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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盏盏路灯频射出暖黄的光,穿过玻璃窗肆无忌惮地拂在沈知月的侧脸上。
她一直低头玩着手机,车内静到连呼吸都是噪音,司机林叔通过后视镜刚好对上同样抬头的少女,咧嘴一笑,“夫人可能得晚上才回来,我们是直接回别墅还是出去逛逛?”
闻言,沈知月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到似乎这事与她无关,“我妈让我晚点回去……”
“啊?”林叔明显不知道这事。
手机屏幕上是张卿云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你李叔叔和岱州都在家,你先出去逛逛,等妈妈回去了再回来好不好,妈妈怕你不自在。
两只拇指悬在空中,想了半天,她才打出‘好’字,点发送后偏头看向窗外。
琳琅满目的商铺接壤而过。
近年来,明市的经济发展主要以旅游业为主,为了吸引游客,旅游局着重还原传统文化节日,最为有趣的是上元节。
明道街,香烟缭绕,街上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各个都戴着面具,还人手一个灯笼,有喜鹊的,老虎的,圆球的,莲花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但砂纸透出来的光依旧远不及店铺上的红灯笼。
沈知月成功被这热闹氛围感染,车子过了,还很不舍地回头望,林叔见状直接把车停到一边,“明市的上元节可热闹了,沈小姐要不要去玩玩?”
她扭头,目光与后视镜里的双眸相撞,抿着嘴,好一会儿才出声,“要不林叔你把地址给我,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这……”他思索着,瞥见手机里那几十个未接催命电话,再抬头,笑着说:“我跟夫人说一声吧。”
“好。”
沈知月挂上随身小包后下车往后走去,正在小摊挑面具的时候手机“轰轰”响了两声。
是林叔发来的别墅的地址。
“美女,买一副面具吧,这有兔子的,老虎的,老鹰的,狐狸的,兔子的,半面的全面的都有。”戴着全面老虎面具的老板一口浓郁的东北口音,秉着不放弃一个客户的精神,一个劲地往沈知月手里塞东西。
沈知月扬着嘴角,对着镜子比了又比,最后选了个全面的兔子面具,兔耳朵俏皮的抵着她的脑袋,乖巧可爱。
付了钱,她又挑了挑其他摊上的手链和玩偶。
街道的每一处热闹,她都拍了下来,然后全发给一个叫做[单腿兔]的好友,再复制粘贴给她的好朋友,冉竹。
从南荣县到明市需要倒很多次车,折腾了一天,沈知月的肚子早就空了。
几步之外是一家餐饮店,等不到回复的她左右看了看,随之走了进去,“老板,来一小份汤圆,在这吃。”
“好的,请稍等一会儿。”服务员拿着菜单进了厨房,大概有五分钟就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来咯,上元节快乐。”
“谢谢。”沈知月将碗挪到跟前,抽出一副一次性筷子,刚准备吃,倒扣在桌面上的粉色壳的手机响了两声,她迅速放下筷子,拿起手机。
[单腿兔:明市离南荣那么远,你应该不会去孤儿院了吧?]
[假面狐狸:我周末还是会去的,说好的如果再次在孤儿院相遇,咱们就坦诚相待(你摘下头套的那种)我可不会放弃。]
[单腿兔:哈哈哈哈哈哈,那小狐狸可要再花花运气咯,我就在明市,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跟我要游玩攻略。]
[假面狐狸:好。]
……
退回界面后,她又点回微信,那个少女背影的头像一直停在第二排,冉竹还是不愿意联系她。
她一定会找到带好朋友走出深渊的方法。
一定。
来到陌生城市的不适感,让她没什么胃口,剩了一大半汤圆,出了店,她又随便走走,街上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看多了就会产生视觉疲劳,沈知月索性去别的街逛逛。
十字路口错杂交替,她听几个本地女生说要去夜市,决定跟在她们后面,奈何步伐不一致,很快她就跟丢了。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左转的路口,再里一点是静谧无声的巷子,一点灯光投射到墙壁上,照射出斑驳的旧墙和隐隐绰绰的人影。
沈知月摘下面具深吸了一口气,并慢吞吞地往路口走,突然,有一阵刺耳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她耳朵里。
“就你这个龅牙狗也想追我妹,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我错了我错了,梁会长,你就放了我吧,以后我一定离你妹远远的,绝对不会看一眼!”
“你猜,我们深哥信不信你的屁话?”
三种声音中,有一个触到沈知月的记忆神经,她眼皮一颤,趴着墙根往里窥探。
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没有戴面具,他的脚下躺着一个鼻青眼肿的男生,应该就是刚刚哀嚎的那个,她刚抬眸,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一瓶易拉罐,“咔呲”一声,警惕性高的梁深猛回头,与她在空中对视。
梁深?
沈知月?
两人都蒙圈于这次的意外见面,她数了数人数,太多,硬碰硬的话没有赢的胜算,片刻后,她直起身子撒腿就往后跑。
“沈知月,你别跑!”反射弧回归正轨的梁深吼了一声,提腿就往巷子外追,几个兄弟见状也跟在最后,地上那个狠狠地“呸”了一声,爬起来赶紧溜走。
*
皎洁的月光随意倾泻,带着充满冷意的春风,在掉落的树叶里,一声声抱歉在人群响起,蹿进人群后,沈知月侧身躲在一个饰品摊后面,抬头,发现梁深正在四处张望。
“都是老朋友了,一见面就跑算什么事?”他喘了口粗气,“是怕我跟你算账吗?”
沈知月一直捂着心口,不敢大口喘气,抬头张口默声跟老板说了声抱歉,又将目光投向梁深。
如果此时只有梁深一个人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然后逼他说出霍洋的地址,可惜他们现在人多,她拼死也得不到什么。
所以只能忍,只能逃跑。
“姐姐,你是在玩躲猫猫吗?”不知从哪窜出一个小女孩,戴着个小猪面具,拿着糖葫芦天真地看着她。
也是这时,有一道目光投向她。
她暴露了。
重新戴好面具后,她弓着腰从老板后面走过,再直起身子,往回看了一眼就继续跑。
“深哥,她在那!”一个黄毛小弟大声喊道。
沈知月不敢懈怠,奔跑到嗓子眼卡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胸口起伏不平,难受到面色通红才停下来。
她扶着墙,另一只手抵在额头不停地擦拭着快要掉进眼眶的汗。
微风拂过,屋檐上孤独的灯笼发出不同于其他家的黄灯,左右摇晃着,柔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打进屋里,沈知月被吸引着侧身,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好奇地往里看。
屋内很窄小,似乎一张桌子和两个柜子就能把它填满。
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卫衣加黑色休闲裤的男生,他背对着窗,过于长的腿交叉着搭在高到他胸腹的木桌上,姿态散漫,脸上的狐狸面具却给他增加了几丝狡猾。
他半仰着头,很随意地端详着手中的玻璃瓶。
应该是发现了偷窥者,他立即放下手,搭在肚子上,语气低哑,又不耐烦,“谁在那?”
“……”过于紧张的沈知月,踉跄地闯入,片刻,空气中好像有低沉的取笑声,她站直了身体,低眉,隔着两幅面具与眼前人对视,“我就简单……逛逛……”
“……随便买点东西”话刚说完,她扫了一圈,这里除了各种草料就是研磨器,没有一样能买走。
沈知月尴尬地咳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看着少年。
男生没做出回应,再次研究起手里的香水。
空气寂静了几秒。
突然,屋外一阵噪杂,梁深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人呢!”
“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个人影蹿进去了。”黄毛小弟说道。
沈知月偏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耳朵一直辨着脚步声,判断着追来了几个人。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杂乱,显然,他们都来了。
她扯了下嘴角,就在这时,上了年纪的门发出“砰”的一声,梁深带着人闯了进来,沈知月极速躲到少年身后。
倏地,男生的手臂被人用力往下一扯,双手一滑,手中的玻璃瓶不慎掉落在地。
声音很是清脆。
桌子上的台灯,也因此偏了位置,照出的光刚好打在地面上玻璃碎片,折了个面,刺得蹲在桌子底下的沈知月自觉地偏头,眯了眼。
下一秒,如久淋露水的淡玫瑰香水味一阵一阵地扑打着她的鼻尖。
越来越浓郁。
沈知月一时不适应这个味道,被呛得难受,刚要咳嗽就被上方的雷霆般的声音震住。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少年扭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想站起来,又被一股劲拉回。
“陆厌?”
