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攻略爸爸成功后，她就永远的留在了这个世界。
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
可是爸爸喜欢上了一个秘书。
妈妈对爸爸说：［你要是再去找她，我就走了。］
爸爸却说：［你连娘家都没有，你还能走到哪去？］
可等妈妈真的走了。
爸爸却疯了。
1
我推开卧房的门。
妈妈静静地躺在床上。
好像睡着了。
我走过去，轻轻的喊道：
［妈妈。］
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把我搂进怀里。
我把手轻轻放到她的鼻子下面，也没有气息了。
我知道，我的妈妈，
不在了。
2
妈妈跟我说过，说她是攻略者。
因为成功的完成了任务，所以就选择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笑眯眯的。
我当时听不懂什么是攻略，但还是问道：
［妈妈，你的任务是什么呀？］
妈妈握着我的小手说：
［就是攻略爸爸，让他爱上我，然后生下你呀！］
［所以糖糖，你是妈妈最大的礼物了。］
她轻轻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她永远都不后悔。
可是后来，妈妈再也没有这么笑过。
因为爸爸后来喜欢上了一个秘书。
别人都说，爸爸有了别人，很快就会不要我和妈妈了。
我生气的把他们赶走，然后抱住妈妈。
当时我想：
哪怕爸爸不要妈妈也没事。
反正妈妈还要糖糖。
因为她是我的妈妈，所以一定会永远陪着我。
3
往常，都是妈妈给我脱下睡衣，穿上小衣服，然后带我去刷牙。
妈妈说我都十岁了，这种事还要她来看着，也不怕别的小朋友知道笑话。
我就会嘟起嘴说：
［他们只会嫉妒我的妈妈这么疼我。］
可是现在妈妈不在了，我只能自己穿好衣服了。
来到餐桌，小梅阿姨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小梅阿姨问我：［夫人怎么还没起来？］
我说：［妈妈在睡觉。］
小梅阿姨是妈妈给我找的保姆，一次付了十年的薪水，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以前，家里是没有阿姨的。
因为家里所有事情都是妈妈做的。
我的妈妈是超人。
她每天干完家务，哄我睡觉，陪完爸爸后，还会去书房自学一个小时的法律书籍。
因为她要准备法考。
爸爸就很不理解，说：
［你每天那么忙，那么累，何苦呢？］
［我养着你，你每天舒舒服服的不好吗？］
可是妈妈只是温柔却坚定的摇摇头，说：
［江凌，这是我的梦想啊。］
说这话时，妈妈的眼里都在闪着光芒。
我觉得这时候的妈妈好美，好美啊。
我想爸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他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把妈妈抱在怀里，然后把脸埋在妈妈的脖颈，小狗一样蹭她。
妈妈脸红了，推着爸爸。
［糖糖还在呢。］
我知道，爸爸妈妈又要做游戏了，他们每次做这个游戏都不带我。
我想求一求妈妈，这次带我一个吧。
可是爸爸的眼睛落到我身上，说：
［糖糖，出去。］
我一下子就不敢了。
只能乖乖的出去。
大多时候，爸爸都对我很好。
可我最怕他用这个眼神看我，让我总不自觉的答应那些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家里变得很融洽。
爸爸鼓励妈妈法考，还会在深夜陪着妈妈。
可是在法考前一天。
爸爸却拿走了妈妈所有证件，把妈妈关在了房间里。
直到法考时间结束，爸爸才带着我从公司回来。
妈妈看着爸爸，眼里燃了火焰。
［江凌，你知不知道我为此准备了一年！］
［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爸爸走上去，不顾妈妈挣扎，把妈妈死死圈在怀里。
他柔声说：
［舒容，对不起，可我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我就想让你好好待在家里，我一伸手就能抱到你。］
［而且，糖糖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啊。］
说最后一句话时，爸爸的眼睛又看着我。
我却想起白天爸爸跟我说的话。
［妈妈成为律师以后，会天天在外面出差，应付客户，就想不起你了。］
［而且妈妈天天出去见人，万一喜欢上别人，就会不要我，不要你，也不要这个家了。］
