心一沉，拉开弓，直接射出三箭。
然而魔尊抬手甩出一团黑火，瞬间吞灭了羽箭。
他根本没把凤烟放在眼里，但被她的举动激怒：“灭我？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他甩出一道浓郁黑光，透着毁天灭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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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比翼鸟的哀鸣
轰隆——
凤烟竭力阻挡，但因不敌而重重倒在地上。
八方神将神色凝重，高举手中神器：“灭魔尊！”
众人一呼而上，比翼鸟族的族人也悉数冲去。
魔尊看着包围自己的神将，却是狂笑起来：“你们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只见天幕忽地被黑雾遮挡，魔尊双手握拳，仰天长啸一声，无数黑焰就从天上降落，被打中的天兵神将皆被黑焰燃烧，倒在地上苦苦哀嚎。
凤烟艰难爬起身，看见这一幕，眼眶通红。
她的族人们正在遭受劫难，可身为公主的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着大*特*的魔尊，一双眸像是被血染红。
倏地想到什么，凤烟眸底闪过一抹决绝。
她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口中低喃着神诀：“以吾之魂，启此魂阵，愿以吾身吾心吾骨为代价，灭三界之恶！”
一瞬间，凤烟的身体金光大闪，天地都为之撼动！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魔尊在看到法阵之后骂道：“竟敢用招魂阵，找死！”
他身影一闪，直直冲向凤烟！
所有人都离凤烟很远，他们的速度也远远不及魔尊。
“噗——”血肉被刺穿。
然而，被挖去了心脏的不是凤烟，而是……小石头！
他重重地倒在凤烟面前，破碎的身体开始石化，他身体里的蓝光也一点点地飘散。
“小石头！”凤烟痛呼出声，但阵术已开她不能动，只能痛苦望着他。
与此同时，招魂阵开启，四只上古凶兽的魂魄争先恐后地冲出，扑向了魔尊。
哪怕只有魂魄，魔尊也不是上古凶兽的对手，顷刻间败落。
法阵一侧，小石头强撑着看向凤烟：“公主，以后小石头不能给您擦泪了……”
“以后，您要照顾好自己……”他的气息愈来愈弱。
凤烟泣不成声。
她以为她可以保护族人，可以保护卫青，可以保护小石头，可是到最后，她好像谁也没有保护好。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虚空：“凤烟！”
一身大红喜服的卫青穿过黑雾而来。
他来到阵前，眉眼间说不上是怒气还是担忧：“招魂阵是禁术，快停下！”
“我知道是禁术，所以才学的。”凤烟看着他，嗓音沙哑，“这是能打败魔尊的唯一办法。”
卫青伸出手，却被法阵的结界狠狠弹开。
他看到凤烟逐渐痛苦的神情，心脏跟着莫名悸痛。
凤烟气息越发不稳虚弱：“别费劲了，卫青。我本就命不久矣，能打败魔尊，救了忘川谷，也是值得的……”
“只是小石头，你帮我救救小石头……”
她的话方说完，阵中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瞬便将她的身影吞噬！
魔尊的元神已被上古凶魂撕碎，凤烟也遭到了反噬。
“凤烟！”卫青大声嘶吼。
滚滚的业火中，一声比翼鸟的哀鸣穿透云霄，响彻天际！
卫青伸出手，却只在逐渐消失的火光中接到一朵白色的梨花。
正是，他为凤烟亲自别上的那一朵……γβ付費獨家
第十二章 迟来的爱
覆盖天幕的黑雾散去，熹光重新照耀万物。
卫青紧盯着掌心中的那朵梨花，心脏疼的喘不上气。
心脏里面像在被剜心剔骨，一下一下，缓慢缓慢，钝刀仿佛磨快了，每一刀下去，都是一块完整的血肉淋漓。
小石头已经恢复原身，灵石四分五裂，淡薄的蓝色光芒悉数没入了卫青的身体。
强烈的情感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卫青攥紧手心，望向已经变为普通石头的灵石，终于知晓那是自己曾经亲手剥离的七情六欲化为的灵石。
如今灵石已碎，他的七情六欲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卫青这才知道自己为何心痛，为何痛苦不安，只因凤烟的离去，只因……他是爱着凤烟的。
他爱凤烟。
凤烟。
迟来的醒悟一瞬抽光了卫青的力气，他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将梨花捂在胸口前。
他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隐在泥土中消失不见。
“凤烟……”卫青低声喃着，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魔尊已灭，那些熄不掉的黑焰也都消失了。
然而比翼鸟族的族人和众神将并不喜悦，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比翼鸟族的二公主牺牲自己救了所有人。
尤其是比翼鸟族的族人，他们从前对凤烟皆是视而不见，也认为锦婵幽是下一任君主，却不想大难临头，站出来的人是凤烟，而锦婵幽为了自己的私心选择了逃避。
当他们看见无声落泪的卫青，更是说不出话。
经历过一场大战的魑魅之地一片漆黑，但每个人的眼中都残留着凤烟满身金光火焰的模样。
她甘愿燃烧自己，化为一道光，给这漫天的黑暗撕开一个口子，保护他们。
沉默许久，不远处倏地传来一个声音：“卫青！”
众人望去，只见同样穿着喜服的锦婵幽和比翼鸟族女君竹翎飞奔而来。
看见遍地狼藉时，锦婵幽和竹翎微愣。
比翼鸟族受伤的族人看见两人，心中不满，他们用命战斗，女君和大公主倒是在忘川谷欢天喜地，一片欢乐？
一番对比下来，凤烟公主是多么可怜。
锦婵幽走到卫青身边，想要去挽他的手臂：“卫青，你不能离开忘川谷，你为何……”
然而卫青直接避开了她，站起身下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通红微肿，语气疏离冷漠：“女君与大公主欺骗本君，此事日后本君定会讨回公道。”
锦婵幽脸色一白：“卫青，我没有骗你……”
“如今，本君之妻仙殒，无由再留在忘川谷。”卫青冷冷打断她，眼底是隐忍的怒气。
竹翎和锦婵幽顿住：“谁仙殒了？”
卫青却不再多言一句，沉默着望向掌心中有些破损的梨花。
忽地，他凝起一团灵力，形成一个保护罩，将那朵梨花封存了起来。
竹翎回过神，拧眉道：“凤烟死了？这不可能！”
卫青淡淡地扫她一眼：“为何不可能？本君亲眼所见！女君当真大义灭亲，你明知凤烟身受重伤，尚且未愈，却还是送她上战场。”
听见凤烟已经死了，锦婵幽的心底划过一抹窃喜。
可看见卫青的神色，她又没来由地心慌，为什么他如此生气？他不是不爱凤烟吗？
竹翎被说得有些心虚，眼神闪动：“凤烟是被选定的下一任君主，本就该由她出战，这是她的使命！”
“好一个使命。”卫青冷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自从比翼鸟族上一任君主仙殒之后，你就宣称大公主将继承君主之位，天界谁人不知？”
“那是我们忘川谷的私事！”竹翎厉声道，“凤烟呢？让她出来，何必在这演戏？！”
卫青眸色一沉：“女君不相信凤烟已死，到底是为何？”
竹翎讥讽开口：“我们比翼鸟族凡是被烙印上君主之印的，仙殒后都会留下一枚金翎，凤烟若是真的死了，那么她的金翎在哪儿？”
卫青微怔。
凤烟没有留下金翎，是不是说明她还有一丝幸存的可能？
第十三章 皆是命数
凤烟身为被选定的下一任君主，却在被卫青亲眼见到魂飞魄散之后没有留下象征君主的金翎，是否尚且还活着？
可是卫青方才用灵力细细探查过，没有发现一点凤烟的神息，分明是真的消失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天帝……天帝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知道凤烟是否还活着。
卫青收起梨花，没再多看旁人一眼，驭云便要走。
锦婵幽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卫青……你要去哪？”
卫青目光冰冷地望过去：“本君去何处，想来和大公主没有关系。”
锦婵幽怔住，瞳孔不可置信地微微放大：“卫青，既然凤烟已经仙殒，你和她的姻缘就不存在了，我们不是可以在一起了吗？”
闻言，卫青不解地皱起眉头：“大公主说的话，本君为何听不懂？你我二人为何要在一起？”
“你……你不是不喜欢凤烟吗……”锦婵幽唇色都白了，声音轻微发抖。
卫青的一双黑眸深邃不能见底：“本君与凤烟天定姻缘，我与她之事，就不劳大公主费心了。大公主不如多想想，今日欺骗本君之事。”
他说完，冷冷地扯回自己的衣摆，驾云离去。
只剩下脸色惨白的锦婵幽和眼底复杂不明的竹翎不明所以。
卫青一刻不敢多耽误，很快便到了崇吾山。
走到半山腰，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他的去路。
卫青单膝跪下，眉宇冷峭：“属下卫青参见天帝。”
他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前凤烟也曾跪在这里。
威严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你与凤烟乃天定姻缘，此劫亦是天定。”
劫？
卫青喉间微涩：“天帝，属下只想知道，她……她是否元神破灭，是否仙殒。”
“卫青，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帝如是说。
这番话说的模糊，卫青咬紧牙关，纵使万般不甘心，却也只能颔首应声：“属下，告辞。”
离开崇吾山，一直走到山脚下，卫青都是失神的。
他稍一抬手，圆形保护罩里的梨花就出现在掌心中。
他久久凝望着，半天不能回神。
卫青倏地回想起昨夜，凤烟站在那清冷的院子中，他为她簪了花，她问他：“我好看吗？”
那句‘好看’的回答他险些就要说出，可他没有说出。
不曾想，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
卫青捂住心口，过往万年间与凤烟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滑过，曾经的他对凤烟有多冷漠，如今的他就有多后悔。
他扶着一棵树缓缓瘫坐在地，空洞的眼神逐渐变得苍凉痛楚，仿似盛入了千万年的悲寂。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在对她说：“好看，你最好看。”
这三界最美丽的风景，都敌不过你轻轻一笑。
“凤烟，凤烟……”
卫青一遍遍低喃着她的名字，每一遍都感觉到揉心碎骨般的疼。
谁能想到，曾经凭借一己之力的司战之神，在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时尚可站直身子继续战斗，可现在，在亲眼看见心爱之人被真火吞噬之后，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卫青在崇吾山脚下呆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一轮圆月出现在天空之上。
他身患寒疾，多年不愈，每次圆月之夜都是他最难熬的一夜，那鼎盛的寒气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骨头，叫他生不如死。
而每次凤烟都会用自己的五行属火的灵力替他挡住寒气。
又是一个圆月之夜，但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人已经不在。
卫青心死如灰，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完全不在意。
比起心中的痛，身上的这点痛又算什么？
于是卫青丝毫未动，任由那月光穿过云雾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他阖上眼，沉默地等待。
然而就在月光降落的那一刻，卫青眉心一皱，诧异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心口。餅餅付費獨家
第十四章 金翎护身
只见冰冷的月光下，卫青的心口处却浮出一根金翎的虚影。
这金翎散发着暖暖的金色光芒，将他整个人都包围其中，挡住了所有月光。
可卫青还是感觉到了寒意，只是这寒意不是来自月光，而是来自他的心底。
纵然他再迟钝，也察觉到这就是竹翎说的，比翼鸟族君主仙殒之后会留下的金翎。
凤烟仙殒，为什么没有金翎出现？
因为她早就将自己的金翎藏在了卫青的心中，每当有寒气侵蚀，金翎就会出现保护卫青，就像每个圆月之夜，凤烟保护他那样。
若是没有金翎，凤烟尚有一丝活着的希望，那么现在，就是毫无希望。
凤烟……是真的仙殒了.
