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甘谷】关西师表与文人心志——说巩建丰

​【文化甘谷】关西师表与文人心志——说巩建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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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西师表与文人心志——说巩建丰

□牛勃

清朝议大夫、翰林院侍读学士巩建丰(1673年—1748年),伏羌人,亦即今甘肃省甘谷县人。1980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甘肃日报》上我看到裴慎先生的一篇短文,始知在甘谷历史上还有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文章很短,事迹没记住,只是把一首叫《不寐》的诗抄下来背了,“市粮腾贵价难均,眼见饥民颠沛身。一岁叠荒糠作面,十室九空灶生尘。鸠形鹄面忧为鬼,背井离乡欲丐人。闻道开仓施户口,怎能涸鮒想涎津。”1996年主编《甘谷县志》,在《艺文志》中选编巩建丰诗歌时,本想选《不寐》,后来却选了《观稼》二首:

绿柳阴中场圃开,黄云比栉叠成堆。

老农荷筱循原去,少妇停机饷馌来。

炎官火伞照方中,汗雨挥来浃背红。

一任成珠流及髁,何曾摇扇受轻风。

将《朱圉山人集》十二卷全部读完,细心比较选中两首入志,不能说不认真。三十刚刚出头的我,喜欢的是《观稼》生动的生活情趣。年届知命再让我选的话,我会毫不含糊地选择具有强烈批判精神的《不寐》。这种变化,不是基于年龄、社会,而是基于对巩建丰和其作品的认识。但要说真正认识巩建丰,还是从校点《伏羌县志》开始。

1998年,在《甘谷县志》编纂完成付梓出版的间隙,我产生了校点甘谷几部古志的想法,并迅速付诸实施,而第一部,自然是巩建丰的《伏羌县志》。从校点到出版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感受着巩建丰的文风墨韵,感受着他的博大精深和锥心之痛,他有作为国家栋梁和朝廷要员指点江山,壮志凌云的一面,更有作为普通人和父亲深沉绵密的一面。去年,陕西师范大学博士牛敬飞邀我校点清叶芝编纂的台湾版《伏羌县志》时,在许多关于巩建丰的记述中,我一次次想起巩建丰在《伏羌县志》卷十《烈妇》中对儿媳那锥心的记述:举人巩敬缉妻蒲氏,今太史公之长媳也。性慧而贞,克执妇道。缉于雍正癸卯举乡荐,会试不第,因留事太史于京邸,越二载,未归。蒲奉姑益顺,姑极钟爱。丙午冬,太史视学云南,缉随任,构疾卒。家闻讣,蒲号呼恸跌,损厥首指,死而复苏。其家设灵致祭,乃潜登楼自缢,适一婢奔救,复从数栏飞下,头破血涌,伤左股,卧床三月。姑时为哭劝,蒲呜咽流泣曰:“非不知恩厚,奈夫亡,妇难独生,又无子可继,不死何为?”逾年柩归,撞头棺上,几毙。姑令婢不时环守,迨葬期将届,意欲同穴立节。忽修发整容,言笑自若,家人疏防,仍赴楼自经衣桁间,年二十四。

我不知道巩建丰如何压着极度的悲痛写下以上的文字,作为主编,一遍遍阅读校对时,这些文字如何利剑一样刺着一颗破碎的父亲的心。不论怎样旌以“名门奇节”、“烈日严霜”,如何“建坊旌表”,表面的光鲜后,作为父亲,悲伤的心岂是旌表所能安慰得了。不到三百年,坊表早已不见,能见到的只有这滴血的文字,在近乎冷酷间泣诉着的二百多年前那惨烈而悲壮的一幕。这些文字,让我在表面的光鲜下看到了巩建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种难言的痛苦,在校点叶芝《伏羌县志》时,又经历了一次。往事如昨,斯人远去,独留高峻与悲痛,和朱圉山一起在暮色中沉静。

