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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幕时分。
京都中屹立了千百年的宫殿,此时火光亮如白昼,里面*伐声震天、血腥味刺鼻、断肢尸首随处可见。
而远离京都城的高山上,临近悬崖建立了一座华丽气派地府邸。
府邸后院中,圈进来一颗长在悬崖边上地百年巨树,巨树高耸入云、枝藤环绕,在夏季时是这院子里面最好的避暑之处。
而此时,巨树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手里面提着地一坛酒水往嘴里面灌着,双眼迷离地望着山下远处地火光。
明明可以感觉到她已经痛入心脾,偏偏她嘴角还带着笑意。
二门外,有小丫鬟悄声议论:“奇怪,郡主今天怎么不疯了?”
谁都知道京都里面有一个疯郡主,疯郡主原本不是皇家人,只是在几年前立了大功,所以皇上特封了乐平郡主。
而乐平郡主原来是个绝世惊艳的美人,雍荣闲雅、仙姿⽟⾊、无人能及。
只是一年前郡主照例进宫回来后,不仅脸被划毁了,人也突然之间就……疯了。
变成疯子的郡主每日都离不开酒,常常喝醉了就大闹大笑,一日复一日。
可是京都里面哪有不透风的墙,疯郡主的事情越闹越大,原本置之不理的皇上在几个月前也终于怒了,下旨让郡主滚出京都。
郡主是滚出京都了,只是滚到了京都外这高山上的悬崖边,而不是圣旨里面说的凤州地界里。
这明晃晃的抗旨不遵,所有人都说疯郡主是真的疯了。
不过好在皇上没有在和疯郡主计较,也就随着疯郡主在这无人的悬崖边上住下了。
听到这名小丫鬟的议论,另俩个小丫鬟缩着脖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树上的郡主。
见郡主没有任何反应不像是听到的,才小声回道:“太子被刺*了,皇上被大皇子和六皇子逼宫,严大将军和二皇子又打着救驾的名义*进了皇宫里面。
这乱糟糟的,郡主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却也是跟在皇上太后身边四五年的人,怎么可能不担忧皇上和太后的安危。”
话没有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整齐的铁骑步伐声,听声音人数过千不止,紧接着府邸的大门就一声巨响被撞开了。
听到声音的小丫鬟脸都吓白了,正要进去禀告郡主,就突然听到从后院里面传出来的放肆大笑声,笑声刺耳艰涩,三名小丫鬟摇摇欲坠。
完了,郡主在这个时候又发疯了!
听到笑声、已经破门而入的严任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那高处似乎坐在天上的红衣女子。
已经快入秋了,女子一身轻薄衣衫随风舞动,整个人像是要乘风回到天上去。
侧对着这边的眼角上挑,明明没有看向任何人,却反而给别人一种情深意切的假象。
严任眼神痴迷、目光久久停在那道身影上,深情的开口:“白果……”
“严大将军呐。”笑声在严任的话出口后猛然停下,只是再开口时话中的嘲讽和轻慢让小丫鬟们齐齐缩了缩脖子。
“白果,我来实现诺言,来娶……”
话没有说完,就被更猖狂的笑声覆盖。
“严大将军呐,你小小年纪记性就不太好啊,本郡主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指明不能嫁人的乐平郡主!怎么,刚刚救完驾就要做这种抗旨不遵的事情来?”
“白果,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
严任皱眉,沉声说:“当年我向皇上求娶梁钰凝是我不对,可当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皇上他逼我交出兵权做一个武散官!
他不让你嫁我,我在没有兵权,我还能做什么?!所以我只有拉拢兵部尚书,才能守住兵权,才能反了这天,才能娶到你!”
严任说的振振有词,但是对上那双俯视自己带着醉意的眼睛时,不知道怎么的心中莫名发虚。
白果一张脸上皆是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嘲弄:“皇上逼你交出兵权?反了这天?这话严大将军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成周国自建立的百年以来,兵权都在皇上和三位大都督处,只有边境遇到战事才会分出兵力和兵权交由奉皇命去沙场御敌的大将军。
而严大将军不过就是借用了这兵权,再由皇上收回而已,怎么用了‘逼你’这俩个字?
再说‘反了这天’这话。严大将军可知道你用来反这天的军队是谁出钱建立的?谁养的?军队里面的子民是谁的子民?这军队存在至今的意义又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娶我,可你现在做的事哪一点是为了我?”
白果声音没有怒意,只有已经癫狂了的笑意:“皇上养我六年,庇护了我六年,视我为他亲女!这京都中,我活的肆意妄为、肆意洒脱、肆无忌惮!
可今日,你一句为了娶我就将这谋反的因果安在了我身上,这罪名……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你让我如何面对养我的皇上?如何面对生我养我的父母家人?如何面对一心为国的百官?如何面对赋我税收的黎民百姓?
这史书又是如何记载?后人如何看我?你让我如何自处?!”
连接的反问,问的严任越来越心慌、越来越害怕,下意识的反驳起来,“我没有想这么多!白果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情谊!因为皇上他视你为亲女,却又明令不允许你婚嫁,所以我才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你!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反的!”
说出来的话已经和前面的话前后矛盾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白果就好像是不知道这些话里面的含义,笑的越发的明艳肆意起来:“是,严大将军的心本就不在我这里,又怎么会在意我如何自处?怎么会在意世人如何看我?!
这几个月本郡主是胡闹了一点,但还没有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严大将军和兵部尚书之女梁钰凝情投意合、情深伉俪之事可不是只有大将军府的人知道。而今,你谋反这事为了谁,为了什么,你心里面清楚,可你千万……不要来恶心本郡主!”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严任脸色发白,嘴唇抖动,急切的想要辩解,可是嘴唇开开合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严大将军呐,本郡主为何这样想你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白果手中的酒坛脱手落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
“严大将军,一支用来御敌、用来震慑窥视这块土地国朝的军队、保护成周子民的军队你用来干什么了?”
轻巧的一句问话,却像是重锤一样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严大将军……严任,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你吧!
现在的你,舍不得这兵符,舍不得这权势,舍不得众人拥护的感觉。你贪婪,你贪心,你为了一己私利拉了无数人陪你谋反、陪你舍命。
你让他们成为你的旗子、你的垫脚石。
而你,散官你不稀罕,大将军你不稀罕,你想做那高位,坐那手握重权的高位。可你,真能坐稳这个位置?”
这话一出,就是那几千铁骑听不懂之前的话,现在也不由得侧目看向严任。
他们不是谋反,他们是为了救出被大皇子和六皇子逼宫的皇上!他们是想要做那功臣的!不是史书上霍乱的贼臣!
只是救驾总要有时间,如果晚了……那二皇子登基也是可以的!
可是不管是皇上还是二皇子,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坐上那个位置!
严任自然也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急急开口说:“白果!你不要霍乱军心!我是二皇子的人,怎么可能谋反!”
白果轻笑,笑的心中酸涩,“二皇子昏庸荒唐没有主见,听风是雨。现在有所收略不过是害怕皇上,可二皇子自己坐上那位置之后还会压着自己的本性?
荒淫无道,重用奸佞,朝堂上压不住,地方下管不到。长此以往,激起民愤你在斩*他,独你留下清名!待你坐上了那皇位谁敢说你什么?