我觉得爸爸说的好恐怖啊。
我不想让妈妈不要我。
所以我走上前，拽着妈妈的手说：
［妈妈，别生爸爸的气了，我也舍不得你。］
妈妈看着我，身体好像没了力气，渐渐软在爸爸怀里。
妈妈干涩的嗓音过了很久才传过来。
［下不为例。］
爸爸满意的笑了。
明明事情按照我想要的发展了。
可我看着妈妈，比从前黯淡一点的眼睛，总惴惴的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
4
吃完饭的时候，我就回到卧室，关上门，静静地看我的妈妈。
十岁的我，已经能够理解生存和死亡。
可我也并不害怕。
妈妈说，她是十八岁穿越到这里来的。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的身体还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呢。
她说当时攻略成功的时候，系统给了她两个选择。
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留在这里。
她想回家见妈妈的，可是舍不得爸爸，更加舍不得还在襁褓里的我，所以就留下来了。
我问妈妈：
［妈妈，你能永远陪着糖糖吗？］
妈妈说：［当然。］
我把妈妈这两个字记了好久。
现在我只是点了点妈妈的鼻子。
轻声说：
［妈妈，骗子。］
突然，门铃响了。
我知道不可能是爸爸，爸爸已经好久都没回家了。
外面林阿姨的声音喊道：
［糖糖，来给阿姨开门，阿姨带你回家。］
［阿姨做你的妈妈。］
我大声说：
［你走，你不是我妈妈，你是小三，破坏我的家庭！］
妈妈不准备法考后，就开始全新全意地照顾爸爸，照顾我。
我们很幸福。
我觉得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林阿姨就出现了。
她是爸爸新招的秘书，总是笨手笨脚。
那段时间，爸爸吐槽林阿姨的次数都变多了。
我很奇怪，爸爸这么嫌弃她，为什么还不把她开除？
而且爸爸还因为她，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候夜不归宿。
在爸爸的朋友圈里也会出现林阿姨的身影。
妈妈带我逛商场时，也会看到爸爸在陪着林阿姨。
妈妈看到他们的时候，失手打碎了花瓶。
爸爸听到声音，看过来。
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慌张。
然后他扯开林阿姨的手腕，要去追妈妈。
可是妈妈抱起我，捂着嘴，跑了出去。
那个晚上，爸爸跟妈妈吵架了。
我缩在门后面，听爸爸跟妈妈解释。
爸爸说他只是帮帮林阿姨，看她一个人太可怜了。
还说他们没有什么，只把她当妹妹。
我觉得爸爸这些话说的好虚伪。
班里张小城就是天天认妹妹，别人说他脚踏好几条船。
我看到妈妈冷笑起来，反驳爸爸的言不由衷，还对爸爸说：
［如果你再去找她，那我就走了。］
正在解释的爸爸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生气了。
爸爸大声说：
［你在这里，娘家都没有，你还能走到哪去？］
爸爸是知道的，知道妈妈是攻略者，为他放弃了回到原本世界的机会。
知道妈妈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哪也去不了。
我记得有次还是爸爸惹妈妈生气。
妈妈气的拎着包就跑了出去。
我快急死了，拍着爸爸的腿，让爸爸去找妈妈。
可是爸爸翘着腿看着报纸，说：
［她还能去哪？］
晚上的时候，妈妈就拎着包，眼圈红红的回来了。
她还举起自己手上提着的袋子，说：
［江凌，我给你们买了菜吃。］
她把外卖盒打开。
啊。ʟʟʟ
是我最爱的蟹粉小笼，和爸爸最爱的韭菜馄饨。
我高兴的吃着小笼，看律周到妈妈低着头默默的吃昨天的馒头，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我想，如果妈妈有娘家的话，她哪怕坐火车，坐飞机，再远的路都会回去的。
可是她的娘家在另一个世界，所以她哪也去不了。
爸爸ๅๅๅ就逮着这点，让妈妈听话。
5
外面林阿姨敲了一会门，很快声音就没了。
我以为她走了。
可是一小时后，外面传来锁被撬动的声音。
监控里，看到是个陌生男人。
我有点害怕。
妈妈说，小孩子在家里，外面有陌生人的话，一定要找大人。
我找不了妈妈，只能跑去厨房找小梅阿姨。
「阿姨，外面有人，我不认识。」
小梅阿姨拿了把刀，咽了咽口水，带着我等在门口。
直到锁被打开。
林阿姨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然后递给开锁师傅二十块钱。