自号朱圉山人的巩建丰,在我心中,其实就是朱圉山,磅礴巍峨,滋养了秦,滋养了大秦帝国,滋育了中华文明的朱圉山,一座甘谷人民心中的神山和圣山。

巩建丰,字文在,一字子文,号渭川,别号介亭,晚年自称朱圉山人。生于伏羌(今甘谷)一书香之家。高祖巩龙光,官至明代山东兖州府通判;祖父巩国势,本邑庠生,笃学于行,赠先生官;父亲巩维桢,曾受业国子监,充博士弟子。出身于这样一个诗礼昌炽之家,加之幼年父逝,巩建丰聪明懂事,知书达理,事母至孝。清贫的生活和书香的熏陶,造就了他诚实谦逊,礼让恭行的品格和勤奋刻苦,好学不倦的韧劲。他才思敏捷,志向远大,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七岁能诗,未十岁即文,从小诵读四书五经和纲鉴捷录等书,信奉温故而知新的学习方法。入学后更加勤奋自励,才学远高于同辈,21岁入泮(清代称考取秀才为入泮),补为增广生员。

像许多士子一样,入泮后的巩建丰一边继续升造,思谋上进,一边在县城内柳湖滨开馆收徒讲学。巩建丰的上进之路并不平坦,多次参加乡试不第,年届四十依然为生员。可他的学馆却颇有嘉声,远近学者慕名前来受业者络绎不绝。

现在说高考是独木桥,比起古代,这个独木至少是一根有一定长度和宽度的大木。真正的独木桥还要算古代的科举考试,每三年一考的科举考试,一次录取的进士大多数年份不到300人,平均一年就几十个人,相对于全国的考生,实在少得可怜。但要上进,绝大多数人还得从这条窄得可怜的独木桥上战战兢兢地过。能走过去,蟾宫折桂,独占鳌头的,无一不是命运的宠儿,而大多数人,能成为生员就很不错了,能中举成为“举人”,门楣焕彩,喜从天降。至于进士,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终其一生,只是一场玫瑰色的美梦。

科举制度在不同时期规定不尽相同。以明清两代为例,读书人先须参加“童试”,参加者无论年龄大小皆称“儒童”或“童生”,录取入学后称为“生员”,又名“庠生”,俗称“秀才”。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廪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廪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限制的;三是“附生”,即才入学的附学生员。取得秀才资格的人,才可参加正式科举。

正式科举分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每三年在省城举行一次,称“大比”,取中者称“举人”,其第一名为“解元”,第二名称“亚元”。会试在乡试后的第二年春天于礼部举行,取中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殿试则由皇帝亲自主持,只有贡士才有资格参加,分“三甲”录取,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解元、会员、状元,即所谓的“三元”。

看小说戏剧,常有某个落魄士子一朝得志,连中三元,从而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其实,据有史可查的资料,从科举制度开始至其消亡,连中三元者仅13人。他们是唐朝的张又新、崔元翰;宋朝的孙何、王曾、宋庠、杨置、王若叟、冯京;金朝的孟宗献;元朝的王崇哲;明朝的商辂;清朝的钱檠和陈继昌。真乃天之骄子,凤毛麟角。

作为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作为一个胸有襟怀的人,巩建丰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对科举的追求,对修齐治平理想的渴望。但在春雨未临之前,他潜心于教,并乐此不疲。作为陇上素孚声望的大学者,巩建丰在多年的教书生涯中形成了深邃的教育思想。他的教学生涯分为三个相对独立又相互联系的阶段。一是在柳湖滨开馆授徒,前后二十年,较为完整;二是任职朝廷,参与读卷取士,这时期更多从宏观上思考教育教学、人材选拔方面的问题;三是辞官归里至逝世,前后十余年时间,这个时间段也较为完整,这个时期他以特殊的身份和特殊的经历讲学于书院之间。在教育教学实践中,巩建丰认为师者的首要任务是使受业者学会做人,明辨义利,奉法守礼,读书励志,以天下为己任,以修身养性为根本。为师者如果以学生获取功名利禄为要,那是不足取的。如果士子不辨义利,贪图富贵,纵使有经济文章,亦不能成为栋梁之才。为师者要以义理养其根本,以经史畅其枝干。

在启蒙教育方面,巩建丰认为,“五、六岁时不教以安祥恭敬,任其轻佻嬉戏,不教以食蔬饭衣朴素,而先顺其欲而导之,欲以养成根器,难矣。”他指出,诱掖奖劝是导其明,开其蔽的恰当方法。朱子《小学编》中的“少年登高科”是一大不幸,不是科名的不幸,而是少年的不幸。因为少年血气未定,涵养未深,一旦荣登高科,势必沾沾自喜而失去远大志向,故以取士为荣身之阶的做法并不可取。