梨花外部的圆形保护罩上方突然出现一滴泪。
卫青掩面，可还是有泪水从指缝里掉落出来。
为什么她要把金翎给他？是知道自己会死，怕以后没人保护他？
笑话，他可是司战之神，什么时候需要别人保护？
可的确有这么个姑娘，傻傻的，义无反顾地对他好，要保护他。
卫青双眼通红地看着那根金翎虚影，心中又涩又疼。
“傻子。凤烟，你为什么这么傻。”
要是真的想继续保护他，就不该擅自使用招魂阵！
“你要保护我，就亲自来保护我，留一根金翎算什么？”
直到天光大亮，月亮消失无踪影，卫青身前的金翎虚影才渐渐淡去，直至不见。
卫青没有再回忘川谷，而是回了天界。
凤烟的金翎在他的身体里，他的寒疾再也不会犯，回到天界，他还是那个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司战之神。
时隔十万年，卫青回到他的昼明殿，殿中一切都没有变化，冷清萧瑟。
他的父君母后很早便殒身，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卫青从不觉得孤独是一件可怕的事，他早已习惯独身。
陪伴他的只有冰冷的神器，和血腥的战场，但他并无怨言。
可卫青站在院中，竟开始怀念某个地方。
分明那里也是同样的冷清，也是少有人声，与昼明殿似乎并无两样。
卫青明白，他想念的不是月寒宫，而是住在月寒宫中的凤烟。
凤烟的陪伴日复一日，卫青在不知不觉中已然习惯她的存在。
她不在，他便觉得空虚。
卫青这个人，再也不能视孤独为常事了。
十日后的天界蟠桃会上，聚在一起的众仙君星君低声聊着话。
“比翼鸟族的二公主为了打败魔尊，擅自使用了招魂阵，魂飞魄散了。”
“这比翼鸟族的二公主一死，卫青神君就回天界了，这两人天定姻缘，到最后也没缔结连理。”
“人间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说不定这凤烟公主会投胎到凡界呢。”
“你当是人间话本呢？凤烟公主是神魂俱灭，彻底仙殒了，投什么胎。”
还有仙君还想说什么，余光中突然瞥见一抹银光，几人立刻噤了声。
只见卫青一身银家，腰佩他的神器玄天剑，走进了天宫，然后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瞧他坐的远，听不见他们说话，几个人继续小声八卦：“哎，你们听说没有，这凤烟公主出战魔尊那天，比翼鸟族的大公主欺骗卫青神君，说是举办凤烟公主和卫青神君的婚礼。”
“结果啊，她自己穿上喜服，想要嫁给卫青神君呢。”
“这比翼鸟族的女君不是说大公主是下一任君主吗，怎么反而由凤烟公主率兵出战啊？”崴筆
“那女君偏心的很，上一任君主选定的本来就是凤烟公主，但是她偏爱大公主，就夺了凤烟公主的位置，没成想最后害的凤烟公主仙殒。”
“这下凤烟公主仙殒，比翼鸟族大公主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君主之位了，这花朝节不是就要到了？”
“还有啊，自从凤烟公主死了之后，那大公主一直纠缠着卫青，当真是不知廉耻。”
“我看凤烟公主的死，她那个姐姐脱不了干系。”
众仙君摇头唏嘘。
然而这些事对他们来说始终都是饭后谈资，说了便过。
凤烟的确可怜又可惜，但谁会真的心疼她？
只有卫青，唯有卫青。
正说着，一抹火红色的身影走进了天宫。
那人环视一圈，最后缓缓走向了角落。餅餅付費獨家
第十五章 花朝节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比翼鸟族大公主，锦婵幽。
她走向卫青，众神的目光皆投过去。
只见锦婵幽刚走到卫青面前，似乎是要说什么，然而卫青却直接站起身，侧过身径直走出了天宫。
目睹了这一幕的神仙们个个惊愕不已。
“都说得罪谁都别得罪卫青神君，这比翼鸟族大公主竟然敢骗卫青神君，胆子真大。”
锦婵幽的脸色由白到红，又变成青。
羞愤、嫉妒、怨恨，几种表情轮番在她的脸上闪过，最后，她回头重重地瞥了多嘴的那些人一眼，跟着大步离开天宫。
这蟠桃会还没开始，就先少了两人。
卫青离开天宫大殿之后，没有回昼明殿，又去了崇吾山。
其实回到天界之后，他常常来崇吾山，但每次都只是在山脚下徘徊。
就算亲眼看到凤烟被大火吞噬，亲眼看到属于凤烟的金翎在自己身上，他还是心存一丝希望，觉得凤烟还能回来。
但他不敢再叨扰天帝，一次得不到的答案，去再多次也得不到。
然而去的次数多了，这反而成为了卫青的一种习惯。
魔尊被消灭，魔界安分了很多，天魔两界很少起冲突，他这个司战之神几乎没事做。
卫青站在崇吾山脚下的那棵书旁，再一次拿出了凤烟留下的梨花。
神仙的灵力可以让花永不凋零，却不能保住另一个神的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从凤烟离去之后，就一直萦绕着卫青，久久不散。
看了半晌，卫青向山上望去一眼，收了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天帝威严沉重的声音却突然在卫青的脑海里响起。
“卫青。”
卫青一怔，随即单膝跪地：“天帝。”
“无需多礼。以后莫要来了，一切皆是命数。”天帝沉声道。
卫青呼吸微滞，沉默下去，最终还是垂眸低声说：“是，属下遵命。”
他动作极慢地站起身，转过身。
天帝却又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卫青脚步一顿，目露疑惑地转头望去，然而山林间再无声息，静悄悄的，只剩下微微的风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卫青若有所思，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
忘川谷五千年一次的花朝节到了，比翼鸟族女君竹翎邀请了天界各方神仙来忘川谷参加花朝节。
花朝节是比翼鸟族的大节日，大公主锦婵幽也将在这一天继承君主之位。
卫青也在受邀列中，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去，可花朝节当天，卫青却出现在了忘川谷。
在梧桐宫被婢女们梳洗打扮的锦婵幽听到卫青也来了，脸上倏地红了一片，扬起笑容。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完全不顾自己的发髻都还散着。
“大公主，您不能就这样出去！今天是您继位的日子啊！”婢女们拦住她。
“可是卫青来了！他肯来就一定是原谅我了，我得去见他！”锦婵幽气得跺脚，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
婢女们拦着，却也不敢真的阻拦。
就在锦婵幽要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竹翎突然出现在梧桐宫。
她凝着双眉，厉声喝道：“婵儿！你胡闹什么？”
锦婵幽怔了怔，咬唇：“母后，卫青……他来了。”
“既然他来了，还能走？马上就是要做君主的人了，怎么还一点都不稳重！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一族交给你？”竹翎拉住她的胳膊往屋子里带。崴筆
锦婵幽被训斥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底不免带了些怨恨：“我本来就不是父君选定的人，我不稳重，你去把凤烟找回来做君主吧！”
第十六章 诬陷
提到凤烟，竹翎的神色阴沉凝重下来。
她看了周围的婢女一眼，婢女们连忙退出殿内，将门关上。
锦婵幽赌气地坐在梳妆台前，偏着头生闷气。
竹翎心底怒火更盛：“我就是太宠溺你了！你知不知道自从凤烟为了族人牺牲自己之后，族人们都不极力反对你继承君主之位？！”
“要不是凤烟的死已是事实，就连我都不能保证你还能做这个女君！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在这耍什么小性子？”
锦婵幽近日来的郁结也归于这件事。
从前忘川谷中没人待见凤烟，人人都捧着她锦婵幽，可是魔尊重现于世被凤烟消灭之后，一切都被改变了。
她顶着下一任君主之名临阵逃脱，惹来不少人的不满和鄙夷，而凤烟的舍己为人，深明大义反而获得人心。
反对她继续继位的声音从那天之后就没有消失过，仿佛他们在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君主之位只有凤烟配坐。
想到这，锦婵幽气极，猛地站起身大声道：“还不是因为母后您让凤烟去上战场！若不是您让她去，她怎么能有机会救这些人一命，现在给了机会让那些人来说我的不是！”
闻言，竹翎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自己一直宠爱的大女儿：“你说什么？当初不是你哭哭啼啼的说不想上战场？就算真的让你上战场，你又能做什么，你什么都不会！”
“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凤烟画的那个招魂阵你连一点都画不出来，别人只会说你无能！”
向来母慈女孝的两人，在此刻将近日积攒的情绪悉数爆发。
锦婵幽从未被竹翎这样严厉地训斥过，她眼眶通红，一把扯了头上的金冠摔在地上：“这个君主我不做了！反正就算做了也没人会真的服我！”
说完，她大步冲出梧桐宫，经过竹翎身边时甚至还撞了一下肩膀。
“锦婵幽！”竹翎怒上心头。
看着锦婵幽离去的背影，竹翎觉得震惊而又心寒。
当初是她自己不愿上战场，而且她自身的灵力修为本就不精，竹翎才想到让凤烟代替她出战。
没人想到凤烟会为了救族人而使用天界秘术招魂阵，燃尽了自己的生命，来护住忘川谷和天界的安宁。
而她的大女儿，她深爱着的大女儿，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她的头上？！
竹翎第一次深思，是不是她真的太溺爱锦婵幽了？
因为溺爱，导致了锦婵幽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也让她没有学到一族公主，甚至
是未来的君主该学到的东西。
反观凤烟，带兵打仗无所畏惧，当真是有一族之主的能力和威望。
竹翎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婢女：“去把大公主找回来，不要耽误继位大典的吉时！”
就算凤烟是被选定的下一任君主又如何？天界和族人每个人都说她已经被真火烧得灰飞烟灭，就连卫青都这样说，那么这个君主就还是锦婵幽的。
锦婵幽跑出梧桐宫，一路到了无忧河。
她站在无忧河畔，想起之前和卫青一起站在这里。
当然，那次是她尾随了卫青，故意和他交谈，她问卫青：“卫青哥哥，你看起来很烦恼。”
卫青说：“醒来之后，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我不在长生海，魔尊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再一次带来祸难，但因为这姻缘，我不能离开忘川谷。”
话音刚落，锦婵幽就察觉到了凤烟的到来，两人身上血脉相连，所以只要彼此靠近就能察觉到。
于是她故意说：“卫青哥哥，你要去三生石上划去自己的名字吗？”
锦婵幽是说给卫青听的，也是说给凤烟听的。
就算卫青真的去三生石上划去自己的名字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不想看见凤烟拥有天界最英勇神武的司战之神罢了。
但如果有机会可以将卫青从凤烟手中夺过来，她会更开心。
只是锦婵幽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爱上卫青。
所以她太想凤烟死了，只有凤烟死了，这段所谓的天定姻缘才会断开。
可凤烟真的死了之后，卫青对她却更加冷漠，一句话不肯多说，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个该死的凤烟到底是哪里好？
想到这，锦婵幽狠狠一脚踢在了河边的树上。
她的双眸像淬了毒一般：“早知道今日她会受人追捧到如此境地，当初就该让她因为那块魔界之物直接被处死！为了弄来这块破东西，我都遭到了魔气的反噬！”
然而就在她刚说完时，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那魔界之物，是你的？”
第十七章 魔气反噬
锦婵幽的脸瞬间煞白煞白。
她的身子僵住，动作迟缓地转过头，话都说不清：“夜、卫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跟着你的。”卫青丝毫没有隐瞒，“我是想去找你的，刚到梧桐宫就撞见你夺门而出。”
锦婵幽听到他是专门去找自己的，两颊上不由得又浮起红晕：“卫青，你找我……”
卫青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声音冷淡道：“我今日来，就是想查清当初凤烟勾结魔界一事。”
锦婵幽的心往下狠狠一沉，眼神闪躲：“这件事，为什么要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吗？”卫青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冷，“方才我听你说，为了拿到魔界之物，你被魔气伤身反噬，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听错了！”锦婵幽狠狠一抖，嗓音染上哭腔，“是你听错了！凤烟勾结魔界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卫青没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锦婵幽，双眼深邃仿佛深渊。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哈欠。
卫青随即拿起玄天剑，朝那个方向指去：“谁？！”
“哎别！卫青神君别冲动。”随着声音，一个身影从树上跳跃而下，他脸上挂着慵懒随意的笑容，双手举在耳边，“我先说好，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是我先在这里睡觉的。”
瞧清来人，卫青收了剑，淡声开口：“小龙仙君。”
东黎笑了笑：“卫青神君，久仰大名。”
卫青没再应声，转而看向锦婵幽：“今日之事，我会继续查清。”
锦婵幽咬住嘴唇，呼吸紊乱。
东黎却突然出声：“卫青神君！”
“何事？”卫青淡淡看过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所说何事，但是要想证明这位大公主是否与那魔界之物有关，很简单。”东黎挑了挑眉，从怀中掏出一物，“此乃龙鳞，与魔气相克。”
他向锦婵幽走近几步：“若是你没有受魔气反噬，就将它拿在手中。”
锦婵幽死死地盯着东黎手心中的那块发着金光的龙鳞：“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东黎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一般人被诬陷呢，都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而那些犹豫不决的，才说明她心里有鬼，你说对吧？”
锦婵幽攥紧手指，指甲都嵌在肉里，似乎已经破了皮：“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也要诬陷我呢！”
“你我素不相识，我诬陷你做什么？”东黎撇撇嘴，“这比翼鸟族的大公主不仅偷盗魔界之物，还用它来诬陷自己的亲生姐妹，传出去，当真是丑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锦婵幽变了脸色，倏地向东黎冲了过去。
而东黎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身形一动，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却将手中的龙鳞丢向了锦婵幽。
就在龙鳞与锦婵幽的肌肤相贴时，一个滋滋作响像是烧焦的声音响起，而锦婵幽的皮肤正被燃烧，冒出了紫黑色的烟。
“你！你害我！”锦婵幽捂住手臂，目眦尽裂地瞪东黎。
东黎无所谓地拾起龙鳞，而后手一扬，将它丢给了卫青。
卫青目光一凛，随手接住。
摊开手心，龙鳞安静地躺在他手中，没有燃烧，也没有烟雾。
“看见了吧，事实摆在面前，你辩解不了。”东黎说。
卫青把龙鳞还给东黎，才走到锦婵幽面前，冷声说：“跟我去见女君，把这件事说清楚。”
“不……不要，卫青，真的不是我，你怎么能相信这个人都不相信我？！”锦婵幽一步步往后退，连手臂上的伤口都顾不上。
东黎鄙夷地看着她：“卫青神君相信的不是我，是龙鳞好吧。就你这样心狠手辣的蛇蝎毒妇，还想做忘川谷的女君？我看忘川谷迟早毁在你手里。”
卫青一把攥住锦婵幽的手腕：“跟我去，把你构陷凤烟的事都说清楚。”壹扌合家獨βγ
第十八章 她保护的人
锦婵幽想要挣脱卫青的束缚，但她的力气抵不过。
