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的游戏机充电器藏了起来,从逻辑上他很难找到,他很聪明,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希望他会因为找不到充电器和已经安排好的学习或外出游玩的事情把游戏机忘掉,他却一刻也忘不掉。
春节的假期这个可爱的少年和我生活在一起,我说他可爱,因为如果他想总能把人逗笑,因为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做很多美好的事情,他在努力让自己和这个世界链接起来,他确实有不可爱的一面,却又由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被大人们边缘化的境遇惹人心疼。
我原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帮他把落下的课程补上,现在看来却有些难。假期才开始时,我尽心尽意花了两个整天的时间,依据他的情况为他做了学习和健身的梳理,制定了一个学习初三上学期课程的方案,我想只要稍微下一点功夫并不算太难。
他看似认可了,也确实配合着努力了一周,他在进步,可随着学习的深入,他却又退缩了。我猜想,他自己在假期刚开始时应该也是很有信心的,至少他有期盼,想试一试,他也想读一个好高中。
可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他大多数时学不下去,起初是想学习,但学不下去,后来是索性扮演学习的模样,作假。
我认为他爸爸妈妈不够爱他,如果很爱他就有足够的力量突破他的意识壁垒,带着他运动、读书和旅行,他们以为很爱;他也不够爱爸爸妈妈,如果他足够爱,他会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能抵得住风雨和诱惑。
我想,他爸爸妈妈即使跟他生活在一起时,也一定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忽视了他。他父亲信奉的是皮鞭教育,棍棒出孝子,又一味逼迫他去提高自己的成绩,却很少关心他是不是需要有朋友,是不是需要被肯定和鼓励。他母亲却很长时间不在身边,忘记了他的成长需要时时关怀,把他留给了父亲一个人。
在他读初中以后,父亲为他做了安排,但父亲却觉得孩子学习好就行了,其他不重要,他不知道自己的想当然苦了这个大人们嘴里生在福中的孩子。
这个原本充满理想对世界有着强烈好奇心的少年,对学习这件事在父亲打压和母亲的疏忽下不知不觉中怠惰,直到失去兴趣,甚至产生了反感,更甚至开始怀疑人到世上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内心的恐惧,也许他早就离开父母。
去年八月暑假期间,我带着他去旅行,他很久以来忘记的美丽风景和不以为意的风土人情给他划开了一片天空,他总算在旅行时看见了些许阳光,照见了阳光,变得强壮起来。
那会儿他愿意和其他人一道放声读各种书籍,我眼看着这种看似不经意的读书使他重新有了向往和追求,却在开学一段时期又被周围各种嘈杂的声音击碎。学习这件事情变得十分艰难,面对父母的苛责,面对老师的不待见,面对同学的窃窃私语,他的现实比想象得难。
其实,少年却不知,最难的恰恰是他总觉得难,他总是在耕耘时因为不容易看见成果而退缩和放弃。他不懂,活着这件事自信比什么都重要,而它偏偏又最难形成,在这个孩子的心灵深处有着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他人的不信。
他曾经滑冰还不错,我至今记得他逆风飞扬的勇敢模样,那模样给了我光芒般的震撼。我想着寒假正好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便为他安排了一次假日滑冰,可却因为我的过分追求目标使已经变得不大喜欢外出的他最终错过,他的心里对我一定有不满,我也因为自己的仓惶生出遗憾。
电脑被大人收走,他便让游戏机与自己形影不离,他并不就是整日玩游戏,他的游戏机也装了操作系统,可以做电脑用。但他的游戏机不是在手里,就是在充电。
他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登录哔哩哔哩看一些消息、新闻和各种八卦,晚上睡前最后一件事也是看消息、新闻和各种八卦。他才十五岁,他的精力似乎大部分用在了这上面,也许游戏机让他找到存在感,找到意义。
辅导他物理时,仅仅十分钟之内,他就被其他的事情干扰几次。看着内容并不多,但遇到稍微有些卡壳的内容,他就会兴趣索然。
他似乎已经忘记时间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人提醒,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当我告诉他假期就要结束时,他才猛然一惊,但很快又过去。这“过去”究竟是什么呢?
