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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锦春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办法面对慕明月了,昔日的少年眉眼清冽一袭雪色长袍,便是明月也要让他几分光辉。而如今,明月倒还是明月,只是可入眼的仅剩半痕了。
三年前那场祸事,锦春如今想起来仍觉心惊。
沈庄的布业一直沿袭祖宗传下来的旧方法浸染,颜色和香味都易褪。她那时年少气盛,一心想做出个名堂让父母瞧瞧。听闻北山深处长着一种植物,用作染料不仅能使布匹的颜色历久弥新,就连香味也能经久不衰。她便邀了慕明月同她一起前去,在深山她找到了那种植物,却也遇到出没的大熊。
慕明月为了护她挡在她前面,半张脸被熊掌上的倒刺刮伤。至此,面目狰狞。
后来他们虽然得救了,甚至还凭借那味染料让沈庄在江南布业中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可慕明月的脸终究是毁了。
她一度寻遍名医无果。父母说,可以给他足够的金银作为补偿,但却断断不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她闻言冷笑一声,只觉人心凉薄。慕郎如此对她,纵然世人厌弃他,她却是不能忘恩负义的。当下便同沈庄断绝了关系,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慕明月。
婚后他们隐居在一处郊外,三两篱笆,一轮明月。她的慕郎不愿见人,她就陪他飘然世外,饮酒赏月,了此余生。
她原以为她可以这样陪着她的慕郎的,但三年时间过去,多少深情都在岁月消磨中日渐薄弱。她每一次午夜梦回,看到如薄纱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侧人的脸上,那张脸一半清冷如明月,一半狰狞如修罗,她都觉得从背脊爬出深深的寒意。她厌恶这样的生活,以及厌恶那张脸。
她叹了口气,想着明日还是回一趟沈庄,虽然三年不曾踏足,但那里毕竟还是她的家啊。于是锦春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了,她不曾知晓,片刻前她还在哀叹的那张容颜此刻正睁了眼瞧着她,如月色深沉的目光透出悲哀与苍凉。
2
许是许久不曾回家了,她刚刚踏入沈庄,就撞上一个小丫头。小丫头看清是她后,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朝里喊“大小姐回来了”,声音里带着哭泣的颤音。
她沉默了一瞬,原来已经这么久没有回家了,怪不得小丫头看到她都喜极而泣了。
不一会儿她便看见父亲母亲出来了。三年不见,母亲两鬓又添了白发,见了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垂泪,一个劲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惹得她也掉了泪,沈家就她一个独女,她还这般不孝将担子就这样撂下,让年迈的父母亲独自承担。正伤感时眼角余光瞥见站了一个不相识的人,她抬头问母亲。
母亲却是有些神色别扭地介绍:“这位是从麓州来的客人,姓姜名顷。因有要事,在沈庄借住一段时间。”
她抬眼去看那人,只见他身段颀长一表人才,便知道母亲打的什么主意了。这么些年她虽然说是与沈庄断绝了关系,但母亲还是常常遣人送信给她,劝她不要在慕明月身上耽误了一生,也时常找些人与她见面。
她想这个人大概也是母亲找的人罢。又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周身气度非凡,不似从前那些只贪图她沈家的财产的人,总是一副谄媚嘴脸。当下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她是真的厌烦了慕明月那张脸。
她这次回沈庄除了是想静一静,也是想重新接手沈庄的布业。她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人,不可能一直陪着慕明月隐居世外。
她提出去各个布庄考察,母亲便让姜顷陪她一起。她看见了母亲殷切的眼神,刚想拒绝就想起了慕明月的脸,最终点了点头。一路上人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想起慕明月最初毁容的时候也是这样,走在路上,行人便对着他指指点点。
慕郎从前是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却也在那些刻意不刻意的目光下逐渐变得畏畏缩缩,终日神色抑郁不愿见人,甚至开始疑神疑鬼,觉得每一个投过来的目光都是在嘲笑他的脸。
她于是抱歉地一笑,侧头对姜顷说:“让公子见笑了,不瞒公子说,这行人一路指指点点皆是因为他们认识我。我的夫君于三年前毁了容貌,这可是临歌城一桩大事。”
姜顷闻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头,反问:“你说毁容的是你夫君?”
锦春点点头。
却突然听见姜顷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反问。
姜顷摇了摇头道:“只是感叹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是啊,锦春也不由得感叹。想当年,临歌城人人都称赞慕郎貌如珠玉,便是女儿家见了都要自惭形愧。
那时春暖花深,青衣的少年公子目光灼灼含笑问她:“春儿,为何喜欢我?”
