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抬起头来,也许是因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她语气的随意,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一宁马上自问自答:“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结婚一周年的时候,我准备了烛光晚餐想和你一起庆祝,结果你放我鸽子,一句临时有事就打发了我。
你生日的时候,我订做了蛋糕准备了生日礼物,结果因为*不喜欢我,你居然叫我不要去吃饭,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一次晚上,我参加宴会归来,半路上车子抛锚,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我可以理解你一时有事没接到电话,不过至少后来看到通话记录你要给我回个电话吧?没有,哇,什么都没有!
我想想啊,啊,对了,还有某年的圣诞节,我亲手织了一条围巾送给你,结果隔了几天你居然把围巾给你家狗围了……天啊,我能忍你这么多年真是太伟大了……我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搜肠刮肚地说了许多许多,表姐这些年受的委屈,通过她的口统统宣泄出来。
如果是表姐,恐怕一辈子不会告诉傅淮。
傅淮仿佛震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不可思议和一点难以置信。她等着他说点什么,道歉也好,解释也好,但是他就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难道他只是惊讶表姐忽然话很多?
谢一宁有点失望,耸耸肩,略过他去了厨房给自己盛粥。
就着小碗喝了一口,将将回身,便看到傅淮忽然冲了过来,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谢一宁连忙稳住手里的小瓷碗,结结巴巴说:“你你……你干什么?”
6
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那天,傅淮给顾盼准备了礼物,是九朵鲜艳的永生玫瑰花,环绕在透明的玻璃罩中,漂亮极了。
他并不是浪漫的人,只单纯喜欢“永生”的涵义,适合在这样的日子送给顾盼。
永远在一起。
怀着这样的期盼,那天在停车场,手里的礼物袋被忽然蹿出的歹徒抢走之后,他才会那样奋不顾身追上去,和那身上藏刀的歹徒扭打起来。
后来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那位sir看着他说:“我以为袋子里有什么贵重东西呢,为了几朵花不用这么拼命吧……”
他的手臂受了刀伤,虽然不严重,但染红了洁白的衬衫。而那份永生花,早在扭打中砸碎压烂了。
一身狼狈的傅淮,经过一番折腾,走完所有流程,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回到家中,顾盼早就睡下了,家里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这一天是结婚纪念日而有所改变。他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换下带血的衬衫,最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盼。
“我生日那天,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我妈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勉强自己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是计划阴历生日和我妈一起过,阳历生日再和你一起过。
但是你没等我说完……你对我的生日,很淡漠,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我以为这生日对你来说不重要……”
“你车子抛锚那次,我并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手机里也没有任何你的未接来电的记录。”他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但是那一天,我妈正好在我办公室里……”
“你送我的围巾,你没有告诉我是你亲手织的,你说是商场赠品。虽然你说是随手带回来送我的,但我还是把围巾洗净了收在衣橱里,现在它在衣橱里呢。我家狗围的那条,是我妈给它买的,大概颜色差不多吧……”
谢一宁冷不丁儿地问:“你干嘛不围?我从来没见你围过。”
“我……”他的喉结微微颤动,按着她肩膀的手指也微微收紧,“我怕……傅淮那样注重生活品质的男人,怎么还围这种商场三无赠品……我怕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怕自己的心思在你面前藏不住……”
谢一宁才不管他好不好意思,敏锐地抓住重点:“你什么心思?你藏了什么心思?你喜欢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傅淮不知道为什么顾盼忽然这么厚脸皮了。
这个高冷的男人耳根有浅浅的红,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谢一宁放下粥碗,双手合十,恨不得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拜一拜,“阿弥陀佛,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她大力地拍一拍傅淮的肩膀,“特别巧,我也喜欢你。”
“你刚刚……说过了……”
谢一宁捋了捋头发,龇牙一笑,“但是有一样我肯定没说过——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报恩,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有一样我也没说过——我请你同我结婚,不是因为你是合适的人,而是因为我正好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所以才会在地震中,冒着生命危险,不离不弃。
骄傲的表姐和不善表达的傅淮,明明互相喜欢,却因为缺乏沟通,靠着臆想解读对方的表情,从而产生了种种误会。
