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在交口称赞陆宁珂与裴云逸的比剑,忽见一名沙弥匆匆走来,手里托着一张名帖,见了芷月禅师,低头合十禀道:“启禀掌门,血月剑派掌门人韩钺韩先生及夫人前来拜访。”元胤和袁灵枢两人都不禁又惊又喜,道:“韩掌门和夫人现在何处?”那沙弥道:“正在山门等候。”元胤对芷月上人道:“韩掌门是我故人,请掌门容我亲自接他进来。”
芷月上人微笑道:“元掌门无需过急。本寺忝为本次大会的主持,理应派人迎接。既然韩掌门是元掌门的金兰之交,就请与我师弟镜光一道同去,以示尊重之意。”要知血月老祖在江湖中乃是名头响亮的血月剑派掌门人,与正邪两道交情都不浅,更兼血月老祖年轻时曾以“天下第一快剑”闻名,出剑之快,还在当今用剑最快的小须弥剑派掌门陆孤蝉之上,血月老祖去世后,他的门徒自然秉承其遗,当是不可轻视,以此芷月上人才派了镜光上人与元胤一道前去迎接。
元胤与镜光上人两人匆匆来到山门,远远但见韩钺身背长剑,轻轻拢着绿籣的肩头面向山外,正看云海奇观,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见了元胤,连忙迎上两步,含笑道:“你果然也来了。”元胤见韩钺两鬓微白,多增了不少沧桑之色,心头一热,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贤伉俪别来无恙?”绿籣微笑道:“托你吉言。”两人参见镜光上人。镜光上人合十还礼道:“客气。韩掌门请随老衲来吧。”三人正向寺中走去,忽听后面有人叫道:“前面是不是元掌门?”
元胤回头一望,见来了一位蓝衣女子。但见她身材修长,青丝垂肩,瓜子脸儿红扑扑的煞是好看,连忙回头抱拳道:“请问姑娘是哪一位?”那女子含笑打量了他半晌,才点头道:“嗯,不错,这回长老们可是选着好对象了。我是丁琳,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元胤脑海中倏地一转,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天枢殿丁师姐,失敬,失敬。”
那女子正是天山剑派一宫九殿中天枢殿殿主天枢子的大弟子丁琳,闻言笑道:“我只不过比你早入门而已,年纪大家都差不多,只是你上山的时候,我早已不在山上,所以我们一直没能见着。这次我上山去看师父,才知道师父和老掌门下山寻找天玑师伯和玉衡师伯,也才知道咱们天山剑派选出了一位年轻代掌门。对了,孤云妹子你们见着了没有?”
元胤一惊道:“孤云师姐下山来了?”
丁琳点头道:“是的。我听说师父他们去找天玑师伯和玉衡师伯,你们又都来了小雷音寺,所以便下山来。那日聂孤云聂师妹正好准备回乡探亲,所以跟我一起动身。我们在古泉山分手,她说看望完祖父,就到小雷音寺来与大家会合,看样子她在家还没出来呢。”原来聂孤云的老家在天山两千多里地外的古泉山古泉镇上,她从小父母病亡,是祖父将她一手带大,后来又将她送到天山学艺。聂孤云只有一个亲人,每年都要下山看望祖父的。
至于丁琳,则是天枢殿殿主天枢子的大弟子。天枢子为人懒散,常常闭关修炼,门派传承并不兴旺,天枢殿弟子虽然众多,得他衣钵所传的寥寥无几。丁琳的母亲是道门信徒,那年天枢子云游路过丁琳家乡,偶然见她,便甚合心意,因此将丁琳收做门徒,多年倾囊传授,教会了丁琳一身的武功剑法和道法,在九殿弟子中,丁琳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剑法修为不在排名第一的姜师白之下。
只是丁琳虽然拜师天山,家中父母视她为掌珠,因此不愿她在山。她的家离天山也不过几十里路,因此丁琳艺成满师后,在家的日子比在山的日子多的多。天枢子极宠这位掌门大弟子,任由她随意去来。不过丁琳极有孝心,知道天枢子嗜酒如命,自己家中又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每当酿了好酒,必然给师父留着送来,因此丁琳尽管不住在天山,与自己的同门师弟也并不疏远,往来极为密切。元胤自入门来,也只听说过丁琳外号“百花仙子”,在天山学艺时从不沾烟火,以山上百花为食,因此而得名,但从未真正见过她一面。
