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集接续
海外仙山记
懒残著
第五回却说马太医召到一个金甲神将,掣起一根金鞭,往八戒头上便打。八戒认识是赵元帅,吓得连忙现出本来面目,大喊道:“赵老兄,你打起自家人来了!”那赵玄坛一看是八戒,连忙掣回金鞭,唿哨一声,跳赴空中,不知去向。八戒大笑,回头向众人幌一幌脑袋。众人见他忽然变成一个长嘴大耳朵的怪相,大家都吓得骨软筋酥,跌跌扒扒,四散奔逃。
行者忙上前扶住韦长者道:“老施主弗惊,他的面貌虽凶,心性却十分良善。”
韦长者战兢兢的道:“这位师父怎的变出怪相来耶?”
行者笑道:“这原是他的本来法相,因恐惊动,故此变化前来。刚才马医生请来的神将是赵玄坛,敝师弟因他不知,恐彼此误伤,故此显出法相。那赵元帅见是自己人,已经回转天庭,马太医便再有甚么神通,亦请不来也。”
韦长者忙向马太医道:“先生的法术果然高妙,但那神将一见这位师父变相,即刻便去者何耶?”
马太医这时也气得目瞪口呆,忙道:“长者莫慌,让我再召他来问。”说着,又手揑剑诀,一手画符,忽然霹雳似的一声大喝,一位神将在半空中拨开云头,向下面喝道:“呔,你学得正法,差遣我们,须是妖魔方可降得,怎教我降正神来耶?若不是看你平日奉道尚诚,先一鞭打死你也!”
这一声喝,吓得马太医跪伏在地,叩头不已。行者只在旁边看着微笑。韦长者等一行人也吓得跪在地下,不敢抬头。八戒心中欢喜,一个唿哨,跳起空中,扯着赵玄坛的臂膀,老赵老赵的乱叫。韦长者、马太医等更吓得叩头伏礼,自称该死。
行者又扯起韦长者笑道:“老施主不该理他,他们无缘无故跑来打搅,不打他也够了,不要向他叩头。”
韦长者战兢兢的道:“长老啊,神圣降凡,怎好侮慢他?”
行者笑道:“老檀越不信,我还与你叫他来伏礼。”说着,大叫:“赵玄坛慢走,见了老孙,怎的采也不采?”
赵玄坛正待驾云回去,忽听得行者喊叫,睁开神目,运用神光,知道是行者变化,连忙降下了云头,上前唱喏道:“大圣何来?”
行者喝道:“你是八部正神,怎的听从妖人指挥,却来降除老孙耶?”
玄坛慌忙施礼,笑道:“大圣勿怒,这术士召神遣将,用的却是五雷正法。小神等俱系奉玉帝勅旨而来,实不知大圣在此,望乞恕罪。”
大圣哈哈笑道:“这般说时,走罢,走罢。”赵元帅这才驾云回去。
八戒跳落庭中,拍手笑道:“这胡子指望吓人,却吓着自身也。”
马太医连连叩头道:“小老眼瞎,不知两位俱是仙圣降凡,务乞恕罪。”
行者笑道:“我们原为替小公子治病而来,与你无干。我们还有别事,不暇在此担搁。”
八戒忙道:“是啊,是啊,我们还要去见国王招驸马呢。”
行者喝道:“夯货,不许多说!”
八戒撅着嘴道:“哥啊,你又忘了泥犂洋的话哩。”
行者没工夫和他多说,朝上唱个喏,便和八戒要走。韦长者连忙跪下,扯住道:“老佛爷爷,今日既然到此,怎么便去?好歹要在这里让老汉供养个三年五载。也可怜老汉斋僧布道,足足有五十个年头,一片诚心,老佛爷爷定该知道。上天鉴怜,今日遭逢两位佛爷驾到,若不在此稍住几时,岂不增加老汉罪孽?”说着泪如雨下。
行者寻思道:“往年师父在西天路上,受尽千辛万苦,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要害他性命。现在此处,也难免有精灵鬼怪要暗算他,不如权且在此看护。”这个念头打定,因道:“要老孙住在这里,却也不难。不过一层,老孙的面貌本来十分丑陋,这相貌是变化出来的,年深月久,终得露出本相,诚恐你们受吓不起。”
韦长者忙道:“我们如今已知佛师是仙圣降凡,便是相貌怕些,心却好,我们决不害怕。”
行者笑道:“恁般说时,我却先现出本相,让你们认认。”说着,把脸一抹,现出本相。众人见他相心貌虽然凶恶,却比八戒俊些,丝毫不惧,定要心留在家中供养。行者欣然答应。
八戒忙嚷道:“哥啊,你忘记替我保举的事哩!”
行者喝道:“夯货,你忘却我叮嘱你了的话,尽是乱嚷!不打你二十孤拐,已是宽恕,你还想去招亲?肯在这里便罢,不肯在这里时,快给我滚!”
八戒幌着脑袋道:“哥啊,你真不肯替我做媒耶?”