她扬眉,想都不想便答:“因为慕郎长得比我还好看,任何美的事物,都是值得爱的。”
一个男子如何能当得起美字,可她的慕郎就是当得起。可是越美的东西,破碎的时候就越让人心碎。
所谓容颜弹指逝,深情转瞬消。那些言笑晏晏的曾经,现在想起如同最荒唐的罪证。她爱他,在他足够好的时候。
3
回沈庄的时候见到小丫头们都在扎花灯,她才想起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往常这些时候,临歌城都会张灯结彩,大街便如同一条斑斓的星河一路婉转延伸,好不热闹。可隐世三年的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想起了临走前慕郎对她说,让她上元节一定要回来,他会煮了酒等着她一起赏月的。当下便有些索然地放下了花灯,反正热闹也是别人的,她拥有的只有那轮冷清的残月。
第二日近黄昏的时候她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去,一推开们却见柳树下站了一个人,背后是湖水粼粼。他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锦袍,飘然出尘中又添几分清贵,温润的眉眼隐含笑意:“今日上元节,在下候沈姑娘多时了。”
他叫她沈姑娘,仿佛她还是那个沈庄里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陪着他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起去赴上元节的约。
锦春只觉得春光尚好,大好韶华莫要辜负,展颜一笑,便欣然前往。
她忘记那个隐世的郊外,空旷的风从竹林吹过,如一曲寂寥的箫声伴着那人等她归去。从黄昏到月落,反反复复温一壶酒。
锦春醒的时候天色已大明,她才想起慕明月的约,当即托了丫鬟送去一封信。信中言她有事耽搁,须得有些日子才能回去,叫他不必等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回去,或许她的心已经慢慢地偏向临歌城了。这里有十丈软红,有六世烟华,有红尘里的声色犬马,不似那个清冷的院落,只有残月对冷酒,偶尔也会有风,吹来的却都是寂寥声响。
而且,这里还有姜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饶是谁也心动。
锦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她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想慕郎的好,慕郎的恩情,可脑中出现的都是他那半张狰狞的脸。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嫁给他,是爱还是愧疚,她没有办法分别,就像没有办法如从前那样爱他。
这样纷繁的思绪一直持续到见到姜顷为此。他起得很早,江南的春天也醒得很早。远山含翠在他身后,这样层叠却含蓄的绿让他宛若画中人。有风拂过送来清冽微涩的冷香,莫名就觉得心中郁结一扫而空。锦春不由笑道:“公子佩的什么香?当真如春风晨露,沁人心脾。”
姜顷低头一笑,靠近一步,伸手取下了腰间的香囊。“是我自己配制的,养气宁神,你若是喜欢便赠与你吧。”
锦春忙要摆手,姜顷就径直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香囊系在了她的腰间。一系列动作让她不知所措,姜顷却只是低着头对她莞尔而笑,笑意似春风拂过,她不禁一征愣。
然而便是这一怔愣之间,她就看到姜顷忙忙退后了一步,冲她身后微微一颌首,客气道:“慕公子。”
慕明月,锦春只觉得心头一滞,仿佛有冰天雪地般的寒意从背后覆过来。她转身,看见廊檐下的慕明月一袭月白衣衫,不过数日不见竟然清瘦得如此厉害。
慕明月急急来到她面前,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半恳求半讨好地说:“春儿,我们回家。”
她心中闪过不忍,顿时攥紧了手指,却摸到手中香囊光滑的表面,那几分不忍又被掩了去。她踌躇道:“慕郎,我在沈庄还有事要办。”
慕明月眼中的光一下黯淡了,他抓着她的手,似乎还有话要说。
姜顷却在这时上前一步,冷冷道:“慕公子,还是莫要强人所难。”
慕明月看了她一眼,不见伊人有何言语,手终于缓慢垂了下去,背着她一步一步踏出了沈庄。那背影寥落,让锦春都不忍地别过头。
一回头却对上姜顷幽深的目光,他缓慢对她说:“慕公子总要认清这些事实。”
什么事实?他毁容的事实吗?锦春心头一滞,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又从心口弥漫上来。尽管到了这一步,她还是会为他心痛。
4
他离去是那般神色落寞,让锦春始终放不下心,匆匆告辞姜顷,独自回到了小院。
风从竹林呼啸而来,一如从前空旷寂寞。她一连叫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
慕郎不在。
他能去哪里,锦春一时心乱如麻。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地方,她细细想想,只觉得心都凉下去半截。
慕府,慕郎莫不是回慕府了?
