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回来
在苻梦楠的软磨硬泡下，杨平也只好妥协，带着她偷偷下山
牛头山和杨家村之间的距离大概七八十里路程，但如今的杨平早已没有了当年闯武阳城时的狼狈，再加上数年易气清心道的修行，让他的手脚也明显轻快了许多，而且一路上粮草齐备没有餐饮之虞，即使有因为第一次下山而对路程中各种风景奇俗好奇不已的苻梦楠的耽搁，等到第二日的正午前后，他们也已经走到了与杨家村故地仅有十余里路程的聚仙镇。
因为杨家村早已因为突如其来的灾祸被夷为平地，而杨平父母的忌日又在次日，所以这离杨家村故地只需至多半个时辰的聚仙镇便成了杨平和苻梦楠今日落脚的地方。
聚仙镇其实是个小镇，人口百多户，但因为地属牛头山紫光阁一派的影响范围内，所以常有往来行走的客商、修士落脚，于是镇里也渐渐有了客栈，虽则如此，但毕竟人流量有限，远不如武阳城的繁华，所以虽有客栈但也仅有一家，拢共十来个客房。
杨平与苻梦楠到的这日，客栈里住客不多，所以他们轻易便要了两间客房作为今日的休息处所，养精蓄锐一番，以便明日一早抖擞精神前往故地，看一眼魂牵梦绕，道一声念念不忘。
因为时日尚早，按照杨平原先的打算，这会儿的空闲正是可以被用来好好修炼易气清心道良机，可惜山居清雅，对俗世里的一切都拥有无穷的好奇心的苻梦楠却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心境，在她的一再请求下，杨平只好答应陪她出门闲逛。
杨平整理一番，带着苻梦楠就从客栈出门。乡间客栈规模不大，所以只留有一个正门供所有人出入。正走着间，两位奇装打扮的住客也从门外进来，这两位住客一大一小身姿不凡，却头戴斗笠，面上又裹着面罩，将整张脸都覆盖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杨平隐隐然还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么多年每到这个时候都亲自陪你回来一趟，可是每次都是空手而回，这次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最后一次，在你自己成人之前可再不能回来了。”这是一个脆甜的女人的声音。
“好，我既然答应了这是最后一次，就肯定能够信守承诺的。”这次是个小男孩的声音，里面还带有未脱的稚气。
男孩的声音突然传入杨平的耳朵，立即引起了他心头的触动。因为杨平觉得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触手可及，所以他不由自主地便转过身子寻找那两个身影，只可惜怪异装束的两人早已消失在了尽头的转角。
“怎么了？”苻梦楠看着杨平奇怪的举止，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杨平摇了摇头，“咱们走吧。”
杨平虽然强自镇定，但那男孩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离去。
熟悉到触手可及，又陌生得远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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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贤镇里没什么稀奇，与牛头山比，既没有钟灵毓秀的群峦，也没有云雾缭绕的奇景，更见不到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有的无非是一些再也普通不过的阡陌交通和鸡犬相闻，但这些乡土气息，最是让苻梦楠欢喜得流连忘返，甚至普普通通的鸡鸭牛羊，都让这小姑娘兴奋异常。
普通人的生活，平凡的气质，虽然朴实无华但也有极强的魅力，更让杨平尘封多年的记忆被逐渐唤醒，触景生情，不免有些黯然失魂。
当然，走在乡下地方，苻梦楠还有另外的收获。灵山大川的充裕原气，把苻梦楠塑造得清新脱俗，乡下人难得见到拥有这样气质的女子，所到之处，往往引起路人的侧目，还有很多乡下老太，更是止不住地对她赞美：
“这小姑娘，怎么跟天上的仙女儿一样的。”
“嗯，那小伙儿也是不错的，真像是一对可人儿呢。”
“这郎才女貌，更像是天生一对。”
“可不是嘛，谁家能生出这样的姑娘小伙，那说媒求亲的人，还不得踏破门槛啊。”
这些言语，总会说得杨平不好意思，倒是苻梦楠大大方方地一一应承，甚至还不忘感谢他们的夸赞。这些夸奖让苻梦楠甜得如坠蜜罐，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于是，在苻梦楠高昂兴致的感染下，杨平也渐渐敞开了心扉而不再睹物伤神，毕竟父母乡亲逝去也已五年有整，人死不能复生，现实之事更不是人力所能扭转，唯有目光向前，为自己，也为所有的父老乡亲活出未来的精彩才是可取之道，所以想通之后的杨平一改常态，开始为苻梦楠介绍起了乡土人情和乡间游玩的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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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深人静，整个聚贤镇也进入了梦乡。
此时，却有一个身影在聚贤镇的唯一客栈里鬼鬼祟祟。
这身影正是杨平。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最接近家的地方，入夜之后又让杨平重新拥有了独处的时间，导致白天里因为苻梦楠的关系而被转移的思念之情此刻全部爆发出来，杨平辗转难眠，便连冥想修行也没了兴致，而早些时候从奇装异服的身影里捕捉到的声音也开始撩动他的心弦，于是经过几番尝试之后，杨平不再强求，下定决心准备趁着夜色，潜往那两人的客房一探究竟。
好在这间客栈规模不大，仅有的十来间客房，杨平和苻梦楠要了两间之后所剩更少，所以杨平很快便摸到了两位怪异住客的房间。
不过入夜之后的客栈没有什么光亮，透过窗户朝里张望的杨平只能看得模模糊糊，而这已经是得益于修炼易气清心道而获得的耳目清明了。
