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除了庙堂、家庭、江湖,还有一处地方,是文人士子必不可少并趋之若鹜的去处,那就是青楼。
最开始的时候,青楼并不指代烟花之地,乃是阀阅之家的代称。曹植《美女篇》曰"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又《晋书·麴允传》载:"允,金城人,与游氏世为豪族。西川为之语曰:'麴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时至唐代,"青楼"才渐渐较为泛指妓女所居处,比如,李白《楼船观妓》"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还比如,李商隐"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这些文人诗句中的青楼,很显然专指烟花之境。
中国历史上妓业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兴于隋唐至宋元时期,到在明清时期达到了鼎盛,晚明更是登峰造极,自然而然地,随之发展起来的是青楼文化。
鲁迅曾说:"唐人登科之后,多作冶游,习俗相沿,以为佳话,故伎家故事,文人间亦著之篇章"。从唐朝起,青楼是文人士子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狎妓冶游成为一种时尚,青楼文学则嬗变成一种弥漫着浪漫和文雅格调的传承。甚至可以说,撇开青楼,中国古典文学就少了一份韵味。
此外,青楼中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是浩如烟海,不计其数,比如,丘谦之和呼文如、钱谦益和柳如是、龚鼎孳和顾媚、薛涛和元稹的情爱传奇流传很广,成为大众耳熟能详的故事。
一言以蔽之,青楼,古代文人的风雅和情欲寄托之处。
1. 秦楼楚馆,是古代文人挥洒才情的场所如今说到青楼,人们总觉得讳莫如深,是放荡的代名词;但是在古代,说起青楼,更兼有着风雅的意蕴。
青楼,不同于一般的妓院。青楼中的女子不仅姿容美丽,而且才思敏捷、诙谐善谈,擅长诗词歌赋,才华气度不输风流才子,被文人名士、达官贵人所追捧。就像唐代的薛涛、关盼盼 ,宋代的李师师, 明代的董小宛、柳如是以才艺闻名于世 。
古代有才华的文人都乐于与她们来往交际,并以之为风雅。比如,当时与薛涛素有往来者,多为当时文坛名士,如有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杜牧、张籍、张祜等。元稹有《寄赠薛涛》诗,夸其"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词客多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李肇亦称其:"乐妓而式诗者,涛亦文妖也。"胡曾也曾写《赠薛涛》诗,对薛涛诗才大加称赞,"万里桥边薛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文人名士,因其才而慕人。
正因为如此,激发了古代文人诗文创作的热潮,舞袖歌喉、酒翻裙纡让文人生发出纵情歌诗词赋的雅兴,与她们诗歌唱和,乐而忘返。
比如,唐朝的大才子白居易和元稹与青楼女子过从甚密、酬唱甚繁。白居易不仅蓄了许多家妓,而且因宦游地域的变迁,他与各地诸多的烟花女子都有密切往来,几乎终生都和妓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居易除了召妓充当娱乐生活的提味剂。比如,白居易《清明日观妓舞听客诗》诗,就描述了这样的生活:看舞颜如玉,听诗韵似金。绮罗从许笑,弦管不妨吟。 可惜春风老,无嫌酒醆深。辞花送寒食,并在此时心。一边听客吟诗,一边饮美酒、观妓舞,真是生活惬意又充满情趣。
他还把烟花女子视为红颜知己,如人饮水般体味其人生的冷暖悲欢,为之写诗填词。后人对白居易的行为做了恰当精准的解释,"陈鸿《长恨歌传序》云;'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故所遇必寄之吟咏,非有意于渔色。"比如,脍炙人口的《琵琶行》便是明证。
元稹,才气逼人,自然受到青楼女子的青睐。因其与薛涛那点"剪不乱理还乱"的情思备受瞩目。但是他邂逅名优刘採春后,便将花前月下赠答唱酬的薛涛抛诸脑后。可见,虽然他的三首悼亡诗写得缠绵悱恻、凄美动人,但是其人品性却与其文才华却相隔甚远。
撇去元稹的私生活不谈,单看他的文学成就,也是蔚为可观。他极擅长"情诗",即有关男女感情的诗作。比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等等流传千古,成为脍炙人口的佳句。
陈寅恪先生于《元白诗笺证稿》中这样写道:"微之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感情,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诗中不多见而影响及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足以看出,后人对他的评价之高。
说到有才华的浪子,柳永是不能不说的一个。柳永整日混迹于秦楼楚馆,除了整日与歌妓舞女浅斟低唱外,还为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写诗作词。
