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学者在论及程十发先生幼年所受艺术熏陶时指出,“真正对他艺术生涯产生影响的是民国时期松江地区的艺文群体。”彼时松江,承董香光之余韵,有“元老派”与“少壮派”,前者如王支林、张叔通、张琢成、于允鼎等,后者如朱念孝、汤超、程十发等。
与上海的文化活动不同,这些文人群体是明清松江士大夫文化的直接继承者,他们更多延续着传统的文人雅集方式,不以商业为导向,兼具普及和教育的功能。朋友之间相互展示收藏、品题书画、酬唱赠答,所作诗文也多是围绕松江人文遗迹和历史掌故。他们既深受松江文化风韵的滋养,又相与推挽辉映,共同延续松地之书画传统。杨半耕也是其中之一。
杨半耕之名,常见于松江博物馆藏书画的上款。但关于其生平经历,方志、文集、日记等均未见记载;既是“书家”,但未见其作品,而“半耕”显然并非其本名——这便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带着“半耕是谁”的疑问,我们留意整理与他有关的作品,迄今已有近八十幅。从书画及题跋上,我们知道了他“好学多能”,隐居泗泾,半耕半读的同时,可以“一挥百幅大小篆”,也可以“铜琵铁板大江东”。我们看到了他的样貌在十年间的变化,也听到了他的儿子杨益三工石鼓、画梅花,负笈春申、好学不倦,但又不幸“玉折兰摧”的消息。
半耕是谁,或许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带我们认识了他的朋友们,认识了彼时那个“少长咸集”的松江书画家群体。本文就杨半耕和朋友们的故事,稍作介绍。
图1 半耕先生玉照 张坊 等 横49.5厘米 纵114厘米
一、力田好学
既号“半耕”,当然是以耕田为务。在张坊等人为其所画的“别号图”(图1)中,便将其置于“暗喻其性格特征的场景中”,表现了主人公“负耒横经”的旨趣。画面中主人公头戴毡帽、肩扛锄头,行走于田垄之上。在画面的远处,是“小楼一角藏书地”,点出了“半耕”的另一半——“半读”。中国古代以农为本,耕读传统由来已久,半耕作此图,当是继承了“时行赁作,带经而锄”(《汉书·兒宽传》)的传统。
半耕是否真的下田呢?在早期的作品中,朋友多赞其隐居泗上、且耕且读,但是“别号图”通常是画家根据别号加以引申,意在表现主人公的精神与品格,不注重实景描写,而画上题跋,也有可能是对精神的论赞。比如在1944年的《行乐图》中,吴新一便直言“耕而不下田,僧而不持钵”。不过,也可能吴新一是“新交”而非“旧雨”,见其不持钵,便推测其不曾下田。从诸多老朋友的描述来看,特别是其同乡陆盛年的题跋来看,半耕是“日荷耒锄耕耘田畦间”的。
图2-1 进食图册(其三) 张镛 横18厘米 纵23厘米
图2-2 进食图册(其三) 张镛 横18厘米 纵23厘米
图2-3 进食图册(其三) 张镛 横18厘米 纵23厘米
半耕是否治学呢?在别号图中,主人公有一角之藏书地。于濂元称其“耕余还读旧诗书”,张琢成称其“务农好学”,韩景潮将其比作通晓经籍的“关西夫子”杨震,丁简庵向其“玄亭问字”,王毓芳称其“横经负耒亩西东”,又言半耕“力田之暇以读书弹琴自娱,尤擅八法。”则耕、读、琴、书,皆为半耕所善。张镛称其“善书,工博古”,(图2)王毓芳称半耕南来松城“图书金石任搜求”,则收藏也是其所好。
虽然尚未见到半耕的作品,但其为书家是肯定的,有诸多朋友为证。在不多的史料中,1946年9月11日《茸报·侧面新闻》揶揄陆规亮既多妙论,又有妙诗,若有第二座华厦落成,正匾可书“二妙堂”,到时候“请妙书家杨半耕法书擘窠大字,不亦妙哉!”于允鼎也称其“能书擘窠之大字”。关于书法,陆盛年称其书法“颇得北海神髓”,张琢成也称“书法得钟王神髓”。其作品虽然不见,但从朋友记录来看,有1936年赠给王毓芳的“篆书百寿图及楹帖”,(图3)1945年王毓芳所言“一挥百幅大小篆”当是指同一作品。有1944年赠给冬山的“寿字一笔写”,另有同年提到的“大写天字”并“缀以图说”,张镛称其“开别有之生面,规世风于末俗”,则又可见半耕“入世”的一面。