在学问方面,巩建丰认为“学问者学于己问于人也。”“故善学者之于文,不以艰深奇奥为工,而以见理明透为尚。”问必须做到“审问之”,做学问不仅要有诚实的态度,而且要有毅力和吃苦精神。“学道原从笃志求,莫道世味扰潜修。经书尽有无穷味,童子不帷目不游。”学习乃逆水行舟,学问不日进则日退。

在教学方法上,巩建丰主张因材施教,他指出:如果“能因气秉清浊,材质刚柔而变化之,则愚可敬,弱可强。”“圣人之量天地,贤人之量江河湖海,中人以下或沟或洫或浍或川。识有深浅,量有大小,不能强而同也。”他不仅这样说,也这样做,对那些“樗栎庸材”,亦能多方造就,使其均有所得。

巩建丰的一生无疑是辉煌的,他名于官,成于学。如果说他因朝廷重臣名闻于当时的话,他精深的教育思想不仅影响了当时,更影响了后世。他是一位秀才,但目光,远远超越了秀才的视野。

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或者说,世界上再好的机遇,也不会无端赐予没有准备的头脑。

巩建丰是优秀的,但科举考试的命运因素同样让许多优秀的士子铩羽而归。如果没有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因康熙帝六十大寿而特设的“万岁恩科”,我们能给巩建丰假定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通过科举考试举人而进士,之后做官任职,走一条仕途的路;一条是继续在柳湖滨,最多是换一个或几个地方授徒以至终老。但偏巧就有“万岁恩科”,而且命运之帆一路高悬,这样一来,我们的假定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1713年,虽非“大比之年”,但适逢康熙六十大寿,故特设“万岁恩科”,开科取士,宣示万岁恩典。机遇来临时,二十年间默默无闻而又时刻准备着的巩建丰自然不会轻意放过,就算是再失败一次,多一次“不第”的经历,他也会在考试上一显身手,因为他坚信,“果是随珠终照耀,岂有和璧竟尘埃。”

年届四十的巩建丰带着伏羌柳湖的郁郁文气赴陕西长安参加乡试。主考官余长策、副主考官李士瑜和熊学烈等在批阅其答卷,判读其锦绣文章时赞不绝口,皆称:“此卷有儒者气象!”结果不言而喻,乡试中举。中举,对天下士子来说既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台阶,又是一块敲门砖,一旦中举,乡人言称“老爷”,朝廷赐以官做。巩建丰的目标不止于此,他要向更高的巅峰冲刺。同年,巩建丰赴北京参加会试,两试皆中,赐进士出身,官翰林院庶吉士,授翰林院检讨,充国史馆纂修官。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如此一帆风顺,天下士子中并不多见。不管是厚积薄发,还是时来运转,对于年仅四十,正当盛年的他来说,一切刚刚开始。

巩建丰已过了少年登高科的年龄,整整二十年寂寂无闻的教书生涯和深厚的学养使他能做到平静自若,恬淡平和。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自豪,没有“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的艾怨,有的只是高处不胜寒的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他能做到并能做好的,就是勤谨和认真。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巩建丰因母亲病逝归里服阙三年,期满后复入国史馆供职,适逢庚子(1720年)顺天乡试和辛丑(1721年)会试,俱任同考官。

1723年,清世宗即位,改元雍正。巩建丰授任日讲官起居注官,充实录馆纂修官,为雍正讲解经史,记载皇帝每天的起居言行。他常挟一匣于肩舆中,朝暮日随,“其所记录,虽子弟门生,亦秘不以示。”在朝廷里,这官类似于皇帝的生活秘书,是掌握皇帝言行的核心人物,官虽不大,却是皇帝极为信任、绝对视为心腹的人。“每蒙差事,赐御物累累。”一个来自于西北乡野的读书人,何以得到皇帝如此信任,而且史籍对雍正的刚毅多疑多有记述,面对这样一个皇帝,伴君如伴虎的小心谨慎远远不够,唯一的,就是雍正说的“持重老成”。巩建丰每于雍正讲解,雍正总是“动容听之”,常赐貂皮、茶叶、笔墨等御用物品。可见雍正不仅对其人品颇为欣赏,对其学问修养同样钦佩。雍正曾对其近臣言道:“巩某持重老成,尔等讲官皆当效法。”足见雍正帝对巩建丰的赏识和信任。雍正二年(1724年)巩建丰奉命出任四川乡试主考官,不久升授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