袁灵枢与丁琳也是好友,两人经常在一处相处,私交甚笃,忽然见到丁琳,自是十分亲热,两个女子高兴得了不得。元胤自带了韩钺去拜见芷月上人。在场七剑四柱的同门见了韩钺,都颇感意外。因为血月老祖常年孤处吴钩山中,江湖中因此难得见到血月剑派的武功剑法出现。血月老祖在天山去世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江湖,他的弟子韩钺接掌门户,也是人所尽知,只是几乎无人见过韩钺的庐山真面目罢了。芷月上人见了韩钺,微笑道:“欣见血月老友得有嘉苗传派,老衲心甚慰之。韩掌门远来不易,且请就坐,要不要参加我们这场比武切磋,就请随意吧。”
韩钺谢了,与元胤坐在一处,两人说些分别之事。原来两人将血月老祖的遗骸送回吴钩山后,便回到小须弥山中,另建一处居所隐居起来。那是小须弥山已经过一场大乱,弟子们都已前往小雷音寺避祸,山中空无一人。后来潘一彪回山,偶然遇见韩钺,两下一交谈才知道七剑四柱三月十五日在小雷音寺为芷月上人祝寿。
韩钺历经劫难,此刻别无雄心,只愿与绿籣终老林泉,但偶然念及能从天山全身而退,不但化解了体内麒麟魄反噬之厄,还得回了心上人绿籣,一切都多亏了曾被自己误会的元胤,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绿籣心细如发,劝他道:“我闻天下君子烈士,不忘根本,纵然生死交关,也不忘相交之情。你既然知道他们在小雷音寺,为何不去见他?好歹我们能有今日,也是承了他的情分。再说,你身为男人大丈夫,曾有仗剑江湖、儆凶除恶的报负雄心,终老此山,未免太过失色。”潘一彪也劝他道:“七剑四柱聚会小雷音寺,必然有一番对抗魔教的大策商讨。你一身绝学,不能出人头地,所为何来?”说得韩钺心中也慢慢地动了。潘一彪又道:“掌门对赶你走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小须弥山剑派经过与魔教的这场恶斗,势力大减,陆掌门身有重伤,久未痊愈。他在病中曾多次跟我说起你的事来,他道如果能把你请回重列门墙,将来令你接掌小须弥山剑派,自是小须弥山剑派之福呢。”韩钺当然从未想过这回事,却听了他与绿籣两人的建议,便即启程从小须弥山赶来雷音寺中。他期望的是见到元胤,谢他力排众议赠花疗伤之情,至于陆孤蝉的想法与心意,他已全然不在心上了。
两人正说话间,场中以宋子游对极禅剑派女弟子、沈君瑜的二师妹冷紫溪之战已然结束。宋子游毕竟吃过五色雷枣,功力徒增三十年,内力与剑法都在冷紫溪之上,冷紫溪也输得心服口服,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元胤微笑道:“大哥有无心意下场一试身手?”
韩钺道:“若非潘长老和绿籣的劝说,我连山也是不想出的,不过若遇合适的对手,我倒也想试试看。”元胤笑道:“不怕。咱们这是真正的同门切磋,并无争雄斗狠之意。大哥下场一试,也让世人见见血月剑派的传世绝学,有什么不好?”两人正在说话,忽见一人,身穿红衣,走了出来,自报姓名乃是纯阳剑派气宗弟子颜司明,韩钺道:“这人雄壮,我看可以与他切磋切磋。”元胤道:“好,小弟正好看看大哥剑法全貌。”韩钺点头站起,道:“血月剑派韩钺,愿与颜师兄切磋剑法。”
那颜司明却是纯阳剑派气宗弟子,乃是纯阳剑派掌门李纯阳师弟高纯波的得意门徒,长剑置与两臂之间,合掌道:“请韩掌门剑下留情。”韩钺单手撤剑,点头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本座只想见见纯阳剑派的高深剑术而已,该手下留情的当是颜兄才是。”颜司明微笑一声道:“好说,好说,韩掌门请!”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握住了剑尖,右手一松,长剑突然弹起,剑柄在前,不住晃动,说道:“请进招!”