「谢谢师傅。」
小梅阿姨说：
「林小姐，你怎律周么能这么做呢？」
林阿姨说：
「糖糖，你爸爸让我带你走。」
「可你总不见我，我只能这样做了。」
她上前就要拉我。
我直接恶狠狠一口咬在她手背上。
我大声说：
「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阿姨发出尖叫。
我的喉腔里尝到了血的滋味。
我才松开嘴。
林阿姨气的把我推在地上。
然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我的手被地上的倒刺划破了，渗出了血。
小梅阿姨连忙拿来了药箱。
明明给我包扎的是小梅阿姨，可我还是忍不住说：
「妈妈，好疼。」
可惜我的妈妈，她听不见了。
以前，妈妈天天陪着爸爸，陪着我。
可现在她离开了，我才知道，
原来思念妈妈，是这个感觉啊。
我记得六岁那年过年，爸爸带我和妈妈回老家祖宅过家宴。
家宴里都是爸爸的亲戚。
有大伯、ʟʟʟ婶婶、二叔、爷爷、奶奶……
热热闹闹的好多人。
可是只有妈妈孤零零的带着我。
但是那天妈妈忙前忙后，一个人做了整整一桌的菜。
我们都吃饭了她还在厨房忙碌。
大伯二叔他们都对爸爸说：
「三弟，你真是娶了个贤惠又能*女人。」
爸爸骄傲的笑着。
妈妈捊开颊边一两缕头发，擦擦头上的面粉，低下头也笑了。
等她终于能上桌的时候，桌上的饭菜都吃的差不多了。
因为我说我吃完饭，有点困。
所以她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领着我上楼。
可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妈妈突然顿住，旋身看着下面。
我有点好奇，也去看了。
爷爷奶奶在给小辈发红包，大伯二叔和爸爸在谈工作，还有很多阿姨婶婶聚在一起打牌。
他们都是一家人。
妈妈看了好久。
我拉着妈妈的手，问：「妈妈，怎么了？」
妈妈回过神，看着我。
她的身后分明是鼎沸人声、万家灯火，可她的眼睛却显得无比哀伤落寞。
「瑶瑶，你说妈妈的妈妈，这时在做什么呢？」
原来我的妈妈，也会想妈妈啊！
6
小梅阿姨帮我包扎完后，看了看妈妈的房间，皱眉说：
「天都快黑了，夫人怎么还没醒？」
我说：
「妈妈这么累，就让她好好睡会吧。」
小梅阿姨又说：
「唉，都好几天了，先生也不回来看看。」
我的爸爸好久都没回家了。
他有次说是出差，却是去带林阿姨度假去了。
林阿姨得意的把那些照片甩到妈妈面前，让妈妈快跟爸爸离婚，给她腾位置。
我看到妈妈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因为那个地方，是妈妈想去好久的地方。
妈妈想让爸爸带她去，可是爸爸总是很忙。
没想到，爸爸先带林阿姨去了。
妈妈把照片给爸爸看。
爸爸看到，脸色一下就变了。
爸爸说，那些照片是p的，是假的，作不得数的。
妈妈的眼睛在那一刻，盛满哀伤。
妈妈说：
「江凌，你在结婚时是怎么答应我的？只喜欢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
「不然我怎么会留在这里啊！」
爸爸说：「我对你还不好吗？几千万的房子，几百万的戒指，几十万的衣服，你要了都给你了。」
「这还不好？」
妈妈摇摇头，喃喃道：
「跟你真是没法沟通。」
她把爸爸的衣服鞋子全都扔了出去。
爸爸很没面子，就说自己不会来了。
所以从那天起，爸爸真的就搬了出去。
不久林阿姨的房子着火了。
林阿姨就跟爸爸合租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妈妈没有哭。
她只是温柔的抱住我。
妈妈说，她现在才明白人心易变，爱情会变，誓言只在承诺时做数。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8
晚上我自己去给自己挤了牙膏，刷完牙，用毛巾擦了自己的小身体。
然后爬到妈妈身边，抱了抱妈妈。
哪怕我的妈妈身体已经僵硬了，皮肤也冷掉绿轴了，可她只要还躺在这里，就让我觉得好幸福。
我曾经问过妈妈。
［妈妈，你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的妈妈好像没有爸爸，她的妈妈在以前是她唯一的亲人。
妈妈说她妈妈对她很凶，她不写作业的时候总是打她、骂她、教育她。
我皱了皱眉头。
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这个样子，妈妈还会想她的妈妈。