他写青楼女子的美丽和魅力。比如,她们身姿轻妙,"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她们娇俏如花,"香帏睡起,发妆酒酽, 红脸杏花春。娇多爱把齐纨扇, 和笑掩朱唇";她们美目流转,"倾城巧笑如花面, 恣雅态、明眸回美盼"……
他写青楼女子的离愁别绪,比如,堪称千古绝唱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写青楼女子的一往情深,无怨无悔。"似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科举落第后,柳永沉溺烟花巷陌,他带给青楼大量的美艳之词, 也带给词坛里程碑式的贡献。都市的繁华、歌伎的多情,不仅激发了柳永的创作热情,而且满足了他的情感追求,促成了他的创作风格,也奠定了他的文学地位。
香闺雅室,余香袅袅,在青楼女子的浅吟低唱中,文人士子聚会游宴、品茶饮酒、听歌赏舞,产生无数绚丽思情,吟诗作赋,美人相和,快哉乐哉。据统计,《全唐诗》中收入诗篇 49403 首,其中妓女有关的就多达2000余首。中国最早的词集《花间集》也与妓女有关。
总而言之,青楼女子,给了与文人挥洒才情的灵感,成为了一种社会文化的现象。
2. 勾栏瓦肆,是古代文人放纵心性的地方自汉武帝"罢馳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术在中国历史长河中一家独大。儒家重视世俗社会的伦理、等级、教化之功用,强调男女尊卑、等级有别。因此,儒士们创立了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男女关系与君臣民庶、尊贵低贱的等级制度,极大地束缚着人们的身心自由。
从一方面看,古代的男子是不幸的,因为门阀制度和家族利益他们往往得不到琴瑟和谐的爱情与婚姻;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青楼文化的繁荣昌盛他们能以超脱淡然的心态寄情秦楼楚馆。
比如,宋朝茶坊、酒楼、歌馆、妓院十分发达,官私妓女充塞、卖笑、卖唱、卖艺、卖色,淫声喧哗,文人的狎妓之风尤其盛行。就像冒着连天烽火从北方投归南宋的辛弃疾,同样也蓄妓游妓,如醉如痴:"何处娇魂瘦影,向来软语柔情。有时醉里唤卿卿 ,即被旁人笑问。"此外,宋之范仲淹、寇准、欧阳修、铁面御史赵阅道、苏轼、司马光、陆游、文天祥等名臣,也都溺惑其中,从中获取慰藉和灵感。
在明朝,诸多文人在此方面也是过之而无不及。如王辞"从季父游长安,日醉市楼,狎妓走马",黄世康"久客广陵:邀游青楼,极宴放歌,有杜技之之风",李至清"时时醉眠妓馆,义仍作诗讽之,所谓倒城太平桥者历,皆临川勾栏地也",王伯稠"稍闲山栖止花宫兰若,或留连狭斜;旬月不知所之",程可中"狭斜饮博,留连匝月,人不知其所之"。
柏拉图说:"有人写诗,有人生活在诗中。"古代文人士子出了青楼,是生活,是前途,是压力;进了青楼,便是享受,是纵情,是放松。青楼,这种风月场所的酬唱,不是单纯的肉体感官刺激,而是因为融入了才子佳人们惺惺相惜的精神和心心相印的感情成分从而显得弥足珍贵。
比如,年轻时东下江淮,曾旅居合肥的姜夔与"勾栏中姊妹二人"产生感情,饱尝爱情的滋味,离开后写下了《鹧鸪天》"当初不合种相思……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沈吟各自知"等诸多怀念之作。夏承焘深入研究后说:"白石诚挚之态度,纯似友情,不类狭妓。"这中感情颇似现代的红颜知己,夹杂着爱情的甜蜜和友情的真挚,让诗人沉醉而怀念。
还比如,晏几道的《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他怀念着歌妓小蘋,词作精致,感情缠绵,是文人与歌妓互相爱慕欣赏而结出的佳作。
古代文人频频上青楼,与当时色艺俱佳的歌姬舞女往来密切,精神上的空虚和心理上的压力,在青楼女子的温言软语、低吟浅唱中得到抚慰,兴之所至,或千金买笑,一顾倾城,或挥毫泼墨,吟诗作赋,得到了在家庭婚姻中无法获取的风流韵致和文艺乐趣。
比如,韦庄在《菩萨蛮》中曰:"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青春恣意,风流倜傥的少年诗人,信马由缰,悠闲倚桥。这里有如花美眷,春色盎然,有翩翩少年倚红偎翠,沉醉温柔花丛,何其快哉。
还比如,唐代大诗人杜牧曾写过诗句:"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年少轻狂,酗酒放纵,流连花丛,专爱那纤细的腰身能在掌中起舞,婀娜轻盈;扬州十年,恍如大梦一场,最后博得一个薄情郎的名声。抛去诗作中的深层次内涵,这首词是对文人士子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最好的写照。
在数千年来的中国历史上,青楼曾经作为文人士大夫创作场所和诗词曲传播场所,无数诗词佳作产生其中,并传播开来,流传千古;青楼文化成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无可忽视。甚至今人在文化上仍向古人寻求寄托,在对古典题材的文学作品不厌其烦的进行翻拍和想象,比如近些年曾大火的影视剧作品《金陵十三钗》、《柳如是》、《聂隐娘》等等。
然而,如今的"青楼"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仅仅是作为渔色、猎艳、俗滥和奢靡之地,往日风华荡然无存,众才子佳人亦不见踪迹。今人只能从残存的文化碎片中去捕捉零星的一点神韵和风采,这也算的上是一种文化上的失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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