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不要高估你和任何人的关系

张爱玲:不要高估你和任何人的关系

首页卡牌对战桃色三国更新时间:2024-08-03

文 | 江徐 · 主播 | 应犹

十点读书签约作者

海子在诗里写道:“雨是一生错过,雨是悲欢离合。”

每个人都会穿过几场雨,记忆尤深,也许是满怀期许的等待,也许是酣畅淋漓的欢愉,也许是肝肠寸断的别离。

假若由《红楼梦》中的女子将它们收集、封藏、闲来烹茶慢品,那该是五味杂陈的一生。

细读张爱玲的作品,不禁发现,不同时期,不同形态的雨,降落在她笔端,也贯穿了她一生。

确切说,在几场悲欢离合的雨中,她走过前半生。

童年的那场雨,牛筋绳索那样粗而白

张爱玲出生时,煊赫家族的热闹已经过去,名门贵族的底蕴残留在那里。住洋房,坐汽车,抱毛绒玩具,她好过寻常人家的孩子。

少不经事,也不曾被爱所伤,童年是暖色调的,又带着小女孩的烂漫。

“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这是张爱玲对童年的美好回忆。

张爱玲生在上海,两岁时随同家人搬去天津。争风吃醋的女佣、会讲《三国演义》的男仆、活泼的丫头、漂亮的弟弟、看萧伯纳作品的父亲、高大的秋千架、涩而微甜的六一散、稚气的儿歌……

她的幼年由这些元素组构而成。

这样的家园,给张爱玲一种春日迟迟的感觉,轻灵而欢愉。

童年时代的张爱玲与张子静

四岁那年,母亲和姑姑结伴出国留学。记忆中没有存在过,也就不会有失去的难受。

母亲离开,她不感到缺陷,反倒是在姨奶奶的热情敷衍下度过一段甜蜜时光。

八岁那年,她的家又搬回上海。到了上海,身为没落贵族的大小姐,张爱玲坐马车,住石库门,穿绣着蓝蝴蝶的洋纱衣裳。这样的气氛下,她感到侉气而快乐。

也有不快乐的时候——父亲因为打吗啡针过度,随时会死掉。那时候,他呆坐在阳台上,雨映入他的眼帘,也下在张爱玲的心扉:

檐前挂下了牛筋绳索那样粗而白的雨。哗哗下着雨,听不清楚他嘴里喃喃说些什么,我很害怕了。

等一个人,或者急迫想改变眼前现状的时候,绵绵秋雨使人煎熬,急急夏雨使人心焚。

张爱玲与父亲等着的人,是即将归国的母亲黄逸梵。

母亲一回来,生活立马变了样。她思想新潮,偏于西方,教张爱玲弹钢琴,重新布置家庭,呼朋引伴,常有人来人往,父亲也痛改前非,准备重新开始。

而且,母亲给小小的张爱玲带回诗与远方的色彩——英国常下雨,法国常晴天。但是,“英格兰”三个字使她想起蓝天下的小红房子,“法兰西”反倒是微雨的青色。

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个时期,她默然私语:“家里的一切我都认为是美的顶巅。”

事物发展到美的顶点,固然令人满足,但也意味着开始走下坡路。

太阳开始西沉,女人即将衰老。

黄逸梵

黄逸梵是一位裹小脚的新女性,她深受新思想的影响,在婚姻与自由、儿女与自我的矛盾中,选择追求个人理想。

后来,张爱玲在自传体小说中将母亲称为“环球旅行家”,颇有讽刺意味。 在张爱玲的成长阶段,她来来去去,每一次回来,都是对张爱玲人生轨迹的一次改变。

八岁那年,黄逸梵回来了,跟丈夫张志沂大吵一架,为天赋异禀的女儿争取到上学的权利。带着童花头的女儿去报名,她觉得“张煐”不够响亮,根据女儿的英文名字Eileen改取,一笔一划填写下来:张爱玲。

办完这件事,黄逸梵跟张志沂协议离婚,获得想要的海阔天空的自由,再次出国。 张爱玲住校,偶尔回去,原先那个如同乐园之家,已成清凉古墓。站在烟榻前向父亲要学费,久久得不到回应。

继母穿剩下的牛肉一样的棉袄,她穿不完地穿着,难熬而羞愧的日子,过不完地过着。

错过了英国的雨,却遇上港岛的雨

同样是民国才女,同样有着悲惨经历的萧红,祖父曾经对她说:“快快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事实上,进入成人世界,会遭遇更多洪水猛兽。

张爱玲中学毕业那年,母亲又回来了,这次是为她上大学的事情。为钱与面子,彼此抗争,互不相让。父亲的限制、继母的挑拨,让她惨遭毒打,然后被监禁,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差点病死。