你先前说皇上为人谨慎,可皇上谨慎之余却没有用任何的恶意揣测过你们,他保持自己的警惕,没有伤害过一个有功之人!即便……他早已经察觉了你们的计划。”
白果话音未落,忽觉有破空声向着自己而来,只一个眨眼,就听‘铛、咔’的俩声,再看身前只有一个手拿重刀劈下快箭的健壮男子的背影。
健壮男子一身蓝色短打,站在岔枝上用自己魁梧的身体挡在白果的身前,所以白果没有看到那张在她面前始终是忠厚憨傻的脸上此时都是嗜血的狂意,尤其是锁定快箭射来方向的眼睛,赤红犹如修罗。
“庞阳哥。”白果坐在树上没有动,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声安抚身前的男人,示意那紧绷的身躯放松一点。
这箭太快,也闯入的太让人意外,所以直到这个时候在场的其他人才醒神,不约而同的向着后面来箭方向看去。
梁钰凝扶着肚子脸色苍白的看着高处树上的人影,被那眼神激的浑身颤抖。
在她身边,一名刚使用弓弩的护卫已经被从身后射来的箭穿胸而死。
看到是梁钰凝,严任满脸怒意,几步过去‘啪’的扇在她的脸上,冷声质问:“你干什么?!”
梁钰凝被这一把掌扇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美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满目狰狞恨不得撕碎她的男人,抖着手附上自己麻了的半边脸上,好一会才苦笑出声,“我干什么?你问我在这里干什么,那你在这里又在干什么?!”
第二章
梁钰凝指着树上高处被挡的只剩下一抹红色衣角的身影,眼含热泪,怒声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皇宫里面营救陛下,偏你带着人来找这个狐狸精!我倒是想问问你是想做什么!”
严任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那双原本满是怒气地眼睛此时在看到大着肚子坐在地上地梁钰满是内疚。
梁钰凝脸上的眼泪一连串地往下掉,“你是不是忘了你向皇上求娶我时说地话?你说你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人,此生不纳妾,只爱我,与我相守过完此生!”
“闭嘴!”严任突然暴喝一声,打断字字清晰地问话,眼中的内疚刹那间就消失了个干脆。
白果眼角微挑。
这话是她第二次听到了。
最初听到这话时是她十八岁那年,她在御书房刚和皇上吵完架,她用簪子划破脸,说:“你不让我嫁人不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和慈母皇太后一样吗?!我现在不用这张脸,我只想嫁人!”
当时一向是坐筹帷幄的皇上满目的疼心,他身边的公公慌慌张张的让外面守着的宫女快去叫太医。
而她听到这话的时候,正是她在屏风后殿里面被太医治伤的时候。
当时说话的男声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她刚为了他和皇上闹了一场,此时听到这话就当场愣住了。
当时她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和这天下之主大闹一通?
外面皇上怒声骂滚,那熟悉的男声说,如果皇上不赐婚,他就在外面一直跪着。
……
“你让我闭嘴?!”梁钰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想过和我过一辈子?!你是不是一直念着这个狐狸精?!”
树上,白果缓慢起身,庞阳一脸憨直的回头,询问:“三小姐,要不要下去?”
白果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俩个都是哥哥。
而庞阳是白家的家生子,在白果十三岁进宫之前一直跟在白果身边,后来一直到白果被封了郡主有了自由身他才又跟在白果身边,所以这一声三小姐是白家的叫法。
“不了。”白果看向远处的火光,那里好久没有新的动静了。
京都靠北,快入秋的时候天气就开始凉下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是半夜,而白果坐的高穿的又少。
庞阳满目的不赞同,只是在白果拒绝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而白果垂目看向那个后背中箭刺穿胸膛的护卫,在看向上山的位置。
果然,不过短短时间,这里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兵部尚书扶着一身褴褛的二皇子上来,看到她后远远的喊:“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别伤到她!”
身后重甲兵立刻领命向着她这后院奔来。
而原本还在争执的梁钰凝和严任听到这话齐齐一愣,严任向着外面看过去,隐隐可以看到过来的人影,不解的问道:“二皇子过来干什么?”
他们的计划里面,是等到大皇子*了皇上之后他们再*了大皇子和六皇子,然后二皇子在演一出戏,就可以顺利登基。
重甲兵瞬间将小院围的死死的,原本的铁骑此时看到上来的二皇子后立刻下马行礼。
“爹?”梁钰凝同样不解的看向外面,她只知道他爹和二皇子是去救皇上的,怎么现在来这里了?
白果嘴角勾起笑,果不其然就听梁尚书看着她怒声道:“你这个妖女!你这个妖女!皇上怎么会知道大皇子他们谋反?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万私兵?!”
知道谋反就自然不用二皇子救驾,而他们时间掌握的这么巧合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严任惊得双目瞪圆,还来不及说话,便又听梁尚书继续道:“皇上最看重乐平郡主!抓住她!换我们一条生路!”
无数的重兵齐齐向着这颗巨树涌来,严任急迫反驳道:“皇上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郡主放过我们!”
“放不放,试试不就知道了!”二皇子看着严任满目怒容,“你别忘了是你怂恿本王谋反的!”
严任张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上当然会为了白果放了他们,毕竟在他们谋反之前,白果是唯一一个被皇上下旨远离京都回凤州的。
白果从小就是在凤州她二叔家长大的,被封了郡主后凤州更成了她的封地,更何况成周国三位手握兵权的大都督其中之一就在凤州,可以说白果去了凤州简直是如鱼得水。
而原本已经站起身的梁钰凝听到这些话先是一惊,随后在看向几人时满目的心虚。
同时,白果只感觉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眼前发黑,浑身无力。
身体向着后面倒去之前,自己忽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耳边原本应该是老实傻乐的声音此时却满是慌乱,不住的问她怎么了。
二门外几个丫鬟被看守着,其中一人腿软的直接跪坐在地上。
她没有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出这么多变故!
原本……原本将军夫人说只要她过来看到郡主死了就会给她剩下的一百两,然后过了今天她们只要说郡主发疯掉下山崖就可以了!
这一番变故,就是梁尚书和二皇子都懵了。
他们是来求生路的,可不是过来自决后路的!
严任最先反应过来,推开众人就要爬上树看白果的情况,只是刚走出去几步,后面梁钰凝撕声叫道:“不用去看了!是砒|霜!救不回来的!”
这一声,在场的众多人齐齐对梁钰凝怒目而视,尤其是二皇子,却见梁钰凝看也不看他们,只是盯着严任惨染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
梁尚书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这是为何啊!!”
“我为何?如果不是他藏着这个狐狸精的手帕,我至于*人吗?!”梁钰凝笑的绝望,“不趁着现在大乱的时候弄死她,就凭皇上护着她的心思,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
严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被此时梁钰凝的表情吓到了,还是被砒|霜这俩个字吓到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火光突然亮起大片,整座山竟然都被围了!
“叛乱者缴械不*!”
“叛乱者缴械不*!”
“叛乱者缴械不*!”
万名士兵,手中长矛利剑,身上盔甲尽是血污刀印,齐齐喊话时振聋发聩,声震四野,这座山似乎都颤了颤!
最前方,一身轻甲坐于马上之人,正是皇上的亲卫云麾将军——倪岳!
看到来人,梁尚书无意识的松开了一直扶着的二皇子,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倪岳,白果的亲外祖父!
皇上让他来,显然是……
然而,梁尚书还没有想完,就忽然感觉身边的人猝然倒在地上,凝神去看,却见一把重刀穿过他女儿的脖子,而他的女儿已经没有了气息!
而伴随着这一声,山下无数的将士开始冲锋,山上明白大势已去的众位兵卫竟然都是卸甲交械!
二皇子哆嗦着嘴皮子,看着这些人的行径险些背过一口气去。
“都拿起武器抵抗!我们是谋反!皇上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严任没有分给地上的梁钰凝一个眼神,一身疆场拼*出来的气魄在此时镇住了几人,正打算趁热打铁,却听一位轻兵反驳道:“我们不是谋反!谋反的是你!我们只是受兵符调遣,但我们是来保护皇上、上战场奋力*敌保家卫国的!不是向着自己的同胞挥剑自相残*!”
伴随着这道声音,原本犹豫的重甲兵竟然也开始卸甲!
……
树下嘈杂无比,树上庞阳动作很慢的将白果向着自己的怀里面紧拥,一边替白果将脸庞的血污擦掉,一直以来都是浓厚的嗓音此时却沙哑的可怕,“三小姐,白家精通医术,你又自小学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喝的什么?”