这时，竹翎却带着一众婢女出现在了无忧河，她瞧见眼前这一幕，拧眉道：“卫青神君这是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看见竹翎，锦婵幽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母后！”
卫青松开她，目光清冷：“女君，本君此次前来为的是凤烟当初勾结魔界一事。”
竹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此事，严肃道：“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凤烟已死，我不会再计较。”
东黎笑起来：“是不会计较，还是不能计较？”
竹翎冷眼看过去：“这位是？”
“我乃东黎，龙族四皇子。女君记性不大好，可是您邀请我来的。”东黎说着，眼底不言讥讽。
闻言，竹翎的脸色的确差了些许：“原来是小龙仙君，近日我有些劳累，没能认出，还望见谅。”
东黎又说：“女君养育出这样一个公主，劳累也是情理之中。”
竹翎怔了怔：“小龙仙君这是什么意思？”
卫青先开了口：“女君认定凤烟勾结魔界，是因她身上的魔界之物，但那枚魔界之物并非她的，而是锦婵幽栽赃构陷。小龙仙君的龙鳞已经验出锦婵幽遭到魔气反噬。”
此言一出，竹翎随即怒道：“卫青神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这一会儿功夫，无忧河的动静惹来不少天界之人围观，当初凤烟勾结魔界一事也算是在天界惹起不少议论。
锦婵幽死死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往竹翎身后躲了躲：“母后，我没有……”
东黎把龙鳞放在手中把玩，丝毫不顾这是多么珍贵之物：“大公主若是没有，为何如此紧张？你手臂上被我龙鳞所验的伤口又是为何？”
“我，我身为一族公主，难免与魔界交战，被魔气反噬就能说明是我拿了魔界之物诬陷凤烟吗？”锦婵幽咬牙切齿道。
这一番胡言乱语连竹翎都听不下去，谁人不知她将锦婵幽保护的极好，锦婵幽连忘川谷都少出，又怎么会与魔界交战？
竹翎瞪了锦婵幽一眼，转而对卫青和东黎说：“今日是我忘川谷花朝节，有许多事要做，至于凤烟勾结魔界之事，我日后会细细调查。”
说完，她拉起锦婵幽就要离开：“各位仙君，还请到双栖宫等待宴会开始。”
见卫青没有阻拦，东黎也没有再说什么。
待无忧河重新归为寂静，他才问卫青：“卫青神君为何不留住女君，你不是来查清这件事的吗？”
卫青神色难辨，声音淡而冷：“女君有意包庇锦婵幽，这件事众人心知肚明，但查不清。”
他抬步边走，东黎紧随其后：“卫青神君这就放弃了？”
“不是放弃。”卫青紧抿着唇，“她牺牲自己，为的是保护忘川谷所有人，我只想让众人知道真相。”
言外之意，凤烟要保护忘川谷，女君和锦婵幽同样是忘川谷中的人，他不能伤害她想保护的人，而他早就知道女君不会真的惩处锦婵幽。
他想要的，不过是众人心中的一个真相。
东黎听过眸光闪了闪，片刻后才双手抱在脑后，悠闲地越过卫青往外走：“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管闲事了。卫青神君，日后再见。”
卫青刚要应声，一股清香却蓦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眉心一皱，冷声道：“小龙仙君请留步。”壹扌合家獨βγ
第十九章 熟悉的梨花香
东黎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卫青神君还有何事？”
卫青走近：“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味道？”东黎顿住，低下头在袖子上闻了闻，“没有味道吧？”
有的。
卫青心想，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梨花。
天界的梨花与人界的梨花不同，只在阴冷湿寒之地生长，而东黎身为龙族，居住之地不可能有会一点寒气，那这梨花的香气又从何而来？
“你最近去过何处？”卫青问。
“何处？”东黎想了想，“我近日以来都在人界游玩，若不是这忘川谷女君邀龙族参加花朝节，我父君也不会把我抓回来。”
龙族四皇子东黎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他前面有三个哥哥，族中之事他丝毫不管，整日到处游玩，这次在人界游历正起劲，突然被召回，怪不得他刚见到竹翎就敌意满满。
既然是去了人界，身上的梨花气味大概是沾染了人界的梨花。
卫青打消了疑虑：“无事了，小龙仙君，日后再见。”
他转身离去，独留下东黎一个人在原地满头雾水：“这卫青神君还真是和传闻中一般，怪人，怪人。”
东黎摇摇头，也离开了无忧河。
然而一想到竹翎和锦婵幽那两张虚伪的面孔，他实在不想参加这所谓的花朝节，便念了个诀，化为一只鸟，偷偷飞出了忘川谷。
这事若被龙族之主知晓，定是要将东黎训斥半天的。
但东黎不在意，明日事明日愁，今日愁什么？
出了忘川谷，东黎恢复人形，手臂一扬一落，他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人间最普通的装扮。
而后一转眼，他便出现在了人界的一个山腰。
东黎往南边走去，很快一个小木屋就显露在眼前。
他走过去，站在门外喊：“阿梨！阿梨！”
木门应声被打开，一个十四五岁少女模样的姑娘探出头：“是小鲤鱼吗？”
东黎撇了撇嘴：“都说我不是鲤鱼了。”
阿梨走过来给他开门，狡黠地笑：“明明就是。”
“我可是龙。”东黎走进院子，轻车熟路地往屋子里走，“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阿梨显然不信他说自己是龙，虽然见过他施法术，但是她认定他身上的那些鳞片是鲤鱼：“世间只有龙的传说，没有真龙，你少唬我。”
“好好好。”东黎不再跟她多言，反正自己再说个几千遍，这小丫头还是不信。
阿梨只做了一个菜，她盛了些饭给东黎，说：“你这一个月都去干嘛了？”
天界一日，人界一载。
东黎自以为离开不过几个时辰，但是阿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
他喝了口水：“我啊，去揭露一个坏女人的真面目了。”
阿梨眼睛一亮：“是吗？快给我讲讲。”
东黎勾起嘴角，把筷子放下，有声有色地说：“有一个家族，母亲有两个女儿，但是她很偏心，只喜欢大女儿，对二女儿不闻不问。”
“本来父亲选定的一家之主是二女儿，但是父亲在二女儿出生后去世，母亲怨恨二女儿，就想让大女儿继承家主之位。”
“然而等到需要家主出面解决事情的时候，这个大女儿却逃避，母亲让二女儿去送死，而这个大女儿还栽赃陷害自己的妹妹。你说，这大女儿和母亲是不是坏女人？”
东黎将忘川谷的事改了下称呼，讲给阿梨听。
阿梨听得微怔。
不知为何，她的心口竟隐隐作痛。
东黎见她不说话，投去疑惑的目光，阿梨这才回过神：“是挺坏的。那她们受到惩罚了吗？”
东黎抿着唇，摇了摇头：“二女儿是为了保护整个家族的人才牺牲了自己，她的母亲和长姐也是家族的人。”
阿梨有些不解：“可是她们这么不喜欢二女儿，为什么二女儿还要保护她们？”
“这个啊，只有那个二女儿自己知晓了。”东黎伸出手，揉掉阿梨眉间凝着的那一团，“好了，快些吃饭吧。”
他换了别的事和阿梨说，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
然而他们不知道，就在院外的那棵大树上，一个人立于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里这轻松欢愉的一幕。
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双目通红似要滴下血来。
第二十章 她到底是谁
卫青原本已经是打消了疑虑的，但他在离开无忧河之后也想继续留在忘川谷，便往谷外
走。
不想，就这样看见东黎化为一只鸟直直向忘川谷外飞去。
鬼使神差的，卫青跟了上去。
之后他便看见东黎给自己换了一身凡人的衣服，去了人界的一座山。
卫青隐了气息，躲在树上，却在看见小木屋里给东黎开门的那个姑娘时，浑身僵硬，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那个姑娘的容貌和一颦一笑，卫青日日夜夜见了几万年，他不会认错。
她是凤烟！
是以自身为引，用招魂阵唤出上古凶兽魂魄，最后被三昧真火烧得灰飞烟灭的凤烟。
她的金翎还在他的身体里，每当月圆之夜，那根金翎都会出现，淡金色的光芒会将卫青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不受任何寒气的逼近。
竹翎说过，若凤烟仙殒，会留下金翎。
可是她的金翎的确出现，这足以说明凤烟应该彻底消失，但她却无端出现在了人界，并且和龙族的四皇子东黎关系甚好！
卫青那一刻只想冲进去好好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人间。
可是听到东黎与她的对话，卫青才知晓，凤烟完全不记得曾经的一切了。
不论是在忘川谷被视而不见，还是意外救起他之后的几万年，她统统都不记得了。
而她现在也不叫凤烟，而是叫阿梨。
她到底是不是凤烟？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和凤烟长得一模一样？
可如果是，为什么本该消失的她却出现在这里？
卫青看着两人，巨大的痛苦从肉里深深剖开他，一寸一寸蔓延，是迟来的绝望，他一生从不曾品尝过的绝望。
爱人逝去的痛苦，和爱人遗忘自己的痛苦相比，哪一种都足以让卫青生不如死。
他扶着树干，大口地喘息着。
他对凤烟充满了悔意，在最后才知晓自己心意的他，纵然是想要弥补，却也是晚了。
卫青一瞬不瞬地看着屋中少女的模样，倏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贪恋从前和凤烟在一起的日子。
他抬起手指，在虚空中描绘着阿梨的面容。
“你……到底是不是她？”
吃完晚饭，东黎伸了个懒腰：“阿梨，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他在人间游玩之时，正在这山上抓野兔子，突然听见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过去一看，便见一个少女昏迷不醒，身上的衣物皆是被烧过的痕迹。
奇怪的是，她的皮肤却没有被灼烧的伤痕。
东黎将她带回了山上无人居住的小木屋，用灵力探了探她的伤，才发现虽然她的皮肤没有伤口，身体里却是受伤严重。
他帮她稍稍治疗了一些伤，少女半日后便醒来了。
却没想到，她失去了所有记忆，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东黎见院中有一棵梨花树，便给她起名叫阿梨。
阿梨知晓自己是被他所救，总算做些什么报答他，在见到他会施法术后，阿梨以为他是神仙。
东黎也这么说，不过他说自己是龙，却遭到了阿梨的质疑。
阿梨认定他是鲤鱼神仙，东黎也不认真辩驳，因为龙族的真神除了族人之外，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我身上的伤早就好了。”阿梨拿起几本医书，这些书都是东黎带来的，“我认识好多草药了，说不定将来就能去当个行走江湖的大夫了。”
东黎笑起来：“你以为行走江湖这么好行走的？谁都能行走江湖？”
“你少瞧不起人了。”阿梨哼了哼，“我一定可以的。”
“好好，你可以。”东黎挑了挑眉，“阿梨小医师，我等着你行走江湖，带我吃香喝辣呀。”
阿梨把他赶出去：“夜深了，东黎你快些回家去吧，别在我这里待。”
“小没良心的，我可是你恩人。”东黎调侃她。
“恩人也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阿梨一本正经地说。
东黎怎会不知，他不过是喜欢逗这个小姑娘，看见她恼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逗的差不多了，东黎走出院子，挥挥手：“若是有事，你记得用那海螺唤我。”
“知道了，每次都要说一遍。”阿梨看起来像是觉得厌他一样嘟囔道。
然而眼见东黎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关上门，目光落在蜡烛旁的那个小海螺上，眉眼间染上些许温柔。
第二十一章 日后麻烦
入夜，司命星君的宫殿大门却突然被推开。
“星、星君，卫青神君在门外，说要见您。”来禀报的随从说道。
司命星君一怔：“卫青神君？他来找我做什么？”
随从没有回答，司命星君也没想过他会回答。
他整理好衣襟，抬步走向正殿。
正殿中，卫青负手背对而站，司命星君走进去：“卫青神君，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卫青抬起手，挥动半圈，一副虚影就出现在面前，上面的画面正是阿梨。
“你掌管人界命格，可否告知我，此人是谁？”
司命星君在看见阿梨的面容之后也是狠狠一怔：“这，这不是……”
忘川谷二公主凤烟？
可是在看见阿梨人界的穿着以及那副显然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连他也迟疑，此人不过就是和凤烟长相相同的凡人罢了。
司命星君立刻唤出自己的命格簿：“卫青神君稍等，让我查一下。”
卫青低应了声，站在一边沉默地等待着。
司命星君的命格薄看起来比阎冥仙君的生死薄还要厚，他快速翻动，然而整整一本命格薄翻到最后，他都没有找到这个叫阿梨的凡人。
那么也就是说……
司命星君收起命格薄，脸色凝重地对卫青道：“卫青神君，这位阿梨姑娘并不在人界的命格薄上，很有可能……”
“她就是凤烟。”卫青打断他，先一步说。
司命星君点了点头。
纵然他在阿梨身上看不到一丝神息，但阿梨的确最有可能是凤烟。
只是凤烟在招魂阵中魂飞身亡，这是无数神将亲眼见证的事，为何她会到了凡界，突然成为了一个凡人，而命格薄上却没有她？
没等司命星君问出口，卫青双手抱拳微微行礼，淡声道：“今日劳烦司命星君了，改日本君再谢过。”
司命星君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卫青神君多虑了，若是能寻回凤烟殿下，我愿多尽一份力。”
这话算是客气话，但卫青听闻之后，却是若有所思，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他，让司命星君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有种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感觉？
片刻后，卫青缓缓道：“司命星君，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
司命星君不明所以：“卫青神君，可否说的更明白些？”
然而卫青却摇了头：“今日就不再叨扰司命星君了，告辞。”
说完后，他便离开了司命星君的宫殿。
司命星君怔怔地看着卫青的背影，依旧是一头雾水，将卫青刚才讲的话重新细细琢磨了即便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他无奈地自言自语：“神君啊，到底是怎么麻烦，你不提前给我讲清楚，我怎么帮你啊？”
卫青神君还是一如传闻中那样，怪人，怪人。
直到三日后，与司命星君关系颇好的太白星君来找他，说：“司命啊，你听没听说，卫青神君一个人闯进魍魉密林，*掉了守护那里的夜魅兽！”
司命星君眼皮一跳，心中隐约有不安的预感：“夜魅兽是魔界凶兽，卫青神君*了它也无妨吧。”
太白星君咂了下嘴：“是，*魔界凶兽是没什么事，但是他这一举动惹怒了魔界，挑起了事端！”
“那卫青神君……”司命星君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天帝有令，派八大神族镇压魔界，而卫青神君则要自行从堕仙台上跳下去，在凡界历劫百年才可回来。”太白星君摇摇头唏嘘，“你说卫青神君突然这般是为何啊？”
当然是为了追妻……
司命星君在心中默默说道，同时留下了两行清泪。
神君啊神君，您当真是天界第一神君，做事说话都这么干脆利落的？
见司命星君面色有点难看，太白星君凑近：“司命，你怎么了？”
“我没事……”司命星君摆摆手，整个人却像是瞬间老了几千年一样，“太白，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太白撇撇嘴：“司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我如今也有秘密了？”
“没有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司命说着，手上却把他往外推，“我晚上去找你喝酒，你且回去等着吧！”
“哎——”太白还想说什么，门却在他鼻尖前轰地关上了。
赶走太白星君后，司命星君拿出命格薄，欲哭无泪：“星君啊，我只能尽力而为，要是哪里做的不好，百年后您回来可不要怪罪我……”