图3 高士图 王毓芳 横47.5厘米 纵105厘米
半耕似乎不画,但朋友送的作品中画幅不少。《半耕雅属》中以“旧时月色”为题展出了五幅梅花。(图4)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梅花不仅是四时景物,也是君子的象征,更寄寓着深长的文化依恋和家国情怀。半耕喜梅花,且“独喜少”,其子益三更是继承家学,“工石鼓,擅画梅华”,惜天不假年。绘于抗战时期的这几幅梅花,除了对于时世的忧患,也有了对其子的怀念。
图4-1 旧时月色 于允鼎 横22厘米 纵129厘米
图4-2 指画梅花 张天奇 横20.5厘米 纵127.6厘米
图4-3 雪梅争春图 程文骏 横22.3厘米 纵127.6厘米
图4-4 仿汪士慎墨梅 宋骏扬 横22.5厘米 纵133厘米
图4-5 墨梅图 张琢成 横23厘米 纵131.4厘米
除了耕读书画外,半耕亦擅弹琵琶。陈珪在《采菊图》中言“料理琴尊尽□闲”,王毓芳称其“力田之暇以读书弹琴自娱”。避地松江后,朋友来访,常以琵琶助兴。1946年五月,王毅存、丁简庵、顾效亭访半耕于湛然庵,半耕便“银甲捻弦”,“听弹琵琶”成为此次相会的重点,三人“归途犹自忆江州”。次月韩凤九来访,“铜琵铁板大江东,对酒高歌意气雄”。同在此年,姚鹓鶵为其题“桐音轩”横额,称其“善操四弦”,落笔数十幅作品。弹琵琶之外,半耕亦善饮酒,王毓芳、唐彦、韩凤九都有记录,“草圣三杯韵事遒”是听琵琶外的乐事。当然,“手持三尺珊瑚竿”“吐纳烟云”的情形,也刻画在了行乐图中。
王毓芳称半耕“好学多能”,信矣哉!
二、避地城西
图5-1 行书五言联 马相伯 横29厘米 纵123厘米
图5-2 行书五言联 马相伯 横29厘米 纵123厘米
半耕为泗泾人,在所见1944年之前的作品不乏泗泾人所作,如马相伯(图5)、张镛等,象山陈珪所画《采菊图》(图6)也是成于泗水,王毓芳直言其“隐居泗上,性淡泊”,张琢成称“君家家世本清白”,冬山称“君之风神闲如鹤”。此时的半耕,已过知天命之年,“不改嘉名于肇锡,而翛然自号为半耕”,“耕隐”之前,或有“入世”的一面,否则在别号图中,于濂元何必强调“布衣小隐”“紫陌归来”,朱念孝又何必恭维其“孤卿翰墨”?但朋友们既然没有提起,我们也不便过度揣测。总之,我们认识到的,只是半耕知天命之年的一个片段而已。
图6 采菊图 陈珪 横45厘米 纵135.8厘米
在别号图中,诸人均赞半耕“负耒横经”之意,但老友王毓芳又补充道“避地城西乍梦惊”,则半耕在1940年已经来到松江,居处不详。入城之后,半耕与松江的众人有了更多的来往。1942年张琢成在此木轩中为半耕画《溪山高隐图》(图7)并赞“半耕近为人推长乡邦,乃去之若沅夫”,吴葆诚称“布衣草履清白是程,大隐居市不事公卿”,则知半耕“掉臂南来”的重要原因是拒任伪职。
图7 仿梅花道人溪山高隐图 张琢成 横55厘米 纵122厘米
“乍梦惊”、“休心惊”,除了抗战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半耕之子杨益三于此时身故。同样在《溪山高隐图》中,张琢成强调“哲嗣继起,兼善画梅”,而到了1946年,半耕请张镛为其子“制遗容,景补三清,表示非寻常之辈也。”(图8)
图8 杨益三画像 张镛 横33.5厘米 纵95.5厘米