这充分说明,夫妻之间需要经常沟通,沟通,沟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7
因为她不舒服,傅淮请了一天假在家陪她。
很好,谢一宁有时间在离开之前给他来个紧急培训。她抱着一个热水袋,歪在沙发里絮絮叨叨,“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你觉得我不开心了,即使我不说出来,你也要来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就算你没有觉得我不开心,但是你不开心了,你也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了。”
“嗯。”
“不可以有事情瞒着我,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
“嗯。”
“如果*diss我,你要护着我。如果我diss*,你……”她看了一眼傅淮,傅淮也看了一眼她,她清咳一声,“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diss*,她说话我就当没听见好了。”
“……嗯!”“嗯”完之后,傅淮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一直有护着你的。”
不管他妈如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从来不曾想过因为这个原因和顾盼离婚。
在他妈气极了拿鸡毛掸子抽了他几下的时候,他掷地有声地说:“我是你儿子,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对顾盼,你没有资格。”
“我是遗腹子,我爸在我未出生的时候就因为车祸过世。当时周围一堆狼虎亲戚,就盼着我妈生个女儿好有借口瓜分我父亲的遗产。我妈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幸好生了个儿子……”
傅淮想起母亲的艰辛,也有几分动容,“老一辈的人,最是看重传宗接代,我能理解我妈的想法。但是理解并不表示认同,我的妻子,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女人,能生很好,不能生,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一宁一下子从沙发里直起了身子。
这个故事有点耳熟啊。
她做临终慰安师的时候,弥留的老人们经常会把自己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或者遗憾说出来,祈求从她口中听到宽恕、原谅、认同和理解。
“我年轻的时候是个产科护士,偶然认识了一个孕妇,她很可怜,丈夫刚刚因为车祸去世,夫家亲戚统统不是好东西,就等着她生个女儿好有借口瓜分她丈夫的遗产。
偏偏她肚子圆圆,十有八九是个女儿……她一直求我,哭着跪下来求我,还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当时我鬼迷心窍,也可怜她的处境……她果然生下一个女孩,我帮她换了一个男孩……几十年前的产科病房规矩松散,我轻而易举就得手了……我们还把男孩的出生日期改提前了三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可是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戳着一根刺,一直提醒着我当年做过的事……”
那个肝癌晚期的老护士在临终之前,挣扎着把这根刺拔了出来。谢一宁并没有很惊讶,这些年她听过的秘密太多太多,早已见怪不怪了。
可惜这个故事只有大概,没有细节,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傅淮,谢一宁不能确定。她嘟囔道:“早知道问清楚出生日期……”
“什么出生日期?”傅淮侧目。
她敷衍说:“没什么啦——”
谢一宁忽然一怔,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过两组数字,那是表姐的出生日期和傅淮的出生日期,两个日期之间相差三天。
天啊,天啊,难道表姐是当年那个女孩吗?她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顾盼,你怎么了?你的手……在抖……”
她勉力地镇定下来,露出一个标准的空姐笑,“没事,我只是觉得我和*挺有缘的,婆媳之间也讲究缘分啊,呵呵。”
傅淮:“……”
他有种顾盼受了什么刺激的感觉。
8
第二天,傅淮一出门,谢一宁就把偷偷拽下的傅淮的几根头发和表姐的几根头发分别放在塑封袋里。她正琢磨着如何搞到傅淮妈妈的头发,表姐这位婆婆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刚一进门,老太婆就气焰嚣张,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骂,“不能生孩子拖着我儿子不肯离婚就罢了,竟然还缠着他在家荒废时间!要不是昨天我去他办公室送汤,根本不知道他竟然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请假!他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请过假!你不舒服去医院啊,他又不是医生,他留在家里有什么用?”
这种一进门就破口大骂的架势,谢一宁算是大开眼界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老太婆,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如果她扑上去和她打一架,顺便揪她的头发,算不算欺负老人啊?
傅淮的妈妈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拔高声音:“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想打我吗?好啊,来啊,让我儿子看看他到底娶了个什么女人,不仅不能生孩子,还打他妈妈。”
一宁捏了捏手指,手指关节“格吧格吧”地次第响起。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傅淮的妈妈,“你昨天就知道傅淮请假了,怎么昨天不来兴师问罪啊?噢,对了,你和傅淮的关系最近有点僵,所以你特意挑了今天他上班去了才上门来。”
这是顾盼第一次顶嘴,老太婆呆了呆:“你……你……?”