最终让她逃了出去。那个家,是再也不会回去了,父女关系这捧塑料鲜花,被彻底丢弃。

从此跟母亲过。黄逸梵是个美丽而敏感的女子,在张爱玲笔下,她俩的关系非常微妙,没有母女之间的脉脉温情,在有条件的爱之上,更多是疏离与隔阂。

母亲为她的求学牺牲很多,又一度怀疑自己为这个除了写作天赋之外、在现实社会如同废物、待人接物又极其愚笨的女儿做出牺牲,是否值得。

张爱玲很争气,考入大学,成为学校的佼佼者。

张爱玲考入大学时的证件照

有一次,“环球旅行”的黄逸梵路过,在此逗留了挺长时间。动身那天,张爱玲去送行。

几十年后,她写自传体小说《小团圆》,依然记得那天的大雨,记得众人簇拥着母亲叽叽呱呱的说笑,也记得离别后属于她一个人的落寞:“微笑着站在阶前,等着车子开了,水花溅上来。”

人生如旅,遇见有时,错过有时,上天如若眷顾,自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对张爱玲而言,她错过了英国的雨,却遇上港岛的雨。

下了许多天的春雨,满山两种红色的杜鹃花簌簌落个不停,虾红与紫桃色,地下都铺满了,还是一棵棵的满树粉红花。天晴了,山外四周站着蓝色的海,地平线高过半空。

红艳艳的杜鹃花,后来成为她笔下人物眼中的风景——葛薇龙拜访有钱姑妈,透过豪宅阳台,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聂传庆坐公交车,落落寡合的脸映衬着前座人怀里的杜鹃花……

那时的雨,下在大帽山麓,下在自由天空,飘荡着孤独而亮丽的青春气息。

如果没有风,公寓外的雨是很可爱的

太平洋战争的炮声炸断张爱玲的前途。

当时,只差半年就毕业,如果没有意外,她将以全额奖学金得主的身份保送牛津大学。

命运另有安排,她便只能回到战争中的上海。

福兮,祸兮,都在那等着她。

张茂渊在常德公寓

在上海,张爱玲与姑姑张茂渊住在一起——静安区常德公寓六楼。

在这个符合她理想的逃世之所,凭借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在上海文坛一炮而红,之后出版小说集《传奇》、散文集《流言》,声名鹊起。

文字中,由她创造出来的男女组成一个红尘世界,他明争暗斗,她长袖善舞。

文字外,她的岁月显得清寒寂寥。高、冷、市声喧杂、常断热水。到了梅雨时节,门前积水,屋外大雨,屋内水灾,她需要和姑姑需要“轮流抢救”。

这种生活,明明诸多不便,她偏偏能够对此“记趣”。梅雨让墙壁生出水渍与霉斑,她却说:“风如果不朝这边吹的话,高楼上的雨倒是可爱的。”

有一天,黄昏下雨,出门办事忘记关上窗户,她回来一开门,呈现眼前的是:

一房的风声雨味,放眼望出去,是碧蓝的潇的夜,远处略有淡灯摇曳,多数的人家还没点灯。

这份意趣,或许不算苏东坡式的乐观——蹭蹬不遂中也能随遇而安,而应该和七月的巧云、雨夜的霓虹、微风中的藤椅、公交车窗外伸手可摘的树叶一样,属于她对生活艺术擅于领略的那部分,

正如作家木心所说:“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

可爱,好玩,在于她是水晶心肝玻璃人。

外面风雨淋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在这里,张爱玲遇到那个让她低到尘埃里的人。

除了政客这一身份,胡兰成也喜欢舞文弄墨,对文字格外敏感。当他在杂志上读到张爱玲的《封锁》时,不禁为之惊艳,也记住了“张爱玲”这个名字。

第一次拜访,吃了闭门羹。他心有不甘,留下纸条。

第一次相见,在他的书房,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他赞美她的文采像苏东坡,能够从天地等量齐观里生出智慧。他读懂她文章里无所限制、拆解格式的生生不息。

她颔首微笑,表露有些好要隔几代人才看到,同代人未必是知音的想法。他轻轻拨弄烤炉上的杏仁,己心被言中,心头有微震。

张爱玲与胡兰成

初初相遇,尽是清欢。世人认为张爱玲为胡兰成低到尘埃,实在不值。可是,没有谁,能够像胡兰成那样,站在一个很高的层次,读懂她的艳,读懂她的神光离合,读懂她的横绝四海无所禁忌。

如此懂得,又那般才情横溢、风流倜傥,怎能不迷恋?