张镛,字之尘,号林隐居士,泗泾人,其人生平未详,但与半耕为好友。张镛的作品较多,除了《行乐图》、《水墨荷花》、《进食图册》外,还有一幅《虎患平图》,(图9)画面中老虎作奔逃状,题“山林无虎城市蹲,虎患横行苦苍生”“半耕半耕休心惊,但等一朝云雾清,现出青天白日虎患平”,此时已是1944年11月。
图9 虎患平图 张镛 横21.5 纵128.5
王绍文(1894—1975),字子彝,号天趣生,为松江著名书家。松江沦陷,王绍文辞去公职,以笔为生。1939年其为半耕作行书《夜上受降城闻笛》(图10),厚重不失洒脱。另有一幅字,熔“苍古”“圆润”“厚重”“清秀”于一炉,得见二人书趣。
图10 行书《夜上受降城闻笛》 王绍文 横86.7厘米 纵39.3厘米
三、赁庑僧寮
1944年闰四月半耕为何赁庑僧寮,原因尚不清楚,或许是进一步的逃避,也或许是因为丧子之痛。
湛然庵在今阔街附近,嘉庆《松江府志》卷七十五载“湛然庵,在宋家桥西,顺治初建。”光绪《松江府续志》卷三十八补充“道光初,朱进士恒读书于此。同治三年,僧福本重修,庶吉士仇炳台、廪生章耒设文社,并与附贡生吴迪方等建字藏于殿旁,为惜字会。炳台有记。光绪七年,僧立山建山门。案:庵向在湛然滨南。道光季年,得挹秀街地,至是始建山门于挹秀街。”民国《华娄续志残稿·方外志》载“前为大殿,后为文昌阁,阁之下为禅堂,仇太史炳台署曰‘净业’,越年既久,字迹剥落。民国三年,僧得念重修是堂,将旧额磨洗,易以‘戒清’二字,吴前楣有跋。” (图11)
图11 湛然庵与笏溪(乾隆《娄县志》)
湛然庵建于清初,而且与文士颇有渊源。王澐族弟王澄,晚寓笏溪湛然庵,自号巢居子。杜濬,黄冈人,以诗文名,足迹遍天下,甲申后,寓居松江湛然庵。清代佛教居士、画家陈桓,中年丧偶之后,携子书龙居于湛然庵。在吴昌硕治印的边款上,也留下了章耒游庵的记录。
既是“赁庑”,当是有偿,韩凤九问道“可有僧庵如水月,袈裟典酒为君留”的情况大概没有发生。此之后朋酒之会颇多,所见作品也大多作于这一时期。在入寺不久,半耕便请张镛为其画《行乐图》,(图12)画面中半耕毡笠芒鞋,手持烟杆侧身而立,脸庞较旧时更为瘦削,多了一缕山羊胡。此时距《别号图》又有近十年,促膝雅侣间,又有十余处题跋。
图12 杨半耕行乐图 张镛 横46厘米 纵130.5厘米
文徵明云“我之书屋多起造于印上”,赁庑湛然庵中的杨半耕亦有屋名“无垢轩”、“桐音轩”。
图13 行书“无垢”横披 于允鼎 横124厘米 纵30厘米
1946年,张天奇为半耕指画梅花于“云间无垢轩”。“无垢”二字为于允鼎于半耕下榻湛然庵半年后所题,(图13)为佛教语,意指心地清净,为涅槃八味之一。值得注意的是,于允鼎这一横披写于松风草堂。草堂位于张祥河宅中部纵轴线南部,为三开间明式圆作厅堂,悬沈荃书“松风草堂”扁额。民国初年,张祥河外孙耿道冲集松风社于松风草堂,社员众多。草堂后为高君藩购得。抗战中,张琢成主持倡立的“松风书画社”,承松风社余绪,以教育书画为主,其地常借韩四房。据上可知,在抗战中,诸人仍在松风草堂雅集。
图14 行书“桐音”横披 姚鹓鶵 横125厘米 纵31.2厘米
杨半耕擅琵琶,姚鹓鶵为其书“桐音”横额(图14),并言半耕“与王、于诸先生游”,“王”或指王毓芳,“于”是指于允鼎。于允鼎中年在普照寺南兴建住宅,宅东隅建船屋一间,四壁悬挂七弦古琴,蒲团木几,陈设古雅,名“琴娱室”。姚鹓鶵为其书“桐音”横额后,丙戌(1946)七八月间,落款于桐音轩的作品有十数幅。可以想见,这一时期“桐音雅聚”,姚鹓鶵兴致颇高。从上款来看,除了赠与半耕的作品,与会者至少还有半耕的同乡、泗泾人杨乐如。但此次文会活动,在姚鹓鶵的作品中竟未见记录,连半耕其人,也未见有唱和之作。
图15-1 行书袁昶诗句 姚鹓鶵 横25厘米 纵145厘米
图15-2 行书袁昶诗句 姚鹓鶵 横25厘米 纵145厘米
