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空间是被发明的,一如我们发明了钟表和标尺。
最早的方位词只有“东西”,“南北”是后来被发明的,因为最初的人类只能观察到太阳“东升西落”。
最早的季节词只有“春秋”,“夏冬”是后来被发明的,因为最初的人类只能观察到作物“春种秋收”。
人类对时间的观察,一是对日月星的运动,二是自身生命的体验,也就有了数字化和空间化的两种时间观。
随着对宇宙运动观察的不断外化,以及对生命体验感受的不断内化,也就有了越来越精细的钟表和标尺,以及越来越主观的感受和体验。
比如向外可以《星际穿越》,在外太空游荡、在虫洞黑洞中穿梭;向内则可《盗梦空间》,梦中梦早已垂垂老矣,梦中梦也能视通万里。
在《星际穿越》库珀家中的图书架上摆放着诺兰钟爱的一些书,比如艾略特的《诗歌选集》。诺兰说:“最复杂的时空概念有时在艺术中得到了最好的表达,而非在科学中。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与任何科技文本一样发人深思。”
《四个四重奏》呈现了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过去与未来、生与死等一系列二元论思想,诗人思索解决二元矛盾的途径,从而拯救人类的时间找到方法。
比如这样的时间观: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全部时间就再也都无法挽回。
过去可能存在的是一种抽象,只是在一个猜测的世界中,保持着一种恒久的可能性。过去可能存在和已经存在的,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的终点。
比如这样的世界观:由于这种爱和召唤声的吸引,我们将不停止探索。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并且是生平第一遭知道这地方。
当时间的终极犹待我们去发现的时候,穿过那未认识的,忆起的大门,就是过去曾经是我们的起点。
在诺兰的观念中,时间不是线性的,所以可以弯曲、折叠、逆转;时间也不是顺序的,所以可以被拆解、被*。
当然他都找到了可依据的凭证,在《记忆碎片》中是“短期记忆丧失症”,在《星际穿越》中是“虫洞”,在《盗梦空间》中是“多层梦境”,在《致命魔术》中的“日记”。
即将在9月4日上映的新片《信条》,仅从英文名字“TENET”以及海报上就可以看出些端倪。
这个英文单词正反顺序都还是一个词,中国曾有不少诗人也做类似的文字游戏,称之为“回文诗”,比如这首《夏景诗》: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想必诺兰作为英国伦敦大学学院英国文学专业的毕业生,对此类文字游戏也颇为熟悉。而且,众所周知,他对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情有独钟。
有人称诺兰的电影叙事为“迷宫叙事”,这也对应了《星际穿越》里书架上博尔赫斯的《迷宫》一书。
博尔赫斯把小说的主题比喻成掩藏在迷宫之下的谜语:“小径分岔的花园是一个庞大的谜语,或者是寓言故事,谜底是时间;这一隐秘的原因不允许手稿中出现时间这个词。自始至终删掉一个词,采用笨拙的隐喻、明显的迂回,也许是挑明谜语的最好办法。”
诺兰《致命魔术》中身份置换的魔术让人联想到博尔赫斯《虚构集》中的刀疤,虽然真假主人公是常用的叙事手段,但采用限定的叙述视角,同样起到了勾住观众和读者的作用。
博尔赫斯在《环形废墟》中讲述了一个魔法师的故事,他的使命是做梦,梦出他的儿子,并且教会他做梦的法术。儿子成年后,乘着筏子来到另一个环形废墟,开始独自生活,履行做梦的使命。
儿子离开后。魔法师担心儿子居住的地方会发生火灾,因为这样儿子就会发现他是梦中人的真相。不久魔法师住地的一座神庙发生了火灾,他朝着火焰走去。
“火焰没有吞噬他的皮肉,而是不烫不灼地抚慰他,淹没了他。他宽慰地、惭愧地、害怕地知道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
1997年诺兰创作了一部三分钟的短片《岭蚁》,这部黑白色调的短片讲述了一个男人在房间内捕捉如峻蚁一般小人的故事。当送个男人用皮鞋底拍死小人时,一个视他为峻蚁的巨人正在身后虎视眈眈地准备用同样的动作拍死他。送部短片呈现给观众的是类似于“德罗斯特效应”的想象空间和由此产生的惊悚氛围。
这“德罗斯特效应”恰如《环形废墟》中魔法师的幻影或幻影的魔法师,同样也被运用到了《盗梦空间》之中。《环形废墟》有两层叙事套盒,可以重复,表达无限与永恒,《盗梦空间》由四个套盒组成,彼此之间环环相扣,不可重复,所以逻辑上有限。
是不是想到卞之琳1935年的一首诗歌《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在此多说一句,叙事是一门古老的伴随人类发展全程的艺术,不用只停留在百余年历史的电影艺术中。
撰写过《电影语言》(1955)的马塞尔·马尔丹始终认为,“只有时间才是电影故事的根本的、起决定作用的构件,空间始终只是一种次要的、附属的参考范畴”。
而今我们看到“空间”已经在超越时间成为很多电影故事的根本,而且不管是电影艺术中还是科学探索里,不同的空间都在改变着时间。比如虫洞空间、比如梦境空间。
正如前述,时间越来越主观,当然空间也有主观性。爱德华·索亚认为第一空间是物质空间,观察和体验就可以把握;第二空间则是构想空间,偏重想象和主观,“用艺术对抗科学,用精神对抗物质,用主体对抗客体”。
而“第三空间”则超越了物质与精神对立的空间思维,它既是对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的解构,同时也是对二者的重构。因此,“第三空间”打破了主体和客体、现实与想象、可感知与不可感知之间的界限,具有无穷的开放性。
诺兰的电影着重表现的即是第三空间,因为打破了上述的界限,从而具有了“迷宫”的特质。博尔赫斯还有一本书《通天塔图书馆》,其中写道:“宇宙(别人管它叫图书馆)由许多六角形的回廊组成,数目不能确定,也许是无限的。”
诺兰在马德琳·英格的小说 《时间的皱纹》中第一次接触到多维空间的概念,他也通过这些年的创作在时间皱纹上进行时空旅行。
如果说《星际穿越》还是时间旅行,《信条》在预告片中明确说不再是旅行了,而是“逆转时空”。
相信他可以利用电影这门时空艺术对现实的或未来的时空进行创造性的处理,期待进入诺兰的时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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