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明白了管夷吾提出的爱民之道,进一步提出那什么是处民之道呢?意思是如何管理人民呢?
管夷吾认为:士农工商谓之四民,要想管理好人民,就要让这四类民众不经常跳槽,在自己的领域好好工作,这样社会自然会安定,人民自然会安定。
看来彼时管夷吾已经对就业与社会稳定问题有了自己的见解。
齐桓公又提出一个问题,人民安定了,如果甲兵不足怎么办?侵略与反侵略,这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主要依靠的是军队。
管夷吾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罚款制度。犯法的人,允许他赎罪。重罪赎以犀甲一戟,轻罪赎以革盾一戟,小罪分别交纳金属,嫌疑犯则可以宽恕。假如原告与被告都有道理,那好了,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交纳束矢,允许他们和解。等收集好了这么多原材料,就可以用来铸造武器。
齐桓公又问,甲兵足了,如果钱财不足怎么办?
管夷吾说那必须发展国家经济事业。我们齐国有着靠近大海的自然便利条件,大可以销山为钱,煮海为盐,这买卖全天下通行,咱的事业可就做大了。这些钱到手之后,您可以用来购买天下便宜的百货,等待时机进行贸易。选择女优三百,安顿商旅。
商旅如能感觉宾至如归,齐国百货俱全,您又可以收集赋税,来促进军事发展。那时候我们国家的财政就可以发展了。看来管夷吾还具有经济学家的头脑,既能看到齐国商机所在,还懂得资本流通,再次投资,甚至还明白国家可以自己做买卖赚钱,又能通过赋税敛钱。而且具有将齐国建立成为经济强国的信心与办法。当然女优那段可以忽略,有点过分,属于糟粕思想。
齐桓公听到此处已经激动起来了,原来一样的国家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发展前途。他进一步问道:“如果军队不多,兵势不振该怎么办?”管夷吾立刻回答道:“兵贵精不贵多;君强于心,不在于力。”意思是要那么多兵不能打仗也是白扯,您必须有精兵。而且不能总想着用军队讨伐别人,武力征伐并不是最高水准,能够让人信服那才是最高明的。您要是整顿军队扩大规模,那别的诸侯也可以整顿军队扩大规模,也不见得您就能比别人强!您要真想强兵,还不如隐藏实力,暗地增强,还是要从内政方面加强。
即使今日这见解也不是每个国家都能领悟到的。君不见,多少国家为证明自己实力,不断扩张势力范围。管你什么海,我看中了就是我的。你要反对,我就派军队。其实肤浅之极。真正的威慑由内而生,是对你品德、实力的真正佩服,绝对不是靠单纯武力征服能够做得到的。假如只靠武力那么简单,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法西斯就是最强的。
为什么日本军国主义在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遭受惨败,那是因为我们有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在为我们的国家浴血奋战。武力侵略他国带来的长远影响必然是负面的。
齐桓公说:“既然你提到了内政,那我应该如何加强内政呢?”
管夷吾回答:“必须建立制度。我们可以将国家分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之乡十五。工商用来丰富财富,士用于扩充军士。”
齐桓公说:“既然可以扩充军士,那么具体如何去做呢?”
管夷吾说道:“要扩充军士,必须建立军队制度。您可以五家为轨,十轨为里,四里为连,十连为乡。分别设立长官。一乡为一旅,由良人统帅,共两千人;五乡为一师,共有万人。十五乡为三军,共三万人。您可以自己率领中军,其余再另派将领带领两军。”
军队在四季交替的时候可以从事田猎,让老百姓熟悉军事。整顿好了队伍之后,就不允许再迁移,这些编制内的人们一起田猎,一起祭祀、居住,所以他们互相熟悉,打仗的时候可以互相配合。居则同乐,死则同哀。守则同固,战则同强。有这样三万人,您就可以横行于天下了。
管夷吾此举看似是将百姓组织在一起,其实对于当时社会是很好的管理方法。尤其是在生活战斗中建立起来的亲情、友情,更加有利于凝聚战斗力,形成团队精神。的确是高见。
齐桓公一听赶紧问:“如果有这样的军队,我是不是就能讨伐诸侯了?”
管夷吾却回答:“不行。您要做的最好是尊周而亲邻国。”
齐桓公问:“应该怎么去做呢?”