韩钺赤血剑一立,举剑过顶,又轻轻划了个圆弧,剑尖斜指地面,道:“请!”盖因他已是血月剑派掌门,虽然年纪相仿,但无形中辈分比颜司明高了一辈,自不肯首先出招,而且长剑指地,乃是剑客比武切磋的礼仪,旁观众人见了,都轰的一声,颇为满意。颜司明长剑一抖,道:“那么请恕在下无礼!”长剑倏地向前一递,剑光吐处,长剑化作一道白虹,向韩钺直刺过来。这一招端严雄伟,乃是纯阳剑派“剑宗”剑法的精要所在,这一剑刺来,内力并不强劲。韩钺待这一剑刺到他胸口尚有尺许,倏一斜身,长剑圈转,红光闪烁,赤血剑向他左肩削落。
颜司明手中长剑翻了上来,当的一响,与韩钺的赤血剑一撞,顿时火星迸散,颜司明只觉手中长剑向下一沉,韩钺递出来的剑招竟是沉重之极却又飘忽到极。高手比武相较,内劲外招固然重要,而胜败之分,往往只差一时气势之盛衰,颜司明乃是纯阳气宗弟子,内力深厚之极,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当下气凝右臂,铮地一声,把被韩钺压着的长剑抽了出来。两剑相擦,声若龙吟传出数里之外,小雷音寺四周山谷竟然回声一片。
原来颜司明潜运内力,与韩钺长剑相擦之时,剑脊与剑脊不住相撞擦碰而发出清脆悠远的声响。但两人内力一较,颜司明忽觉对方那红色的长剑之上似乎传来一股无形的拉力,体内醇厚之极的内力竟似无法封堵的河流一般急泄而出,他不禁大吃一惊,手腕一振之下两剑瞬间分开,右手长剑向右掠出,使的是纯阳气宗剑法中的一招“九天鲲鹏”,长剑取中宫直进,剑尖颤动不休,剑到中途,忽然转向,再变了一招“凤泊鸾漂”,全靠内力驱动的剑势忽然变得若有若无,变幻无方。
韩钺也是微微一愣,暗道:“七大剑派,我只见过陆孤蝉的小须弥剑派剑法和元弟的天山剑法,原来一如其他几大剑派,也果然绝非等闲。单是这么一个纯阳剑派气宗弟子内力修为已是如此深厚,若是他们的掌门李纯阳亲来,我要想胜他,还要多费不少功夫。”当下侧身闪过,赤血剑自左而右急削过去,正是一招太阴神功中的“星汉棤浮”,剑势奔腾矫夭,气势雄浑,但见他赤血剑自半空中横过,长剑便如一条天外飞龙凌空飞过一般,围观众人看到这招,都情不自禁鼓掌喝采。
韩钺太阴神功乃是从亦正亦邪的太阴神功中变化出来,这门神功乃是魔教第一大魔头玄魔亲手所创,前半段的剑法心法取自天山剑派,气象庄严,俨如风樯阵马,剑气凝霜;后半段则来自邪派最高经典《玄天魔典》之中,宛若野马狂奔,长枪大戟,黄沙千里,剑气招式之中,微带阴邪之气,剑招发动,便如飞鹰翱翔,高低左右,圆转如意。颜司明自忖为七大剑派弟子,向来崖岸自高,知道血月剑派剑法的来历不正不邪,心中多少存有一些瞧不起的轻视想法,哪知韩钺此时内力大进,颜司明一时虽未露败象,但韩钺赤血剑剑气纵横,攻势已是占了八成。颜司明被韩钺吸了一部分内力,隐然察觉对方内力怪异,刺出去的长剑尽量不与对方兵刃相交,只能闪避游斗。
两人再斗十数招,攻势越加凌厉之极。颜司明长衫都鼓了起来,犹似吃饱了风的帆篷一般,左手衣袖平垂,却与寻常无异,足见他全身劲力都运到右臂之上,内力鼓荡,连衣袖都似要胀裂,直是非同小可。这突然之间,白影急晃,颜司明蓦地里疾冲上前,当真是动如脱兔,一瞬之间,与韩钺相距已不到一尺,两人几乎就要面对面碰在一起。这一冲行动之快,更是难以形容。韩钺微微一闪,颜司明的长剑倏地便从他肩头飞过,刺了个空。韩钺身形晃动,颜司明长剑还未抬起,韩钺已是飘出四丈来远,就算他剑法再快,要想伤到韩钺,也是功败垂成、万万不能了。