梁深疑惑地喊道。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惊讶于明明自己戴着面具却被认了出来,随之扭头看向门口的几人。
梁深好像找了个什么机会,抬手骂道:“你他妈骂谁呢?”
“滚出去。”
少年不爽地吼了一声。
这句话是对梁深说也是在说给沈知月听。
陆厌似乎没那么多好心情,笔直地坐着,虽然看不清脸,但身上的阴冷气质依旧让人觉得现在的他,满脸的不爽,随时会爆发脾气。
他们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沈知月知道眼前这个男生和追着她不放的梁深认识后,心情更加复杂。
“对不起……”女生诺诺地说了声,她很是抱歉地戳了戳男生的背,“狐狸先生,求求你,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他们会打死我的……”
软如清风但又不过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少年只是大呼一口气,起身,往右挪了一步,抱着手瞪着气势汹汹地不速之客,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嘛~”前几天刚学会的妙计派上用场了,“狐狸先生,你就行行好,不要让你的朋友把我带走。”
桌子离门口有个几米的距离,沈知月的声音压的小,只有陆厌能听得见。
有一个兄弟通过陆厌的视线发现了猫腻,怼了怼梁深,让他注意桌角。
梁深往前踏出一步。
陆厌感受到抓着自己裤脚的女生真的害怕,他奇迹出现般往左挪了挪,挡住了她,随之眯着眼,冰冷出声,“滚出去!”
“……”梁深一怔,抬眸与漆黑到可怕的双眼对视,“你背后藏的那人跟我有仇,识相的话,就把她交出来,不然我砸了你的店。”
“滚出去。”他少有的把一句话说了两遍,依旧冷若冰锥。
“你!”梁深不死心地往前走了两步,没想到对面的人不缓不急地抄起桌子上实木棍,一脸地阴险,说:“不想走,那就等着爬出去吧。”
周围人都知道,陆厌这人从来说话算话,当初狠话一放就真的以一打十,最后那群人狼狈的从胡同里爬出来,他也受了重伤,但他如所说的那样硬生生拖着受伤的身体一个人去学校。
伤口都不屑于处理。
梁深知道他心狠,开学在即,他也不想挂彩,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就带人离开。
“沈知月,你最好有本事一直躲在他身后。”
第二章
晚风吹落枝头绿叶,落入一旁积水洼,荡起一圈涟漪,稍纵即逝。
沈知月站在街道旁等车,取下面具的时候,才发现刚刚不是灯光刺眼,而是玻璃碎片穿过面具上的洞刺了她的眼角。
她愣了两秒,打开手机摄像头一看,发现伤口不小,左脸颊上有一条干涸的血渍,可能是方才过于紧张,才会没什么痛觉。
现在发现了,倒是有些许如蚂蚁咬般的疼。
叹了口气后,她从包里拿出纸擦了擦,太用力,导致半点瑕疵都没有的白皙脸蛋立刻多了一道很宽的红迹,她没多管,而是打了个电话。
“喂,苏明逸。”她不停地用脚掌摩擦地上的小石子,“不得不说,你传授给我的那招,打不过就撒娇,确实挺好用的。”
电话那头的苏明逸正在网吧,一听此话立马担心起来,取下头上的耳机,问:“出什么事了,三中那几个人找你麻烦了?你还打不过?”
沈知月有些无奈,抚摸着伤口,解释道:“我刚来明市就遇到了梁深,他们人多,我也没傻到正面刚,所以我就用你说的那招求一个姓陆的男生帮忙,不得不说他还挺吃撒娇卖萌这一套的。”
“你没事就行,真有人找麻烦就来找兄弟们,南荣镇里明市也就几百公里的距离。”
“明白。”话音一落,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跟前,报出手机尾号后开车门进去,“好了,我车到了,不跟你聊了。”
夜晚的月亮明净如水,皎洁如银,旁边稀稀疏疏的洒着几颗星星。
街道上,飞驰而去的车慢慢凝聚成一个点,沉闷的声音一点就过。
陆厌追出来后,站在不远处,沈知月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他的耳里,他先是诧异,后是嫌恶,昏暗的光线里,他紧拧着眉头,视线投向远方,深黑眼底满是无法遏制的忿怒,“骗子。”
随即,他摘下面具连同手中的星星手链一起精准地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被丢弃的星星手链在月光下闪烁。
也在此刻,初来咋到的少女和背道而驰的少年,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理不清,道不明。
*
晚上十点。
沈知月站在别墅区外,摇曳的树枝倒映在石砖拼接的地面上,她在另一个路灯下看见一位披着毛衫披风,黑色长裙被风轻拂的优雅女人。
“知月。”张卿云边招手边温柔地喊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快过来,咱们回家了,外头太冷。”
时隔五年,再见到张卿云,沈知月没有相逢的喜悦,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想着,为什么爸爸不怪张卿云。
为什么爸爸会祝张卿云幸福。
“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呢?”不知何时,张卿云已经走到沈知月身旁,她一眼就看到女儿眼角的伤,“怎么受伤了,快回家,妈妈帮你包扎一下。”
沈知月被牵着手,突然觉得周围的冷空气都在害怕她,远离她,就连晚风都温暖了好几度。
她低头看着那只覆在自己小手的纤嫩白玉的手。
心想,妈妈一定会像爸爸说的那样疼爱她。
可一进门,她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那家里有两个更值得张卿云爱的男人。
别墅的门刚被保姆从里打开,沈知月就听到蜿蜒流转的钢琴声,下一秒,她的手掌变空,再抬眼,张卿云已经走到落地窗前,温柔地站在白衣少年的身旁,夸他弹琴有了进步,还说要奖励他一样礼物。
虽说少年没有回应,但她依旧笑得温婉。
比刚才更像个妈妈。
“你就喜欢惯着他,这么简单的曲他练了两个星期还弹错了,有什么可夸的。”坐在沙发上,搭着腿的李盛岳放下手中的杂志,看向不争气的儿子。
张卿云比较向着儿子,也知道李盛岳的口是心非,她走到茶几旁,斟满茶,顺势坐在他身旁,笑容变得妩媚,“你别看不起咱们家岱州,他不管是成绩还是样貌都是他们学校顶好的,上学期还考了第一名呢。”
“好个屁,整天跟个哑巴似的,跟他老子都没说几句话。”
话音一落,李岱州起身上楼去,李盛岳气得说不出话,身体和声音都在抖,“你看,你看,他现在都不乐意听我说话了。”
沈知月像个柱子一样,站在门口,目睹着里面一家三口的打闹场面。
也不知道是什么指使她抬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外,她和楼梯上的少年莫名对视。
“……”
“……”
张卿云顺着李岱州的目光瞥向门口,拍着手站起来,“哎呀,我这记性,把这正事给忘了。”
她重新走到沈知月身旁,拉着她的手,走到李盛岳面前,沈知月正想着如何打招呼,李盛岳就率先开口,“你就是知月吧,从今天开始这也是你的家,你不要太拘谨。”
沈知月看了一眼张卿云,低头攥紧衣角,“谢谢李叔叔。”
“不用跟叔叔太客气。”他挑了眉角,“今天时候不早了,你就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他又对着楼梯上一动不动的李岱州喊:“还不下来跟你知月姐姐打个招呼。”
沈知月听见轻飘飘的一声“嗯”,在心底排练着怎么跟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打招呼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有一道背影。
他不屑于跟她打招呼。
“这小子就是没长嘴巴,知月你以后也少搭理他。”李盛岳气得打翻了茶几上的杯子,杂志湿了一半,张卿云忙于收拾,又顾不上不知所错的沈知月。
“妈妈……”沈知月艰难地开口。
女人才反应回来,冲厨房喊,“阿姨,你过来收拾一下。”
说完就带沈知月去二楼最里的那间客房,房间被精心装扮过,粉白色的梳妆台和同色的窗帘很是少女。
张卿云坐在床头述说她这几年对女儿的思念和对前夫的抱歉,可干涩的眼角挤不出一滴眼泪。
沈知月觉得太假,就以困倦为由催促她快回自己屋休息。
“你岱州弟弟刚被你叔叔骂,肯定一个人在房间里难过,妈妈去哄哄他,你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了。”张卿云说完就已经站在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复回头,“明中的师资力量比二中要好许多,这也快高考了,你要认真一点,不要再和二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别以为一科物理就能把你送进好大学的大门。”
沈知月揪着床单,半仰着头看着张卿云,“我知道了,妈妈。”
张卿云走时顺带关上门,沈知月拿出包里的消毒水、消炎药和一卷纱布,坐在镜子前,笨拙地为自己处理伤口。
她专门在老居民区前街下车,去药店买药,药店老板说,伤口有些深,还差两厘米就伤到眼球,说严重不严重的,但得重视,没有处理好的话可能会引起眼睛感染或者发烧。
她弄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没有洗澡,叹了一口气后,索性就这么邋遢一晚算了。
柔软的床凹陷下去,沈知月睁着一只眼盯着黑暗里的唯一光亮,两只手指也在灵活地打着字。
[单腿兔:新家怎么样?]