管夷吾提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首先查看我们的疆域,侵略别人的地方,您就还给人家,并且重新准备礼币聘问,但是别接受人家的礼物。这样四邻之国都会亲近我们。然后您应该聘用游方之士八十人,带足了车马皮裘,多带聘礼,让他们聘请天下贤人。最后带够了礼物去查看各位诸侯,看着有缺点的您就攻打他,看着淫乱谋逆的您可以诛*他,这样可以立威。如此,天下诸侯都会归顺于您,那时候您就可以率领天下诸侯朝见周王,尊崇王室,这样霸业可成!
齐桓公就这样和管夷吾说了三天三夜,毫不疲倦。
齐桓公开始想做的是通过武力去征服诸侯。但管夷吾为他指出的是一条发展国内经济壮大自身实力,通过仁义道德建立威信推崇周王,从而获得霸业的道路。可以说这是一条踏实的路,也是符合当时社会正统的道路。通过这一席长谈,齐桓公心悦诚服。
鲍叔牙说得没错,管夷吾的确是经天纬地之才。齐桓公重新斋戒三日,在太庙祈祷一番,准备正式拜管夷吾为丞相。
没想到,管夷吾居然拒绝了。
齐桓公这下觉得奇怪了:“这是为何?”
管夷吾正色奏道:“臣听说一枝独秀不是春,滴水难成东流海。主公要成就霸业,必须任用五杰。”齐桓公迫切地问道:“什么是五杰?”
于是管夷吾仔细为齐桓公分析:升降都很平和,进退也都很淡定,辩论词锋都很稳妥,臣不如隰朋,请您用隰朋为大司行;开垦土地,汇聚利润,使田地尽可能出产,臣不如宁越,请您用宁越为大司田;在平原上放牧,能让车马不碰撞,能让行人不犹豫,鼓舞三军将士让他们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请您用王子成父为大司马;公平判决,不滥*无辜,不让无辜之人蒙冤,臣不如宾须无,请您用宾须无为大司理;犯颜直谏,忠贞无比,不畏强权,臣不如东郭牙,请您用东郭牙为大谏之官。主公如果要富国强兵,请您一定用五杰为臣;如果您还想称霸诸侯,臣虽然不才,甘愿效劳。
原来齐桓公想的是任命管夷吾一人为丞相,而管夷吾推荐的是整个执政班底,涉及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各个方面。
这当然有管夷吾为给齐桓公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成分在里面,但更主要的还是管夷吾的处境决定的。
从一个囚犯直接到丞相,这的确是惊天大手笔。虽然管夷吾已经令齐桓公心服口服,可是回顾他的出身,他毕竟曾经是齐桓公的对头公子纠的师傅。管夷吾被提升为丞相,天下人怎么看?齐桓公曾经的追随者怎么看?他们能心服口服吗?管夷吾以后在齐国开展工作能顺风顺水吗?
必须有一件事情能够扭转大部分人对管夷吾的看法和认识。而这一推荐,就给大部分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你看人家小管同志,其实很好相处,很高风亮节么。当时肯定是各为其主,也不能怪人家啦!
而被推荐的这五个人肯定都会涂上管夷吾这一派的标志,不管他们怎么想,总是受了管夷吾的恩惠。
工作局面就此打开。
齐桓公听从管夷吾的建议,将这五人一一拜官。并且拜管夷吾为丞相,赐给国内租税一年。齐桓公还在国门悬榜,征求富国强民的建议,只要有好的建议都逐步实行。
齐桓公看着麾下这几员大臣开心不已,我们齐国腾飞指日可待了!可是不一会儿又愁眉苦脸起来,齐桓公问管夷吾:“寡人喜欢打猎,又有些好色,这些对于霸业有损伤吗?”管夷吾说道:“没事,不影响!”
齐桓公问:“那什么影响霸业呢?”
管夷吾说:“要影响到您的霸业,除非是您不知贤臣,或者知贤臣而不能用,或者是用贤臣而不能信任他,或者是信任他用他却用小人去扰乱他。这就会影响您的霸业!”