第二十二章 从天而降
因着卫青神君突然夜闯魍魉密林击*夜魅兽一事，东黎被族里紧急唤了回去。
临走时，他对阿梨千叮咛万嘱咐：“家中有大事发生，我得回去一趟，这一去不知道回来是什么时候了。还是那句话，有事唤我，我一定来。”
阿梨听得耳朵里都要起老茧，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鲤鱼，你且安心去，或许待你回来，我已经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医师了。”
东黎这才放了心，笑着说：“阿梨医师，我都说了，我不是鲤鱼，是龙啊！”
“才不信你。”阿梨反驳。
东黎勾起唇角，看了阿梨好一会儿，看得她双颊都有些发热，才说：“我走了。”
“小鲤鱼再见。”阿梨对他挥了挥手。
东黎这次直接唤了云来，腾云转眼便消失不见。
阿梨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走回院子。
就在她要关上门时，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了阿梨的门前。
阿梨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细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个人……烧焦的人？
励志要做医师瞬间就不怕了，她给自己打气，走出院子缓缓走向那人，蹲下身，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在确定这人还活着之后，阿梨深吸了一口气，无视掉他身上黑脏的泥巴，拽着他两只手就往院子里拖。
她一边拖，一边自言自语：“你不要怪我啊，我背不动你，只能这样，你再忍忍，马上我就给你疗伤。”
拖了半天，阿梨终于将男人拖进了屋子。
她先是查看了一下男人身上的伤，发现这人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奄奄一息。
阿梨打来一盆水，一点点撕掉粘在男人皮肤上的衣物，再用清水给他擦拭了一下身体。
在脱下某件衣物的时候，阿梨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我是医师，我是医师……”
终于将男人身上的脏泥都擦干净，阿梨被他俊逸的面容稍微惊讶到。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当然，她见过的人也只有东黎和山脚下的几户人家。
阿梨仔细数过，男人身上一共有十几道刀伤，五处箭伤，还断了两根肋骨。
她忍不住想，伤得这么重都没死，还真是命大。
不过……他不会是敌国的士兵吧？
纠结了一会儿，阿梨还是去磨草药了。
就算是敌人，医者仁心，她也不能有偏见，在她眼中伤者和病人都是要帮的。
包扎好所有伤口之后，男人身上几乎绑满了绷带，草药的汁水从绷带里渗出来，一片浅绿色。
阿梨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她拿出自己的衣服在男人身上比量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将自己唯一的棉被盖在了男人身上。
而她自己只能多穿两件衣服，再把自己抱紧。
还好天气不是很冷，翌日阿梨醒来时并没有伤寒。
她先是看了眼那男人，他还没有醒来。
而后阿梨转身去掏了些米，准备熬一锅粥。
洗米，添水，加柴，燃火，米香味渐渐飘了满屋。
阿梨用勺子在锅中慢慢搅动，对逐渐浓稠的白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东黎总说她做的菜难以下咽，但是对她熬的粥赞不绝口。
“我熬的粥果然很香。”阿梨拿出陶碗，给自己盛了一些，往里屋走去。
然而刚走进里屋，一抬眼，阿梨就愣住了。
原本那男人躺着的床榻上，此刻竟空无一人。
还没等她回过神，‘铮’的一声，一抹寒光在阿梨眼底划过，紧接着一把刀就横在了她的脖颈前。
冷漠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是何人？”
第二十三章 救命恩人
阿梨很快就猜到正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这个人就是她昨天费了好大力气救回来的男人。
她深吸了口气，紧紧地盯着刀刃，说：“你这个人懂不懂得报恩呀？你不知道被谁丢在我家院子外，可是我救了你！你看看身上那些草药和绷带，都是我绑的。”
男人眉心一蹙：“你救了我？”
“当然。”阿梨喉咙微动，“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你断了两根肋骨，要静养。”
片刻后，男人似乎是相信了她，手一动便收回了刀。
他走到阿梨面前，双手抱拳微微颔首：“多谢姑娘相救。”
男人的动作仿佛扯到了伤口，说话时低声吸了口冷气。
阿梨叹了口气，把粥放在桌上，然后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床榻上，皱眉严肃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小命，就乖乖躺好。”
男人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在看到阿梨的神色之后，沉默半晌还是“乖乖”地躺下了。
其实他是想说，他受过许多次比这更严重的伤，尽管是断了肋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阿梨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是大夫？”男人问。
阿梨坐在桌前喝了口粥，点头：“没错，我医术很高明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男人闻言，无声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凌乱的绷带。
这叫医术高明？
他斟酌了一下，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这小姑娘看起来像是个记仇的，现在他身体欠佳，万一得罪了她，保不准真有可能哪天她就给自己毒死了。
白粥太热，阿梨吹了吹，口齿不清地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里带着探究和戒备。
男人瞧的真真切切，偏偏她还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
他偏过头，嘴角勾起一瞬，再回过头时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我乃南国将军卫青，被敌军追*，逃到这里来的。”
“南国将军？”阿梨狐疑地将卫青从上打量到下。
昨日她便觉这人生的极好看，今日瞧见他那双浓黑如墨的双眼，才知什么叫英气逼人、气度不凡。
心口处莫名开始发热，心脏也有些要乱的迹象，阿梨连忙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
“传闻说南国将军体弱多病，你怎么会是南国将军？若是旁人受了如此重的伤早就救不回来了，而你竟然醒来就能走动，可见身体强壮。”
闻言，卫青却没说话。
在他的记忆中，过去的十几年他的确是体弱多病，然而此次敌军来袭，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便率兵出征。
这一仗胜利了，但是敌军还留了一支暗卫，在他们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
卫青没有防备，被刺中一箭。
若是从前的他定是扛不住的，但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还反*了十几个敌人。
造成他昏迷的，还是被忽略的一人突然下手，而他的部下们……如今也都生死未卜。
“若姑娘不信，待我恢复，可以带你入京面见圣上，以此证我清白。”卫青淡声说道。
闻言，阿梨眼睛一亮，连粥都不喝了：“你真的能带我去京城？”
卫青怔了怔：“你没去过京城？”
“当然没有。”阿梨的眉宇间染上些哀伤，“我无父无母，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醒来时就在这个小木屋里，别说京城，就连山脚我都很少去。”
“东黎说京城很美，本来他要带我去的，不过他家中突然有事，就先离开了。”阿梨说着，不自觉蹙起了眉。
卫青看向她，心中微微一动，然而却是问：“东黎，是谁？”
提起他，阿梨笑了笑：“东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呢，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对了，我叫阿梨，梨花的梨。”
不知为何，在看到阿梨为他人扬起的笑容时，卫青竟觉得不爽。
他移开视线，片刻后又看过去，语气中带着点不满。
“你不打算给我粥吃吗，你就这么对待你的病人？”
第二十四章 疼死你
吃完粥，阿梨背起自己的竹筐对卫青说：“我要去采草药，你自己在家没关系吧？”
那语气仿佛卫青是个几岁小儿一般。
卫青停顿了半天，硬生生把嘴边的那句‘我是重伤，不是残疾’给压了回去，低低地回了一句：“嗯。”
阿梨点点头，轻轻一笑：“那你在家里乖乖待着，我很快就回来，可不要随便动了，不然你那两根骨头彻底断了我可不管。”
“是，遵命。”卫青躺在床榻上懒懒抬眼，看起来是听话，实际上是不耐烦。
阿梨就当作没看见他那硬邦邦的神情，抬步出了家门。
然而阿梨刚离开，卫青就缓缓地坐起身，踱步走到了院子里。
这木屋跟他的将军府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不说这挂了满院子的各种草药，就那不堪一击的木门卫青都未曾见过。
他拨弄了一下门，目露嫌弃地说：“这地方也能叫作家？”
等他身体好一些，定要带她回将军府好好瞧瞧。
卫青刚这样想完，就被自己惊到了。
身为一国之将，他对身边人都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备和怀疑，然而对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姑娘，他竟然半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他被人暗算，不知怎么落到这荒无人迹的地方，偏偏这里恰好住着个会医术的人，怎么想着一切都有些诡异。
但卫青想起阿梨那明眸皓齿的模样，不禁想：“她该不会是什么人派来的吧？看起来不想是有心计的样子。”
当然，如果她真是仇家派来的，那她的演技未免太好了。
卫青没有完全相信阿梨，但也不是很怀疑她，最后决定多待些时日，好好观察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
阿梨回来的时候，卫青已经躺回了床榻，和阿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采到了很珍稀的草药，可以给你熬药，对你的伤有好处。”阿梨兴冲冲地将竹筐放在卫青面前给他看，还介绍起了那些草药。
卫青在看草药的间隙抬眼看了一眼阿梨，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祸从口进，如果阿梨是敌人，很有可能在药中下毒。
然而阿梨专心致志地讲着，没有一点分神，甚至没有注意到卫青看了她几眼。
那副认真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要毒害他。
但卫青还是问：“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阿梨怔了怔，随即那两条好看的眉毛就拧在一起：“我把你救回来就是为了毒死你？那我怎么不任由你死在我家们家？”
这句话点醒了卫青。
他那时身受重伤，完全失去意识，敌人只会想着一击毙命，没必要大费周折地把他救起来，再想办法*了他。
卫青抿了抿唇：“我说笑的。”
然而阿梨鼓着脸，很明显是生气了：“你身为一个将军，多疑是正常的，但是我是一个大夫，我是要救人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她越想越气，最后将那竹筐往旁边一丢，赌气道：“这药我不熬了，今天就疼死你。”
说完，阿梨就走到外屋，劈柴准备烧饭了。
“哎……”卫青试图留住她，却只得到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听见屋子外传来一声比一声重的劈柴声，卫青莫名觉得有点冷。
这小姑娘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
还有，确定她想劈的是木柴，不是他吗？
卫青咽了下喉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又饿又疼又冷
阿梨是真的生气了，她不仅没有给卫青熬药，并且晚饭只做了自己的那一份。
她端着一碗粥，一碟炒青菜，自顾自地吃完后便拿着碗要走出去。
卫青自知理亏，放柔了些语气：“阿梨姑娘。”
阿梨停下，却没回头，声音干巴巴的：“干什么？”
“我也饿了。”卫青说话的时候完全没发现自己心底带了些期待。
“饿了？”阿梨转过身，投来的目光可以说是十分淡漠，“我做饭你就不怕下毒了？为了将军你的性命，还是谨慎点，不要吃我做的饭和我熬的药。”
卫青语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梨走出去洗完碗，然后走回来，全程没看他一眼。
他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哪个人敢不尊敬他？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也会沦落至此，连口饭都吃不上。
而他自小便没与姑娘有过太多交集，将军府里都没有几个姑娘，他完全不知道惹怒了阿梨之后该怎么做，才能获得原谅。
毕竟卫青从来没有说给谁低头认错过。
正忧愁的时候，阿梨突然向他走了过去。
卫青一顿，还以为她是要和自己说话，唇角一扬：“阿梨姑娘……”
“哗啦！”
卫青的笑僵在了脸上。
只见阿梨将他身上的被褥掀开，直接拿走了。
“阿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卫青还在僵硬地笑着。
而她拿走了被褥之后，又拿来了一些破布，阿梨将这些破布随意地盖在卫青身上，然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卫青将军，不好意思，我身体比较虚弱，不能受寒，就委屈你了。”
“毕竟，你现在不是我的病人，我没必要先照顾你。”
阿梨哼了声，在床榻的另一边躺下，然后把被褥裹在自己身上，丝毫不给卫青抢走的机会。
于是又饿，又疼，又冷的卫青第一次开始深思，自己是不是当初真的死在外面会比较好。
不要得罪女人，得罪女人会变得不幸。
夜深，卫青睡着了，但阿梨没有。
是个圆月之夜，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卫青身上。
阿梨觉得有些冷，缓缓起身，想把被子给卫青盖上，抬眼却看见了一阵光。
她怔了怔，望向光的来源，竟来自卫青。
只见他的心口上方漂浮着一根金色羽毛的虚影，这羽毛散发出金色光芒，将卫青整个人笼罩其中。
而卫青的身子没有再轻颤，仿佛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阿梨瞧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凡人是不可能会法术的，难道卫青或是仙或是妖？
她屏住呼吸靠近卫青，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光芒。
刚碰到，阿梨却意外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很舒服的感觉。
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温暖。
因着这暖意，阿梨渐渐有了困意，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轻轻阖上双眼，沉入梦乡。
阿梨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没有住在这个寂寥无人的荒山上，而是拥有自己的宫殿。
虽然那个宫殿看起来和这荒山一样清冷，一样寂静，但是终究是华丽的。