[假面狐狸:房间很大,但是没有一丝温暖……]
附上一张房间的照片。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沈知月也没有一直盯着屏幕看。
窗外,月影遍地,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窗帘也做了一回小姑娘,不停地摇飘着。
沈知月眼角滑出滴泪,她梦见了爸爸。
爸爸嘱咐她到了新家不要给妈妈带来困扰。
梦之外的地方,床头柜的手机一亮。
[单腿兔:我怎么看见纱布了,你受伤了?]
*
次日一早。
沈知月收拾好下楼,就听到车笛声,她疑惑地望了一眼,从厨房端出一盘早餐的王姐笑着解释:“先生经常出差,一年在家的时间都不足一个星期,夫人剧院也很忙,早早就出去了,李少爷也快进入初三了,学习压力大,吃完早餐就去学校了。”
她把早餐放在沈知月面前时又补充了一句,“司机先去送少爷了,如果沈小姐不急的话,可能等一等。”
沈知月喝了一口豆浆,抬头说好。
吃完早餐,她没等林叔就直接打车去学校。
又不是大小姐,生什么富贵病。
办公室里。
田温杲坐在电脑前,视线一直在手中的基本信息表和站在面前的沈知月之间不停游动,还时不时抚摸已经秃到看不见一根头发的头。
“听*妈说,你在以前的那个学校可是大姐大啊?她还让我多管着你。”他逆着光,将目光投在沈知月的脸上。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很足,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经过走廊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头发上,为她镶上毛绒绒的光边。
她穿的还是昨天的粉色卫衣,裤脚的泥巴并没有彻底消失。
厚重的刘海都没有遮盖住她左眼上的纱布,她微低头,扣着手指上的倒刺,微颤的睫毛给足了惹人幽怜的模样。
田温杲开始怀疑她妈妈说的话。
也就是这时,沈知月抬起眼,没有一丝想隐瞒和胆怯,“我只是比其他同学早学会反抗而已。”
田温杲开始好奇,但没有继续发问,只是一直在心里打量着她,良久才开口,“跟我一起去教室吧。”
“嗯”
早课正好是他的语文课,他拿起桌子上的书就带着沈知月去三楼的高二(三)班。
沈知月一直低着头走路,田温杲异常好气的跟她介绍学校的大致情况。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耐住好奇心,没有回头。
下一秒,宫鸣珂走到田温杲身旁,再一侧身,没大没小地拍了他肩膀,笑嘻嘻地,“田总,早。”
而她的身旁也多了个人影,淡淡的薄荷清香混杂着烟草味。
烟草味很淡,不难闻。
田温杲回头,看见是常年迟到的两人,扬手就要打下去,“你俩又给我迟到!”
“新教育不能打学生啊,田总。”宫鸣珂挤了过去,眼睛瞥见了在田温杲身边的沈知月。
新面孔……
还是个单眼瞎子。
宫鸣珂跑了之后,田温杲就把一肚子气撒在不紧不慢往前走的陆厌身上,“你的腿是铁做的吗?还不快点跑着去!”
不媚不燥的阳光照在走廊里,斑驳的光影里,映出陆厌硬朗的轮廓。
他回头,“还真是。”
闻言,沈知月抬头。
正好对上,少年要别开的眼眸。
几步的距离足够将一个人的面貌全装进眸里。
他的头发,鬓角处短朗利落,微分碎盖的刘海有意无意地盖住他那双透着凛冽桀骜的瑞凤眼,优越的骨相中锋利而清隽的下颚微抬,潇洒恣意的模样被那下唇稍厚的微笑唇加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讥诮之意。
怎么会有人长得又美又帅朗。她想。
陆厌的目光从沈知月的脸上一掠而过,片刻后,他插着兜,侧头看着田温杲,似乎是在做无声地对峙。
一件黑色冲锋衣,和同色的休闲裤,硬生生被他硬拔的身高和肌肉均匀的身材穿得无比有气质,像极了女娲留在人间的最佳作品。
“不想上课就下去跑圈,什么时候想上课了再回教室。”田温杲的话打断了沈知月的欣赏,她快速挪开眼。
陆厌没有说话,转身走回教室。
宫鸣珂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刚坐下就开始和周围人八卦起来。
“我们班好像来了一个新生。”
“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
“是个女生,像是从乡下来的一样,厚厚的刘海,还穿着帆布鞋,土得要死,最主要是她还是个瞎子!”
他说得声情并茂,惹得其他人唏嘘连连,有信的也有不相信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话一落,他就瞥向刚在一旁坐下的陆厌,“阿厌,你也看见了,你就说新来的女生土不土吧。”
“……”陆厌脑中飘过女生的模样,起球的卫衣配上紧身牛仔裤,外加一双脚跟都是泥的帆布鞋,还有那一脸花痴样,“是挺土的。”
第三章
“土什么土,就你头上那一簇红毛帅,跟个街溜子似的,已经开学了,还不赶紧给我染回来。”
田温杲先回教室,吼了几句,等教室都安静下来,才让沈知月进去。
宫鸣珂吃瘪,但算不上服气,嚷嚷道:“又不只是我一个人在说,你怎么不说我旁边这位啊。”
陆厌正低头玩手机,闻言,毫不犹豫地伸腿踢了踢旁边的凳子,“你找死啊。”
这回,某人算是服服气气,撇着嘴一声不吭地盯着讲台下的沈知月看。
“向同学们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田温杲把讲台正中央的位置让了出来。
沈知月站了上去,平视教室后面的黑板,头发松松垮垮的垂在脸侧,在屋外站久了,春风还带着晚冬的寒意,此刻,她的鼻尖泛着红,看起来有点委屈。
宫鸣珂轻声“我靠”了一声,他以为自己说过的话伤到了她的小心灵。
“我叫沈知月。”她的尾音有些哑。
“……”
没有下文。
“她不会真的被我说哭了吧”宫鸣珂又我靠一声,他扯着陆厌的手,侧脸看过去才发现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
他收回视线,说,“演的。”
下课铃响起,田温杲随便给她安排了个空位,整个教室只有一个空位——宫鸣珂的前桌。
第一大组的最后四个桌,有这个学校的三大魔王坐镇,一个是让人闻风丧胆但又惹万千少女争着抢着贴上的校霸陆厌,另一个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宫鸣珂,剩下那位是性格怪异的石琳琳。
每一个坐在那个空位的同学,不是转校就是转班,离开时哭的很凄惨。
班里私底下把那位置命名为阎王坐。
沈知月在众人的目睹壮士赴死的眼神中走过去,将书包放在满是杂物的桌面,皱着眉头,刚要拉开桌子坐下。
“砰——”
凳子在地面上咿呀的滑到过道上,她的膝盖被猛撞了一下,手心因座椅靠背的冲力弄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来。
“土鳖,你知不知道你喷的香水很臭啊,”宫鸣珂收回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扇风,“快滚远点。”
陆厌闻见响动,浓密的睫毛一颤,再细细一闻,这味道就是他亲自调的香水,他低眉扫了一眼有着小白兔挂件的帆布鞋,没想到味道这么持久。
他抬眼,倚着冰冷的墙壁,歪着头看笑话。
这种事,沈知月遇到过不少,昨晚在别墅积攒的怨气正好没地撒,一想,那只眼尾长而翘的桃花眼多了一丝狠意和讥笑。
片刻,她用满是血的手搭在宫鸣珂的肩膀上,趁他发愣一下一下地将手擦干净,语气带着威胁,“你没听说过山野分尸案吗?你以后可别一个人去郊区玩,万一碰上我了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同学都寒毛直立,就连那怪胎石琳琳都把脸撇过来,一脸欣赏地看着她,说:“同学,你好酷啊,你别理这个傻逼,快坐下快坐下。”
她帮沈知月拉回凳子,还把桌子上的一堆堆东西搬到宫鸣珂的面前,“我可太喜欢你了,我要和你做朋友。”
宫鸣珂:“……”
他被威胁了,他被一个乡下土鳖威胁了!