齐桓公长出一口气,“那寡人就放心了。”
看起来管夷吾这样的说法是为了讨好齐桓公,但是也有科学的成分在里面。并非没有恶习的就是好的领导,领导个人素质与领导好坏并无直线联系。
这想法在当时可谓是先锋前卫。
无论是公子纠还是小白,都是管夷吾实现自己理想的一座桥梁,不是甲,就是乙,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齐桓公对于管夷吾的信任和崇拜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尊称他为仲父,恩礼在高、国之上。并且命令国家一旦出现大事,必须先告诉仲父,后告诉寡人。国家一切行动,听凭仲父指挥。然后又禁止国人冒犯管夷吾的名字,无论贵贱都要尊称管夷吾为“仲父”。
管夷吾成功变身为管仲。
理想的舞台拉开大幕,精彩的剧情即将上演!
但是有一个人听说了此事并不高兴,简直怒不可遏。
他就是鲁庄公。
这时候他早忘了当年被齐国在乾时打得满地乱跑的时候了。
鲁庄公一生气就犯糊涂,这口气不出不行。他在国内大举阅兵,准备兴兵伐齐,以报乾时之辱。
消息传递到齐国,齐桓公问管仲:“不如我们先打他们吧!”
管仲回答道:“军政未定,此时不宜出兵。”
齐桓公实在忍不住了,他这次没听管仲的话,拜鲍叔牙为将,率兵直犯长勺。
鲁庄公急忙召见施伯问计,施伯启奏道:“臣举荐一人,可退齐兵。”原来施伯举荐的是曹刿,据说此人隐居于东平之乡,从未出仕,但是非常有才干,是将相之才。
鲁庄公急忙命令施伯前往见曹刿。
曹刿见了施伯哈哈大笑,道:“肉食者没办法,来找我们藿食者了吗?"意思是你们这些吃肉的贵族没办法了,找我们吃素的老百姓来了?
施伯知道曹刿是讽刺说笑,也不以为意,只说道:“藿食者能谋划,马上就要变成肉食者了!”
于是施伯带着曹刿一同拜见鲁庄公。鲁庄公心急如焚,一见面,鲁庄公就问曹刿:“有什么退敌良策?”
曹刿郑重回答道:“打仗需要临机制胜,臣不能预言。请您赐给臣军队,让我能够到达战场观察情况,先有所预谋。”
鲁庄公觉得曹刿这人行,稳重,说的还都是内行话,很喜欢他。于是共乘一车,直达长勺。
鲍叔牙听说鲁庄公来长勺,立刻摆阵迎战。下令齐国军士如有先攻破鲁国阵地者,重赏。
鲁庄公听见对方阵地鼓声阵阵,也准备命令击鼓对敌。不料曹刿说道:“齐国士气正高,我们不如静静等待。”传令军中,有敢喧哗者斩!齐兵攻击鲁军阵地,鲁军阵地铁桶般坚固,齐军只能退却。
过了一会儿,齐国军队再次击鼓进攻,鲁国这边依然充耳不闻,但是还是击退了齐军进攻。
这真是奇特的战争。一方鼓号喧天,*声阵阵,另外一方却沉默着抵抗。而叫嚣的这一方还就冲不过去。
鲍叔牙恨恨地说道:“鲁军胆怯,给我再冲!”
曹刿耳听得鼓声又起,说道:“打败齐国只在这次,立刻击鼓进兵!”
这次击鼓,惊天动地。
齐国第三次击鼓,鲁国第一次击鼓。
齐兵以为鲁国就这么回事了,装耳聋呢?可是鲁国士兵早就急得摩拳擦掌,好容易听见进军号令,人人争先,*齐军个措手不及,七零八落四 散奔逃。
鲁庄公激动不已,准备命令追击齐兵。曹刿却制止了鲁庄公,先下车仔细查看齐军列阵之处,然后登车远望,之后才告诉鲁庄公,“可以追击了。”
于是鲁庄公命令火速追击,缴获齐军兵甲无数,直击三十里。
凯旋之后鲁庄公问曹刿:“为什么我们一次击鼓反而胜于齐国三次击 鼓?”
