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良
考上大学后,每个月都会给爸爸妈妈写一封信。内容无非是身体好吗、农活忙吗、收成好吗等格式化的问题。发出四五天后,就会收到父亲的信,信里总夹着一张五元甚至十元的人民币,那是我一个月的零用钱。
寒假回家,偶然发现这些信一封一封整整齐齐叠放在橱柜抽屉里,用橡皮筋包扎着,和户口本、结婚证等放在一起。听妹妹说,每到月底,爸爸就天天往村部跑,一听到会计说“有你儿子信呢”,父亲就喜笑颜开拿了往回赶。父亲念过几年小学,是村的土秀才,然而一生坎坷,许多梦想都销蚀在贫困和为解脱贫困的奔波忙碌中,儿子的出息多少填补了他心中的缺憾。
看到爸爸喜盈盈的样子,妈妈会立即放下手头活计,急着要父亲念给她听。念完了,还总要过信笺,放在手掌心摩挲很久。
后来,在上海一所中学听课,看到教师办公室墙上写着一句话:“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唯一,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全部。”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前几年遇到毛文莲,又谈起他弟弟当年写给她的一封信来。信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信中的称呼——“温暖的姐姐”。毛文莲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爸妈妈妈的好孩子,弟弟妹妹的好姐姐,那时弟弟刚读学了“温暖”一词,觉得用在姐姐身上特别合适,所以就用上去了,稚气和贴心尽在其中。
谈起往事,毛文莲有遗憾,也有收获。当年高考,毛文莲几分之差,没能圆梦大学。她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去了远方打工,帮助培养弟弟妹妹。她没有成为一个梦想中的女教师,但获得了家人的理解,获得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心中有爱,处处花开。
CFP供图。
当我又一次谈起这些故事时,一旁姜寒松老师面色凝重,向讲述了另一个书信的故事。
1962年姜寒松考入杭州大学时,有一个叫钱友仁的同班室友,年纪比他足足大了七八岁。钱友仁原来是杭州十中教师,因感觉自己才疏学浅,担心误人子弟,二十八岁那年时,以社会青年的身份考上大学。因为工作经验丰富,做事老练,担任了教育学系学生会党支部*。钱友仁还是个可亲可爱的大哥哥,关心照顾每一个同学,尤其对我这个上下铺的“同床”,更是关爱有加。
再不舍也有分离的时刻。大学毕业,天各一方。但千山万水隔不断同学情深。每年三月五日前,姜寒松都会收到钱友仁寄来的一封信,祝福他生日快乐。生命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姜寒松早已从白衣飘飘的少年成了父亲,又做了祖父,但在钱友仁那里,姜寒松永远是需要关怀、照顾和鼓励的小姜同学。
每次收到钱友仁的信,姜寒松就打一个电话过去,表示感谢。这一年,姜寒松第47次收到钱友仁的信时,心血来潮,用毛笔写了一封回信。这封信花了他足足一天时间。
信寄出的第二天,却在班级微信群里看到老班长发上来的消息:“钱友仁同学因病医治无效,于三月六日不幸去世……”
姜寒松的眼泪夺眶而出,纵横满面。生命的最后时刻,钱友仁躺在病床上,该是怎样艰难地给他写下这最后一封书信?他不敢想象。姜寒松的回信寄到时,收信人已经不会拆看阅读了,钱友仁家人又是怀着怎样悲痛的心情读完这封信?姜寒松不敢想象。
那天晚上,姜寒松写下一组悼怀诗,其中一首这样写道:
重读锦书心转哀,一言一语动情怀。
君今不幸西归去,云中谁寄锦书来?
每一封平凡的书信里,包含着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啊!
作者简介:王石良,衢州市作协会员,江山市文史委特聘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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