有时候妈妈做噩梦，喊的都不是爸爸的名字，而是“妈妈”。
妈妈的语气随即就变了քʍ。
［可是我十六岁查出白血病的时候，我妈妈就再也不对我发火啦。］
［她辞了自己的工作，卖掉家里的房子，每天守在床前照顾我。］
［我的妈妈，也很爱我呢。］
说着话时，妈妈语气有点骄傲，又有点哀伤。
我知道，我的妈妈，从来都没有忘掉她的妈妈。
因为她十八岁穿到这个世界时，也只是个小女孩呢。
发现爸爸陪着林阿姨度假的那天，妈妈坐在窗户边一个人偷偷哭了。
妈妈说，她不该被爱情冲昏头脑，放弃一切，也放弃了自己的妈妈，再也见不到她。
9
妈妈其实是向爸爸提过离婚的。
爸爸搬出去住后的一个月，妈妈就给爸爸发消息，让他回家。
爸爸穿的一身黑色西装，头上打了发蜡，比以前还帅。
那天妈妈做了一桌子的菜。
爸爸有些得意的说：
［想清楚了？］
我也高兴的坐在桌边，看着爸爸妈妈，希望他们能和好。
可是妈妈放下筷子，说：
［江凌，我们离婚吧。］
我这么大了，我知道什么是离婚的。
离婚就是让爸爸妈妈永远分开，我们就很少很少能在一起了。
爸爸听到这句话，表情一下就变了。
［周芸，这么点小事你就跟我闹离婚？］
［你至于吗？我又不会跟林眠发生什么，我还是爱你的啊，你怎么不能大肚一点？］
妈妈说：［这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是你违背你的誓言，背叛我们的爱情，你让我怎么大肚？］
爸爸有点慌了，可是他生气的说：
［离婚了你能去哪？］
［这里除了我和糖糖，你认识谁？］
妈妈哽着嗓音说：
［不认识我就出去认识，没有钱我去给别人洗碗拖地，我总能自己带着糖糖活下去。］
爸爸冷笑一声，抛下一句话：
［你大可以试试。］
转身，他就步履匆匆的走了。
接下来几天，妈妈给别人投了好多简历，可都被一一退了回来。
妈妈不信邪，一份简历投了几百遍几千遍。
直到有好心人跟她说：
［周小姐，江先生已经放出了话，所以没人敢要你的。］
很快，又有律师带着上门，给妈妈一份文件。
妈妈问：［这是什么？］
律师说：［这是您和江先生的资产对比图。］
［未来如果打官司争夺女儿抚ๅๅๅ养权的话－－］
他推了推眼镜。
［很不幸，你没有胜算。］
妈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我攥紧妈妈的衣服，却不敢说话。
很快，爸爸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他们围着妈妈，语气像在逼供。
［小江这么好的条件，你还要跟他离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真是不识好歹啊，也不知道小江看上她什么？］
妈妈冷声说：［别劝了，我就是要跟他离婚。］
有人语气软和，打感情牌。
［周云啊，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要是知道爸爸妈妈离婚，该多难受啊？］
妈妈的表情有些动容。
一群人立刻说：
［是啊，孩子总需要一个健康的童年。］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还有什么忍不下去的呢？］
［……］
有人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妈妈面前，然后笑眯眯的问我：
［糖糖，你想让爸爸妈妈离婚吗？］
［离婚了，你就是没妈的小孩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我抱着妈妈，害怕的说：
［妈妈，求你，不要跟爸爸离开。］
［糖糖舍不得你。］
妈妈失神的看着我，眼里好像也有泪水。
［算了。］
轻轻的一声。
好像叹息一样。
妈妈放弃了。
我以为这样，就能永远留住妈妈。
可是我不知道，有种鸟儿是关不住的，它的每片羽毛，都闪着自由的光辉。
10
我跟妈妈又待了一天。
这一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我哪里都没去。
我的妈妈，才离开我两天，我就已经这么想她了啊。
妈妈放弃的那个晚上，她是抱着我一起睡的。
可是，我却被一道声音给惊醒了。
［其实，你还有一个离开的机会。］
我睁开眼睛，迷迷蒙蒙，想问妈妈哪里来的声音？
可是妈妈坐起身，睁大眼，虚无的看着空中的一个点。
［真的吗？］
好奇怪，我的妈妈没有张嘴，我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那个机械的电子音说：
［只要你在这张离婚协议上签字，你就能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这个声音飘在空中，我听不到它。