曹刿回答道:“打仗主要是依靠士气。士气高,肯定能获胜;士气低,肯定得失败。击鼓就是为了激起士气。所谓一鼓气盛,再鼓气衰,三鼓气竭。我们之所以不击鼓,就是为了激起士气,而齐国三次击鼓,士气早就没有了。我们士气正足,而齐国已经没有什么士气了,我们当然能够获胜。”
鲁庄公佩服不已,接着问道:“我们击败了齐国,为什么开始不追击齐军,后来又追击了呢?”
曹刿说道:“齐人狡诈,恐怕会有伏兵,所以我没轻易相信他们。等我看到他们车辙纵横,知道他们军心散乱;旌旗也不整齐,知道他们肯定急于逃命。知道是真的打败了他们,所以才命令追击。”
鲁庄公佩服不已,拜曹刿为大夫,厚赏施伯举荐之功。
周庄王十三年春天,春风又绿江南岸,齐桓公迎来了登基后的第一次大败仗。齐桓公雷霆震怒。
鲍叔牙解释道:“齐国和鲁国都是千乘大国,谁能占据主场谁胜利的把握就会大一些。当时乾时之战,就是我们占据了主场优势,所以我们胜利了。这次长勺之战,鲁国是主场,所以我们失败了。请您和宋国联兵,齐国、宋国联手,肯定能打败鲁国!”
看来鲍叔牙还没有得到战争的精髓,和曹刿还有一定的距离。
齐桓公盛怒之下同意了鲍叔牙的意见,派使者出使宋国。自齐襄公的时候宋闵公捷就经常与齐国一起行事,如今小白登基,正好想交好。两国约定夏天六月初在郎城发兵。
一转眼草长莺飞,夏日炎炎,宋国派南宫长万为大将,猛获为副将,齐国派鲍叔牙为大将,仲孙湫为副将,各率精兵在郎城相会。
齐军在东北方向,宋军在东南方向。
战争也是两难选择。胜利了固然扬眉吐气,但是也会招来更深的仇恨。鲁庄公现在就被这样两种情绪煎熬着。鲁庄公召集各位大夫商议如何应对齐宋联军。
公子偃回报:“根据情况看,由于鲍叔牙失败过,很有戒心,治军很严格。但南宫长万自恃勇猛无敌,行伍散乱。如果我们从雩门偷袭他们,趁其不备,一定能够打败宋国。如果宋国失败了,齐国也不能独存。”
公子偃坚决请战,鲁庄公无奈同意,并决定亲自接应。
公子偃果然有勇有谋,他先命令准备虎皮百余张,蒙在马上,趁着夜色朦胧,偷开雩门而出,宋兵毫无察觉。等到将及宋兵阵营,公子偃命令击鼓进兵,顿时金鼓齐鸣,宋兵只见火光之中,一队猛虎冲来!
宋军马匹顿时浑身觳觫,腿软难行,四散逃命。
南宫长万虽然勇猛,但行伍已乱,一人之力,怎能回天?只能回车四散。这边鲁庄公后队到了之后,合力追击宋军,声势浩大!
宋军只有一个紧急任务:逃命啊!于是这天夜间上演了鲁国对宋国的追击跑步比赛。
跑了一夜,南宫长万觉得不对了。到了乘邱,停马立戟,对猛获说:“嘿,别跑了,今天必须死战!不死不休!”
猛获应声回马,正遇到宋军公子偃,俩人一通厮*。南宫长万挺长戟冲人鲁军队伍,见人便砍,果然无人可挡。一时间鲁军居然无人上前迎战。鲁庄公鼓励颛孙生,说道:“早听说你英勇无敌,为何不去一试身手?”
颛孙生拍马上前,迎战南宫长万,二人缠斗一番,果然颛孙生无法取胜。
鲁庄公回头对随从说:“取我的金仆姑来!”