图15-3 行书袁昶诗句 姚鹓鶵 横25厘米 纵145厘米
图15-4 行书袁昶诗句 姚鹓鶵 横25厘米 纵145厘米
更为深刻的是,除了书写自作诗、松人诗句外,丙戌八月有近十幅的作品都出自袁昶《于湖小集》(图15),而且相同的诗句也书赠杨乐如,在之后的九月,于允鼎亦为半耕书袁昶《云门五十有一初度以诗为寿》。与其说是文人的雅集,不如说是有目的之“寿袁会”——袁昶生于1846年八月,丙戌八月刚好为其百年诞辰。袁昶为浙派诗人,同时为维新人士,因反对利用义和团排外而被清廷处死,为“庚子五大臣”之一,后谥“忠节”。袁因买松江西门外富家弄口赵允明故宅,乃入松江籍。其子荣叟,字道冲,幼承家学,并得其外舅松江沈思齐师授,见闻渊博。曹锟贿选案发,道冲离京南下,兀傲耿介。道冲与姚鹓鶵交好,新中国成立后,同被推为松江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代表,1957年委刘玉苍、雷风威、雷书常、张寿甫整理古籍一万余册。
四、老友方家
“社盟之习,所在多有,而江南之苏、松,浙江之杭、嘉、湖为尤甚。”在书画作品的上款中,除了宋骏扬称其为“姻先生”、陆盛年称其为“姻兄”外,张琢成称其为“社友”,于允鼎称为“同社”,朱念孝称其为“同社先生”、“社友”,宋骏扬呼为“同社兄”,韩景潮亦称之为“同社”,时间在1944年到1946年。根据这些线索,可推测该“社”为张琢成主导的“松风书画社”。
张琢成(1879—1954),名韣,原名蕴玉,号泖东逸少,松江人。抱义自守,刚介嫉恶,外示中和,内蕴孤愤,有高士之风。于诗、书、画及金石,造诣深,有“诗书画三绝”的美誉。1943年前后,张琢成倡立“松风书画社”,辅导后辈。据学生回忆,该社常借马路桥“韩四房”,即韩景潮家中,学生中过从较密的有张寿甫、费百熙、杨慎庵、朱念孝、韩景潮、张佑之、黄宗香、冯钟琦、叶良玉等,另有于濂元、汤义方、潘志超、白蕉、于吟詹、程映川、程潼等,虽未列门墙,但常来就教。不过据叶良玉回忆,拜师在前,而倡导成立“松风书画社”在后。于濂元回忆称其在松江民教馆工作期间(1928—1933),曾与杨秉文、朱念孝、李锺杰、张小石等组织“松风书画社”,先借民教馆艺术部,后至“新松江社”。张琢成、于允鼎、王毓芳等诸前辈也曾参加该社。从《申报》及地方报纸来看,1930年代即刊有松风书画社展览消息,于濂元所言不虚。可以推断,以“松风书画社”为名的社团不止一个,又因为在人员上有较多的重合,特别是张琢成作为“元老派”参与其中,可以抗战前后将其视为社团的两个阶段。但在众人的回忆中,均无半耕其人。
与半耕一样,张琢成抗战后拒绝就任“维持会会长”,并将战火后的灶屋稍加修葺,拆柴字而取名“此木轩”。为半耕所绘的《溪山高隐图》便是作于此木轩,在题中张琢成赞半耕有“伯夷之清”,未必没有夫子自道之意。在写给半耕的四五幅作品中,更多的有朋友相知之情,在《墨梅图》中,张琢成说自己画梅“似儿学涂鸦,握管信手扫”,“邻翁走相视,一笑笔绝倒”,惟有半耕独解事,“不笑亦不言,相契形迹表”。1947年3月,白蕉从金山摇了一上午船到松江,背着书画古砚并两瓶白兰地,托请沈瘦狂为召集人,聚众人小饮。沈往秀南桥此木轩寻张琢成,不想张已经东去湛然庵了。此时半耕正下榻湛然庵中,并于此年三月下瀚离开,张琢老定是与半耕饮酒弹琴去了。
张叔通(1877—1967),原名蕴芳,又名葆良,别号九峰樵子,室名“随缘室”,为清末秀才。善书法,少年时师从陶璿宣,学魏碑,擅写行草书,瘦硬多骨。与张琢成不同,在张叔通给半耕的作品中,如程颢诗句、十七帖等,多为论书论学之作。张叔通五十五开始学水墨山水,师法前贤,参以自然景物,笔底云烟,自成一家。1947年元旦,张叔通已客居上海,赵祖康、王毓芳、于允鼎等人发起,借茸光国艺社为张叔通举行书画个展,所得用以兴办教育事业。张叔通在《茸报》发表《我的书画》一文,申明“我的画是不会设色的,而亦不愿设色”,并感叹“书画琴棋,原为雅物,今如柴米油盐,担市买卖,人格云何,画格云何,扫地尽矣”。(图16)