可是余光里，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纸。
怎么会这么巧呢？
我懂了。
它就是妈妈说的那个叫系统的神仙吧！
可是这个神仙，现在要把妈妈从我身边带走！
我想再偷听几句话，所以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听到。
系统问道：
［你还爱男主吗？］
妈妈沉默一会，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她没说一句话，可是我好像知道了妈妈的答案了。
系统说：
［那你快签字吧！我带你回家去见你的妈妈！］
我感到妈妈复杂的视线猛的盯在我的身上。
［可是……我的女儿……她怎么离得开我？］
嗓音竟然带了哭腔。
系统说：［你的妈妈，还在等她的女儿回家。］
然后我看到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幅投影。
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不，奶奶，握着妈妈的手。
她看着昏睡的妈妈，眼里都是泪水。
妈妈痴痴的盯着那个奶奶，叫道：
［妈妈。］
原来我的妈妈，喊妈妈的语气，跟我一模一样啊！
我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情不自禁的握紧妈妈的手。
我好像刚睡醒一样，说道：
［妈妈，你怎么还没睡？］
绿轴别跟那个叫系统的神仙讲话了，妈妈，多看看我吧。
妈妈看着我，竭力掩饰着眼里泪水。
［好糖糖，你先睡，妈妈马上睡。］
她的手一下下拍着我的身体，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轻哼着同一首歌。
我曾经问妈妈，为什么只会哼这一首。
妈妈温柔的说：
［因为我的妈妈只会这一首歌啊。］
很久后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也许我的妈妈，在用这种方式，怀念她另一个世界的妈妈。
妈妈问系统。
［当初任务结束时，不是说我只有一次机会，以后再后悔都只能自己熬吗？］
［为什么现在，我还可以选择呢？］
系统好像叹了口气：
［因为，每个冲动做出决定的女孩，都应该有一个回到原点的机会。］
［这是她是女孩子啊。］
妈妈怔了怔，眼里又浮出泪花来。
［不过－－］
系统的声音顿了顿。
［这个选择，有时效日期，你必须在你女儿十岁生日前，做出这个决定。］
11
我的妈妈，犹豫过无数次。
好多次，她都拔起过笔盖，可是看到我，还是放下了笔。
而我，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扮演妈妈的乖乖女儿。
我的妈妈，她怎么会放弃我呢！
她说过，我是她最大的礼物啊！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笃定的。
可是，系统开始在家里放投影了。
是妈妈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我发现，只有我和妈妈看得见，其他任何人都看不见。
投影里，是头发花白的奶奶，整日守在昏睡的妈妈旁边。
我觉得好烦啊，这个老婆子好丑啊，我不喜欢她。
可是那个奶奶有的时候会给昏睡的妈妈哼歌，有时候给她念故事，还会向妈妈道歉，说小时候不该一直凶她。
更多的时候，则是看着妈妈的身体默默掉眼泪。
哪怕妈妈的脑电波仪器自始至终都是一条直线，哪怕妈妈从未醒来，哪怕别的病人护士都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可这个奶奶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永远都没有放弃。
妈妈开始频频走神。
她看着那个投影，有时候，ℨℌ连我都顾不上了。
某个晚上，她拔开笔盖，第一次，在那张离婚协议书上落了笔。
我连忙冲了进去，连自己的小汽车都顾不上了。
我把妈妈手里的笔扔掉，然后哭着抱着妈妈，说：
［妈妈，我不要你和爸爸离婚，好吗？］
妈妈，我不要你走。
你走了，我怎么办？
妈妈的手揽紧了我，只是失神的望着投影，说不出一句话。
投影上，奶奶正握着妈妈的手，流着泪说：
［云云，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我想，妈妈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我不许她犹豫。