她踏进宫门，便看见院中有一棵挺拔的梨花树，树上开满了淡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阿梨走过去，那树却一阵摇晃，掉落下几朵花。
她伸出手轻轻接住，凑近鼻尖，不禁轻笑。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她一步步走来，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看起来比冬日的雪还要白。
突然，阿梨整个人漂浮起来，她往下看去，却见自己还站在原地。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向白衣男人伸出手，而后男人顿了顿，拿起了她手中的花，动作温柔地簪在了她的耳边。
阿梨正疑惑不解时，又听到另一个自己说：“……我好看吗？”
而白衣男人闻言，薄唇轻启——
第二十六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阿梨姑娘！阿梨姑娘？”
一个声音在阿梨的耳边不断响起，她皱着眉缓缓睁开眼，只见卫青那俊逸的面孔离自己不过寸厘！
她想都不想，直接伸出手挥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中响起，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卫青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后才缓缓看向阿梨，目露疑惑，并且隐忍着怒气。
阿梨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她是用右手打了卫青，而她的左手……却紧紧挽着卫青的胳膊。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夜，的确是她先跑到卫青身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梨暗自懊恼，她睡觉其实本就不太安稳，很多次早上醒来后，她的被褥都落在地上。
“我……”阿梨眨眨眼，迅速收回手，“都是意外。”
卫青扯了扯嘴角：“阿梨姑娘趁在下睡熟，跑到这边来，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我当然知道！”阿梨抿抿唇，往后退了退，“都说了是意外，我睡觉不安稳。”
“方才打我的那一掌，也是意外？”卫青挑眉。
阿梨喉咙微动，目光闪烁：“我一睁眼你就离我那么近，谁知道是不是你对我想干什么！”
卫青似乎是笑了一下，但阿梨没有看清。
而后他突然仰面躺下，捂住胸口，十分虚弱道：“阿梨姑娘力气好大，打得在下浑身都痛，虽说我昨日言语不当得罪姑娘，姑娘也不必如此对待在下吧。”
阿梨明知他是装的，可碍于心虚，她还是说：“你，你且等着，本姑娘给你熬药！”
说完，她几乎是跑出了屋外。
仓促之间，卫青却将她耳后的那一抹红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自己身上疼，不完全是假的，那草药不换，伤口自然又痒又疼，但他故意夸张一些，怀揣了让阿梨不再跟他生昨天那些话的气的心思。
果然还是苦肉计最好用。
卫青想着，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这一巴掌似乎挨的也不算太吃亏。
外屋很快传来浓郁的苦味，卫青闻着，却觉得没那么苦。
他悄无声息地溜下床，想偷偷透过窗子看一下阿梨。
卫青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便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药炉子前，拿着小蒲扇缓缓地扇动着，时不时抬起手臂擦去额上的汗珠。
这认真的模样好可爱。
半晌，阿梨将熬好的药端进屋中，有些别扭地开口：“那个，可以喝药了。”
卫青懒懒地睁开眼睛：“阿梨姑娘，我不能乱动，身上疼。”
“那你是想？”阿梨暗暗咬牙。
“还要麻烦阿梨姑娘了。”卫青轻笑，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
阿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某人似是不经意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他摸的那边正是她早上打的那一边。
阿梨便把已经在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端起那一碗散发着苦味的药走到卫青身边，冷着脸舀了一勺：“张嘴。”
卫青照做，阿梨将勺子一把塞进他嘴里。
“咳咳咳……”
阿梨带了点怨气，手上的力气就没控制好，险些怼进卫青的喉咙。
他咳了一会儿，面色通红地看向阿梨：“你还说你不想谋*我？”
阿梨撇嘴：“说实话，从今日醒来之后，我还真的很想谋*你。”
卫青立刻低头看向她手里的那碗药，眼帘颤了颤。
“放心，这碗我没有放毒药进去。”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和迟疑，没忍住笑了一声。
“意思是，以后的药可能会下毒？”卫青犹豫着问。
阿梨故意将勺子在药中搅了搅：“那得看你表现了。”
卫青顿了顿，就半起身拿过了那碗药：“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疼了，还是不麻烦阿梨姑娘了，毕竟阿梨姑娘肯为我采药熬药，在下已经感激不尽。”
说完，他一仰头，就像是尝不到苦味一般，将药一饮而尽。
看着干净的陶碗，阿梨满意地点点头：“卫青将军最乖了。”
第二十七章 莫名心动
卫青和阿梨算是和好了。
一连几天下来，卫青每天都能喝到阿梨细心熬制的药汤，身上的伤口也渐渐发痒，开始愈合。
这天早上，阿梨采完草药回来，问道：“你今日觉得如何？”
卫青其实好了许多，他能感受到肋骨在重新连结，恢复如初只是时日问题。
但想到痊愈之后就要离开这里，卫青莫名有些不愿，便回答：“还是觉得疼。”
阿梨闻言瞧了瞧他，忽地轻蹙眉心：“喝了这么多日还不见好，想来定是药的问题，今日便不内服了，药浴吧。”
卫青怔了片刻：“药浴？”
“正是。”说话间，阿梨已经从外屋搬进来一个布满灰尘的大木桶，“是呀，我最近钻研医术，发现药浴对你的伤也很有帮助，今日便试试吧。”
“试试？”卫青咽了下喉咙，倏地就想起前几日阿梨用抓来的老鼠试药。
那几只老鼠已经被埋在了外面树下……
他身子稍稍僵硬：“阿梨姑娘，我突然觉得，也不是很疼了。”
阿梨动作一顿，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直接戳向卫青的胸口。
这一直不偏不倚恰好碰到了他那两根断开的肋骨，他疼得眉心紧锁，倒吸冷气。
“没好就不要逞强，你是我的病人，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阿梨拍了拍卫青的肩头，一副‘我能看见你坚强外表下的脆弱’的模样。
卫青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想说‘你下手那么重不断也会疼死’，但又忆起阿梨上次与他生气，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阿梨很快便烧好了热水，她将草药一一按分量丢进木桶，再把水倒进去，屋中霎时白雾缭绕。
她鼻尖耸动，闻了闻草药的气味，满意地点点头，才对卫青说：“可以泡了。”
卫青的眼底忽地划过一抹光亮，他轻咳一声，抬眸看向阿梨：“我不能乱动，怎么脱衣服？”
他故意抱着调侃阿梨的心思，却不想阿梨微微歪头：“不用脱衣呀，你直接进去就好了，我见你晚上吃饭时走那几步并不吃力，想来进这木桶也不会太费劲。”
卫青万万没料到泡药浴竟不用脱衣，他没再说什么，缓缓起身走向木桶。
然而待他站到木桶边上，见阿梨仍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目露不解：“你要看着我泡？”
阿梨十分认真地点头：“我得知道这药浴是否是的有作用，当然要时时刻刻观察你。”
卫青眉心狠狠一跳，心想：我果然和那几只老鼠没有分别吧？
腹诽终究是腹诽，卫青纵然觉得浑身别扭，还是在阿梨一瞬不瞬的目光中踏进了木桶。
他在木桶中坐下，阿梨就搬了凳子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与他直直对视。
卫青大半个身体都泡在热水中，热气顺着皮肤往上爬，他的脸颊慢慢又红又热。
明知是药浴之因，但卫青在对上阿梨那双波光粼粼的水眸时，心脏仍是莫名砰砰乱跳，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一般。
太热了，一定是因为草药的原因，
他沉默地移开视线，隐在水中的双手却紧紧攥成拳，隐忍着心底的情绪。
像是埋藏的一颗种子突然破土而出，发出了嫩芽。
阿梨对卫青的所思所想完全不知情，她偶尔看卫青，偶尔看药汤，偶尔看医书，时不时还要问卫青一句：“你觉得如何？”
卫青觉得十分不好，非常不好，但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心中的。
“我觉得好多了，多谢阿梨姑娘。”卫青淡声开口，仍是没有看她。
他语气中突然的淡漠疏离让阿梨微怔，她探究地看向卫青，想看出些什么，只见他那双黑眸依旧深邃，但少了笑意。
阿梨不明所以，以为是药浴让他不适，而他不说，便走过去关心道：“你真的还好吗？”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覆在了卫青的额上。
滚烫的额头上突然传来柔软和凉意，卫青浑身一僵，心跳停滞一瞬。
回过神的他迅速躲开，并且往一侧靠了靠：“阿梨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
阿梨有些生气，拧眉道：“男女授受不亲，但你是我病人，无关乎男女。”
闻言，卫青看向阿梨，眼底似乎暗潮汹涌。
片刻后，他蓦地站起身，药汤哗啦啦往下落，一片水声。
阿梨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你起来作什么？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
余下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因为卫青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了他的身前。
第二十八章 自作孽不可活
卫青和阿梨之间不过毫厘，她甚至可以感知到他温热的气息。
阿梨怔住，喉咙不禁动了动：“你，你要做什么？”
“阿梨姑娘久居深山，怕是没有见过几个人，所以对男女之事并不了解。”卫青声音低沉，却与平常都不相同，仿佛在蛊惑她，“但我不同，我对男女之事……略有了解。”
他又往前凑了凑，嘴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的耳廓：“阿梨姑娘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感觉吗？”
从救起卫青之后，因着屋子不大，阿梨与他难免要共处一室，但每次她都会在心里说，两人是大夫和病者，要以救人为先。
可这次两人离得如此近，阿梨被他禁锢着，无处可逃，他的气息围绕着她，阿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又麻又痒。
见她没有应声，卫青玩心大起，往她的耳朵里吹了口气。
阿梨被这一下惊得全身一颤，她终于回过神，双手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推。
卫青身体向后，还好木桶沿抵住了他的身子。
待他站稳之后，再看向阿梨，她的脸颊已经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了。
卫青忍不住开口调戏：“阿梨姑娘没有泡药浴，怎的脸上也这样红？”
阿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跑出了屋子。
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落在卫青眼底，惹得他失笑。
这一次，阿梨恐怕更是难以原谅他了。
可是他被她那样看着，怎么能忍得住不靠近？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姑娘给拐回自己的将军府，藏起来，藏一辈子最好。
但阿梨毕竟是真的没有见过几个男人，尚不懂得男女情爱，终究是他太心急了。
直到卫青换好衣服，阿梨都没有再进屋子。
他系好衣带，走出屋，看见阿梨正蹲在外面那棵梨花树下，不知道蹲了多久。
卫青放轻脚步靠近，刚想出声吓唬，却听到阿梨低喃道：“断肠草、乌头、曼陀罗、钩吻……”
这些名称，都是有毒的草药。
卫青眉心狠狠一跳。
他不过就是没忍住撩拨了她一下，她就想着怎么毒死他了？
“阿梨姑娘，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乃一国将军，你要是毒死我，可也逃不过一死。”
卫青突然出声，把阿梨又吓了一跳。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疼得‘哎哟’一声。
卫青忍俊不禁，刚开始还是抿着唇笑的了，后面便放声大笑。
阿梨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站起身，抬脚就要踹他。
然而他手臂往下一捞，就握住了她的脚腕。
那脚腕细得仿佛一折便断，卫青不敢用力，只是叫她不能放下腿。
“阿梨姑娘，我看了你的脚，该娶你才是。”卫青唇角一勾。
“卫青！”阿梨的小脸通红，她愤愤地看着他，眼眶中有泪光闪动。
卫青见到这泪光，一愣，松开了阿梨：“我……”
阿梨却并不听他说话，抬步就往院子里跑，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院门，厉声道：“你走！我不管你了！”
哪有这样的人，她好心救他，他却这般戏弄她！
阿梨委屈得不行，她躺在床榻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将卫青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他能走动，还能动作迅捷地拦住她的动作，一看就是好了，说什么疼都是在骗她！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骗人？东黎总骗她说自己是龙，卫青也骗她，个个都来骗她。
卫青站在院子外，不知道都叹了多少次气：“阿梨，你莫生气，听我跟你说好不好？”
“阿梨，这外面好冷，我会冻死的。”
“阿梨，我觉得身上好疼，我是你的病人，你不管了吗？”
但不管他说什么，屋子里的阿梨都没有一点动静。
这破破烂烂的木门其实根本拦不住卫青，只要一掌就能打碎。
卫青也不敢这样做，他若是真的这样做，阿梨怕是更不会搭理他了。
天色渐渐晚了，卫青呼出长长一口气。
今日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他现在就是不可活。
第二十九章 是敌是友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落于山后，卫青仍坐在小院外的门边。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人交谈的声音传到卫青的耳朵里。
“快，你们去那边找！你们去那边！”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隐蔽的地方，都给我仔细找！”
卫青一瞬皱紧眉头。
他们来找谁？总不会是找阿梨，只能是来找他的。
是自己人，还是一路追*过来的敌人？
若是自己人，那自然是好的，可现在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他不能冒险在这儿等着他们找过来。
卫青敛了神色，在矮墙上一撑，人就进到了院子里。
他在这里住了十几日，对每一处都十分了解，直接闪身躲进了堆放柴火的那个小屋。
然而他刚藏好，另一边屋子的门却被打开，阿梨从里面走了出来。
卫青一瞬就要出去将她拉回去，但阿梨却像是洞察了他的意图，侧过脸来透过门缝和他对视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卫青没有再动。
那些人很快就找到了阿梨的小屋，一共三个男人，个个腰间都配了一把长刀。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人住，看见阿梨在院中砍柴的时候还愣了片刻。