“你他妈是不是欠教育!”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抄起桌子上的书就要砸刚坐下的沈知月后脑勺。
“宫鸣珂……”陆厌拉成尾音的喊了一声。
他回头,瞪大眼睛地看着陆厌,觉得委屈极了,很快他就在那双阴冷的双眸的注视下慢慢生怯,鼓着嘴坐下,“陆厌哥哥,你不觉得她身上很臭吗?”
“砰——”
凳子摔倒在地的声音伴随着宫鸣珂的哀嚎声一同响起,陆厌收回腿,悠悠地说了一句,“人鼻子不会用就换上狗鼻子。”
“……”
闻言,沈知月回头看了一眼替她说话的少年。
窗外的日光倾泻,落在教室里光影成片,微风吹过,错落与少年的流畅的脸上,凳子仰支起前两只脚,他靠在上面,高挺的鼻梁低着衣领,漆黑的眼睛附上一分好奇的看着沈知月。
倏然想起,黑夜里,昏黄灯光下,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那时,她是仰视。
宫鸣珂没再说话,扶正凳子就眼不见心不烦地趴在桌子上睡觉,一睡就是一个上午。
*
午休时间。
沈知月和石琳琳吃饭回来,她中途去厕所接了个电话。
张卿云:“听说,你开学第一天就恐吓你的同学?”
她没有回话,用脖子夹着手机,低头洗手,紧接着就听到手机里威胁的口吻,“沈知月,我是看在咱们是母女的份上才把你接到明市来,你别一来就给我惹事,到时候你我都要灰溜溜地离开李家。”
“别再让我知道你在惹事。”
“嘟嘟嘟——”
直至电话挂断,沈知月都没机会诉说心中的委屈,也没听到一句关心的话,好在手心的伤口已经愈合。
她也没有渴望过母爱。
张卿云为了让她乖乖听话,给她转了两万块钱,沈知月盯着屏幕失声一笑,在午休结束之前去门口的超市买了一堆零食。
回教室时,在走廊上那群人里看到在空中无物表演投篮的宫鸣珂和靠在栏杆上时而低眉,时而仰嘴浅笑的陆厌。
陆厌替新来的女生对兄弟大打出手的事已经飞快的在学校贴吧传播,兄弟们都很好奇女主人公长什么样子,就来堵门了。
宫鸣珂先发现的沈知月,他扬起下巴,“诺,就是那个土……”鳖子没说出口,他就被其他兄弟怼了怼,改了口,“就是她。”
“原来厌哥喜欢缺陷美啊,不过……从她的脖子能看得出来,她应该长得很白,而且……身材很不赖。”六班的顾楠一阵分析,“我就说嘛,厌哥的眼光差不了。”
议论声不小,沈知月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再讨厌作呕也要装不在意,因为她不知道张卿云的眼线在哪盯着她。
她深呼一口气,提着一大袋零食走过去,最后在那些男生的口哨声中停在宫鸣珂面前,“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宫鸣珂:“!!!”
打了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枣?
众人:“???”
陆厌喜欢的女生在给宫鸣珂送吃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
宫鸣珂回过神来,伸手打飞那袋零食,“我他妈缺你这点吃的?”
沈知月一怔,后退了一步,故意露出手上的纱布,白色的布料上渗出红血来,再抬眼,她那圆亮亮的眼就包含泪花,身体和声音一同发颤,“我知道这些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但是那是我节省了一年才存下来的,我拿出一张张小钞票的时候,收银员都在笑我……”
“可我没觉得丢脸,我只是怕宫同学因为早上的事而生我的气,我只想认认真真地跟你道个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这一套下来,宫鸣珂反倒觉得自己没理了,旁边的其他人尤其是顾楠,他暧昧地挤眉弄眼,“宫同学,你就原谅人家吧~”
“我靠!”宫鸣珂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就看见眼前的少女满眼泪花的盯着陆厌看,瘦瘦小小的。
“陆厌同学,你能不能替我向你朋友求求情,我刚来,真的不知道那个位置不能坐人,我也是被欺负怕了,一着急就……就威胁了你朋友。”她眼角泛红,祈求般仰着头望向他,“陆同学……”
陆厌生了个好皮囊,又是洒脱恣意的样子,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格外的吸睛,也惹来不少爱慕和倾心。
当然也有不少女人对他撒过娇,声音都过于娇嗔。
没有一个像沈知月这么自然的,她的声音犹如山间涓涓而流地泉水,清新温柔,听多了,会给人一种盈盈可怜样儿。
“喂,土鳖,你别对我厌哥使美色,他不喜欢女生……”宫鸣珂抱着手喊道。
下一秒他就震惊到张大的嘴里能塞进一颗鸡蛋。
众目睽睽之下,陆厌不再靠着栏杆,而是弯着腰,骨肉匀称的手掐着沈知月的下巴,用力往前一拉,她怕疼的向前走了一步,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语气随意,“小兔子不能光会道歉,还要学会道谢。”
“你手上的红墨水快干了。”他呼出的热气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白皙的侧脖上,她敏感地抬了抬肩,又听见,“还有……你的演技太差了。”
他说完就插着兜扬长而去,地上的薯片被他踩在脚下,弄出“咔呲咔呲”的声音。
宫鸣珂扫了一眼她,也跟着下楼。
沈知月望着那挺直的背影,往细了想。
小兔子,陆yan,陆厌!
他就是制香坊里的那个男生!
顾楠看着沈知月那渐渐没有光的双眸,捡起地上的零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同学,你不要太伤心,你只是被厌哥拒绝的万千少女之一而已,这么想你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沈知月扭头,干*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大同学。”
顾楠失声笑了出来,沈知月没有再理会地抬脚离开。
她不知道,这一声大同学可爱到了某个中二男高中生。
他的视线越来越远,叹了一口气后,立马上贴吧把刚刚偷拍发上去的帖子删除,可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那[陆厌高岭之花下神坛]的帖子已经有几千的转发量。
“……”
沈知月请了一下午的假,田温杲看在她刚转学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
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里,沈知月一进门就瞥见一群熟面孔,她刚坐下就炫了一瓶啤酒,苏明逸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跟其他兄弟换了位置,“这才开学第一天,就有人惹你了?”
沈知月又开了一瓶酒,摇摇头,“梁深和我在同一个学校。”
这是她午休出门时在公告栏上看到的,他还是学生会会长。
“这是个找到霍洋的好机会啊。”苏明逸递出一根烟。
“晚上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沈知月摆手拒绝,“可是学校里有我妈妈的眼线,如果我惹事了,她现在的老公肯定怪她带回个混子女儿,然后被赶出家门,我答应过我爸,不给她惹麻烦的。”
酒吧里忽明忽暗地彩灯一寸接着一寸地打在她那浓密的睫毛上,她的心情随着驻唱口中的悲伤歌曲而变得低落。
“我听我朋友说过,明中好像有一个人跟梁深很不对付,叫什么陆厌。”一个身体通白的男生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陆厌的一寸照,“只不过他的脾气比梁深还要琢磨不透,人也更狠,听说明中校长为了镇住他,还给他一个学生会副会长的职位。”
“我认识他。”她看了一眼照片,扭头看向苏明逸,“上元节那晚救过我的人就是他。”
“……”
苏明逸回想了好一会儿,拍案而起,“那就好办了,你不是说他吃撒娇卖萌那套吗?你就把自己打造成可怜兮兮的女高中生然后求得他的保护。”
“让他当你的保护伞。”
他们聊得起劲,浑然不知另一张卡座里,隐于黑暗灯光里的少年正端着酒杯往这边看。
第四章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随之城市就被另一种光照亮。
商场里打出的柔白灯光飘到屋外,打在女生落寞的背影上。
沈知月一直低着头,整个身体都随着秋千摇晃,应该是酒精的作用,她变得多愁起来,抽泣着,入鼻的是新衣服的微量油味。
她用张卿云给的钱买了一身新衣,想起爸爸说的话,她又觉得手上的吊牌无比的滚烫刺手。
此时,张卿云又打来电话。
“你没上晚自习?”