所以，我就坚定的在妈妈睡着的时候，把那张离婚协议书偷走了。
这样，妈妈就离不开我了。
12
哪怕是小孩子，有时候回看自己过去的行为，都会觉得很傻。
我看着妈妈沉睡的侧颜，轻轻笑了。
我抱了抱我的妈妈，像她从前抱我一样。
我轻轻说：
［妈妈，别生我的气好吗？］
哪怕我的妈妈现在无法回答，可我知道，妈妈永远都不会朝我生气。
就好像离婚协议书被我拿走的时候，妈妈也没有生气，只是温柔的抱住了我。
［糖糖真调皮。］
我发现妈妈的身上，开始散发一些味道了。
这味道有点大，小梅阿姨都ɯd忍不住来问：
［糖糖，房间里什么味道啊？］
［夫人怎么样了？］
［都三天没有出门了。］
我随口应付了小梅阿姨几句，就去找出了一个香薰，把灯关了，点上蜡烛。
香薰很香，能把这个味道盖住。
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陪着我的妈妈。
我坐下来，看烛火在黑夜里摇摇晃晃，像极了我十岁生日的那个晚上。
13
一开始，我是很抗拒看那个投影的。
我根本不想去面对那个整天哭丧脸的老人。
可是有时候，那个奶奶会拿出从前的相册。
奶奶说：
［云云啊，我现在记忆力差了好多，都快忘了从前那些事情了。］
像是怕自己遗忘，奶奶一张张的翻着照片，说那些关于妈妈的故事。
第一张是妈妈很小的时候，穿着蓝色的公主裙，对着镜头大笑。
奶奶说：
［云云，你小时候妈妈带你去逛商场，你看中一条裙子，一百块，多贵啊。］
［你很懂事，什么都没说，可妈妈知道你想要。］
［所以攒了一个月的饭钱给你买了它，你当时多惊喜啊，妈妈从来没见过你那么开心的样子啊。］
［妈妈突然就觉得，这一百块能让你这么开心的话，那它一点也不贵了。］
第二张是妈妈稍微长大一点，对着数学题啃笔头的模样。
奶奶说：［云云，你说你从小就不喜欢数学，以后想做律师。］
［别人跟我说，女孩子做律师会很艰难，让我劝劝你，可是我觉得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妈妈一直别无所求，只要你平安长大就好了。］
说到“平安”两个字时，奶奶的眼睛红了。
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那么多照片从眼前划过，让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妈妈曾经也跟我一样，是个小女孩啊！
还有一张照片，是第三视角拍的。
那会好像是妈妈确诊白血病，做了化疗的模样。
她被剃光了头发，伏在奶奶背上，一手搂着奶奶脖子，另一手在摸自己的光头。
妈妈看起来，有点难过。
可是奶奶，是比她更难过的模样。
明明那时奶奶还那么年轻，可覆着妈妈，整个人的脊背都弯驼的那么厉害。
却始终都没倒下。
从奶奶的话里我知道，即使得了白血病，我的妈妈也没有退学，坚持的读完了高三，还参加了高考。
所以她在毕业照里笑的那么漂亮。
她还收到了北大录取书，填的法学。
可是最后一张照片，就是妈妈闭着眼睛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那天，就是妈妈来到这个世界，和爸爸相遇的日子。
也是妈妈在她的世界里，永远昏睡的日子。
可奶奶不知道。
奶奶只是看着昏睡的妈妈，喃喃道：
［云云啊，明明医生说这次手术没有失误，很成功的，可为什么，你就再也没醒过来了呢？］
［云云，你是怪妈妈以前凶你吗？妈妈向你道歉，你快醒过来吧。］
［……］
奶奶一声声的，说了那么多。
我的妈妈，早已泪流满面，伏在桌上。
［妈……］
她捂着心口，似乎想说很多很多，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是。
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14
我十岁生日那天，爸爸还是赶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香水味和衬衫上的口红印，回到这个家。
家里，是妈妈布置好的一切。
温暖的灯光，摇曳的烛火，美丽的蛋糕，盛大的晚餐。
爸爸看着美丽的妈妈，眼里十分动容。
爸爸说：［云云，我发现这么久了，我还是只想着你。］
妈妈避开爸爸握着她的手，淡淡说先吃饭吧。
爸爸愣了愣，随即就坐到位置上。
他对妈妈的冷淡有些焦躁，即使他知道妈妈并不能离开他。
在吃完蛋糕后，他就忍不住握着妈妈的手：
［云云，我知道我以前做的太混蛋了，让你伤心了，我向你忏悔。］
妈妈嘲讽的说：
［在外面玩了一圈，睡遍各种女人，发现还是我好？］