几人相互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大胡子走到门前：“姑娘。”
阿梨抬眼望去，手中的斧头并没有放下：“有事？”
“请问姑娘一直住在这里？”大胡子问。
“自然。”阿梨站起身。
大胡子又和同伴们相视一眼：“那姑娘可曾见过一个重伤的男人？”
阿梨握着斧头的手不禁紧了紧，但她的面上没有任何异样：“这山上很少有人来，你说的是什么样重伤的男人，我可以好好回忆一下，说不定能想起来。”
“他应是穿着藏青色的衣袍，衣袍暗处缝有金线。”大胡子沉声道。
这件衣服正是那日卫青身上破碎不堪的，还是阿梨亲手撕下烧掉的。
“这般穿着的定是个大人物吧，怎会来我这山上？”阿梨露出个淡笑，极力地掩藏着自己的紧张。
大胡子双眼微眯：“姑娘真的没见过？”
“没有。”阿梨紧盯着几人的神色，一旦对方有动作，她就会抡起斧头。
然而几人却没有再往前走，反而离远了一点。
阿梨屏住呼吸，听他们低声说：“将军没有落到敌国手中，但也寻不到踪迹，将军到底会去哪儿？”
将军？
这样称呼卫青，他们是卫青的属下吗？
阿梨刚要再开口，身后却传来‘吱呀’一声。
她心下一惊，诧异地看向已经走出来的卫青：“你……”
卫青知道她担心什么，抬起手拦住她的话：“没事，是自己人。”
那三人也听到动静，警惕地转过头来。
然而在看到卫青之后，他们立刻露出喜色，几步跑近要推开小院门：“将军！”
紧接着下一秒：“啪嚓！”
三个男人顿住，看了看地上碎了一地的木门，才犹豫地抬眼看向已经阴沉了脸色的阿梨：“姑娘……这……”
阿梨抬起胳膊，斧头的刀刃在月光下泛出一道寒光：“你们准备怎么赔？”
三人立刻向卫青投去求救的目光：“将军……”
卫青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移开眼，两手负在身后，抬步就要往屋里走。
“卫青？”阿梨头都未转，冷冷地喊出一声。
“阿梨你叫我啊。”卫青又迅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凑到阿梨身边，神色不能说是献媚，也是讨好了。
三个属下直接看呆，甚至小声地问：“这真的是咱们家将军，对吧？”
卫青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三人瞬间噤声。
最后这扇门，三人决定连夜给阿梨做个新的。
说着，这三人就拎着刀要去砍树。
卫青却突然出声：“等等！”
第三十章 宠溺
大胡子男人名叫裴段。
卫青拦住他，却转身对阿梨说：“何必再费心思修缮这门，你不是要与我一同回京城吗？这里破旧，你总能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闻言，阿梨不满道：“你就是这个破旧的小屋里被我救起来的，现在嫌弃它破旧了？”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望你可以跟我一同去京城。你从未离开过这里，不是也对山下的景色好奇吗？有我在，定会带你领略那繁华盛世。”
卫青一番话真情切意，听得阿梨十分向往。
她是真的很想去京城看看，从前只是听东黎给她讲一些趣事，而每当她让他带自己去京城的时候，东黎总会拒绝。
东黎说：“越是美丽繁华的地方，危险就越多。阿梨你为人善良天真，恐是会被骗的。”
那时阿梨问他：“小鲤鱼你会保护我的吧？”
但东黎却摇了摇头：“我的确可以保护你，但不能保证可以一直保护你，若是家中唤我，我定是要回去的，那时候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于是阿梨一直没能离开这座荒山，离开这间小屋。
如今卫青要带她去京城，他是将军，身手好，可以保护她，只是……
阿梨犹豫了片刻，抬眸看向他：“卫青，我救了你，所以我对你有恩，你定是要报恩的。”
她的那双眼眸水灵灵的，像藏了一湾池水，卫青看怔片刻，淡淡笑起来：“这是自然，阿梨姑娘想要我怎么报恩？”
分明在卫青属下找来之前，两人还在吵架生气，而阿梨在听到陌生声音之后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帮卫青打掩护，现下两人便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了。
只见阿梨神色认真：“我要你，好好保护我。”
……
卫青失踪十几日，京城中人心惶惶，就连皇帝都派了好几次人出去寻他。
终于找到他，三个属下不敢多耽误，几乎是催着卫青回去。
然而他们的将军此刻正在……
“这个要带，这个也要带，啊，还有我的草药筐！”阿梨将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筐子往地上一放，擦了擦额上的汗。
裴段忍不住开口：“姑娘，咱们这一趟出来寻我家将军，不敢声张，哪能拿这么多东西惹人注意？”
阿梨一顿，两条柳眉不经意皱在一起，模样纠结：“说的也有些道理……”
卫青身份特殊，是该警惕点。
她又看向自己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她用了好久的，丢掉舍不得。
“带着吧。”卫青突然出声。
三人和阿梨同时惊讶地看向他。
“将军！”裴段简直觉得自己救了个假将军，以前他都是以大局为重的，现在，现在竟然因为个小姑娘……
等等，这小姑娘？
阿梨满怀期待地看着卫青：“真的可以带着？如果要是真的不方便，也……”
卫青大手一挥：“带着！裴段，你们每个人都拿，分散着带，没事。”
裴段点头，没再说什么。
因为他已经从自家将军的眼睛中看到了宠溺。
没错，宠溺，就是宠溺！
他家将军，终于对女人动心了！
终于收拾好所有东西，大部分都是阿梨的，一群人要启程回京了。
但到了临走的时候，阿梨刚踏出门，倏地叫了一声：“啊对了，我得给东黎留封信。”
听到东黎这两个字，卫青就觉得不爽：“为何要给他留？”
“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找我了，我没了踪迹，他定会担心。”阿梨在纸上写下寥寥几句。
‘东黎，我已前往京城，勿念。’
看到这短短几个字，卫青的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裴段和另两人在一边看着，眼底意味深长。
仿佛是一种……吾家有子终长成的欣慰。
但卫青的目光移过来时，裴段咳了一声，迅速转过了身。
主子的事别过问，别多嘴。
写完信，阿梨道：“好了，卫青，咱们走吧！”
卫青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咱们。
“恩，咱们走吧。”他笑道。
第三十一章 不安的预感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顺利地抵达了京城外的一个小镇中。
天色已晚，一行人便觉得翌日再进京，在路边的小旅馆中暂歇。
卫青和阿梨分别一间房，裴段和另两人一间房。
用过晚饭，卫青站在阿梨的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要是有人闯你房间，你大声喊我，我就在你隔壁，记得关好窗户和门闩，莫要放陌生人进去，不是人人都是好人的。”
每每住宿，他都要说这一番话，阿梨早就听腻，伸手把他往后推：“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说实话，卫青，我觉得最想进我房间的坏人就是你。”
说完，不给卫青一点回神的机会，阿梨直接关上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卫青愣住，将她的话想了又想，脸色一僵。
合着他就是那个觊觎她的坏人？
“噗……”
身后传来一声没憋住的笑，卫青冷冷看去，眼神像是要*人，裴段立刻敛了神色，正色道：“将军，早点歇息，若有事，我就在隔壁。”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卫青眸色一冷，薄唇微启：“滚！”
本将军还要人保护？
当然，要是想保护他的人是阿梨，那他还是挺需要的。
各回各屋，卫青躺在床上，却意外失了眠。
不知怎的今夜的他一直觉得心中不安，似是有事要发生。
他便和衣躺下，佩剑放在身边。
而另一边，阿梨身上带着的海螺传出了东黎的声音。
“阿梨？”
阿梨一怔，随即拿起海螺放在耳边：“东黎，是你吗？”
东黎声音焦急：“自然是我，你去京城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敢一个人去京城，胡闹！”
“我不是一个人来京城的。”阿梨赶忙解释，“我救了个人，他是南国将军，他说会保护我的，你不用担心。你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吗？”
东黎简直要气死了，他不在的时候这姑娘救了个人，还是个男人，他说自己是南国将军就真的是？凡间的男人可不能信。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东黎咬牙道。
阿梨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气愤，还安慰他：“都说了没关系啦，东黎你也不能一直保护我，但是卫青说他会一直保护我的。”
东黎愣住：“你说谁？”
“卫青呀，他就是南国将军，很厉害。”阿梨的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然而在荒山小木屋里的东黎却是手脚冰冷。
他直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破碎的线索在他脑海里飞快掠过，让他一时间捉摸不透。
天界的司战之神卫青故意*掉魍魉密林的守护凶兽，被天帝命令到凡界历劫，抵抗魔界一事都是由八大神族的人出战的。
阿梨口中的卫青，不会正巧就是司战之神卫青吧？
而东黎离开天界之前，无意间听说忘川谷新一任女人锦婵幽不见踪迹，谁都寻不到她的去处。
他本来是丝毫不在意的，但谁人不知这锦婵幽爱慕卫青几近疯魔，她突然消失会不会与卫青有关？
东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对阿梨急匆匆道：“我现在便去京城，你小心些！”
没等阿梨回应，他便切断了千里传音。
“这东黎，怎么和卫青一样大惊小怪，我又没有仇家，怎么会有危险？”阿梨迷惑地看着海螺，自顾自地摇摇头放下海螺，转身想往床榻那边走。
然而，就在她回过神的那一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三十二章 温暖的怀抱
这只手，手指纤细白皙，和阿梨的手完全不同，可见是平时细心保养过的。
然而阿梨并没有心思去赞叹，她脖子上的手一点点收紧，剥夺了她的呼吸，她双手紧紧扒着那手也是无济于事。
阿梨费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到底是谁想要她的性命。
在看到眼前人的模样时，阿梨却愣住了。
她没想到竟会是个女人有这样大的力气，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的样貌竟与她如此相似！
若是说两人是姐妹，都不会有人不信。
而女人看向阿梨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和恨意，她咬着牙，目眦尽裂：“你，你竟然还没死？你怎么可能没死！你用自己换了招魂阵的开启，你明明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什么死？什么招魂阵？
阿梨太想问个清楚了，但女人力气极大，让她无法开口说话，真的是要置她于死地。
渐渐的，阿梨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头顶上涌去，她快要死了。
为什么？她分明就没和面前的这个女人见过，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恨？
就在阿梨快要昏过去之时，一个身影夺门而入，一道寒光在月光下泛过，剑刃就直直刺向女人。
女人不得已放开阿梨，与卫青打起来。
阿梨摔在地上，面色通红，咳了好久才觉得呼吸顺畅，没那么难受了。
卫青在执剑攻向女人的间隙中瞧见阿梨无大碍，忍不住训斥：“都说了让你关好门窗，有事喊我，你是傻的吗？！”
阿梨莫名遭人掐了脖子，本就委屈，听他还这样说自己更是生气：“我都关好了，谁知道她怎么进来的！你还说我，你为什么说我！”
话音刚落，女人恍神，动作迟疑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卫青毫不犹豫地出剑，剑刃刺穿了女人的肩膀。
卫青与她互打本觉得吃力，一直不敢放松，也没想到会这样伤了她，不禁一愣，抽出了剑。
女人捂着伤口倒退了几步，身子倚靠在窗榄上。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卫青，眼眶中竟有泪意打转。
这一下，不仅是卫青，连阿梨都不明所以。
到底是谁先招惹谁的，怎么她先哭上了？
但卫青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一看到阿梨脖子上明显的淤青，他心中就升起一股火，不由得声音冷漠：“你是何人？”
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果然你独闯魍魉密林，*夜魅兽，到凡界历劫，都是为了她！”
她说的这话卫青和阿梨都听不懂，卫青扶起阿梨，眉心更深：“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伤她？”
“为何要伤她？”女人倏地大笑，而后脸色阴冷，“因为我恨透了她！她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废物，凭什么和我争，她拿什么和我争？”
“从前和我争，如今我才是女君，而她成了个凡胎肉身，竟然还和我争！”女人恶狠狠地紧盯阿梨，“我要你的命，我要你死！”
女人突然动身，掌心中一团淡黄色的光芒直直冲向阿梨。
阿梨被这光刺了眼，不由得闭上眼睛，而她的头却一瞬剧痛。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打中，不是重伤就是死亡。
但紧接着，她的手臂被人一拉，而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三十三章 心爱的姑娘
房中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击碎。
阿梨忍着头疼睁开眼，只见卫青将她完全圈在怀中，以自己的背脊来抵挡女人的一击。
但意料中的痛苦却并没有袭来。
卫青缓缓睁眼，和阿梨一同看见一道金色的屏障将两人保护了起来。
刚刚的那一声，正是女人的法力被这道屏障击碎的声音。
而这道金色屏障，是由卫青心口上方悬浮的金翎虚影发出来的。
又是这根金翎，阿梨在心中默默想。
上次圆月之夜，她亲眼见到，翌日醒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原来是真的。
女人在看见金翎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阿梨，嘴里喃喃道：“你的金翎为什么会在卫青身上？！你竟然给了他！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却不见你的金翎……”
卫青也是第一次见到金翎，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心口，见那金翎又突然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他的心却莫名的疼起来，钻心蚀骨般的疼。
卫青双膝一软，险些瘫坐在地，还是靠剑刃插进地面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阿梨心中一紧：“卫青，你怎么了！”
她想要伸手去拉他，可她的头疼痛丝毫不减，甚至有越演越烈的感觉。
两人半坐在地上，明明自己痛苦不已，眼眸里却满是对彼此的心疼。
看见这一幕，锦婵幽咬牙切齿：“真是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好，卫青，既然你不爱我，我也不会让你们俩就这样在一起！我得不到的，她凤烟也别想！”
说着，她双手合十，突然凝出一个黑紫色的光球。
眼看着那团黑雾变大，卫青持剑逼着自己起身，呼吸紊乱道：“阿梨，快走……”
阿梨自然是不肯，她拉住卫青的衣摆，额上布满冷汗：“不行，卫青，她非凡人，你打不过的，不要去！”
闻言，卫青强扯出一抹笑：“但我总不能眼看着心爱的姑娘在我面前受伤吧。”
他是想安慰阿梨的，但疼痛让他笑得实在有点难看。
阿梨愣住，心口处怦怦乱跳，像有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