金仆姑是鲁国最厉害的一种箭的名字。鲁庄公弯弓搭箭,看清楚后,只见长箭飞出,正中南宫长万肩窝!南宫长万大吼一声,拔出箭,箭伤深可见骨。颛孙生趁机举长戟刺去,正中南宫长万左腿。南宫长万倒地还想挣扎,已经被颛孙生按住,旁边鲁军一拥而上,南宫长万被俘。
猛获见南宫长万被俘,弃车逃走。
鲁庄公大获全胜,鸣金收兵。
南宫长万身受重伤,但是依然挺立如常,并没有沮丧或者伤痛之态。在他心里之前就已经抱定战死的准备了,被俘也是意料之中。鲁庄公深爱南宫长万勇猛,厚礼款待。
鲍叔牙见宋军已经兵败如山倒,也只能引兵回国。
这一年,齐桓公派隰朋出使周朝求婚,周庄王将王姬再次下嫁齐国。居然又是派鲁国主婚。徐国、燕国、卫国各选宗室之女为侍妾。由于鲁国有主婚之劳,所以齐国与鲁国各自捐弃打仗的隔阂,相约为兄弟。
其实还是由于两国实力相当,再打下去也没个结局。而且毕竟源远流长,打断骨头连着筋,也就不了了之。
这年秋天,宋国发大水,鲁庄公发扬人道主义以及老好人的精神派使者慰问宋国。宋国感激不已,也派使者来道谢,同时请求鲁国放了南宫长万。鲁庄公同意了宋国的请求,放南宫长万回国。
齐国、鲁国、宋国三国到此消去嫌隙,和好如初。
南宫长万回到宋国,宋闵公和他开玩笑,说道:“开始我挺敬重你的,可是你现在是鲁国的囚犯啊,我可不敬重你了!”
南宫长万惭愧不已,自行退下。
其实宋闵公此言非常不恰当。
南宫长万,宋之猛将。在宋国兵败如山倒之时,南宫长万回身*人鲁军,明知前途危险,但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要与鲁军决战。而且南宫长万确实也重创鲁军,要不是鲁庄公那一箭,恐怕无人能敌。就算被擒,南宫长万也极有气节,并没有投敌或者奴颜婢膝。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大将,可以说是宋国的栋梁。他的被俘是他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当他回国之后,需要的是国君的认可,绝对不是玩笑。可见宋闵公其人极为没眼色。
大夫仇牧私下劝谏宋闵公,道:“君臣之间,必须以礼待之,不能戏弄。如果您戏弄大臣,将会引来大臣的不尊敬,而这不尊敬将演变为轻慢,轻慢会演变为无礼,会引发悖逆之事,您一定要避免此事发生。”
宋闵公却丝毫不以为然:“我以前经常和南宫长万开玩笑啊,有什么关系,你也太紧张了吧!”
只是今日南宫长万已经不是昔日南宫长万了。
周庄王十五年,周庄王驾崩。立周庄王之子太子胡齐,是为周僖王。周庄王驾崩的讣告传到宋国的时候,宋闵公正在和随从游玩蒙泽,派南宫长万掷戟为戏。原来南宫长万有一个绝技,能够掷戟于空中,高于数丈也能徒手接住,从不失手。宫人想看南宫长万的绝技,于是宋闵公召南宫长万同游。南宫长万奉命掷戟,耍了一会儿,众人喝彩不已。
宋闵公此时居然非常嫉妒南宫长万能这么厉害,命令内侍取博局与南宫长万赌博,谁输了谁喝一大金斗的酒做罚。宋闵公很擅长赌博,不一会儿,南宫长万已经连输五局,连喝五大斗酒,此时已经快要醉倒。但是南宫长万心里不服,说:“再来再来!”谁知宋闵公居然说道:“囚犯就是经常输的,怎么敢还和寡人斗呢?”
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南宫长万是囚徒,但是他是保卫国家的囚徒。
南宫长万听了此话心中一阵难过,默默无语。
不一会儿有人传报周王有使者到来,宋闵公问使者何事,原来是周庄王驾崩,周僖王登基的通报。于是宋闵公说理应派使者道贺。
南宫长万启奏道:“臣还没见过洛邑的盛况,不如派臣出使周朝。”
不料宋闵公笑道:“宋国再没有人,怎么能派一个囚徒出使呢?”左右宫人一起发笑不止。
南宫长万心如刀绞,这笑声让他发狂!趁着酒劲儿,南宫长万一时兴起,大骂宋闵公道:“无道昏君,你知道囚徒能*人吗?”
宋闵公被南宫长万辱骂,也发怒道:“囚徒怎么敢无礼至此?”宋闵公夺走南宫长万的长戟,准备用长戟刺*南宫长万。
南宫长万也不去夺自己的长戟,直接拎起博局,用博局击倒宋闵公,挥起沙包大的拳头,居然将宋闵公打死在地!