爸爸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说：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收心，好好对你和糖糖。］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糖糖是我们两的宝贝，我会为了你们，把自己彻底改造－－］
突然，爸爸的手机响了。
接通后，林阿姨的嗓音传了过来。
［江凌，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你来陪我好吗？］
［我不小心扭到脚了，好疼啊。］
爸爸脸上变得焦急，对妈妈说：
［云云，我回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我对爸爸说：
［爸爸，今天是我生日，你说过会好好陪糖糖的。］
爸爸表情有些尴尬。
［糖糖，这不是林阿姨扭到脚了吗？你体谅一下她。］
爸爸推开我，转身走了。
自始至终，妈妈都用嘲讽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没有挽留。
房间里一下空空荡荡，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
妈妈看着我有些难过的表情，走过来，把我拉进怀里。
［乖糖糖。］
系统的嗓音在这时响起。
它对妈妈说：
［你确定你想清楚了吗？］
［过了今晚，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投影上，奶奶还在轻轻哼着那首熟悉的歌。
妈妈有些哽咽了。
她抱紧了我。
［我的糖糖还那么小。］
［不走了。］
14
［妈妈。］
我的妈妈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轻轻撩开她的头发，长久的凝视她美丽的容颜。
我多想永远把你留下来，让你陪在糖糖身边啊。
可是我不能。
所以，那时候，我轻轻推开了我的妈妈。
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了那张离婚协议书。
薄薄的一张纸，抱在怀里的时候，却比我最讨厌的数学书还要重。
我把它递给了妈妈。
我说：［妈妈，糖糖不拦着你和爸爸离婚啦。］
妈妈愣住了。
随即她推开了，说：
［糖糖，你不知道我签下它意味着什么。］
我说：
［我知道的，我听得到你和那个系统神仙说的话。］
［我也看得到投影上的奶奶。］
妈妈局促的扯了扯嘴角。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糖糖，妈妈不能离开你。］
我摇摇头，认真的说：
［妈妈，糖糖已经长大啦，也懂事啦。］
曾经我固执的觉得，妈妈爱我，所以她永远不可能离开我。
可是现在我想清楚了。
我不能用妈妈对我的爱，锁住她的一辈子。
在妈妈原来的世界，她有爱她的妈妈、同学、朋友，也有自己的爱好和梦想。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被爸爸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只能待在家里，围着我和爸爸转。
妈妈不快乐。
我对妈妈说：
［妈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我喜欢我的妈妈笑啊。
只要能让她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妈妈抖着手，接过那张纸。
眼泪滴在上面，又被她匆匆擦掉。
妈妈说：
［糖糖，妈妈陪你过完这个生日吧。］
然后妈妈关了灯，为我点上蜡烛。
在妈妈唱的生日歌里，我闭上眼睛许愿。
希望我的妈妈永远快乐。
即使我不快乐，也没关系。
然后我吹灭蜡烛。
妈妈开了灯。
我切好蛋糕。
妈妈一半，我一半。
没有爸爸的份。
那个晚上，我们都没有想起爸爸。
在烛火映照下，妈妈跟我一起吃着晚餐，就像从前每一个平凡的夜晚。
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几的时候，我已经很困了。
妈妈说：
［糖糖，我陪你去睡觉吧。］
［妈妈唱歌给你听。］
我摇摇头，推开妈妈的手，挺起胸膛，骄傲的说：
［妈妈，糖糖又不是小孩子了，糖糖以后要一个人睡了。］
我背对她往卧室走去，走出几步后又扭头。