反倒韩钺微微一笑道:“颜兄,大家比武切磋,不须有所顾虑。”颜司明听了,却觉有些刺耳。他想到韩钺说话的意思是“你有什么高明的剑法,尽管使出来便是”,极有挑衅嘲笑的意味,殊不知韩钺自历大劫,生死之相早已看得开,心胸也是渐渐开阔了许多,那一句话,却是诚心诚意请他无需顾虑,不要怕伤到谁的意思。颜司明误会了韩钺的心意,当下只觉双耳发烧,猛地回身一剑,剑光如虹,向韩钺脸上刺去。这一剑势道厉害之极,韩钺一剑横挡之下,颜司明已是一剑紧似一剑,忽而窜高,忽而伏低,手上剑招全取了攻势。但见他长剑挥舞,剑式化莫测,迅若雷电,再看韩钺,身在他剑光笼罩之下却宛如闲庭漫步春日赏花一般,趋退若神,令人无法捉摸。他身法妙极,一剑一指,神态优雅,只是隐隐带着三分阴森之气。
原来韩钺迭有奇遇,先在山洞中先练了几个月太阴神功的内力心法,次在吴钩山上误吞了海麒麟精魄,最后在天山之上,又蒙元胤力主将优昙婆罗花的花瓣给他吃下化解了麒麟魄,但麒麟魄被收服后便散在他身体百骸之中,从此后他身上的内力源源不断无穷无尽,但也正如此,他的剑法依然是不正不邪,使到酣处,剑法内力中的那股无法消灭的邪气便会渐渐渗出体外,因此他的剑招心法,隐隐总会有些阴森之气。他见到颜司明斜斜刺出一剑,剑光在半空划个弧形,姿式俊雅,当下赤血剑挥动,一剑劈出。颜司明斜身闪开,长剑划了个弧形,向韩钺胁下刺到。
这一剑后发先至,既狠且准,正是纯阳气宗剑法精髓所在的一路*手。他这一剑只待再递前两寸,韩钺便有破胸开膛之祸,但他一剑刺出,剑势已然放尽,寒光闪闪的剑尖在韩钺胁下移动,却再也刺不到韩钺身上,急忙足下一点,飞身窜开。他这两剑使得风雨不透,竟是不露丝毫空隙。韩钺微微一笑,赤血剑倏地在半空连划了三四个光闪闪的圈子,这些圈子一个连着一个,一个套着一个,大大小小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直是无穷无尽无边无际,颜司明剑法虽高,长剑剑招,却再也递不进来。他倾尽全力,也不过能保得一时立于不败之地,想要击败对方,却是难能。而且纯阳剑派的剑法,并不以快狠准为著名,颜司明再如此这般运剑如飞,每一招用尽全力,不用半个时辰,不论他内力如何深厚,终不能永耗不竭。到时候就算韩钺不出剑将他击败,他自己也能把自己累得大败了。
激斗中颜司明提剑而上,刷刷刷急攻三剑,尽是指向韩钺背心要害。韩钺微微一笑,赤血剑挥出,疾削颜司明下盘。他身兼血月剑派与小须弥剑派两派之长,出剑快到不及眨眼,颜司明一时心急,忘了纯阳剑派剑法以守代攻的剑理,如何抵挡得了韩钺势若闪电的快剑?两人翻翻滚滚又拆了二十余招,但见韩钺右手一圈,倒转剑柄,蓦地刺出,颜司明长剑急掠,丝毫不缓,急架相还。他长剑越舞越急,四下只见剑光如山如海,出剑越来越快,变招繁复越甚,纯阳剑派气宗剑法每一招各有数十着变化,一经推衍,变化繁复之极。但他剑法使得越繁复,韩钺应对就越轻松。颜司明百余招急攻未能奏效,锐气已不免渐渐受挫,再加心神微分,剑上威力更即大减。
元胤看了两人的剑法,对袁灵枢和绿籣道:“韩钺的心变了很多了。”绿籣一惊道:“何出此言?”元胤微笑道:“他心中仇恨的根苗基本都已经去掉,渐渐回到正途上来了。他原先一直想着报仇,*掉卜一凡和常一龙,打上天山,因此剑法中戾气极重,每一招每一式,无不以*人致命为目的;如今所见,纯阳剑派这位颜师兄其实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他随意出剑,也能把对方击败,但他没这么做。一来纯阳剑派也是西域武林的正道魁首,门派剑法的确有许多可取之处,二来韩钺是想看看自己剑法的定力是否有所提高,所以一直没下重手,否则,颜师兄早就败了。”