行者道:“亏你做了和尚,还口口声声要浑家,却打你二十孤拐再说!”取出铁棍幌一幌,往八戒头上便打。
八戒嚷道:“莫打,莫打!这里容不得我,我自有去处也!”说着,整一整僧帽,跳起空中,驾云而去。
行者寻思道:“这夯货赌气去了,不知往那里去存身,却由他去;料他有事时,还得来找我!”打定主意,便在韦长者家中住下。
韦长者少不得大设素筵,款待行者。马太医羡慕行者神通广大,定要拜行者为师,再三请韦长者求情。
行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太医恭恭敬敬的答道:“我叫马素臣。”
行者笑道:“你要拜我为师,须得依我三事:一件是从今天起,非至万不得已时,不得妄用五心雷正法,召遣神将,上干天怒,你可依得?”
马素臣叩头说:“依得!”
行者又道:“你这样的医生,敢怕被你医死的,每年不知多少!越是名大,医死的人越多,从今天起,不准行医!”
马素臣又叩头说:“依得!”
行者又道:“你要认师,先须尽弟子之礼,要在这里听我使唤。”
马素臣道:“弟子伏侍师父,这是应该的,有什么不依?都依得!依得!”
行者大喜。当时由韦长者备好香案,马素臣便向行者拜了八拜,称行者为师,就跟着行者,在韦长者家中住下,把家中的医寓账目,都收歇了。
远近村人,听说韦口长者家中,来了一位仙圣,都来瞻仰礼拜。行者初时倒也欢喜,后来渐觉烦腻。马素臣想出方法,诈说已经辞去,方得清净。行者有时在韦家,有时到三山五岳玩耍,倒也清闲自在。这一日,忽然想起:“久不到蓬莱山去,不如到那里去玩玩。”打定主意,一个筋斗云,径到蓬莱。
只见整个仙岛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位仙人。行者心异,寻找半天,方见一个道童,跌跌撞撞的奔来,被行者一把抓住后领。道童一见行者相貌凶恶,吓得战兢兢的道:“雷公爷爷呀!你怎么乱抓人?”
行者放手喝道:“胡说!你们这里的仙子仙孙们,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不见?难道晓得老孙来了,故意躲起来?”
那道童道:“不,不!他们都在云霞洞听一气祖师讲道。”
行者道:“一气户祖师是谁?可是太上老君?”
那道童笑道:“太上老君在兜率宫,怎的会到这里来?这一气祖师姓徐,不是姓李。”
行者道:“这一气祖师在哪里?”
那道童向北方一指,道:“此去五万余里,便是祖师住的云霞洞。”
行者撇了道童,驾起筋斗云,径奔云霞洞。只片刻工夫,便见一座高山,拦住云路,山峯青翠欲滴,料是云霞洞到了。按下云头,果然好景:
几座青山矗立,上插浮云;无穷翠嶂纷披,满笼薄雾。一株株异花奇树,数里闻香;一对对白鹤青鸾,千年不老。祥云缭绕,迷漫白玉之宫;瑞霭纷臻,隐约黄金之阙。仙乐一声,消尽世间俗氛;天花数坠,磨完侠士豪情。凭他色欲牵人,来此时便觉心宽体了畅;便算利名误我,到这里管教意适神怡。一个个愿拜倒讲坛,学一个驻颜妙诀;万千千俱舍身岩壑,有万千化合奇缘。
行者也无心玩景,正待寻找洞府所在,忽闻背后有人叫道:“孙悟空,往这里来!”
行者大怒道:“我这名字,除却如来、观音和师父外,谁敢叫我?”回头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手执拂尘,立在一块大石上招手。行者没好气,喝道:“你这小孩子儿,怎敢门叫老孙的名讳?”
那道童笑道:“还是祖师吩咐来,不许相闹,不然得叫你一声弼马温呢!”
行者怒喝道:“你这小妖孙儿,敢恁般无理!”
那道童笑道:“这是一气祖师所住之地,须撒不得野,快跟我来!”
行者寻思道:“自来没听说有一气祖师,却等我见过他再说。若是好人便罢,要是触犯老孙性起,打他一个落花流水。”忍着气,跟那道童湾湾曲曲,走入一个洞府之内,里面的景致,更比外面好过十倍。只见:
细草如茵,一望难穷千里目;青山似画,百般隐约翠微中。有树皆奇,枝叶均如琢玉;无花不雅,色香俱似天成。卷一天瑞雪,白鹤群飞;布万里祥云,仙禽共舞。黄金作阙,白玉为墙。宫殿巍峨,无一处不作辉皇之色;亭台隐约,无一面不尽雕琢之功。真个地上繁华,怎及天堂富贵;龙宫轮奂,应输仙阙嵯峨。
行者随着那道童,走进一座大殿,但见这座殿一望无际,满地都作金玉之色。殿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无数神仙,整排儿的静静坐着。当中一座白玉讲座,上面坐着一位少年道人,头戴金冠,身穿绣服,满面神光,遍身紫气,却是生平所未见过。
道童先向行者喝道:“孙悟空,怎不行礼?”
