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魏忠贤结义也要供奉纸马
水浒中的纸马
结义篇13
布衣豆腐 说水浒系列
第十三回
此前我们曾经详细阐述，水浒中晁盖在自家庄上首次聚义，曾经*牛宰马，祭祀天地，供奉纸马，梁山在一百单八将大聚义的时候，也曾经*牛宰马，祭赛天地，供奉纸马，可见，其他的几次兄弟聚义，因为也存在着*牛宰马，与天盟誓的要素，所以也应该统统供奉了纸马，只是在具体的叙述中被省略了。
兄弟结义，供奉使用纸马，其实是传统生活中非常普及的观念，这种描述在古代文本中俯拾皆是，并非是水浒独有。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结义兄弟情真意切，天地可鉴，所以结义是一件庄严肃穆的大事，需要祭赛天地，神明作证，盟誓而成。而一旦需要传达神明，则供奉烧化纸马，就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要求。
宫天挺的元杂剧《死生交范张鸡黍》，取材于《后汉书·独行列传》中的《范式传》。是说东汉山阳人范式与汝阳张劭友善，结为生死之交的故事。其中有一段异性结义兄弟彼此情感深挚的描述：
【黄钟尾】俺弟兄比陈雷胶漆情尤切，比管鲍分金义更别。张元伯，性忠烈。范巨卿，信士也。半世交，一梦绝。觉来时泪流血，寸心酸，五情裂，咱功名。已不藉。到来朝，避甚能，披残星，带晓月，冲寒风，冒冻雪，披丧服，拽舆伞，筑坟丘．盖庐舍，种松楸，荫四野，那其间，尚未舍。猛思量，在时节，我和他一处行，一处歇，戚同忧，喜同悦，生同堂，死同穴。到黄昏，厮守者。据平生，心愿彻。着后人向墓门前高耸耸立一统碑碣。
这样深挚的情感，岂非天地可鉴？这样桃园结义般生死相随的心意，岂非义薄云天？所以，供奉神明，传递心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也是后来结义者纷纷效仿，心慕手追之事。所以，结义一旦条件允许，假设需要礼仪周备，理应就应该供奉纸马。
之前我们在《布衣豆腐醉眼戏说水浒传》中，也曾经提到，《醒世恒言》第三十卷《李汧公穷邸遇侠客》中，描写了唐代天宝年间，长安一个秀才房德落草的奇幻故事。这个房德三十开外，还是一付贫困落魄的穷酸样，有一天他为了躲雨，躲进了云华禅寺。结果遇见一伙面貌狰狞的强人。强人说道：
实不相瞒，我众弟兄乃江湖上豪杰，专做这件没本钱的生意。只为俱是一勇之夫，前日几乎弄出事来，故此对天祷告，要觅个足智多谋的好汉，让他做个大哥，听其指挥。今日遇着秀才恁般魁伟相貌，一定智勇兼备，正是真命寨主了。众兄弟今后任凭调度，保个终身安稳快活，可不好么？
强人也是急脾气，人家秀才房德还没有答应，他就捉鸡地对众人道：“快去宰*性口，祭拜天地。”这个时候，书中特地写了一笔说：“内中有三四个，一溜烟跑向后边去了”。
三世佛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最后房德经不住强人德威逼利诱，一时冲动，遂了强人的心愿附了贼落了草。书中说道
众强人大喜道：‘即今已是一家，皆以弟兄相称了，快将衣服来与大哥换过，好拜天地。”便进去捧出一套锦衣，一顶新唐巾，一双新靴。只见众人忙摆香案，抬出一口猪，一腔羊，当天排列，连房德共是十八个好汉，一齐跪下，拈香设誓，歃血为盟。祭过了天地，又与房德八拜为交，各叙姓名。少顷摆上酒肴，请房德坐了第一席。