还没等她回过神，卫青已经大喝一声，拎着剑冲了上去。
这一击是必死！
“不！”阿梨觉得脑袋中有一根绳子突然绷断了，她心慌不已，踉跄着起身。
可她刚起身，众人的眼前划过一道火红的光，紧接着两个力量强强撞击，气波轰然炸开，将卫青和阿梨两人都撞倒！
一时间烟雾缭绕，阿梨用手挥了挥，模糊中看见卫青的身前多了一个身影。
烟雾散去，那人侧过脸，慵懒地微勾起嘴角，说：“小阿梨，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了？我救了你的命，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欺负你。”
闻言，卫青的脸黑下去。
就算他刚才被东黎救了，也丝毫没有感激之情，只剩下敌意。
这个人，就是阿梨经常提起的，救了她的那个人，东黎。
东黎重新看向锦婵幽，眼底已然没了笑意：“女君刚即位，就跑到人界来大闹一场，就不怕天帝怪罪？”
锦婵幽记得他，或者说是根本就不能忘记花朝节上他是怎么羞辱自己的。
她不屑地冷哼：“龙族四皇子，不要以为受尽宠爱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如今你我地位不同，你怎么敢同我这样讲话？！”
“受尽宠爱放肆的人不是我吧，分明是女君自己才是。”东丽讥讽地笑，“这位置你终究还是坐上了，还有什么不满？”
锦婵幽看了一眼阿梨，又抬眼看东黎：“你是什么时候和凤烟勾结在一起的？她没有死，是不是你救了她？！”
这话却叫东黎不解：“凤烟？忘川谷二公主？我与她又有何关系？”
锦婵幽顿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疯癫般大笑：“我倒是忘了，你从未见过凤烟，所以不知你救起的这个人，正是我的妹妹，卫青的天定姻缘，凤烟！”
第三十四章 她就是她
整个屋中一瞬归为寂静，东黎的神色好不到哪里去。
锦婵幽说的话就像一根线，将他脑中之前那些破碎的想法连接起来，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清晰明了。
卫青为何闯魍魉密林*夜魅兽，又为何在人界历劫偏偏与阿梨相遇，阿梨为何对他如此信任，都有了原因。
看着卫青动作轻柔地将阿梨扶到一边，东黎意识到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里，这两人怕是已经互相产生了情愫。
阿梨和卫青是一头雾水，目露不解和疑惑。
谁是凤烟，什么天定姻缘，谁又是锦婵幽的妹妹？
但阿梨没有说的是，她的脑中出现了几个模糊的画面，只是那些场景她都十分陌生，却又莫名觉得熟悉。
卫青则是并不关心这些，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哪怕知晓这两人都非凡人，也笃定了保护阿梨的心思。
阿梨攥着他的衣袖，也是怕他冲动上前受伤，因着有东黎在，她已经没那么害怕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了。
“你凭何说阿梨便是凤烟？天界谁人不知凤烟殿下为消灭魔尊仙陨。怕不是你害怕凤烟殿下回来，失去了女君之位所以提心吊胆吧。”东黎冷冷道。
“你！”锦婵幽被激怒，面容扭曲，“我会害怕她？我才是大公主，如今我又是女君，就算她真的回来也抢不走！”
“对一个凡人下手，你说这话也不觉得昧良心？”东黎瞥去一眼，“女君今日所为想来天帝自会知晓，不如我们猜测一下，天帝会不会罚你的罪！”
天界有规，凡是天界之人不得用灵力伤害凡人，除了司命星君，不可改动凡人命格。
“他是听天帝之命下凡历劫，你今日之举已经是在改动他之命格，若是他真的有碍，你拿什么来赎罪！”东黎说的正是卫青。
比起锦婵幽，卫青是天界唯一的神君，地位尊贵，别说是她锦婵幽做了忘川谷的女君，就算是八大神族的首领见到卫青都要行礼。
眼见着锦婵幽眼眸中有恐惧划过，东黎不屑道：“不自量力！”
“我不敢动他，我还不敢动你吗？”锦婵幽双眼微眯，手中又凝起灵力，“东黎！那日花朝节你是如何羞辱我的，我都记着，今日便是算清的时候！我要你记住，得罪人是什么下场！”理整家獨費付βγ
她再次动身，这次是向东黎攻去。
四周的风一瞬间被卷起，卫青迅速将阿梨按在自己的怀中。
阿梨被迫藏在他的身前，耳朵恰好落在卫青的心口处。
明明周围那么嘈杂，阿梨却无比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有力，低沉。
等等，怎么突然又加快了？
另一边，锦婵幽已经来到了东黎的面前，东黎也唤出了他的神器四海鞭，扬起手准备反击。
这时，天边划过一抹刺眼白光，下一瞬一个玄色衣袍的人就站在了锦婵幽和东黎之间，轻松地化掉了两边的灵力波。
“忘川谷女君、小龙仙君，二位擅自下凡，扰乱人间，天帝已传召二位。”司命星君声音淡淡，神色平静。
锦婵幽和东黎同时收了手。
司命星君颔首：“那么两位，请跟我回去吧。”
第三十五章 会好看吗
锦婵幽却没动身，而是看向司命星君：“人界凡人的命格皆由你安排，他们两人也是？”
司命星君下意识想看卫青一眼，硬生生止住，轻咳一声：“神君的命格的确是由我安排，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命格薄上并没有阿梨，她就像是跳脱了三界之外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锦婵幽却从司命星君的迟疑中听出端倪，忽的扯了扯嘴角：“凤烟魂飞烟灭，这人绝不可能是凤烟。”
东黎和司命星君皆是微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锦婵幽却已经转过身，淡淡道：“司命星君，还在等什么？天帝不是唤我二人前去吗？”
“是，我们走吧。”司命星君手中拂尘一动，就要消除阿梨和卫青的记忆。
然而就在拂尘抬起的那一瞬间，司命星君身后突然卷起一阵风，紧接着一道魅紫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阿梨面前。
“噗！”利刃刺进血肉。
眼前的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锦婵幽的那把泛着紫光的剑已经插进了阿梨的心口。
“阿梨！”
“凤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后者在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之后怔了一瞬。
阿梨看着自己洇洇流血的胸口，眉心皱成一团，觉得浑身都好痛。
回过神的卫青一步上前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他手足无措地捂住她的伤口，眼眶通红：“不要，不要……”
阿梨抓住卫青的手，深吸一口气：“卫青……为什么？”
为什么要叫她凤烟？
为什么她听到他叫她凤烟，心里会这么疼，比剑伤更疼？
卫青顿了顿，神色痛苦，他感觉心底仿佛有一头野兽在试图破笼而出。
“我不知道，我……”他呼吸一滞。
东黎用四海鞭将锦婵幽绑了起来，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道：“你干什么！”
锦婵幽的神情却是十分喜悦，没有半点恐惧，她笑起来，几近痴狂：“凤烟早就死了，所以这个人说不定是魔界之人幻化而成的，对天界有威胁，我*了她，你们应该感激我才对！”
“不可救药！你真是不可救药！如果阿梨有事，我定要你陪葬！”东黎将锦婵幽摔在一边，走到阿梨身边，双手凝起灵力。
司命星君也赶忙来救人。
然而诡异的是，不管东黎和司命星君用什么办法，阿梨伤口的血都止不住，只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脉。
眼看着阿梨的面色和唇色一点点变白，整个人也虚弱下去，卫青双眼布满血丝：“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能救她？！”
“我不知道！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没用！”东黎同样急得不行，汗水一滴滴滑落，连施法的手都在抖。
阿梨无声地握住卫青的手：“不要，这样……卫青。”
闻言，卫青倏地噤声，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在逐渐变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也知道这代表什么。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卫青的眼眶中掉落，恰好落在阿梨的脸颊上。
那滴泪水像是烫到了阿梨，她轻轻颤了颤，倏地淡淡一笑。ⓨⓑγβ
“卫青，这家店后面，有一棵梨花树，和我家门前的那一棵好像。其实我一直很想让你给我摘一朵的……你觉得，我戴花，会好看吗？”
第三十六章 你喜欢我吗
最后几个字像是一道炸雷，将卫青心底的那个笼子彻底打碎。
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几万年的时日在片刻内重现，所有被封印的记忆都在此刻回来了。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个晚上，清冷的月光下，一身红衣的凤烟站在梨花树下，神色羞涩地问他，你帮我簪一次花好吗？
卫青，我好看吗？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不断地往下落。
卫青紧紧地攥着阿梨的手，声音嘶哑：“好看，很好看。”
阿梨笑了笑，脸色更白：“你又，没见过我簪花。”
“见过的……”卫青泣不成声，“凤烟，我见过的，你簪花的样子，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上一次他没能说出口，为此悔恨千年，如今再一次面对生死离别，他不会再将心底的话埋藏起来。
阿梨眉心紧锁，卫青唤她的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刀，斩断了她脑海中紧绷着的一根绳。
那一瞬间，无数画面从她眼前飞快略过，她看不清，却又对每一幕都记得那样清楚。
阿梨，不，凤烟捂住自己的心口，已经分不清这疼到底因为什么。
原来她不是普通的小村姑，而是天界忘川谷的二公主。
可她在荒山上的日子，都要比在忘川谷中的日子快乐更多。
凤烟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容，双眼渐渐空洞。
许是感知到主人的逝去，卫青心口中的金翎浮出虚影，发着一阵又一阵强烈的金光。
卫青一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看向司命星君：“我把金翎还给她，她能不会救回来？！”
司命星君手足无措：“神君，这……这就算能救回来，您要怎么才能将金翎拿出来？它真正的主人是凤烟殿下，没有殿下的召唤，金翎万万是不会离开你的身体的。”
“那就把我的心挖出来！”卫青咬牙道，伸手就要刺向自己的心口。
站在一边的东黎灵力用尽，虚弱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晦暗不明。
然而就在卫青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心口时，凤烟淡声喊他：“卫青。”
分明喊的是同样的名字，但卫青还是听出了差别。
他诧异地看向她，迟疑道：“你……想起来了？你是凤烟。”
“我，我是凤烟。”凤烟紧攥着手指，费力地开口、ⓨⓑγβ
只有凤烟才会在喊他的时候，是那样千柔婉转的语气，而阿梨喊他的时候，更多的是活泼。
凤烟拦住他的动作：“不要费力，就算你挖心，我也不会让金翎离开你的。”
话音刚落，金翎就再次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弹开了卫青试图挖心的手。
卫青紧抿着唇，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为什么不让我救你？！我怎么才能救你！这次你又消失到哪去！”
泪意涌上凤烟的眼眶，她唇角的淡笑染上一抹苦涩：“我不知道，卫青……我真的不知道。”
空气寂静无声，卫青低垂着头，眼底只剩无能为力的悔恨。
凤烟很想擦去他的泪，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了。
她轻声问：“卫青，你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要到人界？是不是……”
你是不是……终于喜欢我了？
第三十七章 命中注定
卫青牵起凤烟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十万年前，我为了打败魔尊，亲手剥离了自己的七情六欲，这七情六欲化为一块灵石，后来被你点化，化成了人形。”他缓缓道。
凤烟微微睁大了眼睛：“小石头……”
卫青点头：“是，凤烟，他是我的七情六欲。你被招魂阵燃尽之后，他也跟着死去，七情六欲才重新回到我身体里。”
“凤烟，我一直，我其实一直……都是爱你的。”
“我爱你，凤烟，是我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心，那样冷漠地对待你，让你伤心难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这次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让我补偿你，把我们错过的那几万年弥补回来，好不好？”
凤烟手指微动，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唇角轻笑：“卫青，我从想过，竟然会有一天可以得到你的爱……我有一个愿望，就是和心爱之人喜结连理……”
“虽然这个愿望最终还是没有实现，但我现在真的很开心。”
凤烟说着，眼帘却缓缓垂下。
卫青喉间一梗，嗓音沙哑地差点说不出话：“凤烟，不要睡，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但凤烟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他的话她再也听不到了。
贴在卫青脸上的她的手，也在她合上眼之时，重重落下！
“凤烟——！”
……
南国将军在击退敌寇之后消失了两个月，而两个月后，将军回京了。
而这位将军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了一个女人，一个……死去的女人。
不仅如此，将军还和这个死去的女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大婚仪式。
十里红妆，喜庆的红色从城南布到城北，欢快的乐声响彻整座京城，却没有一个人感觉到喜悦的气氛。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阴郁的凝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卫青回到屋中，一身酒气。
他硬拉着裴段几人喝了好些酒，还要他们祝自己新婚快乐。
他脚步踉跄地走到床榻边，只见一身喜服的凤烟安静地躺在上面。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僵硬冰冷。
然而卫青看向她的眼底依旧满是深情和爱意。
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温柔似水：“霓儿，我们终于缔结了。”
这段姻缘，兜兜转转，注定是天定。
他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不管经历多少苦难，不管度过多少时日，他们是命中注定。
卫青的记忆虽然都已经恢复，但是他依旧要留在凡界历劫百年。
保存着所有记忆对他来说，是更痛苦的一件事。
没人知道为什么凤烟会在仙殒祭出金翎之后出现在人界，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天界的人会保不住身为凡胎肉身的她。
上一次她且没有留下躯体，还能留下一丝希望。
然而这次，她的躯体无声无息，她的灵魂消失无迹，她的金翎还在卫青体内。誩
卫青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离去逝去。
或者说，事实就摆在他面前，但他不愿意去面对，更不愿意去相信。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凤烟的灵魂还存在于三界某处，他们终会有再想见的那一天。
卫青在凤烟的身边躺下。
他几近痴迷地看着她，眼角留下泪水。