行者喝道:“胡说!老孙除却如来、观音、旃檀功德佛而外,没第四个可教老孙行礼。”
一气祖师笑道:“弼马温休得强嘴!你说除他三位而外,不拜第四个人,我便说出拜过的第四人来。”
行者道:“你若说得出第四个,我一定拜你;倘说不出时如何?”
一气祖师笑道:“若说不出,我下来拜你。”
行者喜道:“甚好,甚好!我和你一言为定,休得反悔!”
祖师笑道:“胡说!谁还和你这猴子撒赖!你自忘了那年初离花果山,渡海拜师,教你地煞变化的,你难道不拜?”
行者一见祖师还出故事,吓得不敢停留,连忙转身便走。几个侍立的道童上前拦住道:“泼猴休得无礼!祖师没有命你出殿,怎得擅出?”行者不理,取出金箍棍便打。
祖师笑道:“这里是什么所在?可让你这猴子撒野!”说着,用手一指,只见紫气迷漫,把行者裹定。行者使棍乱打,便如裹在棉絮中一般,棍子还可移动,身子便似黏住一般,休想得动押。行者恨得咬牙切齿,不禁怒目而视。
祖师笑道:“你这泼猴,还敢逞强!难道忘却压在五行山下的故事,今日要重演一回吗?”
行者切齿道:“当年我大反天宫,故遭此罚;今日有甚罪恶,要受此罚?”
一气祖师笑道:“你还说无罪,在雷音寺偷开山口门,逃下凡间,一罪也;泥犂洋闯祸,淹死人畜无数,二罪也;今日在云霞殿大闹,三罪也。有此三罪,难道还不该罚?”
行者道:“你说我有三罪,我说你判的一些不公。”
一气祖师道:“怎的不公?”
行者道:“私下灵山,原有定数,如来曾吩咐猪八戒,说我们合该下山,怎能说我的罪?泥犂洋是牵牛失职,致被牛魔私逃下界,我救八戒,系属本分,淹毙人畜,乃孽龙之罪,与老孙何干?今日我到这里,本没有闹,是你硬要我拜,故此我不能忍耐,怎能说是我一人之罪呢? ”
一气祖师笑道:“也罢,也罢,亏你还说得几分蛮理,姑且饶你。我问你,今天在此讲道,你既非三山仙圣,到此何干?”
行者道:“我在外面闲玩,是你自己把我唤将入来,到来问我?”
一气祖师笑道:“好个利嘴的猴子,也罢!我实对你说了,你离开韦家村时,我已派人去做你师父的师父,教他武艺兵法,好去削平群雄,使东华复享升平之福。但他是个慈悲性成之人,不肯*生,诚恐他没有决断,过于放纵,以致群魔乱世,累东华百姓多受刀兵之苦,故此叫你进来,助你师父成功。全要仗你努力,万万不得偷懒,倘有邪魔恶祟,必须趁早剿除,不可听你师父说话,养成大患。”
行者道:“那些都是别人的事,你管他怎的?”
一气祖师笑道:“泼猴头,你哪里知道,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值我管世,怎说是别人之事?你此去还得经过许多凶险之事,临时我当来设法救你,不过也有诫你之处,如非邪魔恶怪阻路,不准你出去多事,更不许你*戳凡人,倘有违犯,上天必然诛汝,慎之,慎之!”说完,把手一指道:“去罢。”
行者顿觉面前紫光忽散,身子骤松,寻思这祖师委实有些道理,忙转身唱个大喏道:“老孙不知道祖师是位好人,多有得罪;往后老孙若有什么凶难,还求祖师救助。”
一气祖师笑道:“往日你在西天路上,若非南海菩萨相救,早己没命;如今在东天路上,合该我来救你,不须虑得!”
行者又唱个大喏,一气祖师吩咐那引行者进来的童子,仍送行者出去。行者随着走出洞外,驾云回隐祥县来。
降下云头,不觉吃了一惊。原来去的时候,正值仲春时光,百花尽放,鸟语花香,十分繁华。只往云霞洞一转,如今回来时,忽见树木枯槁,积雪盈尺,竟是深冬光景,怎的不使人吃惊?
行者一步步的走入韦长者家中,恰巧马素臣在门口一见行者,连忙垂泪下拜道:“师父,你怎么一去七八年不来?徒弟等得好心焦也!”
行者惊道:“阿呀!我只在一个朋友处一转,说不到百十句话,怎的便有七八年咧?”
马素臣道:“师父不信,只看徒弟的容颜,已非昔比!”
行者看他面上,果然皱纹满面,已经苍老许多,因道:“奇哉!怪哉!我往日只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怎么在云霞洞住不到吃盅茶时儿,却是七八年?”
素臣道:“师父,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以此算来,合该有七八年了!”
师徒二人,一面说,一面走进去。那些庄丁人等,一见行者回家,俱十分惊怪。行者正待问那小公子,忽见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腰中挂着短剑,跳跳舞舞的出来。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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