图16 仿大痴山水 张叔通 横22.5厘米 纵138厘米
王支林(1871—1962),字毓芳,住松江石幢巷,因宅旁有唐经幢一座,故号“邻石”,又号玉屏山樵人,又署“支道人”。其字得米南宫笔法,画仿唐代名家。王毓芳与半耕相识于1930年前后,1936年,半耕赠予王毓芳《篆书百寿图》及楹帖,后者则回赠《高士图》。1944年王毓芳在四铜鼓斋中为半耕书八言联,(图17)此斋与松风草堂同位于张祥河宅,今中山路人民路附近。
图17-1 行书八言联 王支林 横21厘米 纵128厘米
图17-2 行书八言联 王支林 横21厘米 纵128厘米
在《别号图》中,于允鼎、于濂元的题跋同在丙子,时间相距不远。于允鼎(1886—1959),字仲迟,别号迟园、迟斋,世居松江城内北仓桥堍。中年购地普照寺南,兴建住宅,并将宅后空地精心布置,以“迟园”名之。耿道冲主持的松风诗社,曾多次借迟园,斗酒唱和。于濂元(1908—2003),字小莲,室名篆香阁、香雪斋,工书,善治印,为于允鼎侄孙。于允鼎亦为半耕旧交,除了为其题“无垢”横披外,《旧时月色》中“半耕我兄一笑”,也只能是朋友间的默契。甚者,《半耕行乐图》更是被于允鼎放在架上一年有余,临去上海才“促迫尤劬,倚装书此,以践宿诺”。值得一提,1946年五月七日,于允鼎从泗泾归来,微醺中提笔书写俞樾廿五字长联,虽为遣兴之作,但文书俱佳。只是这“归自泗郊”,不知道同饮者有无半耕?(图18)
图18 行书俞樾集《曹全碑》字长联 于允鼎 横8.3厘米 纵169厘米
韩凤九(1884—1964),名绮章,字杏生,号凤九,师从沈祥龙。精通文史,喜好诗词、书画、金石。1937年8月,日军轰炸松江,韩凤九携家避难,历经磨难,几次死里逃生,返家之日深感庆幸,故自号“还巢居士”。韩凤九住在笏水附近,临近湛然庵,凤九呼半耕为“老友方家”,在为其所作的“笏水归舟”上,钤印四枚,可见二人之交谊。(图19)
图19 行书“笏水归舟” 韩凤九 横52厘米 纵31厘米
图20 尺牍题签 韩凤九 姚鹓鶵 横35厘米 纵27.4厘米
《春水楼师友墨存》为松江张破浪旧物,1944年不知何原因为半耕所有,张琢成、韩凤九、姚鹓鶵均为其题签,韩凤九所题为“四知书屋主人收藏春水楼师友墨存”。(图20)在凤九晚年,手头有一小本子,题为《随便记录》,其中内容除了一些随手记录外,主要为五百余处松江旧时堂额。其中记到“四知”堂额的主人有杨平盦、杨九牧、杨桂连。“关西夫子”杨震言“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故后杨氏多以“四知”名堂,只是这其中,会不会有半耕的字呢?
杨半耕1944年闰四月下榻湛然庵,1947年三月下瀚离开,韩凤九前去送别,并有题赠。半耕感念友谊,请同乡王闻道代笔,书题致谢:
甲申余月,振自祥泽乡至松江寄寓于湛然禅院。光阴荏苒,屈指已逾三载,今将赋归,承韩凤九先生题赠,书此志感。杨振识,时在丁亥三月下瀚。泗水王闻道书。(图21)
图21 楷书题赠 王闻道 横15厘米 纵33厘米
——不愧是隐者,若不是寻找韩凤九的资料,又怎能寻觅得到!
《半耕雅属——松江区博物馆藏近现代书画展》目前正在松江区博物馆展出,展期至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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