第二次相见,她赠予他个人照,背面写着:“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美人心意,溢于言表。 起初,她并不憧憬有他参与的未来,只是贪恋有他相伴的当下。

人的思想如果不会改变,也就没了“人生若如初相识”的遗憾。

相识半年,两人签订终身,她执笔写下“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他续上一句“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与他,在常德公寓的高楼上,有过男欢女悦如胶似漆的好时光。他向她娓娓讲述自己的胡村岁月,两人靠在床头一起看高更画册,她能够事事做出自己独到的点评。

或者呆呆坐着,傻傻凝视对方,说着痴话,浓情蜜意弥漫在空气中,浓到化不开。 胡兰成从南京回上海,总会在张爱玲那里逗留。她喜欢站在放门外,悄悄看他呆在房内。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一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淋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读之,甚觉文笔华美,心意富足。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样的雨天……

她在雨中撑伞站在船舷边,涕泣良久

胡兰成了解自己,他是仕途的事和桃花运一样糊涂。

见了就爱,走了就忘,不同的女人,都能得其博爱。“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份懂得虽然难能,却无法一劳永逸。两个人之间生出猜忌、嫌隙,渐渐拉出距离。

时局变动,胡兰成从官场上的弄潮儿沦为新时代的流亡者。他避往温州,为掩人耳目,与一位寡妇假戏真做,在乡间过起“夫妻”生活。

一个人在逃亡生涯总要抓住能够抓住的东西,张爱玲能够理解,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即便自身难保,胡兰成对武汉办报期间认识的护士小周,仍然念念不忘。

她赶去温州,一则探望胡兰成,二则要他在自己与小周之间做出选择。他不选,说什么“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不能做选择。”

张爱玲刊登在《天地》杂志上的照片

曾经,因为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懂字,孤傲如她,在他面前卑微下去。情至深处,不知不觉生出要求,内心原则浮现。

她不喜欢雾数,如果不清不楚,宁可斩断情丝。

既然,不能以她想要的那种爱爱下去,那朵从尘埃里开出的花,也将兀自萎谢了。 回到上海,张爱玲给胡兰成写信:

“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撑伞在船舷边,对着涛涛黄浪,伫立涕泣良久。”

冬雨落在河面,也落在她心田。当初的“岁月静好”,只是说说而已么?新欢与旧爱,做一个选择就如此困难么?

有时候,不做选择,已是选择,不给回应,已是回应。

雨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对方的爱随风远逝,固然令人痛苦,更让人难过的,是发现自己不愿再爱下去。

一年半之后,张爱玲寄去诀别信,随信附了三十万的稿费。张爱玲自称是拜金主义者,当她慷慨赠予对方金钱,除了仁义,更代表一刀两断的诀别。

相爱时,不管不顾。不爱了,义无反顾。 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二年,却在江湖久久流传。 胡兰成曾说张爱玲,是一道晴天落白雨的人。

至此,这场晴天白雨,从他面前收歇。

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十年前,《小团圆》首次出版,成为文坛爆炸性新闻。作为张迷,自然买了来品读。

记得当时是梅雨季节,绵绵春雨,夜以继日,门外有一棵龙爪槐,倒映在门口的地砖上,阴绿绿的,连心情都被润湿。

翻开《小团圆》,读到倾心且应景的句子: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这本书是张爱玲自传体小说,书中每个人物在现实中都能找到原型。第一次读,朦朦胧胧,以为陷入热恋的张爱玲在雨声中等着胡兰成。

时隔十年,再次细品这部毕生杰作,恍然发觉,九莉在这潺潺雨声中,默默等待的其实是燕山。

书外,张爱玲在“溪边”边一天天等着的他,是民国著名导演:桑弧。

张爱玲与桑弧

桑弧将张爱玲的《不了情》、《太太万岁》搬上银幕,他能够欣赏她的作品,却不能很好解读她的心思。

在《小团圆》中,燕山觉得久莉是高深莫测的。

有一次,她说了半天,他只笑问一句:“你在说些什么。”对于九莉,觉得从他那里找回初恋的感觉。

所以,从认识燕山开始,她认真化妆、搽粉,拾掇自己。 两人计划过未来。只不过,他是考虑实际的人,终究娶了别人。

不论燕山之于九莉,还是桑弧之于张爱玲,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书里书外,真真假假。

人生如梦,来来往往。

既然如梦,又何不将人生当做书去闲读?

那些带着悲欢离合从风里而来,又留下爱恨情怨从雨里离开的人,全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陆小曼亦是情路曲折的民国女子,她写过一段话,拿来形容张爱玲同样适合:

时光如雨,我们都是在雨中行走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伞,建造小天地,朝前走,一直走到风停雨住,美好晴天。

“我的人生——如看完了早场电影出来,有静荡荡的一天在面前。”

我想,张爱玲写这句话时应该还年轻,等到那场有溪边之感的春雨停止,她的前半生,也已过完。

-作者-

江徐,80后女子,煮字疗饥,借笔画心。已出版书籍《李清照:酒意诗情谁与共》。本文首发十点读书(ID:duhaoshu),超2900万人订阅的国民读书大号,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应犹,十点读书签约主播,爱摄影的主播一枚。微信公众号:枕边经典,聚听。个人微信号:z67021248,新浪微博:@应犹uull,喜马拉雅电台:枕边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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