袁灵枢道:“你的意思,他其实是在向颜师兄学习剑法,切磋剑法?”元胤点头微笑道:“不错。韩钺好武成痴,一见高手,心痒难耐,难免便要与对方周旋一番。其实三十招上,颜师兄就已经败了。” 原来纯阳剑派剑法不但绵密周致,也最能寻找敌人的破绽,但韩钺的剑法却可称得上天下最快的剑法之一,来去如电,快得无与伦比,他身法与招数之中虽有破绽,但这破绽稍纵即逝,待颜司明见到破绽再来出剑时,破绽已然不知去向,眨眼之间又弥补得天衣无缝。
原来世间武学最不可解的难题,那便是对方出招太快,破绽一现即逝,难加攻击。天下任何剑法,不论如何繁杂,倘若不能在剑招使完之前克敌制胜,那么先前使过的剑招不免就要再使一次。只有遇上剑法实在太强的高手,便无需如此。霎那之间,韩钺已经想到了克敌制胜的招数,心中忽然霍地开朗, 两人又斗三十余招,只见颜司明左手前指,右手长剑一送,剑尖所指,正是韩钺腋下。忽听韩钺一声大喝,赤血剑电闪而前,直刺颜司明左腰。颜司明大骇之下,长剑挡架哪里还来得及,铮的一声,一口长剑硬生生被韩钺震断成无数小片,颜司明右边身躯宛中雷击,麻木不仁,登时一交坐倒在地。
韩钺收了赤血剑,微微躬身道:“颜师兄承让。”只听纯阳剑派长老定止真人微微叹了一声道:“剑宗始终还是不愿意接受气宗的建议,一味不扎基础,强练剑法,颜司明,你如今可知道你的师父错得有多离谱了么?”一边上前伸手把颜司明搀了起来,眼睛望了韩钺一眼,道:“果然一代风流换一代。便是我派掌门,年轻时也未必有此剑力。年轻人,老道要向你讨教几招。”扶了颜司明站在一旁,缓缓从背上撤下一口宝剑,轻轻捏在手中。
要知定止真人乃是纯阳剑派掌门李纯阳的师兄,为人如姜,老而弥辣,行侠仗义,不甘人后,是个雷霆性子。但他待人向来宽和,极少有人见他动怒,围观众人见他要亲自出手,都不禁相对愕然,镜空上人上前合掌道:“今次比武,纯为切磋,不以胜败而分高下,真人身份高大,何必因此而与后辈动手?”定止真人一笑道:“血月老祖当年以一剑纵横天下,可抗手者少;我派六位长老合力,尚且斗他一人不过。今又见血月绝学,贫道技痒,有心与这位韩掌门切磋,又有何不可?”镜空上人豁然一省,心中暗暗叫苦。回头一望芷月上人,只见芷月上人微微摇了摇头,便只好叹息一声,退开一边。
原来的当年血月老祖尚未脱离魔道时,曾以一剑挑战多家武林门派,那时纯阳剑派有七位真人、十四长老、八大护法、连同现任掌门李纯阳在内,可谓人才济济,英杰汇聚。但那次血月老祖上山挑战,纯阳剑派合全派之力,竟无法抵挡得住血月老祖一人一剑的太阴神功,其中定字辈九位真人中的六位合力围成剑阵,也未能伤血月老祖分毫,六位真人反倒相继重伤。
那时定止真人在外云游,不在山中,本派经此大乱,六位定字辈真人吞不下这口恶气,又因伤重,相继郁郁而终。得知消息的定止真人赶回山来,六位真人已然逝世,遗命本派弟子,但见着血月老祖定要为长辈讨回公道。但那一战后,血月老祖忽然在江湖中失去踪迹,纯阳剑派倾巢而出,也未能打探到他最后的消息,六位同门同日羽化的伤痛,便一直留在了定止真人心中,尽管后来天山老祖将血月老祖收归正道,纯阳剑派自是不能再找血月老祖报仇雪恨,但芥蒂已成,成了定止真人多年念念不忘的一块心病。
当下韩钺单掌作揖,道:“前尘往事,恩怨纠葛,不应以上及下,晚辈此来,只是为了看看我的兄弟元胤,然后就回山隐居去了,并无与人一较高下之心,同场较技,请恕晚辈不能从命。”定止真人微笑一声道:“贫道只想见见当年逼得我派六位定字辈师弟郁郁而终的血月剑法,到底有什么高明之所?芷月上人有话在先,咱们七剑四柱同气连枝,今日的比武,只是为了选一位盟主出来领导大家,对抗魔教。并言道只决胜负,不决生死。既然芷月上人有言在先,请韩掌门无须谦让,以令我派六位长老死不瞑目。拔剑!”