南宫长万就那么三拳两脚居然将宋闵公打死了!
一旁的宫人看着血花四溅,顿时鸦雀无声。
南宫长万抬起头,头里面是空的,还嗡嗡响。自己打死人了?不是在战场上碰到的敌人,是曾经自己为之效命的主公!主公,什么狗屁主公,叫我南宫长万囚徒?是,我南宫长万是囚徒,但我却是为你卖命才做的囚 徒!想到此处,南宫长万看着地上宋闵公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怒火熊熊,依然不解恨。
奇怪,这张脸为什么变得这么陌生、模糊,好像从来没有在记忆中出现过?
南宫长万手提长戟,怒火满胸,直接奔着朝门走去。
前面正好遇上大夫仇牧,仇牧见南宫长万脸色不对,居然还手提长戟,急忙询问:“主公何在?”
南宫长万冷冷地回答道:“主公?刚刚被我*了。”
“啊?将军说笑了。”仇牧虽觉事出有因,但料想南宫长万是在开玩笑主公刚被你*了?你以为主公是你们家养的猪啊、羊啊,还是什么家禽啊?南宫长万面无表情伸出双手,仇牧自觉蹊跷,仔细一看,鲜红的血,沾满了南宫长万的双手,顺着他的小臂犹在滴滴答答流下来……
仇牧发出和自己瘦弱身材明显不符的叫骂,“弑君逆贼!天理不容!”仇牧举笏来击南宫长万。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只能说仇牧的确是忠于宋闵公的。
当然宋公这样的领导值不值得他敬重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南宫长万心绪不宁,左手随便一挥,将仇牧的武器打掉在地上,右手一挥,正中仇牧头部。
仇牧的头绝对不是质量问题产品。
可是当仇牧的头面对南宫长万的检验,还是暴露出质量有待提高。南宫长万随手一挥将仇牧的头打得粉碎,就此身亡。
南宫长万旁若无人,登车扬长而去。
宋闵公的下场只能怪他咎由自取,不重视人才,甚至没有危机意识。拿武将取乐,不重视保卫工作,所以才能落得如此悲剧下场。
南宫长万打死宋闵公的噩耗迅速传开。
一个人坐不住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国权臣太宰华督。
太宰华督立刻命令备车,亲自登车擒拿南宫长万。
华督率领随从气势汹汹来捉拿南宫长万,在东宫西面两个人正好相遇。华督看着对面这个沉默不语的人,他鄙视地想……当然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南宫长万已经一戟将太宰华督刺于马下,再补上一戟,直接将华督当街刺死。
华督躺在大街上,心口一阵疼痛,血沫从胸口和嘴里止不住地涌出来。华督的意识随着鲜血的涌出逐渐模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太宰华督被南宫长万当街*死。
失魂落魄的南宫长万*死了宋国名义上的君主与实际上的权臣,这时候事情发生了转变,宋国控制权落在了南宫长万的手里。
*人犯摇身一变成了宋国真正的控制者。
就凭南宫长万冲天一怒,长戟一挥,宋国政局就此改变。
清醒过来之后,南宫长万开始兢兢业业履行一个权臣的职责。南宫长万并没有自己直接登基,因为如果这样做就真成了弑君篡位,而且肯定会引起诸侯公愤,也不会得到周王朝的认可。
南宫长万为自己找了一个代理人:宋闵公的从弟公子游。既然是宋闵公的从弟,那肯定和王位无缘,甚至还会成为宋闵公的心腹大患,日子好不到哪儿去。南宫长万此举可以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
接下来南宫长万将宗族子弟全部逐出宋国境内,群公子出奔萧,公子御说奔亳。
这个做法就让人大跌眼镜了。
通过齐桓公对待公子纠的做法,可见当时政权敌人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南宫长万将有权力的人全部赶出宋国,岂不是将反对派变成了真正的敌人,同时给他们在国外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吗?