白果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毒却是已经侵入四肢百骸,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感受自己的心跳开始迟钝缓慢。
“三小姐……是为了圣上吗?”
这句问话,让白果的眼睑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庞阳一张老实的脸上露出白果再也看不到的熟悉傻笑,说:“这些年别人都觉得我傻,只有三小姐说我是简单赤诚,说我大智若愚……
别人嫌我傻,不爱和我说话,也是三小姐不轻贱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认真的给我回应。”
庞阳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的在白果的眼睑上抚摸着,心如刀绞,却压下浓重的呜咽声,说:“外面那些人说三小姐这个郡主的位置来的不正。
皇城后宫那些人想要三小姐死,朝堂百官想要圣上处死三小姐,可是圣上和太后对三小姐比公主还好,怎么会*三小姐呢。”
白果只感觉这话真是委婉。
外面何止说她这个郡主的位置来的不正,简直是明着传她是皇上养的外室。
梁钰凝骂她是狐狸精也是有依据的。
她十三岁进宫,皇上封她为御前宫女,在皇上面前很得脸,当时多少妃嫔恨的她牙痒痒。
后来到了她十五岁,终于有机会赶她出了皇宫,谁知道回来以后的她还带着一身的功劳。
而就在有人想要提亲的时候,皇上口谕她为天女,是成周国的福瑞,不得婚嫁。
皇宫中上至朝堂百官,下至后宫妃嫔,迅速反应齐齐都开始为她上奏折说好话的请功,唯恐皇上一个喜爱让她进了后宫里面,将后宫众人压得没有出头日。
皇上借着这个误会直接给她封到了郡主位,原本请功‘县主’的众官眼睁睁看着这个‘郡’字就是不敢反驳,怕皇上反悔收人入后宫。
第三章
谁知道就算她成了郡主,皇上对她依旧纵容,太后越发的喜爱她,常常让她进宫请安。
这事后宫妃嫔给她扎了多少小人、背后骂了她多久,可就是耐不了她丝毫。
朝堂上不管是清官还是后宫妃嫔的娘家,都以为皇上看重她地美色,对她咬牙切齿又不敢真地动手*她。
所以她狐狸精的名号还真地不是无辜造谣。
只是……皇上太后不会*她,妃嫔*不了她,百官不敢*她,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逼宫!
他们以为她和皇上荒唐,又怕凭皇上和太后地看重让她有了子嗣,到时候子凭母贵登上那个位置,让朝堂不稳,江山社稷出现意外。
这一个月来她日日反思,她受皇上看重,可除去当年地功绩竟然至今都够荒谬的,再无任何功劳可说。
那口谕中的成周国福瑞让她更是愧疚。
她为了情爱自甘堕落,又惹祸招灾至此……倒不如随了这些人的心思,往后也能少些事端,留皇上的清名于汗青,不被后人误解。
毕竟——明君难得,而皇上更是少有的贤明。
梁尚书回神的时候战局差不多已经定了,倪岳正在向着他和二皇子的方向推进。
梁尚书悲痛欲绝的看着毫无声息的梁钰凝,从没有过的坚决拿起地上的弓弩,瞄准树上那暴露的脊背,在自己耳边传来暴喝声时那箭已经钉入了庞阳的心肺部位!
他看不到,庞阳的身形被弓弩的后力带的微微一颤,他的面上却任然是那憨傻的笑容。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那支穿透了自己的箭,只是将带到白果脸上的血迹抹掉,含着涌上来的血傻笑着开口:“既然三小姐……不喜欢这里……那庞阳也要跟着……绝不让……不让那些孤魂野鬼……欺负了三小……小姐……”
白果一直未睁开的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角落下箭头上黏稠的血滴,又像是血泪一样从眼角滑落下去,留下驰魂宕魄的痕迹。
庞阳想要擦掉,却已经无能为力。
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太医院主簿白玉堂之女白果!”典簿的唱名让白果疑惑的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站在宫殿的中心,正不解时,记忆就接连涌上来。
这是她十三岁进宫采选的时候!
还没有更多的念头涌出来,身体就本能的前走俩步向高台典雅行礼,轻声道:“民女白果见过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
“啪!”
清脆的瓷器掉到地上的破裂声,让还有些茫然的白果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死前回忆过去,而是自己真真实实的又回到了自己的十三岁!
她,重活了一世!
经历早不是十三岁女娃娃能比的白果迅速反应过来,沉下心,动作略显慌乱的比众人先跪下。
盛顺二十二年,成周国边境已经一年时间没有其他国家*扰挑衅,国内十五州无灾情、无饥荒。
百姓更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可以说四处都是繁荣昌盛、欣欣向荣之态。
而这年太子二十二岁、二皇子礼王二十六岁、六皇子定西王二十岁无侧妃,九皇子十九岁无正妃之事受到朝廷重视。
同时今年皇上四十四岁,三年一选停了三次的皇上有意在往后宫里面填一些人。
所以今年采选规模盛大!
而这种大规模采选,所有的采女都是提前被教导姑姑训过话的,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失了御前礼仪。
在这里什么都会被放大百倍,想活命就不能出一点差错。
所以,即便上面那位失态摔碎茶杯,下面的采女也只能忍下慌乱齐齐整整的垂头跪下,等上面那位发话。
而不敢也不能抬头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上面那位失态至此。
这一小段时间让白果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己现在身处的场景,慢慢的安下心。
今年她父亲是太医院主簿之位,堪堪的从五品官职,在这人人都有官位的京都里面并不出彩。
而她现在也还没有长开,在这众多亭亭⽟⽴的花容月貌中同样的不显眼。
什么天人之姿、什么惊才绝艳之辈,什么家族有难必须进宫巩宠……这些都是别的女子被送进宫的原因。
她进宫,那是形势所迫、迫不得已!
原因就是因为她这张和已薨慈母皇太后九分相似的脸!
已薨的慈母皇太后是先皇唯一的皇后,也是当今皇上的亲生母后。
所以皇上在她上前行礼时才会失态至此。
如果不是这张脸的原因,就她现在这种方方面面不起眼的人能被选中留在宫里的几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十三岁这个年岁多的是没有长开的。
大多数的父母只是早早的给孩子盘算将来。
或是已经开始准备嫁妆、或是已经开始留意别家的儿郎,或是想要多在身边留几年,或是等长开之后在送到宫里来。
但绝不会这么早送进来一个没有成算的来后宫就刷了一次唱名。
所以像她这种压着年岁线‘迫不及待’进来的真是寥寥。
说到底,要不是她因为这张脸需要进宫来求活路,就是她家被判株连九族她都不可能来这儿!
……
双手按照礼仪交垫放于磕着的头上方的跪姿、膝盖下青砖的坚硬、头在触地的一瞬被狠磕疼痛,都让白果没有心思想更多。
在这让人晕厥的窒息气氛中,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威严带着明显的冷意的声音终于开口说:“把她带过来!”
白果没有抬头也知道这是在说自己。
除了这句话,四周死一般的静,几百人的大殿中静的丁点声音都没有。
俩个小太监一左一右过来,白果缓慢直起腰、垂着头、站起身。
那高位上同时响起脚步声,听声音是离开这里的。
俩名小太监在前方引路,白果就保持着垂头看地面的恭敬姿态跟上。
绝不凸显自己有张嘴,能说话。
上方,恭送走皇上的司皎洁眼神复杂的看着白果离开的身影。
真是生了张好脸!