韩钺见他言语渐重,咄咄逼人,只好将刚刚插回背上的赤血剑拔出,剑尖斜斜指地,鞠躬道:“请恕晚辈唐突。”定止真人呵呵一笑,峭声道:“不用客气,看剑!”
但见他足尖着地一点,纵身跃起,空中前扑,一口长剑剑花错落寒星点点,瞬间点到韩钺身前,众人见他出手狠辣,都不由得一惊:“原知此老武功非同小可,没料到他出手第一招,竟是如此大胆!”韩钺甫觉金风夺面,身躯忽然一扭,足跟一旋,将定止真人这一剑让了开去。只听定止真人叫声:“得罪!”第二招出手如电,一剑便刺到韩钺肩头,剑身嗡嗡作响,内力又加两分,哪知韩钺滑溜异常,在间不容发之际竟尔又施同样身法躲开,但定止真人功力之纯,收剑出剑之速,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韩钺自是暗暗既惊且佩,这时哪里还敢有丝毫怠忽?让过第三招之后,使出太阴神功,急架相还。
定止真人自门派惨变之后,花了多年心血研究血月老祖当日击败六真人所用的剑法武功,对血月老祖使用的剑法诸般变化均已了然于胸,因此因人施招,越打越快,意到即收,未沾先止,一手纯阳剑法可说是熟极而流。两人斗到第十招间,定止真人剑法更见凌厉。元胤亲眼见过纯阳剑派大弟子岳中轩的剑法,见定止真人全力而出,不禁手心微微冒汗,到第十五招上,韩钺已是三次遇险,绿籣身躯颤抖,若不是袁灵枢在旁扶着她,恐怕早便瘫坐在地了。
镜光上人见定止真人长剑越出越快,急忙叫道:“真人手下留情……”声尤未落,定止真人已是一剑猛向韩钺胸口刺落。韩钺难以闪避,急向后仰,连翻两个筋斗,飞窜出去。定止真人一剑横削,两人越斗越紧。又拆数十招,韩钺突然剑法一变,身形如蛇飘忽不定,但见他倏进倏退,忽东忽西,旁观各人眼都花了。定止真人剑法虽高,却也看不明白他的身法,竟是破无可破,毫无下手之处,不由暗暗一惊,寻思:“血月老祖当年折辱我六位师弟,身手我固然未曾亲眼见得,看他这位弟子的剑法,可着实非同一般,难怪血月老祖名头如此响亮了。”横趋斜行,剑法越变越急,越变越快。但见寒光剑影,弥漫半空,到得后来,韩钺一人一剑,都被他剑光牢牢罩住。
这一番比试,和刚才诸人比剑较技又不相同。定止真人乃是武林名宿,一派大斗,剑法武功之强,非同等闲之辈,但见他攻如雷霆,守若山岳,名家身手果真不凡。韩钺一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赤血剑发,有攻有守,太阴神功全力而出,转眼间两人便连拆了一百余招,两人剑法中丝毫不见破绽。定止真人真气悠长,内功纯厚,剑法连变,使出纯阳玄机剑中变化出来的一套“三玄剑”来,攻势更疾,一连四剑,四面八方,都是剑光青影。韩钺见定止真人突然连下四路怪招,吃了一惊,上身向后急仰,横剑疾扫,定止真人但见一片光影缭绕而来,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脚下红光闪耀,韩钺一连数剑反攻,悉数落空。他这里一招反击,四面剑光再起,攻守连环,毫无破绽。
韩钺斗到分际,雄心忽起,心道:“我若一味防守,倒叫他小看了我的剑法!”赤血剑一点,向前疾伸,猛向定止真人前心递到。定止真人侧过身子,横扫一腿。韩钺倏地腾空飞起,单剑下击,刷刷数剑。定止真人剑掌起处,劲风扑面。韩钺挺剑刺出,突见定止真人身子略侧,长臂直伸,左手双指已及自己两眼去不盈寸,赤血剑横过,疾忙上格。
定止真人见他不闪不避,反倒横剑来切自己手腕,也不由吃了一惊,疾忙撤剑,眼前红光闪动,韩钺赤血剑红芒闪耀的剑尖已闪电般划向他眉心。他这一下反守为攻的发难又快又准,定止真人固是武功卓绝,危急中脑袋向后疾挺,风声飒然,剑尖从鼻端擦了过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微微一怔之下,韩钺赤血剑又到,瞬息之间,连下三路*手,进退趋避,兵刃劈风,迅捷无伦。场边众人看了这场斗,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声响,人们可连喝彩都忘了。