果然南宫长万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在朝堂上发言说道:“公子御说是宋闵公的亲弟弟,并且其人非常有才华,现在出奔国外,对我们很不利。必须*掉御说,这样其他的公子也没什么可顾虑的。”
南宫长万命令其子南宫牛与猛获率兵围困亳。
这年冬天十月,萧叔率领被南宫长万逐出宋国的宗室,再加上曹国之兵, 解救亳地。
这下组成了三个包围圈:亳地在最里面,中间是南宫牛与猛获率领的宋国军队,外面是萧叔带来的援军。
南宫牛与猛获被困在当中,形成里外夹击之势。
公子御说看准时机,开门迎敌,与萧叔里外夹击,宋兵大败。南宫牛在乱军中兵败身死,宋军活下来的都投降了公子御说。而猛获则发扬了逃跑的光荣传统,逃往卫国。
南宫长万派一个曾经在战争中弃自己而去的逃跑将领猛获辅佐南宫牛,也是用人一大败笔。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件事情成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不是立起来的第一张,是倒下去的第一张。
萧叔对公子御说提出了一个可行性建议:不如利用这些投降的宋兵,依旧打着宋国旗号,就说南宫牛已经大胜凯旋,擒住公子御说回国了。那时候我们从中便宜从事,岂不是省事得多?
公子御说听从了萧叔的意见,先派各种奸细谣传南宫牛凯旋归来,进行一下舆论宣传。
果然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宋国举国上下都知道南宫牛打了大胜仗归来。
当下南宫牛的兵马进入宋国,但是忽然形势变了,先前被南宫长万驱逐的群公子怎么在里面?这些兵马也开始宣传,只问南宫长万一人罪过,余者不问!
南宫长万得到消息不胜惶恐。
虽然自己勇猛无敌,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对抗那么多兵马啊!
为今之计,走为上策。自己一个人走那是不成功的。
南宫长万准备带一个人走。那就是被自己扶上台的公子游。
有公子游在,自己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南宫长万急匆匆入宫,不料早有内侍传出话来,公子游已经被*身亡!这时候南宫长万想起来自己家中还有八十老母,不能不顾。果然孝顺儿子,第一个想到挟持君主,第二个才想到自己的亲娘。
南宫长万又赶回家中,找到老母,将母亲推上小车,左手持长戟,右手推车。
南宫长万就这么推着车大摇大摆地打出宋国,居然没人敢阻拦。
他要去的是陈国,因为陈国与宋国没有什么外交往来。
从宋国到陈国距离二百六十里地。
南宫长万推车一天便到。
果然神勇。
群公子攻入宋国,公子游被*,公子御说被扶登基,是为宋桓公。宋桓公拜戴叔皮为大夫,选出宋国五族中贤者为公族大夫。萧叔仍然归守萧地。
公子御说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诛*弑君逆贼。他派使臣前往卫国,要求抓住猛获;又派使臣前往陈国,要求抓住南宫长万。
宋桓公气势汹汹发布命令的时候,身后一个孩童嗤笑起来。宋桓公回头一看,是公子目夷。
五岁大的公子目夷,粉妆玉琢,此刻正乐不可支地看着宋桓公。宋桓公一肚子的气愤顿时烟消云散,目夷不是嫡子,但是庶长子的身份并没有影响他的聪慧。宋桓公将目夷抱起,不由得换了一副神情,温和地问:“目夷,你笑什么?”
目夷从宋桓公怀中挣脱下地,学着刚才诸位大夫的样子先行礼,然后笑道:“禀告主公,长万不来了!”
宋桓公禁不住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呢?”
目夷一本正经说道:“勇士是大家都敬重的,我们宋国抛弃的,陈国必定会重用。而且使者空手前往,谁能帮助我们呢?”
宋桓公恍然大悟,命令使者多带宝物,前往陈国。
宋国使者到了卫国投递国书,要求交出宋国反对派猛获。
卫国群臣居然都反对交出猛获。这么做太不仗义了!将来我们卫国在诸侯中间还怎么混?
大夫公孙耳提出了反对意见。公孙耳认为:天下对于恶人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宋国的恶人,那也就是我们卫国的恶人。我们勉强留下一个恶人,对我们卫国有什么好处?况且卫国与宋国关系一直很好,如果留下猛获,必然惹怒宋国。保护一个恶人,却失去一个大国的友谊,肯定不是好计策。
其实公孙耳所说的善恶之分都是障眼法,他主要还是从投资的角度对此事进行了分析。猛获只是宋国一个普通将领,和南宫长万不同,他没有南宫长万的本事,能让人佩服;他也没有宗室的血缘,将来你还能指望通过支持猛获让宋国变天?为了一个区区猛获得罪宋国,实在是赔本的买卖,得不偿失!