采选的日子,即便皇上不在,皇后也必须主持,所以司皎洁只能再次坐下。
……
白果一路垂着头,不四处打量,不多嘴和身边的人套话。
前面俩个小太监的步子有多急,她就跟着走多快。
一路走下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俩名小太监规规矩矩的去了御前公公苏青的身后,白果的脚步随之停下来。
御书房的门槛就在眼前,门没有关。
白果看向在一圈弓着身子的小太监前站的笔直的苏青,恍惚了一下。
当年她在这御书房中被皇上亲口封为御前姑姑,那时苏青已经是跟在皇上身边四十来年的老人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她面前都要避其锋芒,可以说当年她也确实仗着皇上这个后台太过嚣张招摇了。
苏青此时并不知道白果的自我反思,还在为眼前这个门槛发愁。
这让不让她进去?
刚才皇上说的是带人过来,但是……
这可是御书房啊!
所有的奏折、军报都被皇上拿到了这里面处理!
苏青愁的一张老脸都快皱到一起了,还要保持着御前公公的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态。
心思转了三转,最后心一横,想到白果的这张脸,直接用眼神催促,“进去”!
看到这个明显没那么肯定的眼神,白果嘴角扬了起来。
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她怂的厉害,在门口缩着肩膀死活不敢踏进这一步。
因为她那时记得从古至今进去的女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大多还是拖着出来的。
所以那时候她在外面磨磨蹭蹭的跨过门槛还弄出声响,就等着皇上那句霸气的“给朕滚出去!”然后她就会麻溜的滚。
只是当年的小心思皇上到底是不知道的,她后来也还是进了殿里,跪在皇上的御桌前近一个时辰皇上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甚至她知道那时的皇上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奏折。
……
“给朕滚进来!”许久不见白果进去,皇上怒声吼了一句,白果被吼得一激灵回神。
苏青下意识的矮了矮身子。
白果快步跨过门槛,垂着头走了大约几十步才进去,站到距离皇上的御桌挺远的位置前跪下,恭敬磕头行礼后才道:“草民给皇上请安。”
上位没有立刻问话,白果也就老老实实的跪着。
良久的沉默之后,才再次传来那威严的询问声:“朕为何没有听说过你?!”
白果定了定神,回答这句和记忆里面重叠的话,说:“民女身子不好,被祖母带在身边一直生活在凤州,很少回来。”
其实皇上的这句话是很值得深思的,比较京都最不缺官员,难道每一个官员之女都要听说过才行?
更别说每家从嫡到庶,就是皇家这几代的后代他都不一定全认得。
所以,皇上对于慈母皇太后的在意从这些细节上就可以清楚的感知到。
而她家其实也是最早就已经察觉并防备了的。
白果祖父活着时还是宫中御医,父亲小时候也跟随过几次自然见过还是皇后的慈母皇太后。
所以从她周岁开始她祖母和她父亲俩人就越看她越心惊,而白果也一点危机也不知道似的越长越像。
到白果三岁时,说她身体不好的传言就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变成了绝症,她的祖母也就将计就计的带她这个嫡女远离京都,去了凤州二叔家中逍遥。
平时除了少有几次的过年过节回来在家露一面,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凤州的地界。
可以说,如此故意为之的躲法要是再被其他人知道,那白家真的可以收拾东西滚出京都了。
第四章
只是谁也想不到停了九年的采选重新开始,十三岁到十九岁名气在外的女子都要进宫。
到了这时,祖母才不得不带她回来。
因为如果这个时候她还躲着,往后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就是欺君、诛九族地大罪!
从进宫前祖母就说过,如若今天不死,以后凭着这张脸只要皇上还在一日,她就一日不会死。
可是,如若皇上不许别人顶着一张与慈母皇太后一样地脸,那么白果就会因为冒犯之罪被拖下去处死。
上一世她还问祖母,自毁容颜也不可以吗?
她的祖母心疼地抚摸着她地头发说:这世上哪有不透风地墙。
说到底,这张脸说是她自己的就是她自己的,说不是她的也就不是她的。
如若不是她的却被她给毁了,那她还是九族的大罪人,去了阴间也是要被讨伐她的不是。
所以即便知道来了会死,她也只能来,即使是死罪,也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死罪。
不牵连家人,不连累家族,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
“朕是要你去给朕的母后守陵呢还是给她陪葬比较好呢?”冰冷的话语毫无感情,完完全全是一位高高在上掌握世人生死的帝王。
膝盖因为跪的太久小腿往下早已没有了知觉,白果却有些回不过神。
——朕是要你去给朕的母后守陵呢还是给她陪葬比较好呢?
这话也早在上一世进宫之前就被祖母猜到了,祖母教她回:皇上是天下之主,民女的一切听从皇上做主。
因为慈母皇太后的死因不是很光彩,她是为了保自己唯一孩子的皇位而被先皇逼死的。
先皇当初同样是这般黄袍加身的模样,同样是这般一脸冷漠的站在跪下的慈母皇太后身前,看着慈母皇太后喝下那杯千顶鹤,由太监尖声喊出那句——“皇后已薨”。
而如此在意慈母皇太后的皇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多多少少都是会犹豫的。
而她的生还可能,就在皇上犹豫之后。
上一世她活着走出去,也印证了这句话的效果。
可是现在……
白果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自己在宫中被妃嫔的猜忌、浮现出自己被逼离开皇宫去了前线、浮现出自己成为郡主后的众多流言蜚语、浮现出自己死的时候……
久久听不到回话,轩贤皱眉冷喝一声,“回话!”
死前的无数场景划过,白果一双上挑的眼角带上笑意,再次俯身郑重磕头,才开口说:“民女能给慈母皇太后陪葬,是民女的荣幸!民女谢皇上恩典!”
她父母家人为了保住她为她谋划了十三年,也胆战心惊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上他们敢欺君,下隐瞒她的亲哥哥弟弟妹妹们。
甚至……为了能保住她,即便想她想的痛彻心扉,她父母也不敢在人前提一句她的名字,更不敢去凤州看她一眼。
明明有她这个孩子,却要装作她已经死了,才能不让人留意到她。
从她上一世懂事开始她就知道的八个字——人生无常,生死难定。
在活着从这里出去并越来越风光的时候彻底明白了这话。
上一世她会欣喜、她会喜极落泪,可是现在,早已经知道以后结局的她又为什么要走一次一样的路?
轩贤瞧着底下那个还没到及聘的女娃子,那张脸真的是像极了。。。。。
轩贤烦躁的闭上眼,脑海中却是静不下来。
“贤儿,活下去……这个国家需要你!活着,才最重要!”
没有猩红的血,没有什么咒骂、逼迫,也没有倾盆大雨为他母后送葬。
平静的,犹如那刻他看到他父皇的那张面容。
二十一岁他登基,到如今已经在位二十三年。
他没有母后的第三十三年……
“如若你一心求死,怎么不在外面直接吊死?偏要进宫见朕?!”轩贤沉着一张脸。
白果没有抬头,保持跪拜恭声答道:“民女愚笨,未能想出如此好主意,碍了皇上的眼,民女罪该万死!”
轩贤看着地上纤瘦的背脊,没有说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长成这样一张脸是不能自己决定生死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句句求死,句句不给自己留生路。
“抬起头来。”轩贤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要在如此年岁一心求死。
白果动作微顿,缓慢的直起背脊,迟疑的抬起头,却保持垂目不直视圣颜。
她这张脸有多像,活着的几率就有多大,那继续留在宫里和上一世走上同样路的几率同样有多大。
“为何一心求死?”
这话问的白果微愣。
眼睑颤动,白果想要抬头看一看此时皇上的面容,想要看一看皇上那双眼睛是否一如上一世对她满是慈爱……
“你眉宇间并无愁容,手指细嫩无疤痕,神态从容不迫,举⽌⽂雅⼤⽅,周身气度不凡,可以看出是从小就被好好教导、养尊处优出来的……”
上面每说一句话,白果的心就颤动一次。
她一直以为她上一世能活着走出这门槛是因为皇上以为她是爹不亲娘不爱,以为她和他小时候有些相似的。
但是现在伴随着这些话,分明就是在说,皇上一早就知道她们白家打的什么算盘!