沈知月张口欲言,又听到,“沈知月,我不管以前你是怎么样的,我也知道你爸教不了什么好,但是如今你来到我身边我希望你做个好孩子,起码这两年你乖乖的,不要让你李叔叔讨厌你,也别让我难办,可以吗?”
晚风肆意,除了增添凉感外,还带来无尽地心寒。
起码这两年你乖乖的……
两年……
张卿云只愿意和她待两年。
父母离婚后,十一岁的沈知月被判给了爸爸,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不要爸爸也不要她。
后来她爸爸整天酗酒抽烟偶尔还赌博,和之前判若两人,周边人都忘了他之前是个可敬的人民教师。
去年冬天,她爸爸因车祸去世,没满十八岁的她今年春天快开学的时候被张卿云接来抚养,她以为妈妈会像爸爸说的那样疼她爱她,会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
直到听到这句话,她才知道有些期许都是自己给自己画的大饼。
“你在听吗?”电话里的人催促着。
“我知道的妈妈,这两年我不会给你惹事的,只是我今天被欺负了,有点难受才出来……”她顿了顿,换句话说,“妈妈,我的手受伤了,伤口还挺大的,我不会包扎……”
今晚你帮我包扎一下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卿云打断,“对了,这段时间我要去外地演出,你李叔叔也不在家,平时的时候你多照顾弟弟,晚上睡觉之前给他热一杯牛奶,早上记得喊他起床,别迟到了。”
“行了,我这边也忙,你有什么事就发微信吧。”
电话挂断后,手机震动了两声,她点进微信一看,才发现[单腿兔]发来了四五条信息,她都没有回。
[单腿兔:你怎么一直不回信息,是出什么事了吗?]
[哪里受伤了,还需要用到纱布。]
[如果你醒了,你就去药店麻烦老板帮你包扎一下,我怕你胡乱弄一通又痛还有可能弄不好,会发炎的]
这是凌晨十二点发的,最新那条是前一分钟。
[单腿兔:小狐狸,下周天我要去孤儿院给小朋友们表演节目,你也去吧,散散心比一个人呆着好。]
……
温暖的文字,透过晃白的灯光进入她的眼眸,灼烧着她的内心,弄酸她的鼻尖,一滴饱满的泪水垂直滴落在她的指尖。
[单腿兔]是初三那年她在孤儿院认识的一个哥哥,他戴面具或者头套和小朋友们做游戏,加上好友之后,他就成了开导她的知心哥哥。
他会劝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去闯一片更大的天地,还会唱歌哄她开心。
没见过面的网友都比与她流着同样血液的妈妈还要担心她。
许久,她才打出[那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起身重新进入商场,这一次她不再盲目,走进一家香水店,刚进去,一位穿特定衣服的女店员就冲上来为她推荐产品。
“同学,你是要给自己买,还是给爸爸买?”
沈知月长着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净透亮,还绑着高马尾,身材瘦瘦小小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乖乖学生。
她眨了眨眼,说,“我可以自己闻一闻吗?”
一般情况,客人说了这样的话,多半都只是逛逛并没打算买,女店员撇了嘴,甩着脸色离开。
沈知月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就低头一瓶接着一瓶的闻,从女款到男款,闻了个遍都只能找到与陆厌那瓶味道相近的。
挑了有一个小时,女店员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又走了过来,“左边的这瓶一千,右边这个五百。”
很粗暴现实的介绍,沈知月抬眼将女店员嫌弃的表情收在眼底,扬着嘴角,无声一笑,放下东西后转身就离开。
“没钱还逛什么,浪费时间。”女店员还在后面嘀咕,恨不得朝着沈知月的背影吐口水。
*
整条街人声寂静,只有枝头绿叶沙沙作响,沈知月刚从精品店出来就被穿堂风吹得睁不开眼,她哆嗦地低头将扣子扣上。
也是这时,有一群人风风火火地从远处的路灯走来,陆厌走在最后,插着兜,偶尔会接几句话,笑意轻浅。
“我当时就纳闷,为什么你会替那个土鳖说话,原来她身上那味儿是打碎你调的香水弄的。”宫鸣珂调侃了一句。
其实不难闻,只是他故意挑刺而已。
一旁的陆厌没有接话。
反倒是顾楠回过头来,接了一句,“我还以为厌哥这是要情窦初开了呢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要再不开窍,十八岁生日那天就不好玩了。”
陆厌抬手就是一巴掌,“玩个屁。”
顾楠嚎了一声,侧身与前面的人一起走,想到今天小姑娘弯眼喊他大同学,心头滋了甜,回头笑着说:“既然你不喜欢她,那我可就大胆追咯。”
“你不知道,今天她喊我那句‘大同学’,我当场就被甜晕。”他一脸花痴样,还不忘看陆厌反应。
陆厌表情平静,收回视线时,余光里闯进了娇小的身影。
沈知月冲到人群中,拦着了陆厌,因为跑得太快,气都没顺好,声音一颤一颤的,“陆同学,上次香水的事,真的不好意思,这是我赔给你的。”
他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后,瞪了一眼要打招呼的顾楠,再低眉。
沈知月一身白色纱裙外加一件短款的牛仔衣,扣子系得很紧,把上身那两团肉勒得很有型,他顺着那如凝脂般的脖子往下窥探,随后一怔,用口水润了干涩的嗓子后,稍微抬眼。
她的左眼已然没有纱布,才发现,她有着极为清丽的一张脸,明眸皓齿,双瞳剪水,浑身自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微微抿着唇笑时,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陆同学,这是我专门为你挑的歉礼。”沈知月淡声。
陆厌扫了一眼几步外的店名,再看她透明塑料袋里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玻璃瓶,推开她的手,说,“老子不用便宜货。”
言毕,他快步前行,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人群渐渐走远,但笑声任不断,一阵接一阵,期间还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她知道那些人是在笑话她。
笑她和其他女生一样为了讨得陆厌欢心而想尽办法,还笑她穷得只能买廉价香水当成礼物。
她的视线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远,说不在意是假,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从梁深身上找到霍洋的下落,然后让冉竹爬出精神深渊,她还要成为张卿云口中的乖乖女。
要找到个两全的办法。
听兄弟们说,陆厌和梁深之间有很大过节,可他桀骜不驯,做事狠毒又不计后果,梁深都要怕他几分,最重要的是他的背景比梁深硬,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校领导会向着他。
正如苏明逸所说,陆厌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如果她真的得到陆厌的保护,那以后梁深就不敢招惹她,她甚至可以借着陆厌在道上的名声找出霍洋。
可是,陆厌不近女生,确切地说是讨厌每个投怀送抱的女生,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受她利用呢?
又有什么过人之处成为他女朋友呢?
“喵——”
突然。
一只小身影一窜而过,等沈知月反应过来,她手中的塑料袋已经被一只猫叼走,徒留手背上的两道划痕和。
她看了一眼手背,顾不上疼就跟了上去,也不是她吝啬那十几块钱,而是她怕猫打碎后喝进肚子里,然后中毒。
“小花,你别跑,把东西留下!”她边跑边喊。
小猫就因为身上的花色得到了小花一名。
猫身小,动作很伶俐,转眼间就消失在胡同里,沈知月弓着腰,借着手机的灯光四处翻找,“喵~喵喵,你快把东西拿给姐姐,姐姐给你买鱼吃……”
她像哄小孩子似的,却得不到一句回应,只好站直休息一会儿。
就在这时,她在窄小胡同的墙上看到几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想到陆厌离开的方向和他平时的惹事作风,不得不好奇里面是谁。
她蹲在拐弯的角落里,不出所料地看见人群中的冲锋衣少年,陆厌抽着烟,冷眼低眉看着这一切。
宫鸣珂揪住一个红毛男生的领子抵在长满青苔的墙上,用力往上提,那人的脚尖几乎离地,脸色通红。
沈知月眼神一顿,拿出手机就开始对着录,距离也不算远,他们说的话,全都录了进去。
下一秒,红毛男生狼狈的摔倒在地,沾血的双手刚好碰到到陆厌的脚,他嫌弃地踢了一脚,退后一步,语气随意,像是把打架当成过家家,“滚蛋。”
宫鸣珂补充一句,“以后在球场上,你们再敢玩阴的,我弄死你。”
此话一出,沈知月才把注意放在那个男生的衣服上,白色的球服已经变成白渐变黄,背后那“十八中”的字样还有青苔的绿。
应该是玩野球被陆厌等人发现了。
“下场后打人就是输不起的行为。”男生不服地说道。
宫鸣珂借机踢了一脚,“你他妈玩阴的还有理了,不搞这些,你觉得你们能赢过我们?”
