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边陲荒木林里,一行人马徐徐走来。
为首的一人骑一匹枣红赤兔马,淡灰色的官服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威风八面。这人头顶官帽,一张国字脸上镶嵌着两只明亮似星的眸子,腮上长须飘飘。他的腰间系一口四尺宝刀,脚下一双不沾风尘的皂靴。马前马后紧跟着四个青衫剑僮、八名彪形大汉,大汉皆豹头环眼、短衣直缀,敞开的衣衫露出生铁般黑黝黝的胸膛。这群人穿行在荆棘遍布的荒木林,竟似不知疲倦困苦。
黄昏微弱的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黄叶洒下来,留下一道惨淡的光带。密集的草丛剧烈的抖动,仿佛野兔在里面乱窜。
“爷,此行凶险,依小人之见还是小心为妙,不宜在路上耽搁太久。”一青衣剑僮回顾马上官员,毕恭毕敬地道。
马上官员捋须而笑:“我文依农奉皇命来此,岂会畏惧绿林草莽、宵小鼠辈?”说罢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鲨鱼皮刀鞘,颔首长笑一声,继续赶路。
走了许久,边陲的三岔口还未到,文依农遥遥望去,忽望见十数个精壮汉子抬着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迎面而来。这些汉子一身麻衣麻袍,神情冷漠,低声曼吟,手撒纸钱。苍白的纸钱在昏黄的天空摇曳飘荡,好似一阵落花飘雪。
这些人一步一步向文依农一行逼近,文依农示意下属退到两旁,以便麻衣人通行。麻衣麻袍客们好像没有看到文依农一行,继续抬着棺材向前走去。突然,“砰”的一声,棺材炸裂,四溅的木屑如同激扬的水花直打文依农的面门,抬棺材的十数人迅速一闪,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柄亮闪闪的朴刀。他们趁剑僮大汉惊魂未定,上砍人身,下砍马腿,一齐向文依农发难。文依农避也不避,身形展动,反手拔刀,一招“力劈华山”迎向敌人。匹练般的刀光闪烁,几个麻衣人随着一蓬血雨倒飞出去,气绝当场。木屑打在文依农脸上就好像碰到了一堵铁壁铜墙,纷纷落地。青衣剑僮仓促拔剑,斩向麻衣刺客,八名大汉狂吼一声,也挥刀加入战团。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骨骼碎裂之声不绝于耳,突如其来的刺客渐渐被斩*殆尽。说时迟那时快,棺材里爆射出牛毛般的银针,两个面目狰狞、浑身缠满白带的瘦长汉子从底部鱼跃冲顶,五指箕张,夹带着一股洪水决堤的大力向文依农抓去。文依农强提一口真气,凌空上拔三尺,燕子一般从二人头上掠过。二人去势未竭,五指如同五根钢锥齐刷刷插进了马腹。那匹马哀鸣一声,倒地而死。马匹轰然倒下的时候,腹部已多了二十个血洞,血泉自血洞流出,令在场众人感觉脊梁骨一阵发凉。
文依农落在两人背后,横刀而立,恨恨道:“僵尸双飞客,言大城,言小镇。想不到辰州言家僵尸拳的两昆仲居然也做了甘露寺的走狗。”
二人僵硬地转过身来,扫了一身周围的剑僮壮汉,脸上堆满了假笑:“文刺史,文大人,你怎知我们是甘露寺的*手?”
文依农虎目凛凛有威:“除了甘露寺,哪里还会有人斗胆公然行刺朝廷大员?更何况,死在甘露寺手下的官吏已不止一例了。”
言大城满眼温柔之意地注视着自己一只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却还在滴着战马鲜血的手,柔声问道:“文大人怎知麻衣人会骤然施袭?”
文依农道瞥了一眼血泊中的死尸,目光又缓缓移向言大成:“他们穿的皂靴是汴梁瑞安堂所产,边陲能穿起这种鞋子的人不多。”
“文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 言小镇尖声笑道,“不过甘露寺的*人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文大人不觉得有违常理吗?”
