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连碧风流忆年少,姑苏又泛春潮,群峰隐隐云深处,延绵自有相思道,人虽去冰心未销,竹篙略挑随手抛谁接着,个中酸甜日后都付一笑,原来陈情俱是旧人,撩动心事如何能避尘,烟水迢迢共轻舟,忽醒来不是他宵,尘世三千条,不及半坛天子笑谁醉倒,原来再逢只需一瞬,十年梦未觉冷!
自不夜天那战,亲眼看着魏婴挣脱掉落崖下,距今已然三年,每次午夜梦醒,此番场景便历历在目,仿若昨日,整个人如沁在水中。我常想,倘若那日我站在魏婴身后,同他一起并肩作战,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我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披起外衣,慢慢走到窗口,白日里下了雪,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眏的整个庭院越发清冷,抬头望着天空那轮弯月,思绪飘飞…
“蓝湛,放手吧”
这是魏婴坠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日,那情形,我怎么可能放手,可惜,最后终究还是未如愿,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怅然若失。阴铁被毁,魏婴身死,那些来不夜天声讨的仙门众家,也都如了愿,各自散去。我未随兄长回云深,而是一个人来到了乱葬岗,意外捡回了伏魔洞中发烧的阿苑,带回云深,冠之蓝姓,取字思追。
在这三年中,我也变得叛逆,宵禁后也曾溜出去,跑到山下彩衣镇的酒馆喝酒。然,每次醒来都是躺在静室自己床上,我知道定是兄长寻我回来的。我不甚酒量,经常一杯就醉,但仍不顾家规出去宿醉,也只是想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尤其是姑苏的天子笑,竟然让他如此念念不忘,初次相遇,也是因为它。
那日,兄长和叔父在藏书阁的密室找到我,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叔父对我动了手,望着脚底躺着的那枚殷氏收缴的烙铁,我不后悔自己的行为,我只是想体会他曾经历的痛,仅此而已。然,叔父眼中的震惊和愤怒,以及兄长眼中的了然和心疼,我极力忽视,却还是感到些许难过。
这浩然世上,任何地方,都可以生长,任何去处,都是归宿。一琴一剑一人,我踏上了寻找的路,修仙之人,就算身死,魂魄也定会寻一归宿。我弹奏问灵曲,讨问世间游荡的魂魄,是否可知他的消息,是否见过他的踪迹,是否可曾遇见过一个叫做魏婴的人。我知他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因此只要听说哪里有邪祟,我便会赶过去,即便是风吹草动,捕风捉影。我需要亲自确认,方才甘心,否则漫漫修仙之路,如何捱过去,纵使世间婆娑多姿,于我,也是全无着落,万般红紫,于我,也是过眼成灰。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如白驹过隙!
我经过了彩衣镇
“蓝湛,看我,快看我”
我经过了暮溪玄武洞
“蓝湛,你不懂,这个东西虽然去不掉了,但是它代表着我曾经保护过一个姑娘。而且这个姑娘,今后一定会记住我了,这辈子都绝对忘不掉”
“蓝湛你今天疯了,你是狗,你是狗,别咬了,我滚还不行吗”
我经过了百凤山
“蓝湛,你亲过人没有?没有是吧?我就知道,你成天板着这么一张脸,哪家姑娘敢亲你,自然呢,也不指望你会主动亲别人。”
我经过了夷陵
“蓝湛,损不损,损多少,我最清楚。至于心性,我心性究竟如何,你又知道多少?
“蓝忘机,想我去受你们姑苏蓝氏的禁闭?你以为我当真不会反抗?”
“蓝二公子,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修什么道,关旁人何事”
我经过了穷奇道
“蓝湛,莫非你也要阻我,我知道早晚会有一战,没想到今天来得是你,那就让我们做个了断,拔剑吧”
我经过了乱葬岗
“蓝湛,你可信我?”
我经过了金陵台
“蓝湛,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多言”
我经过了不夜天
“蓝湛,放手吧”
天远风朔,流云半点疏阔,寒枝别过,梧桐萧落,魂飘万里无着,我背负万丈尘寰,只为寻找天地中那缕魂魄。浮华落尘一世转瞬成空,这山长水远的人世,终究是要自己走下去。
秋来春去,茫然又一年岁。庭院前的桂花树已长得一丈多高,后山的兔子已是成群结队,思追也已从垂髫转为束发。思追从小乖巧听话,一点也没随那人的性子,我自带回来便开始对他悉心教导,在蓝家同辈子弟中算是出类拔萃,现也可以独当一面,每次我也是让他出去多见识,加以磨练,这次的大梵山夜猎,各家族也都派了族中得力子弟去历练,我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后,便自行离开。片刻前,金家小公子,已得我教训,想来不会再无端惹事,至于江澄,自魏婴离去,不夜天大战后,见面也寥寥无几,我并不想与他多作言语。
微风,穿尘而过,掠过树梢,树叶飒飒作响,林中不时传来,鸟兽鸣叫低吼的声音,我缓慢沿着下山路走去。突然,从山林深处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笛声,如破竹般刺耳难听,笛声由远渐近,我呼吸一窒,整个人愣怔了,正要凝神细辨,笛声却戛然而止,四周变得一片寂静,风停了,鸟兽鸣叫也停了,仿若一切真是我的幻觉。须臾,笛声又再次响起来,而此时,那深林中的笛声,于我,仿若天籁,在我脑海中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我转身飞往山林深处,终于寻到笛声主人,望向那一抹身影,我知道,往后漂零的流年终于寻得了归处,毫不犹豫握紧他的手腕,就算他戴着面具,换了一副皮囊,然,我已十分肯定:魏婴,你,终于回来了。
“兄长,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
“蓝湛,那日大别山,你是不是就认出我了?”
“嗯”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自己想”
闻笛声 独惆怅
云深夜未央
是与非 都过往
醒来了怎能当梦一场
红尘中 毁誉得失
如何去量
萧萧血热刀锋凉
山高水远 又闻琴响
陈情未绝 卧荻花月如霜
煮一壶生死悲欢 祭少年郎
明月依旧何来怅惘
不如潇潇洒洒 历遍风和浪
天涯一曲共悠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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