大家看仔细了，强人要请房德这个文化人来做大当家，本来就是对天祷告请求而来，房德一答应落草，强人头领马上就吩咐：快去宰*性口，祭拜天地。而水浒中，智取生辰纲的时候，晁盖与江湖异姓兄弟结义的时候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宰*性口，祭拜天地，晁盖所宰*的牲口就是庄客隔夜煮的猪羊，而晁盖让庄客隔夜就准备好，第二天在聚义的正日在后堂前面列着的金钱纸马、香花灯烛，就是为了祭拜天地所用，而且晁盖那次明确供奉烧化了纸马，可见江湖兄弟祭拜天地，一旦惊动天地神灵，难免要动用纸马。
在房德故事中，一听说强人头领要与大秀才结义，强人内中有三四个，随即一溜烟跑向后边去了。他们这么鸡贼地跑向后边去做什么呢？就是去准备祭拜天地的两种物件，一种就是去*猪宰羊，准备祭祀天地时的三牲果品，一种就是准备香烛纸马，准备祭拜天地的仪式。果然，不久，只见众人忙摆香案，抬出一口猪，一腔羊，当天排列，连房德共是十八个好汉，一齐跪下，拈香设誓，歃血为盟。
大家对这些强人们的*猪宰羊，拈香设誓，歃血为盟应该不会陌生，因为这些程序与水浒中晁盖在庄上第一次聚义的时候，六人都对天地说了誓，烧化了纸钱的仪式环节，是完全一样的，与晁盖占据梁山之后，当下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的形式，也一一对应。此后晁盖多次进行兄弟祭拜结义仪式，一直到宋江主政梁山，实施最宏大的一百单八人大结义的时候，也明确使用了纸马，可见，强人一旦要兄弟结义，是免不了要祭拜天地，*牛宰羊，跪拜说誓的，而在兄弟结义的仪式中，也是免不了要烧化纸马的。《醒世恒言》是明代人的作品，而《李汧公穷邸遇侠客》是说的唐代的故事。这是说的强人的结义。
插图：唐鼎华
我们再来看主流社会中的良民们的做派，成书于清代乾隆三十六年之前的小说《绿野仙踪》中，记叙了一段冷于冰和张仲彦异姓兄弟结义故事中使用纸马的细节。小说描写的是明代嘉靖年间的故事。书中写道：
到一月后，仲彦绝早起来，吩咐家下人备香案、酒醴、灯烛、纸马等物，摆在院中；先入房向于冰一揖，于冰即忙还礼。仲彦道：‘弟欲与先生结为异姓兄弟，先生以为何如？’于冰道：‘某存此心久矣，不意老弟先言及。’仲彦大悦，于是大笑，拉着于冰到院中，两人焚香叩拜。于冰系三十二岁，长仲彦一岁，为兄。拜罢，他妻子元氏，同儿子、侄儿，都出来与于冰叩拜。此日，大开水陆荤素两席，畅饮到定更时分。
从中可见，张仲彦存心要和冷于冰结义为兄弟，所以他就在院子中，早早地准备好了结义所必备的用品诸如香案、酒醴、灯烛、纸马等等。由此可见，纸马就是结义的必备之物。
玉皇大帝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在《再刻拍案惊奇卷四：青楼市探人踪 红花场假鬼闹》中，衙门中的差役史应、魏能为了侦破红花场大案，假装成采办红花的客商，刻意去结交红花场纪三管家，一番甜言蜜语，把个纪老三哄得心花怒放，一见面，就似乎是情投意合，直接准备三人结义了。在结义那天，书中叙述说：
是日纪老三果然宰鸡买肉，办起东道来。史，魏两人市上去买了些纸马香烛之类，回到庄上摆设了，先献了神，各写出年月日时来。史应最长，纪老三小六岁，魏能又小一岁，挨次序立拜了神，各述了结拜之意，道：‘自此之后，彼此无欺，有无相济，思难相救，久远不忘；若有违盟，神明殛之！’设誓已毕，从此两人称纪老三为二哥，纪老三称两人为大哥，三哥，彼此喜乐，当晚吃个尽欢而散。
由此可见，他们三个萍水相逢，情投意合，生意融洽，所以结义为异姓兄弟。既有情感上的沸点，也有事业上的着眼，而且在举行的结义仪式上，明明白白地买了“纸马香烛之类”，买了纸马，不仅摆设了，还“献了神”。可见在结义环节中，纸马不仅需要供奉，也需要烧化敬神。
