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一直说近年的国产剧差点人味。
但最近，我倒从B站自制的一部国产动画里，品出了这难得“人味”——
《百妖谱》
《百妖谱》改编自裟椤双树的同名小说。
讲述了桃都第一美人（自封的）灵医桃夭，与小和尚磨牙、柳公子四处游历（一路讨饭）途中遇到的各种挑战和奇事。
播出过半，B站评分9.3。
豆瓣也拿下7.9高分。
名为妖谱，自然是讲妖事。
飘为啥说它有“人味”？
一起看看——
人心
桃夭是个专医妖精的灵医。
戴一只不会响的金铃，画着很好看的眼线。
性格外冷内热，总是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
在一个风雪之夜，她和小和尚磨牙进了一家名叫风雪客栈的店。
正埋头吃面，店中来了一位身披斗篷的帅哥……如果不是黑眼圈太重的话。
一阵怪风吹暗了灯，店里的客人相继倒下。
窗上巨影闪动，再一看，客人们都被掏了心。
原来这是妖精开的黑店，桃夭和黑眼圈帅哥协力除了妖，桃夭却从他身上感到很重的怨气。
黑眼圈的，原来也不是人，是只灰狐。
那怨气，来自它腹中锁禁的两万冤魂。
多年前，蜀地战乱，民不聊生。
才通灵性、但还不能变幻的小灰狐，被一群散兵猎去剥尾巴，幸被一少年救下。
少年寂寥，灰狐无依，他们成了朋友。
少年总对它说世界上最哀伤、也最无忌的话。
关于家国，关于苍生，关于热望——
“自从开始打仗，所有人的脖子上都驾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会砍下，真不知道那些帝王将相的心是怎么长的。”
“总有一天，我要变成最厉害的侠客，保护曾经如你、如我一样的无辜弱小，让他们不用再面对乱世的绝望。”
灰狐觉得，他不懂人类，但它能懂他。
这就够了。
最后一次一起看星星，少年说——
如果你是人就好了，咱们可以做兄弟，一起喝酒吃肉，仗剑江湖。
天亮就去了远方。
一只灰狐不能想象的“远方”。
但它小小的脑子总还记得他最后的话，它用了四十年，修炼成人。
它也很幸运，很快闻着了那人的味，一路找了过去。
沿途仍然横尸千里，屠夫不会少，乱世还没完。
但幸而，我们还有仁慈的少年，不是吗——
少年老了，成了美髯大叔。
穿着铠甲，骑着高马，拔剑一道寒光劈下，正义凛然，却是向着手无寸铁的降兵。
原来一路听到的、破城后大家最恨也最怕的那个屠夫头子，就是曾经的少年。
立志屠龙，终变恶龙。
他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残忍，嗜血，重权，媚上。
可惜，后两者显然不能永久平衡。
战事将收，天下渐平。
论功？皇帝也惮；行赏？百官皆忌。
屠夫很快被参倒了。
但奇怪的是，前一天还要下旨斩立决的皇帝，第二天却突然改作“尚念前劳，特从宽待”，只是降职不再重用。
都说是圣心莫测，近侍倒觉得万岁像是中了邪，或是吃了狐狸尾巴，不是有个传说么——
“灰狐的狐尾尤其珍贵，取之则化光，喂给一人吃，再辅以另一人之姓名八字，念咒，服下狐尾的人，必对此人心生喜爱，纵有*父之仇，也可放之不计……”
……
灰狐奄奄一息讲完了故事。
断掉的尾巴，颤了颤。
桃夭还是有一事不解：你为什么救他？
我救的不是他
而是多年前一个寒夜里
醉梦中
仗剑江湖的少年
《灰狐》表面看，似乎是个“故人心易变”的故事。
但其实，不完全。
作为《百妖谱》的开篇故事，它并不多么“宏大”，但胜在细微、哀艳。
且摆脱了国产动画情节低幼、人物扁平的通病。
这故事没有绝对的黑白。
少年的悲剧，其实不是“变了”，只是被困死在原有的轨迹上——一个武将之子，却厌恶白骨累成的权名，立志乱世成侠，保护弱小。
不是变，是求变，而不得。
至于狐狸，不惜以命阻止因果报应的狐狸，更不能说是绝对的“白”。
而是很真实，它尝试弄懂人心，最终还是精怪的世界观。
故事催泪耐品，再加上，整体制作精美，打斗场面帧数和流畅度良心。
剪辑手法也考究，蒙太奇穿插，留有悬念，但并不卖弄，与整体的国风意境配合得相当好。
飘看完一集，就决定追下去了。
人世
跛脚老头一直在等一个人。
一个姑娘。
他对她，谈不上“爱”吧。
爱，更多给了身边这个进进出出，为自己操心了一辈子的老婆子。
明明知道自己是半妖，还是这么甘愿。
但，他会时常想起她。
是她救了自己。
救的，不是一命，是这一生。
他那时是个丧气青年——
也由不得他不丧气，因为瘸了一只腿，被狼群抛弃、嘲笑。
天生半狼半人，也没想害谁，就想活下去。
可是，这人世也太难了吧。
想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去打工。
