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选一个国内文艺青年最爱的导演,韦斯·安德森的名字一定赫然在列。在当代导演当中,很少有人比安德森更极致地不断强化自己的风格,或者说,他独树一帜的形式,就是他最大的风格。这种风格,理所当然也都延续到了最新这部《犬之岛》里。安德森之前的作品收获的是清一色的好评,《犬之岛》看上去也不例外。但是,对于这部新作,我却有一点不同意见想说。
这年头,直男真的越来越不值钱了。
钢铁直男们不仅要在穿衣上标榜Vintage或是潮牌,观影品味也得跟得上。
尤其当心仪的女神是个女文青时,聊王家卫、特吕弗难免露怯,聊迈克尔贝基本等于注孤生。
举棋不定时,聪明的直男都会想到一个鬼才导演,他就是号称“文青最爱的导演”——韦斯·安德森。
《布达佩斯大饭店》《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月升王国》《穿越大吉岭》都是他最具个人风格的代表佳作。即便妹子没看过这些电影,回头看到了就会成为安德森的迷妹,对你更是好感加倍。
可以说,直男们给妹子安利韦斯安德森作品,不仅是给她安利了一部电影,而是带她走进了一个画廊、参加了一次影展、送了她一本精美的手账。
看看他电影的画风你就明白了。
平面化视觉风格:韦斯安德森的作品基本只有两个维度,运镜基本都是最古朴的水平、垂直位移和急拉急推。看他的电影,就像在翻一本童话故事。
镜头内部蒙太奇:一个镜头能讲完的,绝不正反打切镜头。
他的作品更像是一幅画,拥有丰富的解读空间。
精美的构图:前两者给了安德森足够的空间去打磨每一个镜头的色彩、造型、视点。他的镜头拥有严谨的对称性却毫不呆板。
高饱和色调、有限的配色组合,像极了上世纪7、80年代的海报,满满Vintage、Pin UP、广告画风扑面而来。
还有“Knolling”排列组合艺术,安德森无疑是大神段位。
精致、复古、治愈、匠气、童心、反工业、小清新、手工质感,韦斯·安德森这五个字就自带高级感和小资逼格,分分钟戳中你的少女心。
再加上他的电影故事格局都不大,关注也都是家庭、成长、青春、伤痛等等能够引起情感共鸣的普世命题,妙趣横生又温馨治愈。
然而,作为韦斯·安德森的死忠粉,我却不太推荐大家去看这部今天上映的这部《犬之岛》。虽然,豆瓣上它依然有8.6的高分。
撩妹的带着女神走进影院,以为会是一部通俗易懂的温情喜剧。
铲屎官以为是人狗情深,恨不得带上自家狗主子在影院增进感情。
就连我最开始本片所要传达的,依旧是那句:“你的一生可以有很多条狗。但是狗的一生只有你。”
然而,安德森在《犬之岛》中却一改以往的童话、寓言、生活小品路线,将本片打造成了一部“政治惊悚”电影,就连片方都不建议12岁以下的小朋友或者观影经验不足的大朋友观看。
最重要的是,《犬之岛》中对于人狗情感的描写,让我看得不太舒服……
首先就是日本少年这个狗主子没有一点让我感动的地方,他与狗之间的互动更多是在下命令。他和护卫犬小林点点之间的感情,也是通过闪回桥段来展现,“爱狗人士”的人设缺乏说服力。
而在驯服了四条狗之后,少年打开了收音机播放军国音乐,说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狗了。”
温馨吗?感人吗?更多是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宣布我对你的控制权。
另一方面,大多数狗片都是以人类视角叙事,狗则是以“忠犬”的人设戳你泪点的正面角色。
而一旦从狗的视角去描述狗的世界,忠犬则完全不应该成为狗狗们的唯一人设。毕竟,人上一百还形形色色呢。
然而,在犬之岛上,所有的狗无一例外都是“忠犬”。
那些娇生惯养的宠物狗最先成为了忠犬,成为了保护主人的“武士”。 而看似是“浪人”的流浪狗——首领,真实身份却是血统纯正的上层武士……
就连最高贵的纯种狗——豆蔻,最怀念的也是她在人类社会中登台献艺的日子。
狗片中常见的人与狗之间的家庭成员关系,变成了武士和领主之间的奴仆、君臣关系。像日本少年这样的狗主子,我是没法将他跟“铲屎官“联系起来的。
一直到影片结束,狗都是人类的附庸。
上岛时,他们是没有主公的浪人,只能吃糠咽菜。离岛后,他们是衣食无忧的上层武士。说白了,只有依附于人类,狗狗的价值才会得到体现。能不能翻身,全靠有没有“主公”来实现。
看到最后,我想起了小林正树的《切腹》和工藤荣一的《十三刺客》,日本人早就开始反思武士道精神愚忠的一面,而好莱坞却仍将其视为一种精神大书特书。
讽刺的是,影片所要抨击的对象,恰巧就是强权政治。
《犬之岛》本质上是一部软“政治惊悚”电影,你也可以脑补出各种各样关于政治隐喻的解读——蘑菇云爆炸和狗主子小男孩、世袭政治、城市名映射长崎市、学生运动等等。安德森曾说本片是对日本政治的一种幻想,是对20世纪欧洲政治的一种隐射……
然而在我看来,政治斗争这条线的加入,恰巧是《犬之岛》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一点。
或许是看惯了安德森从前的小格局、矛盾集中、二元对立的简单故事,这部《犬之岛》因为双线并行的缘故,造成故事、时空、语境跳跃性太大,故事的流畅与连贯性大打折扣。
看得出安德森是想要跳出舒适区,想通过描写一个历史上上演了无数次的政治革命,抒发格局更高的家国情怀。
却最终在本应是戏剧高潮的第三幕自废武功,以市长良心发现和一颗狗牙简单粗暴地落幕,潦草应付虎头蛇尾。
毫不夸张的说,《犬之岛》没有一个让我感动的瞬间,看完之后我的情绪就像那个日本少年的脸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狗狗没有自我,故事不够连贯,就连安德森电影最有标识性的视听语言,这次都给我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犬之岛》毫无疑问延续了安德森平面化、对称性、配色组合等鲜明的作者风格,也汲取了不少日本文化元素——太鼓、相扑、歌舞伎、浮世绘、葛饰北斋、取自黑泽明《酩酊天使》和《七武士》的原声。
然而,没有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没有一个引发共鸣的角色,这些匠心独运的视听元素,仅仅就是一堆视觉符号有章法的组合在一起,对于戏剧本身所能起到的升华作用非常有限。
这也使得《犬之岛》比起安德森以往的任何作品,都更像是画展和摄影展。
看完后,我曾对我的一个朋友说:“韦斯·安德森终于成为了我最担心的样子——一个形式主义大师。”
但事后想想,《犬之岛》只能算是韦斯安德森一次不那么成功的尝试,风格与野心不兼容,导致整部影片在情感、声画上都有一种强烈的错位感。
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来的安德森电影,都会像《犬之岛》一样形式大于内容。
起码安德森敢于跳出舒适区,挑战更为复杂的叙事方式和更高格局的人文主题,还是值得影迷去影院充值信仰的。
说不定下一部,我们又会跪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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