当年他毁容后因为心生自卑不愿见人,于是就同她一起在那个空旷的郊外归隐。而如今,他连那个郊外都不愿回去了,是不是代表,她昨日做的一切,这些天的种种,已经伤了他的心。
可是一连找了两三天都没有找到慕郎的身影,那天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听到一路上人们都在议论不停,仔细听才听明白是有人又去闯了北山的禁地,而且这次还得罪了灵蛇。
“那个人身段瞅着颇像慕公子,真是造孽哟,这么三番两次……”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她便急急冲了出去,脑中如同响起了一个惊雷,好像天地都在旋转。北山向来被临歌城的人视为禁地,里面多奇珍异草,却也有毒蛇猛兽。
上次的教训已经让她心有余悸了,慕郎这次又是去干吗。他们说灵蛇,莫不是,他去闯那个地方了?那可算是禁地中的禁地,在北山的最深处,有一片药草地,里面的药草都是治伤的奇药。但据说从祖辈开始,那片草药就由一条巨蟒守护着,百余年来靠近的人都被巨蟒活吞了,所以也没有人再打那片草药的主意。
可没跑出几步,手腕一紧,是被人拽住了。她一回头,就看见匆匆而来的姜顷,“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救慕郎。”她着急地说。
手腕却没被人放开,姜顷靠近一步。“救他干什么,他那么一张脸,活着不如死了,而且……”姜顷看了她一眼,神色突然有些怪异。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慕明月死了,你不就自由了吗?”
好像有寒意爬上心头,锦春退后了一步,抬头看着姜顷,从前的温文尔雅这一刻在他身上全然不复存在。她下意识地摇头,挣脱开他的手,匆匆往北山跑去。
她没有看到,二月春光洒下,姜顷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锦春赶到北山时,那里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她挤进去,一眼就看到那条传说活了百年的巨蟒以一种戒备的姿态看着众人,鲜红的蛇信不停地吞吐,而它旁边,正是昏过去的慕明月。
“慕郎——”锦春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巨蟒感受到了侵犯,一跃而起,而锦春已经跑到了慕明月面前。他的慕郎奄奄一息,一张脸苍白无比,若不是自己鬼迷心窍,他便不会受这样的苦。锦春想着,眼泪就这么止不住地落下了。
“春儿。”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她睁大眼睛,看见慕明月冲她虚荣的笑,手缓缓抬起来,手中握着的正是他舍命拿到的草药。他笑了笑,对她说:“我拿到草药了,你的伤有救了。”
谁的伤?锦春还没理解他的话,一声剧烈的嘶吼在她耳边响起。接着她被人猛然一推,滚出了几丈远。再抬眼时,她看见慕明月被那条巨蟒含在了嘴里,她来不及思考许多,伸手抢过一旁人手中的长矛就朝巨蟒冲过去。
鲜血溅在她脸上时,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深冬,也是一片血色模糊了她的眼。
5
她沉沉地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有沉香袅袅升起,在暗沉的房间里如梦似幻。锦春缓慢地睁开眼,盯着那些烟雾,觉得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隐约记得,自己该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是多年前那个的深春,慕家为刚行了冠礼的慕郎订了一门亲事,是同他的表妹。可听到消息的慕郎抵死不从,在慕府闹了许久,扬言此生非沈庄小姐不娶。那时的慕府在临歌城里是出了名的名门望族,沈庄不过是一个小布庄。取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对慕府来说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锦春闻言去找慕明月。
她问他,为什么非她不娶。
慕郎言笑晏晏,“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慕明月要娶,也是娶临歌城最美的女子。”