那为什么……上一世皇上即便知道她们在算计,也依旧让她活了下去?
“既然是被家人好好呵护长大的,为什么偏要求死?”
堪称温柔的问话,问的白果鼻子微酸,没忍住,抬起了眼睑看向上面。
一如记忆里面的剑眉凤目、气宇轩昂、雍容大度,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眼神清明、又不缺威严和仁慈。
这样的皇上,她父亲任职了多久,就赞叹了当今多久。
她在皇上身边跟了几年,就是到死都在敬佩着。
一句明君难得道出为人臣子的不易,更是道出这位置的不易。
可这不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皇上却从未觉得。
似乎,他天生就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天生,就是最优秀的帝王!
看着想着,白果眼睛酸涩,眼眶储满了眼泪,硬撑着用平常语气说:“民女不详,不忍给家人、给皇上带来祸端,故求一死……”
“故求一死?”
不知道是不是白果的错觉,总觉得皇上重复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怪异。
白果眼中含泪,眼前模糊,根本看不到皇上的表情。
“你可知道你名字的含义?”
白果虽然不懂皇上为什么突然问这样一句话,只是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她如实答道:“银杏树从种植到结果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时间,从开花之后到种子成熟至少需要半年。
祖母说,我就像是这银杏,是爹娘千求万盼才得来的,所以以银杏的别名白果给我命名。”
“你现在解释的倒比上一次实诚。”
白果用指节抹掉眼泪,不解的抬头对上上位的眼睛。
她前十三年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上一次的相遇……上一次!
白果沾着眼泪的手僵在脸庞,眼神错愕的看向皇上,脸色怎一个‘骇’字可以形容的。
轩贤嗤笑一声说:“现在知道自己当年那点小心思有多幼稚了吧?!”
白果彻底的呆了,一时间脑子都是空白的,直愣愣的盯着圣颜竟然什么都忘了。
轩贤叹息一声,“好歹在朕身边养了几年,怎么胆子还是这般的小。”
这话一出,白果彻底的确认了,嘴唇颤动半天,才喃喃似的吐出一个“您”字。
轩贤摇摇头,说道:“当年朕封你为郡主,就觉得‘白果’这名字实在是不好听,便想在赐你一个皇家姓名,只是太后劝朕,说你的名字是你父母对你的爱意,让朕勿要自作主张。
朕好奇询问了御医,才知道白果树结出白果果实竟然这般困难。”
“我……民女……”白果张嘴想给说点什么,然后发现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是欺君的大罪。
“行了,上辈子朕不和你追究,犯不着现在在治你的罪。”
白果此时根本不觉得有多幸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自己不仅重生了,就连皇上也……重生了!
“您……什么时候……重……回来的?”白果眨眨眼,好半天才消化这件事。
“朕倒是不知道,朕亲封的乐平郡主竟然一点都不快乐,就是重活一回,竟然还是一心求死。”轩贤穿着庄严的九龙帝王服,大马金刀的在御桌后坐着,气势真不是平常人能受得了的。
白果一脸愧疚的低下头,羞愧道:“要不是因为我……皇上您的名誉不会受到损伤,大皇子他们……”
白果偷偷的抬眼瞧轩贤,见轩贤没有半点怒意,才继续说:“大皇子他们也不会逼您。”
“你倒是会给他们找借口。”
轩贤不见怒容,神情平静的继续说:“这金灿灿的位置本就吸引人,是你一个女子能改变的?更何况,在那些朝臣误会的时候是朕没有解释,反而强行给你封郡主位,要是这么说,反而是朕自作自受了。”
白果首次听到这样的见解,呆愣在了原地。
轩贤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怎么了?地上跪着舒服?”
白果讪笑俩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上一世,她对皇上虽然是敬佩惊叹的,但是在皇上面前也是放肆的。
不然也不会为婚嫁在皇上面对大闹一通。
而她对严任说的她在京都活的肆意妄为、肆无忌惮也不是假话,那是真的有感而发。
“在这乱世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更何况老天还多给一条命,你要是在不好好珍惜,惹怒了阎王爷,下辈子怕是要进畜生道赔罪去。”
白果低头听训,乖乖点头应答:“民女知道了。”
轩贤看着白果发红的眼尾,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第五章
跟他母后简直是俩个性子,他母后从来都是高贵温柔理智的,哪像这个,说不得骂不得。
上面没动静了,让听训的白果有点不习惯,偷偷用眼角打量。
一副做贼地模样,轩贤差点气笑了,“行了,快滚吧。”
白果有点迟疑,问:“滚哪儿?”
轩贤这次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这笑声爽朗开怀,一直在外面守着地苏青都惊异了。
能把皇上逗乐成这样,这女子有些手段呀!
白果被笑的有些羞怒,磨了磨牙,狗胆上来瞪了上位一眼。
俩辈子加起来能做她太爷爷地人了还笑话起她了。
轩贤笑够了,才朗声对着外面喊:“苏青!”
苏青急忙弯着腰进来,看到站地笔直地白果眼底闪过暗光,正想着这位是不是要成为主子了,就听上面那位朗声道:“让翰林承旨给朕拟旨,白氏白玉堂嫡三女白果,典则俊雅、端人正士、德才兼备,有慈母皇太后之风范,特封正二品县主之位,封号……康乐,赐金一百,银一千,蓝宝石头面一副,绸缎十匹。”
白果先是惊皇上为什么封她,然后疑乐平变为康乐,然后在听后面的白果刹那双眼发光。
金一百锭是一千两银子,银一千锭又是一千两!
进宫一趟就有俩千俩的收入!
“再传朕口谕,白氏白玉堂嫡三女白果,为天女,是成周国福瑞,不得婚嫁。”
苏青一愣,又连忙应是退下了。
白果同样不解,问道:“皇上您为什么要封我做县主?还依然不允许我婚嫁?”
轩贤端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才说:“既然你与朕都能重生回来,别人为何不行?!所以干脆搅浑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提前防范!”
别人……
那庞阳哥是不是也有可能?!
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是……
白果张张嘴,指了指自己说:“那您这不是又把我推出去了?朝臣不还是要骂我狐狸精?您之前可是让我好好活的……”
白果说的声音都是抖着的。
“朕不是给你补偿了。”轩贤没有丁点迟疑,吹着茶盏继续道:“两千俩让这些人骂骂而已,这么好的事你不乐意?”
白果拒绝不了。
别说骂一骂了,两千俩给她她能怂恿二皇子礼王现在就谋反登基,加两千俩能劝大皇子恭王去给慈母皇太后守墓。
轩贤斜白果一眼,看白果听到银子就拒绝不了的样子,悠哉悠哉的又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朕身边有一千暗卫,你走的时候朕给你调五百。”
白果脸色立马变得怪异起来,轩贤不解,问:“怎么了?”
“您……”白果酌量着词句,“一千暗卫……还让您……回来了?”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轩贤却听明白了,整个人都被问的一僵。
他身边有一千暗卫,两万亲卫,一万私兵,一万白果为郡主后他默认白果养的私兵。
然后这么些人他还是……
轩贤手里面的茶盏‘砰’的磕到桌上,怒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白果委屈起来,“我又不想打听,我就是觉得……您这暗卫……是不是有点……不行?”
轩贤:“……”
轩贤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好气的说:“朕都让你外祖父去救你了,你还能回来,也是够弱的。”
白果听出不对,疑惑问:“我那是自尽,不然那些人哪会轻易卸甲,您不知道?”
轩贤没抬眼,忍着烦躁说:“朕是毒发。”
白果愣在当场。
她的毒是梁钰凝下的,梁钰凝也是亲口承认的,那皇上的毒是谁下的?
是严任出的手吗?
想到严任在听到‘砒~霜’愣在当地的那副样子,白果有些猜疑。
“您……是砒|霜?”白果小心的问了一句,就见轩贤抬起眼睛看她,白果一五一十的把那晚自己的事情全说了。
轩贤听完之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盯着她看了俩息才问:“你是不是对严任这小子还放不下?”