雍正上承康熙下启乾隆,继往开来的使命,使他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重典治乱,严肃处理朝廷积弊和宫廷争斗。这种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一方面治理了乱象,达到一定的清肃安定,另一方面又使许多矛盾转入地下,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处于特殊时期和特殊地位的巩建丰,能深得皇帝信任委以重任,在各种矛盾纠结中游刃有余,足见他除了持重老成,学养深厚,忠厚勤谨外,还有过人的政治头脑和政治智慧。特别是他既是汉人身份,又出身于草根阶层,在满人为核心的政权里做事,没有大智慧,大境界,谈何容易。

雍正四年(1720年),巩建丰授任云南省提督学政。云南地处西南边陲,为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经济文化相对内地较为落后。巩建丰不畏路途险远,条件恶劣,毅然赴任。作为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雍正对西南寄予很大希望,雍正告诫巩建丰,希望他能“激浊扬清,维风正俗”,临行前赐笔墨一匣以示勉励。巩建丰到任后,谢绝一切请托,深入边疆村寨,足迹遍及云南各地。他鼓励各地兴办学校,选拔品行高尚、学识渊博的人充当教师。他以身作则,整饬士学,严格科试制度,革除以往科试中存在的十大弊病,不遗余力选拔人才。云南的天空上,到处充盈着积弊去后的清新之气。

在云南,人们看到的是巩建丰宵衣旰食,鞍马劳顿的疲惫面容,很少有人知道他肝肠寸断的失子之痛。老天爷似乎要故意折磨这颗坚强的心,让他承受人生中最残酷的打击。巩建丰在京时,长子、举人巩敬缉侍父居于京邸。巩建丰任云南提督学政,巩敬缉随父前往,至湖南常德途中时不幸染病。重任在肩的巩建丰无法停下匆匆的脚步为儿疗病,儿子也不愿拖累父亲,于是,抱病前行,到达昆明不久,年仅二十四岁的巩敬缉竟客死异乡,翌年,长媳蒲氏自缢殉节,一年多时间里,家中连失二人。白天已经精疲力竭的巩建丰,晚上伴着昏黄的孤灯,长时间遥望北方,刀绞之痛,有谁能知!读《伏羌县志》,每至此,常让人不忍卒读。二十年后忆及尚且泣血淋漓,二十年之痛,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视学云南的三年,是巩建丰政治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三年,也是他个人生活中最为悲惨的三年。作为极具责任感的官员和本色文人,在天降大任的时候,个人的悲痛只能深埋于心灵一隅,使命容不得他舔伤,责任使他只能强压悲痛一路前行。

巩建丰到任的第二年,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针对云南实际,亲自起草制订了《滇南课士条约》,规定了童生必须遵循的品行规范,要他们“敦伦修行,尚志立品,务实力学,尊师择友。”告诫他们务必做到端方正直,勤学慎思,切忌沾染各种不良习气。该条约,在云南教育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任云南提督学政期间,巩建丰所上折奏均被雍正帝嘉纳,雍正帝曾在一奏折上批道:“尔人品端方,朕信得过尔。”由于他在任内兴利除弊,持衡取士,使云南“文风渐升”,“习弊杜息”,优秀人才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在云南期间,巩建丰注重移风易俗,他大力提倡朴素节俭之风,反对婚丧大办等陋习。在主试查访中,严禁童生饮酒,一旦发现童生中有“稍近华靡,不安朴素者”,即“严加训诲,委曲开引,务令识撙节爱养之道。”巩建丰在云南仅仅三年,但这三年对云南意义深远。他在云南兴学取士和移风易俗的义举广为传颂,“辙迹所止,人皆争乐道之。”任满离开云南时,云南学子挥泪追送六百余里,在澜沧江边悬崖上镌“壁立万仞”四个大字以作永久纪念。滇人曰:“我巩太宗师,可仰止百世,与山水共长矣。”