鉴于老太婆可能是表姐的亲妈,谢一宁说话还是很注意分寸的,“你才五十五岁,就算活到八十岁,也还有二十五年可活呢。整天盯着你儿子干什么,老人家要有自己的生活,出去跳跳舞,旅旅游,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帅老头,来段黄昏恋呢。”
老太婆是老一辈传统思想了,你要是和她阐述新时代女性生活的意义、什么结婚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之类的大道理,她是听不进去的。
所以,谢一宁索性不和她废话,另辟蹊径地劝了她两句。没想到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狠毒心肠终于露出来了,我要告诉傅淮,你竟然咒我死。我这把年纪了,你竟然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谢一宁:“……”
果然是对牛弹琴啊。
“赶紧去告诉傅淮,麻溜的,走好,不送,不然……”她的手轻轻地落在老太婆头顶,恶狠狠地说,“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傅淮的妈妈见顾盼今日与平常格外不同,生怕自己遭了毒手,连连后退,退到门边,不忘说一句:“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傅淮一定容不下你,你等着。”
她走得飞快,可见身体还不错。
谢一宁在她身后吼道:“你对我什么样,我就对你什么样。”
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至于她说要向傅淮告状,谢一宁相信傅淮自有判断。重要的是,她已经拿到了老太婆的头发——那几根黑发攥在她掌心,预示着真相很快就会明了。
9
鉴定最快也要三个工作日。
等待结果的日子里,谢一宁白天在表姐的公司里浑水摸鱼,晚上睡在了表姐的娘家,也就是谢一宁的外婆家。
没办法,她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没有办法和表姐夫搂着睡在一张床上。
鉴定单是赵棋观去拿的,他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恭喜你猜对了,顾盼确实是傅家的女儿。”
谢一宁松了一口气。
同时感叹缘分的奇妙,太神奇了,两个自小和亲生父母分离的孩子,以另一种方式来到自己父母身边。谢一宁看了一眼灯光下忙碌的舅妈,走过去轻轻环抱住她,沉痛地说,“妈,我婆婆最近太过分了,你帮我出头去说两句话。”
云阶月地中,赵棋观好奇地问:“你让你舅妈去说了什么?”
“我把女婿当成儿子一样对待,你却对我家盼儿如此刻薄!1988年4月6日的晚上,我在朝霞医院拼了命生下的宝贝女儿,可不是嫁到你家受气的。你若是再敢欺负我家盼儿,我就和你拼了!”谢一宁笑嘻嘻道:“可惜我没看到老太婆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赵棋观瞥了一眼浮在半空中的女鬼:“我以为你会直接说出来。”
“舅妈是真的把傅淮当儿子疼,只要老太婆以后能把表姐当女儿一样疼,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打紧呢,反而说出来节外生枝,徒增烦恼。”
“所以你让我把你表姐的部分记忆消除?”
谢一宁点点头:“对于身世,表姐什么都不知道最好。”顿了顿,她道:“反正她永远是我的表姐。”
赵棋观抬起头来:“这件事除了我没赚到钱,你解决得非常完美。那……谢一宁,你为什么不开心?”
谢一宁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赵棋观,她明明在笑,他却看出来她不开心。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赵棋观加一句,“你笑得很假。”
“……”谢一宁郁闷道:“外婆给我讲了一些我妈妈的事情——原来当年是我爸主动追求我妈妈的。谢家有钱,他对我妈一见钟情,为了我妈豪掷千金,什么浪漫的事情都做遍了,终于打动了我妈的芳心。
你看,听上去是一个多美好的爱情故事啊,富家公子爱上灰姑娘,呵呵。我听了这个故事,真要以为我爸是真心爱我妈的。
可实际上呢,我妈生下我没过久过世之后,整个谢家没有一张我妈的照片,遗物,任何遗物都没有留下。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我妈,他也不待见我……”
谢一宁长长叹了口气,“他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追求她呢?他若是喜欢她,又为什么在她过世之后对她的一切这样冷漠呢?我想不明白。”
赵棋观朝她招招手,“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或许你可以想一想,当你能触碰到实物之后,第一件事干什么?”
谢一宁眼睛一亮,迅速飘到他面前,惊喜道:“你要帮我吗?你答应帮我了?哇哇哇,大师你太好了,太好了。”
“这一趟生意我没赚到钱,总要收点利息吧?以后云阶月地里那些洗衣做饭扫地做卫生等等家务活就交给你了。”赵棋观吩咐她:“站着别动。”
谢一宁马上一动不动站好,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
然后她看到赵棋观白得如玉般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近到她能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近到她能感受到他微微嘟起的红唇上传来的灼灼热度。
谢一宁神使鬼差地,踮起脚尖,飞快地在赵棋观的唇上吻了一下。
“啊……”云阶月地来,传出赵棋观惊天动地的尖叫,“谢一宁!你干什么碰我?还碰我的嘴唇!你知不知道嘴唇多少年?啊……”
谢一宁望着躁动的赵棋观,捏住食指尖讪讪地说,“我以为你要亲我,我就主动了一下下,真的就一下下。”
“我没有要亲你!我只是要给你一口仙气,不用碰到嘴唇就可以给!”
谢一宁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还给不给了?”
赵棋观气呼呼地说:“不给了。”
“大师,给我嘛。”
“我现在心情很差,不要惹我。”
“大师……”
“哼!”
(作品名:《心有盼》,作者:轻薄桃花 。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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