白果:“……”
重点是这个吗?
轩贤看白果一副默认的姿态就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就一个严任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从一品爵位的郡主你以为是别人想娶就能娶到的?当年要不是朕的口谕,京都里面下聘的能把你家门槛踏破!”
说到这个白果就更疑惑了,“我自然是可以放下一个男人的,只是您刚才为什么还要让苏青传口谕?在知道我骗您的时候您也不降罪,对我犹如您的亲女一样。”
如果是上一世的话她会觉得是她家演的这场戏骗到了皇上,又因为她这张脸皇上才对她这么好,而不让她婚嫁也是因为这张脸的原因。
可是,在恭王和定西王谋反前,皇上下旨让她离开京都时她才觉得不是。
毕竟只是一个相似的人而已,哪用得着如此煞费苦心。
轩贤皱了皱眉,本不欲说,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开口:“当年免你死罪确实是看在你长了一张好脸的份上,不过……从你在后宫中几次出手的手段朕就知道你不是平庸之人。
所以朕愿意给你天地、给你庇护、给你时间让你去施展自己的能力,让你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你要是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妻子了。
你一身功绩只能给别人做嫁衣,而你往后也只能在后院相夫教子、再无人知道你的姓名。
一旦你成了这样的附庸品,就算是朕,也干涉不进去的。
到时,你想在施展什么能力,想要在做什么,那都要看你夫家的脸色。”
白果抿了抿唇,想到上一世自己后面的做法就羞愧的想要转进地缝里面。
一代帝王为她谋划至此,她却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甚至轻贱了自己的性命……
轩贤看着白果这副样子点了点头,满意道:“不错,还知道羞愧,会羞愧就还有救,以后别让朕在失望了,至于你婚嫁之事……”
白果鼻子又开始泛酸了。
她其实知道为什么上一世皇上会传这样的口谕。
因为当时皇上想要培养她,想要让她施展自己的才能,所以就会在她身上下很多精力。
如果那些皇子求娶,那皇上才是要头疼。
一方面是皇上的皇子众多,把她嫁给谁都有喜爱这位皇子的嫌疑,这对当时的太子是不利的,也容易让太子对皇上产生隔阂。
另一方面,如果把她嫁到下面那些家族,难保这些家族不会借此在和那些皇子勾结,到时候出了事情,皇上是保不住她的。
而如果这个家族以为她是皇上监视这家的人,那对她来说也自然说不上是什么好事,怕是会将她当做一个摆设。
而嫁给太子……这就印证了皇上说的看夫家脸色过活了。
所以从最开始,皇上就干脆绝了这些人的念想,也让她不至于沦落为一个政治的牺牲品。
说到底,皇上是将她看做他的亲女儿在替她谋划的。
“婚嫁之事,你就不要想了。你这辈子要是能在凭借着自己坐到郡主之位,你养几个面首就是了。”轩贤心里面叹息一声。
他的亲女儿下嫁暂且过的不如意。
白果说到底也不是皇室血脉,他活着时还好说,但等他不在了,谁又知道那家是不是一个好的。
白果被这句话震得一双狐狸眼都瞪圆了。
面首……这……这是不是……太过于放肆了!
轩贤瞧了白果一眼,说:“朕不允许你婚嫁,自然也要补偿你。”
“可……我是女子……”白果说。
“朕自然知道你是女子,不然就该让你纳妾了。”轩贤看白果是真的惊得话都不会说了,难得的解释起来:“朕母后和朕说,女子是有大才的,这话朕信。
有大才的女子,能将自己的孩子教导的更好,就比如朕。所以,朕想要看看多一些有大才的女子、多一些更优秀子弟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可现在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想要让女子有才就需要让女子从后宅中走出来,还需要给这些女子树立榜样来引导,同时来堵住男子的悠悠众口。”
“您是想要女子为官?!”白果瞬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想法,同时终于知道了皇上费心费力培养她的意图。
只要她立起来了,让这些男人能闭嘴不再说‘女子不如男’,那皇上后面的改革就会顺利的多。
而有她这个标杆在,其他的女子也就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也能引导更多有大才的女子出来。
到了此时,白果愧疚的简直想一根绳吊死,“我……辜负您的期望了。”
“朕的母后一直想要走出后宫,可惜,她到死都是先皇的附庸品。所以在朕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要你来试试。朕也好奇,母后希望的那种国朝是什么样子的”轩贤看向白果,“你倒也没有让朕失望,前线救人无数这功绩也不是谁都能得的,只是你站的位置还不够高罢了。”
如果不是自己陷入情爱,那自己确实会按照皇上所希望的那样,继续向上走。
“行了,今天朕和你说的也够多了,回去吧。”轩贤翻了翻桌上的奏折,叹了一口气。
白果停顿一下,郑重跪下再次磕了一个头才起身后退离开。
今天皇上确实说了很多话。
很多上一世没有告诉她的、现在不必要告诉她的,都说了。
没说的,她也明白一些。
就比如皇上不让她在做御前姑姑,是怕后宫里面也有重生回来的,到时候怕是第一个先下毒弄死她。
在比如皇上说的提起防范,是盛顺二十四年九月夷丰突然攻击灵虎州的广县、安弥县、余口县抢粮食之事。
第六章
也是上一世她被赶出皇宫押送粮草前往,却凭借着医术在那段时间疑病治伤立下功劳的之事。
而今皇上没有和她多提,那这一次皇上必定不会任那边动作了。
白果出御书房后,门口的小太监受苏青地指示一路引着她出了皇宫。
而在皇宫外,一辆早已经准备好地马车就停在那里。
看到小太监引人出来,马夫立刻冲着白果行礼。
白果心里面还惦记着庞阳会不会重生,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面上不漏丝毫的急切,温声同小太监道谢:“劳烦公公想地周到,安排地这般细致。”身上没有银钱,白果直接从头上取下一只金钗送过去,“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小太监被苏青特意提点过,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地造化,哪里敢要白果的东西,连忙推辞:“贵人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担不起这赏赐的!”
白果眼尾微挑,温和一笑道:“公公尽心为我安排,怎么担不起了?莫不是公公是嫌弃这金钗小?”
话说到这份上,小太监知道这位是真心给自己赏赐的,连忙跪地上接过,“那奴才就斗胆领赏了。”
白果笑着点头,“公公客气。”
回过头马夫已经将脚凳放下来,白果冲着小太监再次颔首,踩着脚凳正要上马车,眼睛忽的捕捉到远处一抹蓝色衣角。
白果动作微顿,又躬身钻进马车里面。
马夫收起脚凳,赶着马车向前,却在跑出去不到几息时间,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说:“停。”
马夫急忙拉住马绳。
白果挑起窗口的车帷往后看,宫门前那里小太监的身影已经没有了。
“贵人可有不妥?”马夫忐忑的问道。
“你去前面巷子口,叫躲着的那人过来见我。”白果声音平稳,马夫却是着实吓了一跳。
这……总不至于是刺客吧?
