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以前,张冉是一个出色的昆曲闺门旦演员。从2010年和“昆曲王子”张军搭档,在园林版《牡丹亭》中扮演杜丽娘以来,她唱近400场《牡丹亭》,把自己全身心融入到杜丽娘这个角色之中。因为总是在舞台上饰演十六七岁的闺阁少女,张冉时刻揣摩她们的心思,在生活中也把自己活成了“小女孩”。
2018年,张冉成立了自己的昆曲工作室,一夕之间成长为风风火火的大女人。她跑到学校做昆曲课堂,深入社区做昆曲配送。上海的五个新城,中国的西藏、粤港澳地区,甚至国外,都留下了她推广昆曲的身影。6年多时间,她已经做了200多场昆曲推广活动。
朵云书院 昆曲沙龙推广活动
4岁开始学戏,起初张冉只因为戏曲“好美”,让她愿意亲近选择这个行业。走到做工作室那一年,张冉觉得自己变了,“我不单纯是被艺术吸引了,我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除了把张洵澎老师教给我的昆曲艺术传承好,我还要去做推广,让更多人了解昆曲到底有多美。”
带领更多人走进昆曲大门
接受采访那天,张冉已经连续5天每晚只睡一两个小时。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前两天在兰心大戏院自己的“兰情冉冉”专场登台的场景,杜丽娘的身影在她眼前一直晃。前一天,张冉赶去青浦一个养老院做文化配送普及昆曲,站在台上讲着就觉得整个人发飘,演讲结束,她赶紧走进隔壁医院,开了几片安眠药,晚上才睡了一个好觉。
成立工作室以来,忙碌是张冉生活的常态。如果没有演出,每天她雷打不动地花三四个小时在练功房,训练昆曲基本功。其他时间,她见缝插针地去做昆曲推广,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密不透风。
昆曲有600多年历史,是戏曲的“活化石”。这种表演形式很美,却一度面临曲高和寡的窘境。一个零基础的观众成为戏迷要跨过很多道门槛。
“我觉得一个从来没看过昆曲的人要走进剧场,中间有两道门。第一道门是‘了解昆曲’,这就需要公益演讲,只有进了这道门,对昆曲有了初步的了解,很多观众才会真正走进第二道门,走进剧场。”
本着做一个昆曲“解码人”的愿望,2018年,张冉决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向大众推广昆曲。
经过6年多的时间,如今张冉已经参与各类昆曲普及公益讲座活动200多场,遍及上海市区和市郊五个新城,从幼儿园三四岁的小朋友,到80多岁的老年人都是她的受众。
教导西藏小女孩昆曲身段
去年6月,张冉作为上海唯一一位演员以文艺服务志愿者的身份去往西藏日喀则,参加珠峰文化旅游节。她以杜丽娘形象登台,与西藏藏戏团团长班典旺久合作了演出《山海相依》,600年的昆曲与600年的藏戏合二为一,在西藏的蓝天雪山下碰撞迸发出惊人的美。
那是张冉第一次去西藏。强烈的高反再加上昆曲扮相要“勒头”,双重夹击让张冉头痛欲裂,她吃着止痛药,登台前最后一刻还在吸氧,咬着牙坚持演出。
一下台,张冉就被很多藏民围住了。他们追着她问:“这是什么?”“你刚才表演的是什么?”
“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高反好了,我又兴奋了。”站在台下,张冉就开始和大家滔滔不绝地普及起昆曲来。
这一趟行程,张冉还收获了两位小戏迷:13岁的旦增措姆和7岁的旦增央吉。她们被杜丽娘的扮相吸引,一路跟着张冉走到后台,缠着她学昆曲。张冉顺势教了两位藏族小妹妹一些基本的昆曲手势,并和她们拉钩许下一个“杜丽娘的约定”:有机会带她们到上海,教他们学昆曲。今年6月,两位小姐妹就可能来到上海,观看张冉在兰心大戏院的演出。
提起那次初上雪域高原的经历,张冉至今感怀,“当地藏民可能之前没看到过昆曲,但汉藏血脉相承,大家都是中国人,他们自然对昆曲有亲近感。”
新年前,西藏卫视藏历新年春晚录制,在班典旺久邀请下,张冉再次回到了西藏。在布达拉宫前,她穿着藏装拍摄形象照,一群藏民围过来看。张冉兴之所至,就当着大家的面表演了几句《牡丹亭》,还获得了阵阵掌声。
张冉参加西藏卫视藏历新年春晚录制,与班典旺久交流。
“其实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但我就是想抓住一切机会,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普及昆曲。”在推广昆曲的道路上,张冉从来不怕显眼和尴尬,“也许大家觉得这个人有毛病,也不认识,怎么张口就唱?但对于我来说,这是(推广昆曲)难得的机会。”
以“抓住一切机会”的冲劲,张冉带着昆曲走南闯北。她是粤港澳大湾区的青年戏剧协会理事,与当地话剧演员合作了粤语话剧与昆剧结合版本的情景昆话剧《梦影牡丹亭》。她也去维也纳参加联合国中文日的演出,和欧洲音乐家合作了室内乐版本的《牡丹亭》片段,台下掌声雷动,张冉三次谢幕都无法下台。
“我觉得昆曲像水,它可以放在任何地方。它可以变成酒,也可以变成咖啡,也可以用来养鱼。”张冉觉得,古老的昆曲可以与多种艺术相配,也可以打动世界各地的人,“昆曲格调很高,又有600多年的时间积淀。它是包罗万象的,它不只是唱词美、服装美、表演美,而是集东方大美的一门艺术。”