红毛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还吐出血来。
远处的少女见证了这些人的凶狠,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被陆厌知道她要利用他的想法,她的下场可能比这个还要惨,这个念头一滋出来,心里就生了怯。
她心想还是算了。
倏然间,小猫不知又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蹿过她的身体,还踩了她一脚,然后滑到在地。
吓得不轻的她摔在地上,手机也丢在一旁,她失声叫了一声,才发觉不对劲,猛一回头,却面对一片黑,咽了咽口水后,不急不缓地抬头,陆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黑和凄凉。
“把视频删了。”他冷言。
沈知月睫毛微颤,忙不迭地捡起手机,站起来,想与他平视说话,却还低了一个头。
陆厌周身的气压太低,不可名状的威慑力不停往外冒。
“听不懂?”
他不爱重复着说话。
手机和衣裙一同被她捏在手心,越来越紧,手指尖已经被压得白里透着红,片刻后,她提着气,说,“你保护我,我就删。”
过后,她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可笑,陆厌怎么可能受她的威胁,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大可以‘*人夺物’
可是陆厌没有这么做。
他抽起烟,敛着眸,视线落在她左眼上浅浅的疤,烟雾在他周身荡开,夜色混着灯光落在他肩上,良久,他呼出的烟正正好好的打在她的鼻尖,“你很可怜吗?我就保护你。”
沈知月呛得别开脸,再回头就对上陆厌似笑非笑的眼眸,咬着牙问:“要多可怜才算可怜?”
“跟它一样。”
话音一落,他们的视线一同放在趴在地上残喘的小花猫身上。
第五章
清风如丝,碧空如洗,朝阳顺着雕花扇照进屋内。
沈知月卷曲在床上,手里攥着仅在床上的被子一角,就算是在梦中,她也是紧皱眉头,没想到姨妈提前来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揉着眼睛坐起来,侧头看了一眼沾有血渍的床单,忍着从小腹漫向四周的坠痛,起身走向从未打开过的衣柜。
映入眼帘的是红飞翠舞裙子,各种款式都有,应该是张卿云让阿姨准备的,沈知月伸出的手又收回,她知道这些美好都是有期限的。
伤默之后,她在柜子底下翻出一套新的四件套,有条理的换上之后,又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衣服并走进浴室打理自己。
几分钟后,柔缓的朝阳照在墙上的落地镜,映出女生的春风面貌。
她的脸在壁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白皙如雪,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秀小的耳边分别夹着银夹,她的身材窈窕玲珑,蓝条衬衫和杏色毛衣马甲,外加一条浅蓝的牛仔裤都能显得时尚得体。
装可怜的第一步——可爱形象拉满。
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展眉,扬嘴微笑。
忽然,床头七点半的闹钟响起,她扫了一眼后推开门,往三楼的第一间房间走,她按照张卿云的话敲了敲门。
“砰砰砰”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一遍,“李岱州,起床吃早餐了。”
拖鞋拖动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沈知月也没再继续呆着,今天是开学的第一个升旗仪式,学生会会在校门口严抓迟到的同学,她可不想碰上梁深。
晨风吹过,扶疏的枝叶随风摇曳,沈知月隔着熙熙攘攘的街就看见带着学生会会牌站在门口检查仪容仪表的梁深,不觉就抓紧书包带。
“把拉链拉上,裤脚放下,学校不是让你们搞时尚的地方。”梁深伸手拦住穿搭随意的男生,一顿说教,抬头间就与发愣的沈知月隔街相望。
男生重新整理好衣服后,趁梁深发呆就赶紧溜进去,期间还不忘回头得意一笑。
沈知月眉心多了一分愁容,下一秒,她插入从背后走来的三个女生的话题中,并慢慢跟上她们的脚步,可惜她的穿搭在这蓝白色海洋里太格格不入,梁深的眼神一直追随她。
“没穿校服,去那边站着。”
一只手突然挡在她的面前,低沉的声音随之入耳,三个女生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离开,徒留沈知月在原地。
她心下一凉,缓慢掀起眼皮,与他的目光对上,眉眼间带着如冰锥般的仇恨,全身散发着不服,不屈。
“你凶什么凶啊,在学校就必须穿校服,这点规矩都不懂,去旁边站着去。”梁深躲着人,把沈知月拉到角落里,用蓝色文件夹一下接着一下推着她,“沈知月,你以为你追到明中就能得到你朋友被陷害的证据吗?”
“……”沈知月向前走了一步,文件夹的边沿渐渐透过衣服挤压她的胸膛,刺刺麻麻的疼痛一直在提醒她,就是眼前这个人害得她朋友退学,“你,我可能对付不了,但是梁会长,你亲爱的妹妹不是也在明中吗?”
她侧头看了门口那些同样拿着文件夹的女生,那里站着她的另一个老熟人,明阳之下,长相偏于妖艳的梁何君正在翘首以望。
沈知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从不远处走来的陆厌。
他骨相尤其的优越,人高腿长,虽说是普通的卫衣穿搭,单手玩手机,嘴里还随意地吊着烟,一副流氓样儿,但依然是那颗耀眼的。
引的路人频频回头。
“陆厌,早上好啊!”梁何君垫着脚向他挥手打招呼,他无视娇夹的声音,眉眼没抬的继续走着。
其他人也没在意。
“诶,门口那个没穿校服的小妹妹,她是谁啊?我之前怎么没在学校里看到这么清纯的女生呢,肤白貌美,头发上的发卡俏皮可爱,你们看她周围的光都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变得温柔~”顾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他为此很是自豪,可随即就皱了眉头,“可惜了,姓梁的比我先动手了。”
“喜欢就抢呗,大不了睡一晚再还给那姓梁的。”一旁的男生搭着腔,也看了过去。
再走近些,一直在对路过的女同学暗送秋波的宫鸣珂正过脸来,看了过去,说:“她不就是咱们班新转来的那个土鳖吗?”
“叫什么名来着,我想想……好像是叫叫……沈知月?”
“……”
起先对这些话题不起兴趣的陆厌,听到这个名字后,收起手机,抬首远望。
确实是沈知月。
也不知道她和梁深发生了什么争执,突然,梁深就伸手推了她一把,听到响动后,梁何君也带着她的好姐妹上前凑热闹,陆厌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们骂她的话。
隐约有一句是,“就凭你也敢跟我抢陆厌,你也配!”
是梁何君说的。
顾楠又是担心又是心寒,担心是怕沈知月摔出个好歹,心寒则是因为,他喜欢的白月光女神居然因为喜欢陆厌而受伤。
他摇了摇头,无声叹着气,拍了拍陆厌的肩膀,“又是一个因为喜欢你而受伤的女生,要不,厌哥你先走吧,反正你看着也烦,我再努力努力。”
“看看一场英雄救美能不能让小同学喜欢上……”
一个‘我’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就有一道幻影从他身边飞过,而他的手只能悬在半空。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梁深能成为学生会会长,全凭他伪装出来的品学兼优,当然,他常年年级第一的成绩是靠一点点努力出来的,既然是在学校,就不能让校领导和老师们知道他私下打架斗殴,欺负同学的事。
他带着微笑驱散了人群,并向深知月伸手。
沈知月的目光不停地飘向某处,毫不犹豫地拍开眼前的手,带着隐忍的哭腔说道:“梁学长,我刚转学,还没拿到校服,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我明天一定会穿的,我求你不要让人放学后跟着我,我害怕……”尾音颤抖,身体更是缩在一起。
少顷。
她用细嫩的掌心撑着满是细沙的地面,慢吞吞地爬起来,那微颤的睫毛里似乎已经藏好泪水。
梁深的脸一阵绿一阵黑,啧了一声,想强制性扶她,可刚伸出的手掌被一股力量甩开,“你——”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脸上就替换上了另一个表情,意外多于震惊。
陆厌挡在梁深面前,将烟蒂一扔后,很随意地把身后的少女拉起来,眉尾轻挑,眼神一戾,嗓音粗哑,似有不耐,“梁会长带头在校门口闹事,不太好吧。”
梁深啧声一笑,“我只是让不穿校服的同学去一旁罚站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陆,副,会,长。”
一字一句,都在彰显他的职位高于陆厌,他目中除了傲慢再无其他。
陆厌侧脸,小姑娘正躲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也不敢抬头看,应该是感受到了炽热的目光,她挠着鼻头抬眸,隐藏很久的珍珠瞬间从她的眼角滴落。
小腹如火燎般疼痛袭来,她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沈知月,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就别在这装可怜了。”梁何君的眼睛一直挂在陆厌身上,看到沈知月这样,气得瞪大了眼睛。
陆厌扫了她一眼,重新看向梁深,“穿不穿校服是她的自由。”
“自由?难道她跟你一样靠妈进的明中,她也是副会长?”梁深满嘴嘲讽。
话音一落,陆厌周身的气压带着春季的温度一同逐渐降低,喉结干涩滚动,“什么?。”
“要不是有个好妈,你屁也——”
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上就挨了一拳,脸甩向左侧,鼻梁处立刻响起沉闷一声,他用舌尖抵着脸颊,瞪着脸色如墨水一样黑的陆厌。
“下次说话之前,记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说完,气头上的少年回头上下打量沈知月,“把眼泪擦了,烦。”
沈知月哭的脸有些僵,张嘴打个哈切,正巧被抓包,伸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谢谢……”
聚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少年内心变得烦躁,烟瘾也越加严重,唇瓣微启,他低头问,“喜欢被议论?”