这个房间里共设置了两张床，白日里所见的两个身影各自占了一张。此刻，发出脆甜女声的女子早已侧卧褥中，呼吸起伏只能看得一团模糊黑影，而另一边的床上，则是另一个身影端坐其上，盘膝入定，似在练功。
可惜光线实在太暗，杨平认出了端坐着的身影是的与自己体型相仿的男孩，却再不能摸清他的轮廓模样。
杨平的疑惑似乎仅剩下了最后一层面纱。事已至此，杨平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再次偷眼瞄了一番侧卧着的身影发现并未有什么变化之后，便开始大着胆子摸向房门。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进门细看，而且亦是几次三番地确认房内二人的动静，杨平的手心仍旧紧张地冒出了层层的细汗，而喉头也因为不断吞咽滚动不已。偷偷进入他人房间，这可是杨平从未有过的举动，其对杨平内心的煎熬，堪比当初武阳城里第一次偷盗的时候。但为了确定这近在眼前的身影究竟是否属于自己失散已久的兄弟伙伴，杨平咬紧牙关坚持。
推门的手有些颤抖，但房门还是被杨平轻易推开了一条缝。杨平十分惊喜，房内的二人居然如此大意，睡觉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拴上门闩。颇有些意外的杨平继续用力，他要把门开得更大一些，好使自己的身子可以挪进房间。
杨平的动作没有停止，虽然轻柔缓慢，但门缝还是渐渐大开，达到可以让他的身子刚好穿过。眼看结论即将揭晓，杨平的心中有些喜不自禁，对杨磊的期待，胜过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甚至房内突起的一股轻风也未让他察觉出丝毫的异样。于是，心跳加速的杨平缓慢地朝着房内迈出了坚定的脚步，然而不知何故，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竟然脚下一软，来不及反应便跌到了地上。
杨平的这一跤摔出了重响，但他甚至来不及确定重响导致的房内的动静，便就此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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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杨平从自己房间的卧床上醒了过来。
日出东方，一切都是原样。
杨平十分惊诧自己居然就此醒来，昨日的一幕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惜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已经在不断催促，好奇心不减的苻梦楠早就前来叫门。
杨平无奈，也只好将挥之不去的执念强行封闭，便带着苻梦楠出发前往杨家村遗址。
因为苻梦楠的关系，杨平计划着今日早些做完祭祀之事，然后就该早点返回牛头山，毕竟苻梦楠是瞒着师父偷跑出来的，虽说到了山下早让青鸟给师父传回消息，但毕竟惹人担心还是难免的。
杨家村的事情距今已过去整整五年时间，五年前的今天，整个杨家村被夷为平地而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又因为农家建筑基本上是土木结构，所以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水浇灌，连废墟都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只有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溪仍是流水涓涓，发出的声音似在诉说着人世沧桑。
如今，废墟之上，早已经草木生长、野草丛生，更多了许多野生的动物不时逡巡其间，虽然有生机勃勃的模样，但联想到曾经的袅袅炊烟、屋舍俨然，仍旧可以感到萧肃凄凉。
虽然如此，但杨平依然很容易就找到了曾经是自己家的位置，自然，现在的这里也早已覆盖了一层厚厚杂草。
站立在自己家的废墟上面，脚下是曾经欢声笑语的地方，四周是童年飞驰的场所，杨平的内心里生发出无限感慨。
杨平默默地在杂草丛中清理出一块场地，然后从苻梦楠手中接过递来的香烛，一一点好插在地上，再摆上一些蔬果，算是做了个简单的贡案。
做好这一切的杨平跪倒在贡案前，早已经泪流满面。
“爹爹，娘亲，这么多年才回来看望你们，请你们不要怪我。现在孩儿已经拜在了紫光阁的门下，成了牛头山仙人的弟子，不仅生活无虑，还能修炼神仙大道，请你们不要挂念孩儿，一路走好……”
苻梦楠站在杨平身后，此时的她一改往日的调皮心性，只静静地看着杨平。
“好了，我们走吧。”良久之后，杨平终于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坚强的笑容。
爹爹、娘亲，还有李旭，还有各位乡亲，等我下次回来，一定让你们入土为安、树碑立祠。杨平留恋地再望一眼杨家村的废墟，可是此次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回来？
“那是？”眼光烧过整个村子，杨平发现小溪对岸，远远地也有两个身影茕茕孑立，看样子，像极了昨日在客栈擦肩而过的那两个遮面之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杨平心中疑惑，紧接着如梦初醒。
“难道真的是小磊？”杨平的心脏又一次快速跳动，里面夹杂的紧张和兴奋不言而喻。
“一定是小磊！”杨平深信不疑。
“小磊~”杨平冲着远处的身影呼喊，他无暇顾及一旁的苻梦楠，向着身影就飞奔过去。然而已经风化的残垣断壁让道路变得崎岖泥泞，而丛生的杂草也制造了更多不便，虽然杨平尽力奔跑，但依然跌跌撞撞，速度缓慢。
杨平不断呼喊，然而对面的身影却似乎并未听到他的思念，甚至没有觉察到他的动静，蹒跚前行的杨平，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影转身离去，最终消失得无踪无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