雍正七年(1729年),巩建丰云南任满返回北京,升任朝仪大夫、翰林院侍读学士,掌管撰著记载之事,同年授任殿试读卷官。时康熙朝的文武朝臣多遭贬斥,皇室昆仲惨遭*戮。巩建丰虽幸免厄运,作为一个无意卷入争斗的文化人,他已无心朝政,萌生退意。雍正十年(1732年),时年六十的巩建丰以头目眩晕为由多次奏请归田事亲,最后经洒泪陈情,才蒙恩准。传说一次雍正御宴群臣,出一字联让巩建丰来对,“十口心思,思父思母思妻子。”雍正所为,意在试探巩建丰去留实情,巩建丰深知雍正之意,即起身叩谢而对:“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对仗工稳,天衣无缝,而言词恳切,尤为感人,雍正帝大为赞赏。巩建丰归里后第四年,雍正暴亡,乾隆即位,朝廷多次请他返京任职,均被他婉言谢绝。

辞官归里后的巩建丰以教学著书为务,以灌园吟诗为乐,“一卧陇山甘退老,不妨学作灌园师。”他曾于县文庙建东西二坊,教授生徒数百人,还应邀到秦州讲学。对前来求教的学者,他热忱接待,诲人不倦。对家境贫寒而有才华者,在生活上给予格外关照,远近学者奉为“关西师表”,其门下,学者云集,英才辈出。

巩建丰幼抱高操,至老不厌。一生仰慕诸葛亮、范仲淹等,常以诸葛亮“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自勉。从入庠、登朝到归里凡三十余年,虽目击声色货利,纷华靡丽之物,但从不为之所动。虽为皇帝近臣,数掌文柄,却从未以尺书通朝士而于故旧,也从不因居高位而欺凌弱小。传说家里因宅基地曾与邻居杨氏发生纠纷,家人将此事告于他,他即复信,家人拆开一看,竟是诗作一首:“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为之感动,遂让步言和。如此举动,和康熙时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安徽桐城人张英“六尺巷”有异曲同工之妙。

巩建丰好学,至老仍手不释卷。他常说:“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归田后,巩建丰或读,或教,或著,从未稍闲。春秋时节,常携酒壶,并二三小童,散步于山间水畦之内,观稼于阡陌垅亩之间,“傍午倦来闲散步,柳林深处听鸣禽。”巩建丰一生著述甚丰,有《日省录》《就正篇》《滇南采风集》《巩氏家范》《归田集》《静虚南北览胜》《一轩小草并清吟》等,由弟子李南晖整理为《朱圉山人集》十二卷。另撰有《伏羌县志》十二卷,因资料翔实,文笔流畅,为研究地方志者所推崇。巩建丰为官多年,却从未丧失文人气节和儒者风致。他的诗文或沉郁,或清新,皆有感而发。他居庙堂之高,对百姓的疾苦却颇为了解。他写了许多反映人民生活艰辛的诗,对穷苦大众给予深切同情。“雨涝四弥月,糜谷空秕糠。草根与树皮,食之多肿伤。十村九无烟,道殣遥相望。……无奈虎狼役,鞭朴扼其吭。四路如张网,何处喊冤鸣?”(《乞妇答》)作为封建官吏,这种对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和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实在难能可贵,于此也可看出他的人品和文风。

巩建丰年七十五卒于家,邑人及远近学者莫不悲痛吞声。在甘谷,有很多关于巩建丰的传说,尽管许多和史实不符,却并不影响群众对他的敬仰。传说巩爷归田后,对孙辈疼爱有加,却是从来不抱。时间长了,儿媳自然有所抱怨,说人家的爷爷把孙子抱出抱进,就我家老爷口里说疼爱,其实并不疼爱。听儿媳说得多了,巩爷有点不好意思,就对儿媳说:“你把女儿送过来我抱一抱。”儿媳听了,非常高兴,忙将一女儿递过去。巩爷将孙女抱起放在腿上,还未坐稳,就见孙女口吐白沫,眼往后瞭。儿媳急了,一把夺下,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巩说:“不是我不爱抱孙子,世上哪有当爷爷的不爱孙子的。只是我这腿是坐过皇上的,龙墩,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能受用得了?”

传说巩爷穿着朴素,和村人没什么两样。有次一个亲戚待客,让巩爷坐了上席。坐下席的一个富人一看巩爷那寒酸的穿戴,奚落道:“这人,你一辈子怕没坐过几回上席吧?”巩爷说:“叫你说准了,还真没坐过几回,不算这次,一共就坐过两回。”“哪两回?”“一回是外甥结婚,一回是乾隆爷登极。”富人一听,大吃一惊,才知道坐在上席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巩建丰,立时脸红得像浇了猪血似的,本想奚落人显摆,不想却暴露了自己的浅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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