一切从零开始“战斗”
如今演出推广活动不断,张冉始终“累并兴奋着”,但回忆起最初决定成立工作室的时刻,张冉还是忍不住哽咽,“其实现在才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一开始真的很艰难。”
4岁开始学京剧,16岁拜入昆曲表演艺术家张洵澎门下,转学昆曲,张冉从懂事起,就一直沉浸于戏曲的世界,她的生活除了学戏就是演出。作为一个演员,她熟悉台上的唱念做打,却完全不懂如何去经营一个工作室。
决定成立工作室以后,很多朋友都劝张冉放弃。大家都说这件事会很累很辛苦,很可能做不下去,甚至有人直接对她说:“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因为做这件事死掉。”
这反而激发了张冉的斗志,“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死的。”她从父母那里拿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将工作室注册下来。
起初,工作室只有张冉一个人全职投入,她的一位朋友无偿提供一些帮助。张冉把自己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奔走在学校、社区及各种机构,寻求昆曲推广的合作。
挫折无可避免。张冉还记得自己主动约一位校长,希望在学校里做一个昆曲社团。校长听了他的想法,说:“我们好像不需要昆曲社团。”
“我也没有放弃,就一直盯着她,说请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张冉经历过很多失败,但从未想过放弃。在她的坚持下,工作室慢慢走上了正轨。
在她走进校园之初,学生们并不了解昆曲。张冉绞尽脑汁把讲座内容做得生动有趣。她精心挑选自己最美的行头带进学校展示给孩子们,“小姑娘喜欢美的东西,你要摸准她们的心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每次讲座后,总有七八个学生主动找她报名参加社团。
如今,张冉和卢湾第一中心小学、尚阳外国语学校、上海协和双语学校三所学校合作,成立了昆曲社团,定期活动,助力古老的昆曲在青少年中生根发芽。
张冉还有一位特殊的残疾人学生孙科弥。2020年,上海残疾人艺术团要招募学生,上海文联派了一批各领域的艺术家协助招募,张冉就是其中一员。
张冉陪同残疾人学生孙科弥一起上台演出
当时,孙科弥坐着轮椅进来,唱了一首歌。张冉一下就被这个高位截瘫的女孩子打动了,“她的声音和气质特别适合唱昆曲。”考试中场休息时,张冉又遇到了孙科弥,她问对方喜不喜欢昆曲,孙科弥特别高兴,问:“我能和你学昆曲吗?”
这段师徒缘分开启后,一直持续至今。孙科弥出行不便,但每周都风雨无阻地到张冉的工作室上课。前年她还代表上海残疾人艺术团获全国戏曲类比赛二等奖。孙科弥曾对张冉说,昆曲特别感染自己,每次唱起昆曲,都觉得内心丰盈。
“昆曲让她的精神世界更美好,这是最让我高兴的事。”张冉说。
教授昆曲社团小朋友
传承推广昆曲,是“一辈子的目标”
在生活中,张冉没什么业余爱好,她说自己是个“无趣”的人。朋友叫她吃饭喝酒,她都缺乏兴趣。一次几个朋友过生日,喊她去KTV,她坐在包房里,一直帮大家点歌,一首都不愿意唱。朋友们看出她的窘迫,没多久就让她赶紧回家。
张冉的日常生活十分固定,绝大部分都围绕着昆曲:每天去练功房唱三四个小时戏,如果有演出就停掉排练,专心应对演出。每个月她去合作学校讲七八次课,其他推广活动也至少有三四次。沉浸在昆曲的世界里,她就觉得开心。
专注普及昆曲6年多,如今张冉的工作室已经有3名员工,都是全身心热爱昆曲的同路人。这些伙伴承担起工作室的运营工作,让张冉得以做回自己。
张冉说自己“内心住着无数个小女孩”,“我的职业让我必须这样。没有这样的心境,在舞台上真的做不出来。”她是一名闺门旦演员,在舞台上扮演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女。即使早就过了这个年纪,她在心态上也努力和这些几百年前的少女共情。
只有在推广昆曲时,她必须要收起16岁的心态,回归真实年龄去打拼。张冉记得刚成立工作室时,有人批评她在台上“不贴合人物”。“他们说你的杜丽娘有一点成熟,有一点强悍。这和我当时的生活状态是匹配的。那时我什么都要冲在前面,把自己搞成一个女强人了。”
现在,随着工作室走上正轨,伙伴们分担掉许多经营工作,张冉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在舞台上把我演这些小女孩塑造打磨成观众心中最准确的少女,是我的目标。”
对昆曲传承和推广,张冉也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我会继续跟着恩师张洵澎潜心学习昆曲,把老一辈人一代代流传下来的瑰宝传承好。我也会继续做昆曲的推广,这是我一辈子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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