马夫害怕,又不敢拒绝,只能心惊胆战的向前边走过去。
白果稳稳坐在马车中,垂目思索。
现在是盛顺二十二年五月,今年一年乃至盛顺二十三年中都是少有的平顺年。
只是现在皇上提前知道了盛顺二十四年九月的危机,也表示了会搅浑水,那就绝不可能等俩年。
上一世,严任所在的军队猛虎军是被调过去的一支,也是在那场战场上严任所向披靡,让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皇上的面前。
同样也是那场战场上,白果遇见的严任,俩人互生好感。
而距离灵虎州最近的大都督所在地正是凤州,凤州中除了战无不胜的五万猛虎军,还有五万皇上还是太子时上战场带的轩家军,三万破阵军的重甲兵。
轩家军是用来制衡这些军队的,最不可能上战场。
而重甲兵是最费银子的军队,对付小小的夷丰一上来就是重甲兵,怕是会让隔壁虎视眈眈的虹梁国以为成周国没兵马了。
如果这一次皇上还是让猛虎军去边境,那最好有一个人能取代掉或说能压制住严任在军中迅速响彻的威名。
军中不比其他地方,如果真是直接打压,最容易寒了这些将士的心。
所以更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这个人上不了战场或是找一个更厉害的人来形成抵制。
“三小姐……”闷闷的,带着偷看被抓现形的不安嗓音在外面响起,白果死咬嘴唇让自己保持理智,不在宫门外做出什么举动。
“……上来。”这话白果已经用尽了气力来平静,细听是可以听出里面的颤音。
外面庞阳先是一顿,随后眼神刹那锋利的看向车帷,像是要透过车帷看清里面的情况。
手指搭在腰侧,浑身肌肉刹那紧绷,庞阳挑起车帷一角缓慢的掀开,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白果被人劫持。
不动声色的放松下来,庞阳有些心虚的上了马车,半跪在车上耷拉着脑袋。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白家的,现在出现在这里……怕是要让三小姐不喜了。
白果细细的看着庞阳的神情,心开始发沉。
一个人的眼睛是最能看出东西的,而现在这双眼睛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时间,白果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庞阳没有重生,也说明了皇上担心的只要死去就能重生之事可以放心了。
“庞阳哥来这里做什么?”既然不是重生,那来这里是为什么?
之前在凤州时她虽然出入都是带着庞阳的,但前一个月入宫前她特意和庞阳说过她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让他在白家里面安心等着。
上一世的今天白果没能走出来,自然也就不知道上一世的庞阳是不是同样等在外面。
庞阳自幼跟在白果身边,自然能看出来现在白果的眼底一闪即过的失望。
以为是自己不在白家当值跑这里惹的白果生气,庞阳浑身一颤,急忙道:“庞阳回去甘愿领罚,求三小姐不要动怒!”
发急的说话声,就暴露出来了一丝傻气。
而这份傻气,是在白果面前一直被遮掩的。
白果即便不用看也能凭俩世相处出来的经验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急了。
因为前一世庞阳就一直掩饰的很好,以至于现在她在听到的时候,才突然回忆起来庞阳说话会比正常人慢一些是为了这事,而不是不习惯说话。
白果轻叹一口气,说道:“庞阳哥不用领罚,我只是好奇而已。”
白果三岁和祖母去凤州,她母亲不放心,就从陪嫁过来的忠仆中选中了庞阳的父母,所以庞阳也就被派到了白果身边。
凤州十年,庞阳一直尽责保护着白果,所以对白果来说庞阳和其他人总是不同的。
别说现在没有什么需要领罚的事,就是真的有,她也能保住他。
庞阳漆黑认真的瞳孔看了白果好一会儿才相信白果是真的没有对他失望。
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让庞阳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偷听到蓝双说三小姐今天很有可能从皇宫里面出来,所以我才来守着。”
蓝双?
这不是薛姨娘身边的小丫鬟吗?
皇上封她做县主的圣旨从翰林承旨处出、到皇上面前确认印章,最快也要明天才能从宫里面传到白家,就是宫里面刚才那个小太监都不清楚圣旨具体内容,只知道她有大运,才叫她贵人。
那怎么后院一个小小的丫鬟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白果听的不甚明白,“你在哪里偷听到的?她是怎么说的?”
庞阳怎么说都是一名男子,平常都是在前院护卫,只有她出门的时候才会跟着,怎么就能偷听到后院姨娘身边小丫鬟的消息?
“在后院到前院书房的路上,别夏送糕点,碰到了送汤的薛姨娘和蓝双,俩边起了冲突,蓝双说三小姐还没有从宫里面回来,有些人就急着爬床。”
庞阳说完,白果就明白了。
她的事在家里面是上下封锁的,所以即便有人知道她和慈母皇太后相似,也不敢说出去。
但她进宫凶多吉少这事是明眼人都知道的。
所以话中说的她从宫里面回去,其实说的是她的尸首被送回来。
偏偏这件事庞阳还真的不知道,前院更是什么消息都不会传到的地方。
所以庞阳在偷听到这句话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她今天会出来,这才歪打正着被她看见。
至于别夏……是她从二婶家带回来的丫鬟。
“后面呢?”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白果开始在意这件事了。
“后面……”庞阳声音又低了不止一个度,“不太清楚了。”
白果看庞阳这幅表现就知道怕是蓝双这边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出了白家的门,哪有留意这些。
事情没有听成,庞阳的急性子倒是逗笑她了,“起来吧庞阳哥,我们回去。”
庞阳一双眼睛闪亮,高高兴兴的出去赶车了,马夫被挤到旁边坐着,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刺客。
从凤州回来小半年的时间,白果一天都不敢出白家大门,更为了维持‘爹不亲娘不爱’的样子,她在白家住的地方是最偏僻的。
但是她爹娘哪会真的让她受苦,院子偏僻却独具匠心,清净不失贵气,内里的摆件都是精雕细刻出来的,样样精致。
只是面上她早上请安时她爹娘还是要装一装,装作不在意。
怕也是因为这样的‘不受宠’,才让别夏生出了爬床的想法。
白家正门,大门紧闭,庞阳上去敲门。
白果踩着脚蹬下马车,手中的圆扇半遮着脸,一双挑起眼尾的眼睛不带笑意时让人觉得在被轻视,又觉得这个人真是嚣张到了极点,迟早要完。
大门被‘吱呀’一声的打开,门房先是看到敲门的庞阳,有些不高兴,正要训斥怎么不走后门,就猛然看到了后面站着的白果。
“三小姐!三小姐你……你回来了!”
不管是真的高兴还是装的,反正在白果面前是一副激动的快要晕厥的表情。
白果轻轻一笑,问道:“怎么关起门来了?父亲母亲可在家?”
“在的在的!老爷今天身体不舒适,一直待在书房,夫人今天没出门,但是也传话说是身子不爽利,不见客,所以老奴才敢关门。”
今日采选,就决定了白果是生是死,她爹娘在掩饰也容易被人看出来,所以闭门不见客倒是最好的选择。
白果心中明了,这才跨过大门,并道:“关上门吧,听母亲的,今天不见客。”
门房连忙答应下来。
庞阳从身上摸出银子扔给马夫,闷声说了句‘谢谢’,这才跟着进门。
马夫看到人进去,门关上,才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咬了咬,顿时肃然起敬。
没想到这白家一个小小的下人都这么有钱!
还好刚才没有和这人起争执!
第七章
庞阳不能进后院,只能远远的看着白果的身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后院中,看到白果地丫鬟又惊又喜,连连向着白果行礼,嘴里面直呼着“三小姐回来了!”
白果听着这些唧唧咋咋地惊喜声,眼睛中染上了笑意,显得格外的多情,几个小丫鬟撑不住这样地眼神,红着脸快速地移开眼睛。
快进她母亲地院子时,远远的听到压低的声音传出来,“主子何必苦苦来告状呢?直接罚了那贱皮子不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三小姐带回来的人,我要是真出手罚了,老爷怕是要不高兴了,倒不如现在告诉她,让她看看自己女儿带回来了个什么东西。”
“说起来三小姐也怪有意思的,带回来的丫鬟是个心思多的,带回来的护卫还是一个从小就脑子烧坏了的傻子!”
院子外,白果脚步停顿。
轻笑声被另一个人呵斥,“这话别说第二次,那庞阳可是她身边陪嫁过来的家生子,都是得脸的人,要是被别人听去告状,我可救不了你。”
这话偏重,之前的声音低低的道了句“奴婢错了”,就不敢在应声了。
脚步声距离出来越来越近,白果的园扇依旧半遮着脸,露出来的眼睛猖狂到让人不敢直视。
薛姨娘走出月洞门,看到曲径上站着的一个遮脸身量不高的小女孩时先是一惊,在看衣饰不像是白家的人。
正要行礼告退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刹那消失,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只剩下灰败。
这衣服的款式和这些饰品,是采选的规格!