沈知月摇摇头。
须臾。
所有人就目睹着生人止步,女性绝步的陆厌拉着沈知月的手,步伐沉稳地走进校园。
隔着衣袖。
“这这这……”顾楠抱着宫鸣珂的手臂,欲哭无泪,“我这是失恋了吗?厌哥不是不近女色吗?这么些年追他的人数不胜数,就连高二(十)班那个艺术生都被他拒绝了好多次,这是为什么啊!”
宫鸣珂耸耸肩。
他也不清楚。
陆厌提到过,上元节那晚沈知月骗过他,他对每个欺骗他的人都恨之入骨,或许他是在密谋什么报复计划,这个念头一出来,宫鸣珂也不得已地为沈知月打了个寒颤,毛骨耸立。
“啊!”顾楠惨叫一声,蹦跶着捂着受重击的右腿,“哪个不长眼的踩老子!”
宫鸣珂嫌弃地推开他,看着远去的女生,说,“就是你说的那个艺术生,梁何君。”
一群不穿校服的明中刺头走进校园后,梁深低头骂了一句脏话,片刻后追在梁何君的身后,方才沈知月说的话做的事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游戏还没开始,梁会长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输?”
——“我求你……我害怕……”
以前的沈知月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只会在校门口堵他并用同样的方法整他,就算打到两败俱伤也不会求饶。
更不会撒娇,示弱。
……
明明是她不断拉扯,却在陆厌出现并抬头的时候故意松手,重摔在地,还用恶语逼梁何君出口骂人,她就是在装可怜引诱陆厌出手相助。
她在用陆厌对付他。
*
沈知月被带到一间无人的图书馆。
清风掠过校园,期间停止在窗前的陆厌脸上,蓬松的刘海时不时遮住他的眼眸,嘴角的烟刚被点起,泛着火花,他低头,目光带上沈知月,毫不收敛。
“手机。”他惜字如金。
“啊?”沈知月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刚拿出来的手机就被抢去,“你要干嘛?”
他的目光掠过她微皱的眉头,“密码。”
“c、i、a、o、0325。”她说了一串字母数字,抬眼间,果不其然地看到陆厌不耐其烦的表情,她眨了眨眼,伸手说道,“我来吧。”
闻言,陆厌没有给予反应,解锁之后,他的手指一直在手机屏幕滑动,删完相册里的东西,他又在各个聊天软件检查一遍。
看到她微信昵称和最近聊天里和里面显示的[那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稍有震惊,侧头好奇地看着她。
沈知月一直踮着脚看着他的手心,没感知到目光,见他手上一顿,轻声问道:“可以把手机还我了吗?”
少年斜撇了一眼,没有回话。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开口,“不想被抓,就在这呆着。”
现在学生会的人在校园内抓不出操的同学,目前,图书馆是最安全的。
等沈知月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她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翻了翻才知道相册里的一些东西已经不见了。
他是因为昨晚的事而帮她,所以才会拿过手机删除照片和视频。
人与人之间增进感情的最好方法是——互相亏欠。
可是,他们平账了。
所以她得想个办法让他亏欠她,或者她欠他才行。
“嗡嗡”
攥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单腿兔:你是明中的?]
她瞬间愣住,明明很早就想网友见面,可此刻不知为何,她不想承认。
她怕他会顺着明中这条线知道她叫沈知月,知道她打架斗殴到被退学,知道她害自己的朋友得抑郁症。
还知道她不择手段欺骗同学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怕维护很久的充满爱心,乐于助人的形象会因此崩塌。
[假面狐狸:不是。]
接着,她又发,[周末,我就不去孤儿院了。]
第六章
升旗仪式一结束,沈知月立马动身,赶在同学们回教室之前先回去。
她从前门走,还没走到位置就看见陆厌一帮人从后门进来,陆厌拉开凳子长腿一跨,坐了下去之后,整个人都把后门堵住,后面的同学都识趣的往前门走。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带着楼下绿叶的清新味掠过走廊打在少年身上,青春干净,他抵着墙坐,过于长的腿还有一半在桌子底下,他扬起锋利的下颚,湿漉漉的刘海被粗暴掀开,露出如涵秋水的凤眼。
“你今天干嘛不让兄弟们去图书馆啊,非给那姓梁的机会整咱们。”宫鸣珂撩起衣服就往脸上擦,“扎了快一个小时的马步,我腿都要断了。”
闻言,沈知月愣住,她愧疚地稍抬眼睑,意外撞入一道视线中,深邃,淡漠又隐晦不明。
她立刻别开眼,忙不迭地走回桌位,身后的说话声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地进入她的耳朵里。
宫鸣珂搭着陆厌的肩膀,问道:“说,你是不是在图书馆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陆厌目随着沈知月坐下,敛目侧头看着宫鸣珂嗤笑一声,“闭嘴。”
宫鸣珂知道陆厌为什么讨厌女生,更知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会死到不剩一根骨头,他嬉皮笑脸地说道:“也是,你讨厌女生到那种地步是不可能藏娇的,你要藏也是藏男娇。”
“……”陆厌啧了一声,捡起桌上的物理书就扔过去,用嘴唇比了个‘滚’字,随后趴在桌面上,低着头玩手机。
他翻着之前与[假面狐狸]的聊天记录,抬头稍微偏了眼,盯着直起背一动不动地女生,突然,心脏开始没节律跳动,呼吸不畅,皱着眉头收眼,直接把微信号注销了。
身后一阵安静,沈知月悄悄把余光放在侧后的少年脸上,面庞宛如刀割,薄薄一层皮肉包裹住利落的棱角,他漫不经心地仰起头,手里的矿泉水瓶哗啦啦地往嘴里进,喉结疯狂滚动。
应该是累的。
她愧疚地低头。
下一秒就听到桌子在地面滑动的声音,石琳琳听到响动,与沈知月同步向后看。
这时,陆厌刚把恶心咽下,整个人又变得烦躁,低声骂了声粗话,掏出包里的烟和火机就往外走。
石琳琳问:“他这是怎么了?”
宫鸣珂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口,“不知道。”
沈知月对陆厌的了解太少,只知道他为人张扬跋扈,冷漠疏离,做事坦荡狠毒,不计后果,但是她不知道他讨厌欺骗,会因为被欺骗而起生理作用,恶心,烦躁甚至头晕。
做操时,石琳琳隐约知道点早上在门口发生的事,她将身子往前伸,跟沈知月脸贴着脸,问:“你知道吗?”
“啊?”沈知月被这突然放大的脸吓一怔,往后退了退,“不知道。”
石琳琳静止了几秒,点点头就坐直身子继续做自己的事。
沈知月松了口气,生怯地偷看她的同桌,心想:这表情也太收放自如了。
……
*
陆厌离开不久,宫鸣珂就接到顾楠的电话。
一群人去了酒吧。
途中顾楠叫来了几个女生。
陆厌坐在角落里,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随着一杯杯酒流过喉咙,喉结上下滚动,他话不多,偶尔点头回应其他人。
即便他脸色不善,但是他这副痞样最吸引女生。
叶青雅略过众人坐在陆厌身边,试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半杯酒倒入他跟前的空酒杯,“厌哥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小妹妹,你还是换个人吧,这个帅哥不喜欢女的。”宫鸣珂提醒了一句,还犯贱地瞄了陆厌一眼。
女生知道她招惹的人是谁,也听过他不喜欢女生,只是在她看来都是借口,没在意,侧着身子贴了上去,她穿着暴露,一眼可见的皮肤都使劲黏在陆厌的手臂上,“万一喝着喝着就喜欢了呢?”