却也像普通人类一样，被骗白干活，实习不给钱，被排挤欺凌，被受害者有罪论……
跑去跳河，被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捞上来。
被她硬拉着去吃饭。
看日出、逛街、摆小摊、唱歌、打架……
真不知道这丫头哪来的，赶命似的，一天里把别人好长时间才做得全的事，全干了。
到了晚上，她说，我们来拜天地吧。
不行！你以后要嫁人的！
嫁给你不行吗？
跛狼摸不着头脑。
姑娘循循善诱——
“不管你怎么寻死，最后都会非常痛苦，但我家世代药师，有一种药，能让你死得非常舒服。”
“我对天发誓是真的，不然我活不过今晚。”
“也不必发那么毒的誓吧。”他说。
“制药需要一年，你死都不怕，还怕等一年吗？一年后到这来找我拿药。”
一年后，他如约而至，却没有看见她。
两年，三年，她都没来。
他渐渐明白，哪有什么不痛的死药，是那个姑娘骗自己的。
骗自己活下去。
他也淡了想死的心，开始往前走，活下去的牵挂越来越多，直到一生尽头。
“我大限将至，只想知道她的踪迹，对她说声感谢。哪怕找到她的埋骨处，也好去拜一拜。”
桃夭听懂了他的诉求，接过他递来的姑娘留下的一块红绸，摊开，隐约看到一点微光。
驱动灵力，恍然大悟——
“世有一虫，幼时隐于水下，成虫后出水，寿极短，朝生暮死，称蜉蝣。得日月精华，机缘造化，可成妖。此妖初成即为人形。貌韶秀，性慧黠，晓万事，然，妖寿只得一日。蜉蝣命绝后，其身化光，浮于妖变之地，通妖力者可观之。”
她最初为什么那么气你？
因为，对蜉蝣来说，每一个被你我视为多余的今日，是它们永远得不到的明天。
而她用这永世唯一的一天，救了你。
《蜉蝣》篇比较《灰狐》篇，人物更少，牵绊更小。但引申却更长更广。
蜉蝣姑娘可怜吗？
似乎是。千年等一日。
但那一日她过得很快乐，还救了一条可以好好活很久的命。
跛狼在没遇上蜉蝣之前，浑浑噩噩那二十多年，是可怜的。
他在人世间跌撞匍匐的样子，不也像一只蜉蝣？不会闪光的那种。
万物皆有命数，谈不上可怜与否。
蜉蝣一日，乌龟千年。
世间的人，有的嫌命长，有的嫌不够。
但其实，“活着”这件事，全不在这些。
在于不辜负。
人文
《百妖谱》其实是每两集一个故事。
每个故事都是冰山一角，却都可以窥探整部动漫的磅礴精致。
除了《灰狐》的人心难测更胜妖术变幻；《蜉蝣》探讨的生命意义。
它也讲亲情。
《漱金》一篇，由一只会吐金子的鸟，带出一个“子欲以金钱养，母更盼子陪伴”的故事。
而这矛盾，其实也是当下城市中奔波忙碌的青年所难以平衡的问题。
现在明白，飘为什么说这部国产动画，有“人味”了吧？
它不仅讲人情，更多的，是具有一种古今观照、戏里戏外皆同理的人文关怀。
而飘之所以觉得它是一部精品国产动画，除了颇有传统志怪小说神韵、同时又足够创新的故事。
更多的，也在故事之外，制作上耐品的人文传承细节——
整部动画，处处不乏古典文化的痕迹。
如远景的街市酒肆，灰瓦白墙的宋代建筑。
近景哪怕一块店招，都十分考究。
取自：“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细看桃夭姑娘的形象设计，下装不是裙褂，而是传统的宋裤。
这既符合她善恶成谜、沉着中不失泼辣的个性，又没有脱离背景。
以及中国水墨画元素的加入，使得画风雅正，葆有留白。
空镜随便一截，就是桌面。
在《百妖谱》，处处可见民族文化在现代动画中，贴合融洽的光彩。
而这，其实也是近年国产动画的最大命题。
做好了，惊艳。
做不好，糟蹋。
但飘觉得庆幸的是，终于，大家都在做了。
做自己的东西。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长元老、《九色鹿》《黑猫警长》的导演戴铁郎生前曾说过——
国产动画最大的问题在于，这里挖过来，那里挖过去，所以搞出来的东西差不多。虽然技术跟上去了，但里面的那个思路窄了点。
在相当长一段时期，我们看到过无数打着“大制作”噱头，实际抄袭搬运，方式拙劣到让人啼笑皆非的东西。
而当我们终于懂得解构自己的神话，描绘自己的英雄，志述自己的精怪，从自己的山海汲取养分。
这份空无，才有可能被真正填满。
飘之所以喜欢《百妖谱》，除了故事新颖催泪。
其实也是喜欢它这份，从根治病的通透。
它是扎实的、贴合的、融在那个我们都熟悉，都热爱的共同文化语境里。
只有当越来越多的国产动画人弄懂这点，明白抛丢的故纸堆，其实是宝藏。
拿来的英雄，再先进，也水土不服。
国产动画，才可能真的遇上“灵医”。
《百妖谱》新篇章已经更新了。
天生驾着车马的庆忌，龙族后进生、悲催的乖龙，豹身犀牛角的腾根，也都会陆续上线。
想看的，B站就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