又是那年的深冬,沈庄的生意愈发低沉,她一心想在父母面前表现,便拉了慕郎去深山找染料,却遇到出没的大熊。她奋不顾身地奔向前去,挡在了慕郎身前,脸上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视线所及之处被鲜血染红,她只看见一片血色之下慕郎惊慌失措的脸。
名医一波一波地来,一波一波地走,她的脸终于还是毁在了那个深冬。慕郎来见她,她把房门紧闭,把房里的铜镜统统砸了,拒不见人。
慕家的人来劝他回去,被她听到,她只是冷笑,告诉他回去娶他如花似玉的表妹,反正你慕明月不是要娶临歌城最美的女子吗?慕郎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让慕家的人回去。
他在她房外站了三天,风雨无阻,只求她嫁给他。
第四天,她答应嫁给他,花轿一路抬过去。即便花轿挡住众人的视线,即便盖头遮住了她毁容的脸,她仍然觉得,那些流短蜚长,指指点点毫无阻拦地呈现在了她面前,如芒刺在背,让她曾经挺直的背脊弯曲。她躲着众人,终日不言一语,慕郎无法,不惜和慕家决裂陪她隐居在那无人的郊外。
本来以为这样便好,可那日她回那个小竹屋时,却看见慕郎慌慌忙忙地收一件东西。她劈手就抢过来,是一纸桃花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涓涓亲笔
涓涓,那位与慕郎有过婚约的表妹,她只觉得一股耻辱感漫上心头。
“春儿——”慕郎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出口,她便劈手将那纸桃花封扔到了慕郎脸上,冷笑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如此看来,是我耽误了你们的良辰美景了。慕明月,我不用你可怜我。”
记忆便是在那一刻蒙上了灰,她本是沈庄最负傲气的女儿,有能力有手段,也有最让女子骄傲的容色。世人纵然轻视商人,提起沈家女儿时也不得不赞叹一句颜如渥丹,掩映生姿。
可那一刻她的骄傲被深深地折损,她比不过慕郎的表妹,比不过世上任何一位普通的女子。她想不通慕郎为何会娶她,日日思量,也只得出了那一个答案,便是他愧疚,愧疚让他不得不同她这张丑陋的容颜日日相对。
他有没有过恶心,有没有过厌烦,有没有想过那个远在临歌城的表妹的花容月貌。他一定在想,一定日日都想。
如果她是他的话,她绝不愿意日日对着那样一张脸的;如果她是他的话,她一定不要日日待在这空寂的小竹楼;如果她是慕明月,那么她绝对不愿意要一个毁了容的锦春。
那样阴暗的念头缓慢地爬进锦春的心里,她一遍一遍把自己当做慕郎,一遍遍将他们的位置调换。如果她是慕明月,她会怎么办,会厌烦,会躲避,会想逃脱啊。
记忆便在那样长久的侵蚀下慢慢被篡改,她固执地进行换位,固执地按她的预想生活。
嫁给为救自己毁容的夫君,3年后回娘家,才知他瞒我个秘密
6
那一炉香慢慢地燃尽,气味散在空中,正是姜顷赠与她的香囊的气味。那样冷冽却苦涩的香,慢慢将她错乱的神思引回原位。她环顾着四周,才发现早在三年前沈庄就没有了铜镜。她木然地走出房门,房外的小湖水光粼粼,碧波中那个女子的脸,一半如皎月,一半似修罗。
她不知道怎样抬起的头,只看见湖对面的姜顷正担忧地看着她,远山含黛。他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公子,锦春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当初母亲怎么介绍他的,从麓州来的客人,姓姜。她面上突然浮出一个有些悲凉的笑,麓州姜家,那是百余年的杏林名门啊,她怎么忘了,姜家最擅长治的便是——癔症。
过往的一切此刻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回府时那个被吓得差点哭掉的小丫鬟;行人一路的指指点点;母亲让她见的那些人,那些治疗她癔症的医者;以及姜顷的那句“造化弄人”。所有人都清醒地看着她发疯,只有她自己不知悔改地沉沦。
她不仅身有顽疾,心也有顽疾。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的慕郎洞悉一切,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守护着她,任由她在编造的梦中自我地活。哪怕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他甚至为她不顾一切再闯了一次北山,只是希望治好她的脸,解开她心中的结。锦春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梦醒之后总是不堪入目。她如今这番模样,做了那么多错事,有何面目再见慕郎。
慕郎,他……生死如何?
