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杜甫、苏轼三人,或许可以称作中国诗词“三巨头”。单论诗,李白杜甫一个诗仙,一个诗圣,代表着古典诗的巅峰,无人可与之比肩。苏轼生活在宋朝,此时诗衰而词盛,故东坡先生以词成就最大。中国文化璀璨如星河,文人*客层出不穷,且各领风*。不过在诗词方面,影响力最大的恐怕当属李杜苏三位。
余光中先生说,如果从这三人当中择友结伴出游,他会选苏东坡。因为李白缺乏现实感,不负责任;杜甫太过愁苦,严肃沉重;苏东坡是乐天派,热爱生活,性情豁达幽默,是好朋友的最佳人选。
这是说择友,若是个人向往,也许李白更胜一筹。他是才子,是诗人,是剑客,是江湖儿女,是传说中的谪仙人。如果说苏轼象征生活,杜甫代表命运,那么李白就是理想。人们向往李白,臣服于他无与伦比的才华,爱慕他来去如风的潇洒,欣赏他昂然独立的态度,醉心于他如梦如幻的浪漫。
李白是人们理想中的样子,他以仙的姿态活在世上,故贺知章惊叹为“谪仙人”。
李白何以为仙?斗酒百篇的过人才气固然非同凡响,却并不能把李白与其他才子区分开来。李白的诗天马行空,夸张惊人,极具浪漫气质,就好比写诗的庄子。“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以看出,李白继承了庄子的部分理想,在他身上,分明活跃着庄周的灵魂。庄子的散文像梦一样奇幻瑰丽,而李白的诗歌也不遑多让,逍遥浪漫是将他们与其他人区分开来的标志之一。一言蔽之,李白的诗之所以无与伦比,除却才气,还有仙气。
杜甫的诗也很出彩,但与李白各有所长,“诗圣”与“诗仙”的名誉分别形容这二位恰如其分。杜甫忧国忧民,既是写诗,也是写史,充满现实主义;李白仗剑江湖,随性而发,浑然天成,富有浪漫色彩。
很多时候,杜甫的伟大令人难以接受,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言,太苦了!相比之下,李白的诗就好像一个成人的童话世界,美丽迷人。读李白的诗,常常感觉进入梦幻仙境畅游,似乎也飘飘欲仙了。
众所周知,杜甫饱受安史之乱的苦,眼见山河破碎,家破人亡,所以用沉重的笔墨写下诗史。并非李白没有经历过战乱疾苦,但他很少写。他更习惯书写自己的生活理想,倾向于一种私人化的表达。杜甫与李白,诗作的题材不一样,前者重在宏大的时代现实,后者重在个人的理想高度。蒋勋老师认为,李白关心的不是现实,而是在描述生命的流浪与自我放逐。
古人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李白并非没有烦恼,他也会“人生在世不称意”,也会“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还有“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然而李白诗中所表达的愁,并不消沉,甚至昂扬勃发,给人一种“愁则愁矣,却没什么了不起”的感觉。既然“人生在世不称意”,那就“明朝散发弄扁舟”;想要“与尔同销万古愁”,直接“呼儿将出换美酒”。他浪漫奔放,无拘无束,许多凡尘琐事,根本不在乎。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哪里有时间忙着烦恼呢?于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杜甫在忧国忧民中越陷越深,是儒家知识分子的典型情怀,像他那样伟大的话,活着太苦太累。都说苏东坡豁达,他的词给人一种看开了的感觉。人生诸事不顺,为之奈何?于是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的豁达,相比李白有所不及。尽管苏词如雨过天晴,豁然明朗,但含有一种只能顺其自然的无能为力。李白面对不如意,报以一种轻视的态度。因为他生猛,他高傲,即使面对权贵,仍旧姿态昂扬: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苏词与李诗相比,前者更像成熟妥协,后者更像少年意气。
《黄金时代》有段广为流传的话: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生活如锤,把人的性格脾气、理想志趣一点点锤烂。现实像一个模具,把人不合时宜的边边角角全部去掉,再填充一种叫规则秩序的材料,好让人塞进模具时能完美契合。面对生活的铁锤,多数人会默默承受,为了活着而活着。但总有些狂人,特立独行,自由自我。而李白恰恰是这类人中的翘楚,他无惧生活的铁锤,像永远熊熊燃烧的太阳,释放着无穷无尽的光和热,以至于生命灿烂如歌。
音乐家傅聪说他在诠释贝多芬的时候,最喜欢用的是李白的诗。西方人在傅聪的钢琴当中听到一种热情,这种热情超越了贝多芬本来的范围,因为钢琴里融合了李白的豪迈奔放。
这种豪迈之气,源于李白对天高海阔的向往。他大半生都在出走,追寻丰富的生命体验,他向往云霄,向往高山,向往大海,向往乘风,向往破浪。他的胸怀就是自然空间,所以能够写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作为创作者,李白不断超越自己、突破自己,不同的诗用不同的形式,脱口而出,浑然天成。有人说,杜诗可学,李诗不可学。因为杜甫会呕心沥血地锤炼诗句,而李白的诗更像出乎天性,没有规则,是生命最自然的流露。他的诗不是一种形式,而是生命直接爆发出来的力量。试读: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便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魅力。
李白少年时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虽有博取功名的目的,却不拘一格,没有被教条禁锢思维。他喜欢庄子,自由奇幻,不受人间束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严格来说,原创是庄子,但李白只稍加修改,就使其成为名句。他可以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又不落窠臼,被扣上“洗稿”的帽子。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的想象力可与庄子媲美,浪漫程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梦游天姥吟留别》,直接把梦变成诗,信手拈来,超乎想象。他创作收放自如,不拘泥于对仗工整。许多人斟字酌句,写出很美的诗,但少有李白那样天马行空,惊为天人。从负面影响来说,工整对仗,有时候就像八股文,会磨灭想象力和创造力。李白做不了传统的士大夫,他不愿被框框条条束缚,遵守各种各样的“礼”。策马奔腾,饮酒江湖,仗剑天涯,这才是李白。
他的才华并不都是天生的,他也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私以为,李白最难的不是绝世才华,而是他始终生猛的态度,一生都处在二十一岁的黄金时代。因为这份昂扬向上的态度,他的创作生命力得以延续,并且蓬勃生长。很多人在生活中摸爬滚打,创造力被一点点压榨,越来越乏善可陈,越来越想象不到天马行空,甚至连做梦都平庸了。李白狂放了一辈子,愣是没有被现实锤下去。单凭这一点,诗仙之名,当之无愧。
李白诗作的意义,还包括对正统文化的巨大颠覆。他人格反叛,不屑向权贵弯腰。别人认为孔丘神圣不可触犯,可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楚狂人,敢于狂歌,可以玩笑孔丘。“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多么自信,多么气盛,多么不羁狂放。这样的人,正统教育是教不出来的,所以李白才那么特别,谪仙人独一无二。
王小波还写过一篇杂文,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文末如此写道: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显而易见,李白就是那种敢于无视生活设置的人,所以才将进酒,逍遥游,浪漫飘逸,如风如仙。
李白的一生,永远年轻,永远特立独行,永远处在黄金时代。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作者-
蒙维维,热爱文学,有志于学习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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