“好梦，我的妻子。”
第三十八章 事有因果，但无对错
一百年转眼而逝。
卫青回到天界时，天界却才过了百日。
南天门，东黎已经等待卫青许久了。
那日凤烟逝去一别，东黎和司命星君带着锦婵幽先回了天界，而最终对锦婵幽的刑罚要等着卫青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卫青神君。”东黎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卫青在人间百年，将生老病死，生离死别体会了一遍，如今对许多事都看淡了。
而东黎在见到凤烟和卫青别离的那一幕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心中还未曾说出口的爱意。
他本以为是自己先来，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后来者。
的确如所有人所说，他们是命中注定，天生一对，天定姻缘。
从前他们说天定姻缘除了生死不能断，然而事实上，就算是生死，也没能断了他们的姻缘。
卫青在于凤烟大婚那日自*身亡，之后轮回重生，终身未娶，孤独一生。
和从前在天界时并无两样。
再次恢复记忆的卫青这才发现，孤独不是最可怕的，失去了那个让他不孤独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回到天界的卫青，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崇吾山。
他跪在山腰的屏障前，哪怕天帝一声不吭，他也不肯走。
他必须要知道发生在凤烟身上发生的一切。
跪了十天十夜，天帝终于开口：“卫青，很多事是不能解释清楚的，吾只能说，这都是天命。”
“何为天命？”卫青冷冷问。
“所谓天命，就是三界之中一切发生的事都是无法改变的，凤烟若不为消灭魔尊而死，也会因忘川谷而死。而凡胎肉身的她会死，是因为你擅自行动，被贬下凡。”
“事有因果，但无对错。你无需自责，也不必怨恨他人，顺其自然便是。”
卫青喉间一梗：“我……还能见到她吗？”
天帝却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锦婵幽私自下凡*害凤烟，被关在天牢百日。
她在冰冷无光的牢中，终于体会到当初的凤烟是什么滋味，而凤烟恐怕是比她还要惨上百倍。
但锦婵幽却丝毫不后悔。
她等了百日，终于等到牢门被打开的那一天。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卫青。
锦婵幽倏地起身，双手紧紧攥住铁栏：“卫青，你来了，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卫青神色冷漠：“锦婵幽，你构陷凤烟勾结魔界，而后又*害凤烟，罪孽深重。天帝有令，即日起废除你忘川谷女君之位，剥去仙骨，打入无人之境。”
锦婵幽脸色一变，瞬间白如死灰：“你说什么？！凭什么剥去我女君之位？我是忘川谷唯一的继位者，除了我还有谁可以继位！”
“我*的不过是一个凡人，为什么要把我打入无人之境！”
无人之境，属三界之外，天地间只有茫茫的白色，再无其它。
卫青负手站立：“你很清楚，她就是凤烟，而你恨她入骨。”
锦婵幽冷笑：“我恨她……我当然恨她，她想要夺走我拥有的一切，我为什么不恨她？！她的出生害死父君，父君却还是选中她继位女君，凭什么？！”
“为什么你的天定姻缘偏偏是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我就是要*了她，只要她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十九章 等多久
卫青看着神志有些疯癫的锦婵幽，冷声开口：“凤烟很善良，从无害人之心。就这一点，她比谁都好。就算没有天定姻缘，我也爱她。”
锦婵幽狠狠愣住，她死死地叮嘱卫青的面容，想从上面看出一点说谎的痕迹，却什么都没寻到。
半晌，她像被抽光力气，缓缓地瘫坐在地：“卫青，你告诉我实话，你对我……从来就没有动过心吗？”
卫青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呵……”锦婵幽自嘲地笑起来，“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有过那么一点……”
卫青已经没了继续听她说下去的耐心，他嗓音像结了冰：“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三日后，我亲自行刑。”
说完，他抬步便要离开。
看着卫青决绝的身影，锦婵幽的眼底划过一抹阴毒：“那么你呢？”
“什么？”卫青脚步一顿。
“你做过的错事，都付出代价了吗？”锦婵幽不甘心地问。
卫青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回道：“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
他冷漠对待凤烟万年，擅自*害夜魅兽，这一切的一切错事的代价就是他很迟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再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凤烟。
还不够，这些代价，还不够。
如果能换回凤烟，他可以接受更痛苦的惩罚。
“忘川谷君主之死，和凤烟没有关系，只是你们将恨意转移。从始至终，她都很希望能得到母亲的爱和姐姐的关心。”卫青背对着锦婵幽，眉眼间染上些许心疼。
凤烟努力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最后还是被母亲放弃，被姐姐嫉恨。
这世间果然没有公平可言，不然凤烟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卫青离开了天牢，他站在云端，望向繁华的凡间。
他倏地忆起在人间与凤烟的那一场大婚，人人都想要长命百岁，可不知天上的神仙或许也在羡慕凡间一生只爱一人的美好爱情。
三日后，卫青对锦婵幽行刑，将她驱逐到了无人之境。
之后他向天帝请命，不再担任司战之神的位置，现在的他已然不适合再上战场。
出乎意料的是，天帝竟然应允了。
卫青什么都没有带，孑然一身去了那座阿梨曾经生活过的荒山，住进了那个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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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百年的风雨摧残，小木屋早已破败不堪，卫青便亲自砍树造屋，一点点将它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他还亲手做了一个大竹筐，和一个大木桶。
和从前凤烟采草药时的那个竹筐一模一样。
只是屋子可以复原，人却已不再。
物是人非。
离开天界，卫青也很少再使用自己的灵力，倒真像是个普通的凡人。
在小木屋中住了几年，卫青学会了洗衣做饭，砍柴烧火，甚至还背着大竹筐到深山里却采草药。
凤烟不在，他把自己活成了凤烟的样子。
门口的那棵梨花树还在，卫青还为它修剪浇水，花香每一年都会飘满半山。
某一日，东黎来了。
卫青离开之后，天界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忘川谷又重新被竹翎掌管，比如龙族君主仙殒，东黎上面的三个哥哥为了夺位大打出手，最后却是三败俱伤。
天上只过了几日，东黎却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潇洒随意。
卫青给他倒了一杯茶，两人就坐在小院中，相顾无言。
半晌，东黎看了看周围，不由得轻笑：“你只在这住了不足两月，却把这里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
卫青眼帘微颤，沉声道：“有些事，已经刻在心底，想忘也忘不了。”
他们同时想起一个人。
东黎放下茶杯，眸底晕染了一层墨：“你，会等她多久？”
第四十章 憾事不能忘
闻言，卫青垂下头，声音却坚定无比：“永远。”饣并
东黎抿了抿唇：“若是等不到呢？”
“等不到，便一直等。”卫青道。
沧海桑田，天涯海角，他的余生已经再无其它事，只剩下等待凤烟归来。
东黎离开后，卫青背上竹筐去采草药了。
在一棵树下，他发现了断肠草。
一个画面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他第一次撩拨她，她脸上通红，蹲在梨花树下偷偷地低声数着毒草药的名称，似乎是想要想办法把他毒死。
好久，卫青才拉回思绪。
他略过那株断肠草，向更深处走去。.
回到小木屋时已经是傍晚，橘红色的夕阳落在梨花树上，莫名地生出一种寂寥的感觉。
卫青推开小院门，想着晚上该做些什么吃的时候，一声虚弱的鸟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看去，才发现躺在院门侧边的一只鸟。
它一边的翅膀上少了好几片羽毛，另一边的翅膀上则是被血浸透。
这样重的伤，竟然还能坚持着。
卫青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走进屋，先是打了些水给它擦去羽毛上的血，再捣了些草药覆在伤口上，包扎好。
他把小鸟放在一块软布上，淡淡一笑，动情轻柔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还挺坚强的，希望你早日恢复。”
小鸟竟像是能听到他的话一样，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卫青一怔，笑意加深些许。
入夜，卫青在床榻上和衣而眠，小鸟就躺在他的枕边，安静地不像是一只小鸟。
熟睡的卫青不知道，在他睡着之后，这小鸟伸出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接下来几日卫青都细心照料着它，很快半月过去，小鸟翅膀上的伤口愈合，羽毛也长了回来。
它在空中飞了几圈，最后落在卫青的肩膀上。
一人一鸟，互相陪伴。
又过了半月，小鸟完全恢复，卫青将它放在墙头上，温柔一笑：“你的伤已经都好了，可以回到属于你的天空去了。”
小鸟歪着头，像是在听他的话。
片刻，它张开翅膀，便往上飞去。
卫青看着它的背影，早知会有离别的这一日，没想到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难过。
终究是要分别的，是他变得多愁善感，贪图陪伴的温暖。
眼见着它越飞越远，卫青收回视线，准备回屋。
但当他的手刚触碰到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卫青顿了顿，不可置疑地转身看去。
只见那只已经离开的小鸟竟往他的方向又飞了回来，嘴里似乎还衔着什么。
直到它落在卫青的掌心中，他才看清，它叼着一朵花，一朵白色的花。
一朵……梨花。
卫青心中狠狠一颤，他凝望着那朵梨花，眼眶就红了起来。
他虽然一直照顾着梨花树，却始终没有去摘一朵花，甚至不敢多看梨花一眼。
每到了秋天，花瓣掉落，他从未去打扫过，让那些落花腐烂在泥土中。
因为只要看到这花，他就会想起凤烟，想起他们的曾经。
小鸟将花放在他手上，小脑袋在掌心中蹭了蹭，似乎在暗示什么。
卫青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却鬼使神差地拿起花，然后别在了它的羽毛中。
它高兴极了，在卫青的手中跳了几下。
卫青失笑。
可他笑着的时候，同时也落下泪来。
“好看，真的很好看。”
从来是世间有憾事，终其一生不能忘。饣并
第四十一章 愿君如月
小鸟没有离开，反而是在小木屋住了下来。
卫青自然不会赶走它，甚至还给它布置了一个温暖的小窝，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阿梨。
一人一鸟就在这荒山上相互陪伴着彼此，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卫青要去采草药，平时都要跟着去的阿梨今日却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挠了挠阿梨的翅膀：“怎么，今天不去了？”
阿梨把翅膀一收，眼睛一闭，意思是不去。
卫青看了眼下着雪的外面，淡淡一笑：“果然是太冷了，你要冬眠了吗？那你好好看家，我很快就回。”
冬日山上更荒芜，卫青没去多久就回来了。
然而他刚踏进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
不是他的错觉，屋子里的确是比他走之前干净了许多。
卫青大步走进里屋，在看到阿梨还安然无恙地躺在小窝里时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有人来偷你呢。”他揉了揉阿梨的小脑袋，“不过你还在就好，我去做饭了。”
而当他走出里屋的时候，那只本来还在安然入睡的阿梨却缓缓地抬起小脑袋，眼睛圆溜溜地转。
卫青做了简单的一个菜，阿梨吃的则是玉米粒。
已经到了冬季，夜来的很早，屋里也越来越冷。
卫青并不觉得冷，因为他身体中的金翎保护着他不受一点寒气侵袭。
他躺在床榻上，耳边突然传来些声响，转头一看，便看到阿梨正迈着小腿一点点走向他。
卫青轻笑：“你觉得冷，跑来取暖了？”
阿梨“啾啾”的叫了两声，像是在应答。
他把阿梨揽进怀中，吐气如兰：“我家的阿梨多可爱啊，毛茸茸的，还聪明，又听得动我说话，最重要的是，还会打扫屋子。”
怀中的小鸟很明显地僵住，而后突然闪过一道白烟，小鸟不见踪迹，却出现了一个少女。
她皱起眉嗔怒：“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卫青笑起来：“早就发现了，看你什么时候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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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气得双手抱在胸前，嘟着小脸：“明明早就发现了，却故意不说，让我还站在桌上吃玉米粒。”
卫青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笑意加深，而望向她的那双深邃的眼中满是爱意：“我以为你喜欢吃玉米粒，毕竟你是只鸟，对不对凤烟？”
这少女的模样，赫然就是凤烟！
凤烟生气，伸手把他往外推：“你莫要碰我。”
卫青哪里肯？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埋首在她的发间低喃：“凤烟，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言，凤烟心底一颤。
她勾住卫青的脖子，轻叹了口气：“我也这样以为，但还好……”
还好我们还能再见到彼此，还有机会可以共度千年万年。
凤烟自己都没想到，会重生两次。
那次她打败魔尊，自己也被招魂阵反噬，然而燃尽的只有她的灵魂，她的身躯落到人界，被路过的东黎相救，
而被锦婵幽偷袭刺中心脏，她的躯体灭亡，灵魂却飘到了崇吾山。理整家獨費付βγ
她见到了天帝，天帝对她说，封印魔尊她有功，于是他保住了她的身躯到人界休养，那座荒山并非普通的荒山，而是集天地灵气的，可以修复她破碎的灵魂。
但是由于这属于不正常的转世，所以司命星君的命格薄上没有她的名字。
锦婵幽的意外出现使得她的灵魂还未完全修复成功，天帝就召回了她的灵魂，要她在崇吾山休养生息。
待她的灵魂恢复，便成形为幼时的比翼鸟。
凤烟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卫青，他住在这荒山，反而更利于她修炼，日渐一日的，她便慢慢可以化为人形了。
今日便是她第一次尝试化为人形，想给卫青一个惊吓，不想这人却早就发现，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想到这儿，凤烟又有些生气，还要伸手把卫青推开。
但卫青没再给她这个机会。
他反拉着她，被子一掀一落，就把两个人全都罩在了一起。
卫青贴近凤烟的耳廓，声音低沉磁性：“你我已经成婚，是夫妻，你不与我共眠一张床，还想去哪里？”
“夫人，此夜虽长，但春宵一刻值千金……”
某只鸟欲逃不成，只能出声：“卫青！谁准你解我衣带！”
夜深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转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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