感觉到一股温柔的力量,是头发被人温柔地抚摸。锦春一抬头,便撞入了那双皎若明月的眸子里。三年来,她第一次勘破心魔,再看清他的模样,他依然是那个风姿世无双的佳公子。
“慕郎,你……”
“我没事。”慕明月抢过她的话语,那么一字一句深情地说:“春儿,是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的目光如此热烈而深沉,锦春却像再也无法承受一般固执地别过头去。那半张脸隐在他视线所不及处,她摇摇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春儿。”慕明月的手温柔地抚摸上她狰狞的那半张脸,话语小心翼翼。“你都想起了是不是。春儿,你看着我,你的脸有救了。”
慕明月说的有救了,指的他从北山取回来的草药,那据说是灵丹妙药的草药被他视若珍宝地捧着。然后去找了姜顷,那位来自麓州的医者目光幽幽地扫过他们,最终停在锦春那半张毁了的脸上,半晌方露出一个笑。
慕明月高兴地握紧了她的手,她亦回握过去,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如果她能恢复容貌,那么她便是最有资格站在慕郎的身侧的。纵然一场大梦醒,可对自己的脸,她仍然耿耿于怀。因为慕郎曾经说过,他要娶,也是娶临歌城最美的女子。
从那后姜顷便埋头开始制药,锦春为自己制了一顶纱帽,长长的薄纱垂下,遮挡住她不堪入目的那半张脸。一路上有丫鬟过来,只远远见到她便停在原地,将头低垂着不去看她。这些都是母亲吩咐的,他们都生怕一点刺激让她再像三年前那样突然疯掉。锦春只能苦笑,她是太在乎了,在乎自己不能配得上慕郎。
她一路走到药房,想问问姜顷那草药的研制进程,可才到窗边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在下已试了不下百种方法了,慕公子,没有一种能证明这草药的奇特之处。”是姜顷的声音,带了几分惋惜。
“可是人人都说那是奇药,况且不还有那灵蛇作证吗?”慕明月的声音有些焦急。
“慕公子,传说终究是传说,况且那也不是什么灵蛇,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的罢。”姜顷顿了一顿,再说出来的话语就变得有些残酷:“就算是奇丹妙药,放在三年前或许有用。如今,沈姑娘的脸,怕是无力回天了。”
慕明月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时间室内噤若寒蝉,他沉默了半晌,方道:“即便如此,你替我瞒着她,便说,药还在研制当中。”
“何苦。”
满室药香缭绕,那声感叹也染了苦涩之气。慕明月没有回答,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徒劳,只是这是春儿最后的期望,他怎么忍心撕碎。
沈庄一直很美,近处水光潋滟,远方雾雨岚岚。有凉风起来,扬起薄纱,锦春伸手按住,终于还是转过了身。这里的好水好色,每一样东西都活得比她骄傲。
她昨日见到了慕郎的那位表妹——涓涓。柳眉杏眼,说不上多美丽,但她依然可以趾高气扬地对她说:“你配不上表哥,慕家世代名门,不需要一个见不得人的夫人。”
她说得没有错,慕家世代名门,不需要一个见不得人的夫人。只是兜兜转转,她还是配不上慕郎,不过这一次她能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有一天,慕郎的深情终会消失在这样长久的相对中,那还不如就此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终
锦春躲到了深山中,碧空清灵,空寂无声。她常常一坐就是一天,时常会想起慕郎的身影,也时常想起她得癔症的那段日子。容貌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清。当那巨蟒伤害到慕郎的那一刻,她不愿意不顾一切地去救慕郎,当姜顷说慕郎死了她就自由那一刻,她心中只觉得万分害怕,怕慕郎真的离去。
当她终于清醒后,回首往事,她才明白,那场梦中她为何那么厌恶慕郎毁容的脸。因为那是深藏在内心深处她对自己的厌弃,她厌弃自己配不上慕郎,厌弃自己不能做慕郎心中想娶的那位临歌城最美的女子。
她靠在山崖边上的一株桃花树旁打了一个盹,碧风迵回,今夕何夕。梦中好像有纷繁的桃花落下,覆盖了她一身。远处有人模糊的身影,如清风霁月,流风回雪。她静静地看着他走近,看他温柔地为她拂去发间落花,看清他的眉眼,衬着明艳桃花,他的眉眼如岸沚兰,如明月光。
“慕郎。”她轻轻地唤他。
“是我。”慕明月的手停了下来,落在她那半张毁容的脸上,轻轻地摩挲,轻轻地说:“为什么要走呢,你愿意两次舍身救我,为何不相信我不在乎你的容貌呢?”
她仍然微笑着,觉得这场梦似乎太美好,不忍打碎。
他缓缓靠近她,低声在她耳边说:“春儿,我是不是忘了说一句话。
“我说过,我要娶也是娶临歌城最美的女子。”
他看着她,眸中有细碎的光,低下头虔诚又温柔地将唇吻在了那半张不忍入目的脸上。话语温柔。“春儿,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
锦春愣了愣,伸手摸上脸颊,那个吻的余温还温柔地残留着。
一时间潸然泪下,不知梦里梦外。(原标题:《犹似明月待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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