陆厌将酒杯抬到眸前,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女人娇媚的模样,他淡声问了一句,“你喜欢我?”
“……”叶青雅不知道陆厌会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当然,我不喜欢你,我会这么主动?”
闻言,他深邃幽冷,森寒的眸子一直凝视着她。
叶青雅被盯着有些发毛,可凭美色谈了几任男友的她自是不会放弃,换了个姿势,直接上手挽着陆厌的手臂,“换我问你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啧……”他先是嗤笑,抽出手臂,再搭着沙发壁,侧眸,把杯中的酒又倒了回去,“可我记得你有男朋友。”
“啊?”女生手一顿,尔后娇嗔着说,“没……没有啊。”
好巧不巧她的对象跟陆厌玩得不错。
他威压展开,低头点了根烟,“行,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我就和你谈。”
叶青雅久处情场,傍上的富二代都是夜店认识的,桌子上这几瓶白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妩媚地笑着说:“别说是喝酒了,今晚你带我走也成~”
不熟的人听着这话都目瞪口呆,只觉得这女生段位很高,只有宫鸣珂观察到陆厌泛着血色的双眸。
他上前拉开女生,并耐心解释道:“小妹妹,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咱们厌哥真不喜欢女生。”
叶青雅以为自己已经捕获少年的青睐,甩来宫鸣珂的手,端起酒就要喝。
少年“砰”的一声将酒杯扣在桌面上,从人缝中插过。
忽然,被人从后抓住手腕,他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不想死就滚。”
话一落,其他人也跟着发怵,叶青雅被震住,手一松。
等陆厌的身影彻底消失,叶青雅才回过神来,潸然泪下,身子一软瘫在沙发上。
带她来的男生上前安慰道:“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厌哥和你之前骗的富二代不一样,你说你,非招惹他干嘛?”
“自讨苦吃。”
“你这被骂都算轻的了,我上次骗了他,被灌了一夜的酒,第二天直接去医院洗胃。”顾楠无奈地说道。
说完,他和宫鸣珂对视了一眼,一同离场。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他们一出来就习惯性的往街头看,不知所料地看见靠在路灯杆上的陆厌。
混黑的夜里,路灯从头顶打下,将他满身的骄傲不屈揉成地面上一道黑影,他漫不经心地盯着脚尖,欣赏自己的孤独。
听到脚步声后,用食指拇指轻轻一撮,灭了烟头的星火,抬头间将烟头往垃圾桶随意一扔。
顾楠朝他扔了一瓶矿泉水,“人家女生只是撩拨了你几句,你就这么大反应。”
陆厌接过空中的水瓶,扭开仰头喝了一口,“控制不住。”
*
凉意笼夜。
陆厌原本想直接回家睡觉,突然想起,今晚需要副会长查晚自习纪律,为了不被校长贺云珩念叨死,几人打了个车回学校。
或许这就是校长坚持让他当副会长的原因。
逼他呆在学校,不在外面惹事。
这跟让经常违纪的人当纪律委员一个道理。
星河之光在相比之下,今夜淡了许多,春意还不是很浓,校园的荫道里依旧夹杂着几分寒意。
陆厌的卫衣偏厚,也就没有什么感觉,倒是宫鸣珂和顾楠两人,贴着走还一个劲地哆嗦。
应该是兜里没有烟了,陆厌回头上前走了几步,轻飘飘说一句,“我去阿远那拿包烟。”
“阿远那小子啥时候回来的?”宫鸣珂回头问道。
“昨天。”
“干脆今晚直接逃了,拉上傅归远咱们再去喝一场。”宫鸣珂立马就精神了。
方才都没怎么玩,也没喝尽兴。
陆厌不出声,就算是默认,三人又整整齐齐地往校外走。
顾楠被贺云珩罚怕了,三步两回头,就在他第三次回头地时候,有一道身影从他的视线里逐渐放大,他拍了拍身旁的宫鸣珂,“那个是不是我的小同学?”
“我怎么知道谁是你的小同学。”宫鸣珂被迫扭过身子,他眯着眼看向东教学楼,确实在拐弯处看到一个人,眯着眼睛仔细一看,说,“你是说那个土鳖啊?”
“你别一口一个土鳖的喊人家,她明明很女神很初恋。”顾楠锤了宫鸣珂一拳,不耐烦地说道。
宫鸣珂不以为意,在他眼里,沈知月就是土鳖。
也不知道是今天春夜风凉还是别的,他背后开始有点发毛。
他猛地回头看,正巧对上陆厌如深渊般难解其意的眼神,他扯了个微笑,扭回头搭着顾楠的肩膀,说,“以后不喊了。”
话音一落,沈知月刚好跑到两人身边,突然伸出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低头哭泣着不说话。
“小同学你怎么了?”顾楠以为自己吓到了她,立马收回手,“是谁欺负你了吗?”
闻言,女生强忍着泪水,抬眸地瞬间瞥了一眼两人身后无动于衷地陆厌。
陆厌表情淡漠,一一移动自己的视线,树荫道的路灯是坏的,但昏暗之下,她脸上的伤清晰可见,无可挑剔的脸蛋,额头处多了一道十分狰狞的疤,鲜血淋漓,滑过嫩白的脸颊。
拿着已经被摧毁成一片片布条的校服的手,小臂处也有三道抓痕。
她如同在夜里瑟瑟发抖的小猫,警惕地观察四周。
“没事。”她低声回答,声音比风里的树梢还要抖。
宫鸣珂朝东教扬起下巴,说,“她这一看就是被梁何君那帮带去他们的秘密基地了,身上的这些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弄的。”
顾楠明了地点头,伸出手,温柔地说道:“你这伤的太重了,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了。”
沈知月说着就往后走,在心里数着步数,一,二,三,确定好人的位置后,两眼一翻就往一旁摔。
豪不偏差地摔向陆厌的怀里,只是少年对这种投怀送抱不起兴趣,也不喜欢英雄救美,所以,他向右挪了一步。
“砰——”
女生重重地与地面亲密接触,片刻后就迎来真正的天地开始旋转,星星变得数不清。
全身酸痛也逐渐袭来。
……
醒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她一睁眼就看到依靠在门沿的陆厌,冷凝疏离的神色在通亮的走廊里宛如冰水一般,丝毫不带任何情绪。
沈知月赤脚下床,走到陆厌的跟前,抬着头,扭捏了好一会儿,说,“谢谢。”
陆厌侧脸,小姑娘的伤已经被处理好,额头多了一块纱布,更显得她脸小,说话时眼角永远湿润,回想起她故意绕路,摔倒前眼神的闪躲就觉得她并非眼前这样单纯。
他伸出左手,食指和拇指抵着她的下颌,用力往上抬,“你三番两次的来招惹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厌从一开始就知道少女的心机也看透她那拙劣的表演。
沈知月迫使着看清眼前的人,少年生的极致好看,尤其是那双眼尾上挑的瑞凤眼,左眼处隐约看见浓密睫毛下泛红的下至,像一片红海,不知道是哭多了还是胎记,疏离又孤独。
“被打实在是太疼了,我想让你保护我。”她咬着下唇的肉,逼出一滴眼泪。
陆厌不屑一笑,“凭什么?”
“凭你喜欢我,还是你觉得我吃你撒娇卖萌这套?”
忽的,沈知月想起热闹的大街,独一家安静的小店,芳香四溢,挡在她面前的陆厌像极了盖世英雄,一地的玻璃碎片及味道独特的空气是特定的氛围。
她自己说过的话也在脑海浮现。
——“他挺吃撒娇卖萌这一套的。”
陆厌对这几秒钟的失神,提嘴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陆厌。”
沈知月第一次喊他的全名,字正腔圆,没有半点温柔但十分的真挚,陆厌收脚停在原地。
“那香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她迟疑地问道。
闻言,过了良久他才用鼻子冷“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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