文依农眉头紧锁,略有所思。
言大城邪异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其实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送死的,甘露寺也知道以他们之力*不了你·····”
“其实我们也不是正点了。” 言小镇打断了言大城的话,唯恐哥哥抢了自己的风头,“楼主派我们来,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真正的*手到来。”
言大城微微摇头,伸出冷若精钢的五指温柔地比划着,冲文依农一笑:“我们兄弟两个并不是甘露寺的人,当然也没有义务为甘露寺*人,更何况,以我们的修为还不能独挡文大人保命的暗器。”
文依农面沉如水,脸上布满愁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未觉,冷风骤起,寒意更深,青衣剑僮瑟瑟发抖。
言大城、言小镇对视一眼,咯咯笑道:“正点子来了!”说罢齐齐后翻三丈,凌空一个“死人提”,接着身形如蜻蜓般平行掠去,盏茶工夫便不见了踪影。这言氏兄弟虽然穷凶极恶,但号称“僵尸双飞客”,轻功冠绝江湖,今日文依农亲眼目睹,不得不暗暗称奇、拍手叫绝。
可是他们一走,文依农便嗅到了*气,一种能嗅到闻到感觉到却看不到的无形*气。
七丈外的枯木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瘦削颀长的人影,文依农只能看到人影,却看不到人的面目,*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的。这人似乎背着一柄五尺长的宝剑,剑未出鞘,可是*气已在空气中弥漫。
文依农远远望着这人,渐渐有种睁不开眼睛的感觉。似乎*气散发开过的时候已有形,有质,甚至已与阳光融为一体。暗淡的光芒注入了这人的*气,居然变得凌厉而刺目。
这人不动,文依农也不动,可是文依农握刀的手已有些颤抖。*气已穿过了丛林,穿过了枯叶,穿过官府、穿过皮肤刺入了文依农的血管。就好像一根根尖针、锋芒在他的血液里游荡,又宛如点燃的火药在他的血管里穿梭。文依农已慢慢有种皮肤将要爆裂的感觉,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裳而涔涔下落。
“神剑薛亮?‘人生虚空,一剑幻梦’原知晓?九天一寇方铁禅?‘七嗔剑豪萧恨水?’鄱阳洞主贺潇湘?”
文依农强笑着问道,但笑容却无比僵硬。
那人冷漠而忧郁的声音从喉咙发出,穿过空气传入七丈外每个人耳中:“潇潇暮雨萧萧夜,何处相思有谁怜?落花流尽长恨水,京城一去美少年!”
文依农脸色更为凝重,面容更为扭曲,神态更为失魂,完全没有了以往顾盼有威的气概:“你····你···是萧恨水!”
七丈外的那人目光急电一般射来,冷冷道:“文大人还没有到三岔口,看来我幸不辱命。?”
剑僮大汉纷纷颤抖着倒下,已完全不能忍受刺骨裂肤的*气,文依农用刀尖支撑着身体,方能与七丈外的萧恨水对视。又强提一口真气,讥笑:“想不到名震开封的萧大侠,居然也做了甘露寺的走狗,实在令文某匪夷所思。”
萧恨水凄然一笑,目光深远:“十年之前,少年驰骋。鲜衣怒马红颜伴,处处笙歌青楼醉。何等意气风发,何等男儿气概。只可惜三年有余,一策赴京。破天一式,破尽一切。七嗔剑碎,小可呕血。。”这时*气转淡,冷风变柔,萧恨水一字一字道,“自此帝都开封,七嗔除名。俗人长笑,妇孺相讥。小可难以糊口,不复当年任侠。”
文依农看着回首不堪往事的萧恨水,发现他已露出破绽,猝然挥刀,一掠三丈,欺身砍向对方。萧恨水抬头望去,目光如厉电闪烁,冷然一笑:“找死!”文依农也不答话,右手一套“游山戏水三十六刀”流云般展开,劲风扑面,狠辣迅疾。左手一挥,长袖中激射出无数点寒星,三点一路,居然沿着弧形的轨道打向萧恨水周身十九处大穴,这赫然竟然传说中堪称暗器之王的——
九天十地,十九神针!
传说神针一出,无人争锋。即便暗器世家唐门,苏州碧玉金针坊,也是谈神针而色变。六十年前,十二连环坞联合塞北十八雄围攻凄凉谷神针堡,无一生还,皆死在神针之下。十八年年前轩辕王孙以“灭绝圣水”将凄凉谷众生毒*殆尽,神针从此失传。近年来崛起江湖的四月神教,其四位教主之一的陈曙月据说拥有这令群雄胆寒的神针,却是真假难辨,毕竟神针属于机簧类暗器中制作最为复杂的一类,使用者将对手击*后无一不收回,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纵然你是绝世高手,也休想躲过文某的十九神针!”文依农大喝一声,吼声如雷。可是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刀刀砍空,神针也钉子一般砌入了枯木。
萧恨水呢?萧恨水也不见。
文依农双脚落实,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从瞳孔延伸到心里,又蔓延到了脚底。传说中从来没有人能躲过十九神针,真的是没有人吗?
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文依农突然感觉咽喉一丝凉意。“噗”的一声轻响,鲜血的血液从喉结喷出,一点寒芒闪现,转瞬消逝
冷漠而忧郁的声音在他背后三丈外响起:“我的剑已出鞘,就在你进击的同时,所以你必死。”
“十九神针···十九神针····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躲过?”文依农豁然回首,目眦尽裂,血丝也从他的七窍溢出。
三丈外的萧恨水按剑而立,凄然一笑,*气渐渐褪去。他轻轻抚摸着剑柄,就好像牵着情人的手,眸子里满是爱意:“九天十地,十九神针没有假,可你却不是陈曙月。”
文依农仰天凄然大笑:“陈月神,想不到开封你别,文某再也见不到你容颜,更无奈佳人所赠神针沦入宵小之手。”说罢“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脓血,气绝于地。
萧恨水长吁一口气,抬头仰观,深情地一眼望去,正巧天际飘来一朵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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