灵宝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明代小说《梼杌闲评》第六回《客印月初会明珠 石林庄三孽聚义》，说的是魏进忠（未发迹时候的魏忠贤）与李永贞、刘禺三个同学结拜的故事。书中说，结义那天三个当事人的举措：
择了吉日，宰了一空肥羊，买了一大坛酒并金银纸马，叫了几个孩子抬到庙上摆齐，对神歃血为盟。
大家注意了，其中说的“买了一大坛酒并金银纸马，供奉神明”，明确地说明，异姓兄弟结义，就是要用到纸马的。这是明代人写明代人的故事。
插图：唐鼎华
夜飞鸟所著的小说《巨贾传》，描写的是北宋年间的故事。书中也曾经对结义使用纸马有过明确的描述，书中说：
卢嘉瑞将分资包儿拿了，回到后边冼依良房中，跟她说了要结拜兄弟事情备细。依良将各个分资包儿拆开，见里边钱银甚是零少，便说道：“说是分资，都只一二钱碎银，还有二三十个铜板的，还都好意思写上自家姓名，就这占宣立和云永光合一包一两银子，柴荣和卢嘉恭合一包一两银子，还稍稍算得上凑合。不说买什么香烛纸马祭祀之物，还要施与道观辛苦钱、香火钱，就这点银子何如够你们十几个大男人豪吃海喝一日？”。
我们也可以从中理解，在小说中马上要去结义的当事人妻子的眼中，异姓兄弟结义，需要准备的必备之物，纸马就赫然在列。
所以，结义不仅是强人的需要，是世家子弟的需要，是读书人的需要，是基层走卒的需要，小人恶徒也同样需要。在《二刻醒世恒言》第一回“假同心桃园冒结义”中，开宗明义地表明了这是一起各自怀着私欲，三心二意的几个小人的结义，这三人平素学的都是“穿窬鼠窃之计，与那丧心负义之行”，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听了桃园结义的评话，顿时产生了自己结义的热望，可见就算是小人，也需要效仿桃园之义的经典情景，以便自我感动，自欺欺人。
伍其良道：“且干正事，休得取笑。二月十五日，是个团圆大吉日，我们趁此桃花盛开，也是刚刚凑巧，每人出分金三钱三分三厘三毫，共成一两之数，不可偏多偏少了，自此结义之后，钱财休论，你我做事俱要同心，可不好么！”三人一齐道“好。”等到三月十五日，备了三牲福物，同在一株桃花之下，烧了一陌纸，同立个大誓，三个人欢天喜地的，一同写了生辰甲子、年月日时，备了投词，祭献了神道。张伯义年长，做了大哥，伍其良第二，钱知利第三，立誓耍做事同心，利害相救，如有偏私，神明鉴察。三人化了纸，就在那里坐下，吃得大醉方散。
三个尔虞我诈的小人，在结义的环节中，备了三牲福物，烧了一陌纸，盟誓之后，备了投词，祭献神道。最后在散福之前，三人化了纸，可见，最后环节的化纸，就是送神环节的烧化纸马。
同样，在《金瓶梅》中，也有西门庆与一帮帮闲结义的描述，书中描述说：
众人拜神已罢，依次又在神前交拜了八拜。然后送神，焚化钱纸，收下福礼去。不一时，吴道官又早叫人把猪羊卸开，鸡鱼果品之类整理停当，俱是大碗大盘摆下两桌，西门庆居于首席，其余依次而坐，吴道官侧席相陪。
我们现在知道，结义环节中，拜神盟誓之后、散福之前的所谓送神、焚化钱纸，就包含了烧化纸马的要素，一如水浒中晁盖在自己庄上举行的六人聚义仪式一样。
所以，从古代小说文本的观念中，结义就是理应供奉纸马的，所以，水浒中晁盖结义用了纸马，宋江大聚义也用了纸马，而中间的多次山寨结义，兄弟两两结义，从礼节的完备角度，也理应供奉纸马，只是因为事出突然，或者行程匆忙，大家都肩负使命，所以在行礼的时候不及完备，或者作者从叙述的角度，也觉得不必每次都描摹同样的细节，所以省略了，而已。
男子汉大老爷们结义要纸马，那妇人结拜是否也用纸马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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