两人斗到酣处,递招越来越快,突然间定止真人将身一闪,运掌成风,呼呼两声,掌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突然眼前红光闪耀,心知不妙,袍袖急拂,倏地倒飞出去,只听得风声飒然,韩钺再凌空飞起,比他窜得还高,径从他头顶飞过,一剑反劈,定止真人心中大怒,长剑一招“龙卷凤张”,疾向敌人左臂削去。这一招快极险极,韩钺在空中闪避不及,嗤的一声,一只袖子已被割裂。定止真人暗叫:“可惜!”原来韩钺左边虽是空档,却无可守,定止真人一招*手便即落空,但韩钺也是暗暗心惊,佩服定止真人内力了得。两人在半空交了一招,当真迅极险极,兔起鹘落,一闪已过,众人都不禁为之捏了把冷汗。
两人分头落地,红光一闪,韩钺当先出剑,定止真人横剑一挡,蓦见韩钺赤血剑闪电般收回,剑尖已对准了自己胸口五处大穴,只要自己一剑刺出,敌剑立即便可乘虚而入,当下身子一晃,向左急闪。高手比剑,情势大不相同,两人任何一次移动,对方便知用意所在。但见韩钺将赤血剑使将开来,于堂堂之阵奇兵突出,定止真人左肩微慢,韩钺看得真切,刷的一剑,刺向他左肩。
好个定止真人,当此险境,单足粘地,身躯忽然倏地向下斜转,韩钺一击必中的一剑,竟被他转眼之间便即破开,但见对方剑招身法奇诡无比,确是生平所仅见,长剑连击,将韩钺迫退几步,心中暗暗酸楚道:“这大概便是血月老祖留下的看家剑法了,可怜我六个师弟,竟为了这么一套正邪交替的剑法白白送了性命!”眼见韩钺赤血剑下怪招如剥茧抽丝,永无止歇,大喝一声,宛若平地起个惊雷,趁韩钺手足一慢,猛攻数招。韩钺瞧不清敌招来路,只得疾退闪避。嗤的一声轻响,右手袖子又被削了一截。定止真人左掌随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前,但韩钺赤血剑倏地倒转,砰地一声,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击在定止真人右肩之上,两人同时跌出丈外,登时各自口喷鲜血。
定止真人嘿嘿惨笑,拄剑而起,不禁喟然而叹,道:“难怪我的师弟会郁郁而终,这种剑法和你的身手,这天下能有多少人能胜得了?”举起长剑,手腕惯劲,只听啪啪数声,一口珍稀之极的松文古锭剑登时被他震得寸寸断绝。他走到芷月上人跟前打个稽首,低声道:“老上人说得没错,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帮老头子,是该隐退江湖了。正道大事,还是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办吧!”
芷月上人辈分远在他之上,听了这话,点头说道:“真人有这样的襟怀,可见正道后来有人,我等无忧了。你的提议我记在心里,你这是要走了么?”定止真人望了一眼韩钺道:“年轻人扛得起对抗魔教的大旗,要我们这些老朽有何大用?……”与镜光上人镜空上人各自告辞,一人下山去了。众人见他夕阳中瘦长的身子消失在门外,都不禁松了口气,元胤急忙问韩钺道:“大哥没事么?”韩钺淡淡笑了笑道:“比起我在小须弥山所受伤害,这算不了什么了,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了。”
芷月上人点头道:“夕阳下山,今天的比试,就到此为止。以大家所见,获胜的这几位,有哪位可堪大任,为众所寄?”冰火谷谷主宇文灼道:“陆掌门看人素来最有眼光,上人要问意见,可听听陆掌门说法若何?”众人环视了一圈,只见陆宁珂和沁月公主,陆孤蝉却不见了踪影。元胤心道:“陆掌门这是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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