后面跟着的蓝双浑身发抖,跪在薛姨娘的后面死垂着头不敢动。
白果的眼神在俩人之间看了个来回,就听到月洞门里传出急切的脚步声。
“珍珍回来了?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有进来?”
妇人的声音焦急难耐,白果收回眼神,从跪着的俩人身边踏进月洞门里,手中的园扇没有放下来,冲着快要出来的倪代柔微弯膝行礼,轻声道:“母亲,女儿回来了”。
倪代柔眼眶直接红了,眼中储泪,手中揪着的手帕已经变形。
半响,倪代柔终于稳定住情绪向后面挥了挥手,丫鬟们潮水般的退了出去。
等这里只留下俩人,倪代柔俩步上前拉住白果的手,细细的打量白果的脸、手,眼眶又不住的红了,问:“可是被打了?伤哪了?快让娘看看……”
白果急忙安抚的握住倪代柔的手,又替倪代柔把脸上的泪水擦掉,才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轻松的说:“被打了我还能好好的站着?母亲放心,祖母说的都是有用的,珍珍没有事。”
珍珍,是她的小名。
因为白果这种药材的不易和珍贵,所以用在了同为父母至宝的她身上。
“你让娘看一眼,就一眼,不然娘怎么放心的下?”倪代柔声音哽咽,刚被擦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手里面死死的抓着白果的手,不敢松一点的力。
她们千盼万盼盼来的女儿,结果在身边只养了三年就被迫送了出去。
十年,十年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十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不好,这让一个做娘的有多揪心。
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过几个月又被送进宫里面,生死不知,情况不明,天天祈祷,日日害怕,提心吊胆的过着这几个月。
而现在,自己的女儿就站在眼前,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怎么不让她高兴,怎么不让她激动。
白果自然知道倪代柔的心思,急忙点头,扶着倪代柔进了房间,一层一层的衣服脱掉,露出毫无伤痕的身体,让她娘亲安下心。
倪代柔怎么可能只看一眼,手中用了力,一寸一寸的按压白果的骨骼,直到真的确认自己的女儿一点伤都没有,这才放声痛哭出来。
是情绪压抑的久了得到了宣泄,也是喜极而泣。
白果穿好衣服抱着倪代柔轻拍脊背,没有出声打扰。
门外,听到消息急匆匆过来的白玉堂在听到这哭声的时候心里面咯噔一声,嘴唇发白蠕动了俩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等白果终于安抚住倪代柔,开门准备叫丫鬟去煮点汤时就看到了正站在院子中央的白玉堂,在他后面远远的月洞门外,薛姨娘和那个叫蓝双的丫鬟还在跪着。
白果轻垂下眼睑,向着白玉堂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轻声唤了一句:“父亲。”
白玉堂看着已经带着面纱的白果半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又哑着声音问:“可是伤到了?还是……还是喝了药?”
皇家的人,再好也是没有触犯他们逆鳞的时候。
而白果,就属于踩到了还站在他们面前。
屋子里,倪代柔听到白玉堂的声音肿着眼睛从屏风后绕出来,声音呜咽,“快给珍珍诊诊脉!”
话没有说完白果被倪代柔拉的连连后退,踉跄着跌坐在了主位了,心里面一惊,正要起身就被倪代柔单手按住了。
白果一张脸憋红了也没能站起来。
白玉堂回过神,让房门大开着,跟进了屋子。
倪代柔压住挣扎的白果,一只手压住白果放在桌面上的胳膊,强势不允许拒绝。
白果哭笑不得,只能随俩人的心思,让俩人安心。
白玉堂检查的时候一脸严肃、十分精细,号脉、眼睛、舌头,时间越长,白果感觉压在身上的力道越重。
白果控诉的眼神看向倪代柔,却发现倪代柔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白玉堂,根本就没有看她。
又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白玉堂,却见她父亲专注着脉象,眼睛根本没有焦距。
忍了忍,白果感觉背脊都直不起来了她父亲才终于收回手,老泪纵横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啊!”
倪代柔捏着手绢,听到这话也是直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红肿的喃喃:“上天开眼!上天开眼呐!”
白果重新带上面纱,声音平和的说:“皇上说我有慈母皇太后风范,封我做县主,明天圣旨应该就能到。”
俩人齐齐一震,回过头不安的确认:“皇上真是这样说?”
能让人活着回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竟然还有爵位?
白果看俩人的神情眨眨眼,随后神色认真,诚恳的点头确认。
俩人足足一盏茶时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倪代柔手里面的手帕已经绞的不能用了,才看向白玉堂问:“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也想不明白,半响看着白果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皇上高兴的事情?”
不得不说,白玉堂的感觉很准。
重生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高兴。
白果点头,糊弄说:“最开始皇上问话和祖母说的一般无二,后面皇上让我滚,我就多嘴问了一句滚到哪,皇上就笑的很大声,给了我县主位。”
一时间,倪代柔和白玉堂眼神都有些许复杂的看着白果。
如果已经被皇上说了滚,那是惹皇上生气了,但能以一句话扭转,也不知道是说运气好,还是该说皇上仁慈。
不过现在结果已经定了,还是好的方面,确认白果真的没有事之后俩人也不在多想这些了。
“我让厨房多做俩个菜,珍珍在宫里面受那些规矩训练,都瘦了。”倪代柔心疼的摸了摸白果的脸颊,随后疑惑道:“怎么青了?”
白果:“……”
白玉堂眼皮跳了跳,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倪代柔也反应过来了,眼眶中一下子又储满了眼泪,看着白果红着眼,“娘亲的错,是娘亲的错,娘亲给你揉一揉,下次娘亲一定轻点好不好。”
在这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下,白果迅速点头。
白玉堂心疼道:“小孩子皮嫩,过几天就好了,我先给你敷一敷眼睛。”
倪代柔弱弱的点头,紧挨着白玉堂坐下了。
白果淡定起身行礼告退。
院子外面的丫鬟还没有回来,白果走的缓慢,微风吹过带起一角面纱,可以窥视到一点嫩白的弧度。
月洞门外薛姨娘和蓝双·规规矩矩的跪着,看到白果出来一双眼睛追着她的身影,却看到对方目不斜视的走过,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旁边的俩人。
薛姨娘愣了愣,急忙叫道:“三小姐!”
然后她就看到那道身影疑惑转过身,看向地上跪着的她们俩人,并不言语,却又浑身上下、清清楚楚的让人感受到了她要表达的话。
那是一种,疑惑一只蚂蚁敢拦住她要走的路的淡漠。
薛姨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家有俩位姨娘,她一个,徐姨娘一个。
但是有孩子的只有正夫人倪代柔,三男俩女。
上面一对双胞胎白明松、白明辉,年仅十六,君子端方、温润如玉、风采绝伦无人能及。
下面一对龙凤胎白明芷、白明磊,年仅九岁,女孩白明芷端庄⽂雅、仪态万⽅,男孩白明磊雅正端方,气宇不凡。
可是不管哪一个,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而眼前此人……不像是白家的孩子,更像是那规矩甚严的宫墙里养出来的人。
即便现在她一身浅色衣服、神色无异样,但是恍惚中,薛姨娘能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虚影。
那个虚影,高高在上、疏离淡然,只瞧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想要敬而远之。
而当她直视你的时候,你会感觉自己低如尘埃、卑不足道。
没有听到薛姨娘说话,白果微微皱了皱眉,看对方一副神游的样子转回身离开。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直到没有了人影,蓝双才敢晃动薛姨娘。
“我……我没事。”薛姨娘回过神,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刚才白果站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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