当他只是学习,常常不到十分钟人就已经困乏得哈欠和瞌睡一起上演二重奏。他睡着了,看着他的面孔,我想怎么让他醒来呢?
每当这时,我就会有些焦急,不知所措,因为我看到一种深深地怠惰在他的习惯里蔓延,他或者睡觉,或者用游戏机打发时间。我知道,这些不是他追求的,他是因为大人们的不宽容和理解而无意识产生的怠惰,他需要被理解。
我希望帮助他克服嗜睡,趁他睡着时把游戏机的充电器收了起来,他却趁我不注意将我的手机充电器也收了起来,他知道我要上视频课,他的聪明似乎都用在了这里。他甚至趁没人时把我堵在了洗手间,掐起我的脖子,堵上我的嘴,直到我叫得惨不忍听。
我真的十分生气时,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过分的事,但事过后,又恨恨地怨恨我收起他的充电器,说我闲得慌才这样无聊。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认为我闲得慌,他只是口不择言,但我准备离开会所一天,把房间留给他,把充电器也给他。
我对他说:
“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我收起你的充电器是因为你的注意力总被它拉扯。学习稍微难一点儿,你自己稍微闲一点儿,你就会陷入到游戏机里。即使不在玩游戏,你也在浏览网页,这个习惯在消耗你的时间。”
我还对他说:“你说我闲着没事干,我把你所有的学科课后练和复习题都做完,为的是让你在学习需要帮助时,我能尽快支持你,为的是使你能提高学习效率。你的父母不闲,他们在这个春节出去旅行了,一整个的假期;你的爷爷奶奶不闲,所以他们没时间管理你,而我闲得把精力放在你这里。”
我生气地走了,我想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走之前我看到他也愤愤地拿起了老师要求读的一本名著。第二天,他告诉我他读了多少书,我怎么能确定呢?他说,我讲给你,他讲得很好,比我讲得好。
可第二天学习还没结束,他又开始浏览游戏机。我把网掐了,他便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拿起每个人放在书桌或茶几上的手机,我后来看到包括我自己的手机,每个手机上就都有了一个新的软件,哔哩哔哩。
我告诉他,我记得他滑冰时的勇敢,我相信他有着常人不及的勇敢。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了,他已经在退缩了,一退再退,但他并不想退。我想如何能帮助到他,我不是神,但我想成为神,这样就能知道通向智慧的捷径,但智慧告诉我,从来没有捷径。
我们离预定的目标还很远,我想要利用好这不到十天的时间,我意识到得该从自己下手。我要让自己果敢而强硬,我要让他承担做不完事情的后果,他需要有一个不后退的习惯。
他过去因为相貌,因为聪明总是被夸奖,其实他把大人的认可作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没有树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目标。所以,当他不能让大人满意时,他学会了敷衍,他认为这样会让自己好过。
他又因为长时间使用电脑和手机,形成一种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固化模式和习性而忽视了身边的人和手中的书,他并不就觉得电脑里的世界才是美好的世界,电脑里的人才是美好的,只是电脑和手机成为他逃离现实的借口和武器,使他丧失了生活、学习和交际能力。
他日积月累地追逐,使自己成为电脑或手机的奴隶,被他们牵着走。在网络世界里他看到荒野,看到原始森林,他甚至说想去原始森林,因为那里没有各种事情和应酬。
看着他白皙瘦长的手,昨天他还害怕一只小小的七星瓢虫,我对他说,原始森林有无数只七星瓢虫,有各种昆虫和猛兽,这个世界不是弱肉强食,但的确是强者生存。
我们今天去中国科技馆,我打过电话,他还在睡觉,呆会儿我会把他叫醒。我对这个世界怀有深深地依恋和好奇,我想创造出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价值,我想用我的努力和热情,影响他,召唤他,让他找回他曾拥有的天使般的力量。
世界在变,愿我们对生命的热爱与赤诚不变,愿这少年永远对自己怀有信心和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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