公孙耳的话让卫惠公如梦初醒,卫惠公下令,立刻将猛获擒拿,送往宋国。
再说宋国使者到了陈国,先行送上珍宝。陈宣公一看宝贝眼睛都亮了,对此言听计从。
数日后,公子结找到了南宫长万。
区区几天的工夫,南宫长万面色铁青、两眼发直,一看就是深度抑郁 症患者。
被辱,弑君,夺权,逃亡……
人生的种种曲折,南宫长万都尝试过了。
如今,生命好像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个人对抗一个国家?
胜利的希望几乎为零。
公子结对南宫长万好言安慰,南宫长万面色缓和了几分,公子结趁机说道:“我们陈国地域狭小,以您的才华更适合去大国发展。请您宽恕几个月,我们主公会为您安排关系准备车辆。”
热泪顺着南宫长万的眼角缓缓流下。
当晚公子结留在南宫长万家中,两人把酒言欢,结为兄弟。
第二天风和日丽,南宫长万准备礼品,前往公子结家中道谢。公子结收下礼品,留南宫长万喝酒。美酒飘香,美女如云,南宫长万喝得痛快,喝得尽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足矣!
南宫长万在公子结家中醉倒。
公子结站起身,忽然换了一副神情。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
当时笑靥如花,过后恐怕*人如麻。
转脸不见已经不是当日的他。
公子结轻轻挥一挥手,此刻当然没有云彩。
数十个彪形大汉出现在堂中,每人手中拿着犀革一张,将南宫长万匆匆包裹。
他们不是给南宫长万取暖,也不是给南宫长万做皮衣,更不是什么行为艺术。
犀革之外,束以牛筋。
最坚韧的物品包裹最强悍的勇士。
公子结计成。
公子结派人立刻捉拿南宫长万的老母,带上喝得烂醉如泥的南宫长万,星夜快递到宋国。
夜风凉爽,南宫长万只觉得睡梦中好不颠簸,但是倒很安静。勉强睁开酸涩的双眼,却见漫天星斗,璀璨耀眼。
片刻之后南宫长万觉得不对了。这不是去自己住处的道路。这条路荒草丛生,好不崎岖。
南宫长万仔细一看,自己居然被包裹在犀革之中!
该死的公子结,该死的小人!
猛虎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笼中,第一件事当然是挣扎。即便是如此困境,南宫长万也没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
生命诚可贵,没有价更高!
不这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南宫长万就不会弑君谋逆!
醉酒后的酸涩在挣扎中让他大汗淋漓。旁边的人默默地看着犀革在不停蠕动,但是没有人制止他,只是所有的人都在加快脚步。
这是犀革,这是牛筋。
虽然没有十香软筋散,但是大醉之后的南宫长万绝对挣扎不开。
快到宋国都城的时候,南宫长万已经挣破了犀革,手脚都露在了外面。随行看押的军人不敢怠慢,再等下去,恐怕到不了宋国就真让南宫长万跑出来了。他能不能逃脱是一回事,但是自己这几个看押的弟兄,肯定是没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些人倒也不敢直接与南宫长万对阵,只是用锤击打南宫长万的手脚,直到他的腿骨折断。
宋桓公命令将南宫长万与猛获一同押解至市场,将二人剁为肉泥,并且命令厨师将二人做成醢,也就是肉酱,遍赐群臣。说是不能忠君的人,让他看看这醢!南宫长万八十岁的老母也被诛*。
南宫长万的确给宋国带来了灾难,但是宋桓公此举未免太过残暴、残忍,令人发指。
不过宋桓公此举也正说明他内心对于南宫长万是多么忌讳、多么恐惧。可见他内心多么脆弱。
所谓色厉内荏者是也。
宋桓公念及萧叔在自己逃难时对自己的帮助,将萧地升为附庸,称萧叔大心为萧君。念及太宰华督被*,仍然用华督之子家为司马,从此华氏世代为宋国大夫。
宋桓公此举也是明君行为,华督虽然奸臣一个,但是运气的确不差。没被查出,居然死于国难,还给自己家整个世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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