［妈妈，你别过来哦，糖糖会向你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睡得着的。］
妈妈留着眼泪，向我点头。
于是我挺直腰板，一步步。
走出妈妈的卧室。
走出妈妈的视野。
走出妈妈的世界。
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听到系统的声音响起。
［协议达成，即将进行时空跳转。］
［3－－］
［2－－］
［1］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好像地震了一样。
连床都在颤动。
我紧紧闭着眼睛，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可还是有哭泣的声音悄悄传了出来。
我说：
［妈妈。］
［你别走。］
第二天，我推开门，妈妈就静静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没有气息。
我知道。
我的妈妈，不在了。
16
妈妈的手机响了。
我去接，发现是爸爸打来的。
爸爸被林阿姨叫走的时候，爸爸说很快回来。
可都过去三天了，他都没回来。
今天，他似乎终于想起我和妈妈，打了电话过来。
爸爸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些愤怒。
［周云，三天了，怎么你一条消息都不给我发，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
爸爸刚认识林阿姨那会，妈妈很紧张，会天天给他打电话。
久而久之，爸爸就嫌烦了，还凶妈妈。
后来妈妈握着手机，好久才会犹豫着拨出一两个电话，让爸爸早点回家。
可是现在，妈妈再也打不了了。
我对爸爸说：
［爸爸，妈妈在睡觉。］
爸爸愣了愣，更生气了。
［这都晚上了，还睡？她是猪吗？］
［让她醒了给我回个电话。］
啪的一声，爸爸就把电话挂了。
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就像脸上一样没有波澜。
这个时候我还这么小，我却已经窥见了成人世界的一角。
爸爸爱妈妈吗？
也许吧。
不然他也不会不同意和妈妈离婚。
可是，
他又给妈妈施加各种压力，剥夺她与外界一切联系，把她牢牢控制在手心里。
这份爱，让我都觉得好恐怖啊。
妈妈又该有多窒息呢？
即使妈妈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可我还是把自己埋在妈妈的怀里，抬起头，亲了亲妈妈。
我小声说：
［妈妈，幸好糖糖不是爸爸。］
17
爸爸又打来了好几个电话，我都借口说妈妈在睡觉。
这天，家里的门被人打开。
爸爸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云，你起来，别睡了。］
爸爸回来了。
我把门关上，身体抵在门上。
［爸爸，妈妈在睡觉。］
爸爸生气的说：
［江糖，这都几天了，你总是用这个借口，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小梅阿姨看到爸爸发这么大的火，也吓了一跳。
［先生，夫人这几天确实一直都在房间，没有出来。］
爸爸愣了愣，狐疑的看了我们两眼。
终于，他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
他不顾我的反对，把我拎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推开了门。
一刹那，房间的味道就传了出来。
妈妈露出来的手臂小腿，比墙壁还白。
小梅阿姨意识到什么，尖叫起来，猛的退了两步。
爸爸没有她那么聪明，只是骂道：
［叫什么，吵死了！］
他上前，对妈妈说：
［周云，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你真是胆子大了是吧，信不信我扣你生活费？］
妈妈始终没有说话，静静躺在那里。
爸爸生气，伸手把妈妈猛的一推。
咚的一声。
妈妈滚到了地上。
我的妈妈，该多疼啊。
我不顾自己摔倒，爬起来要护着妈妈。
我的爸爸，这时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猛的白了起来。
［周云，你……］
支支吾吾的，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拽住我。
［江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啊！］
我摇摇头，不想告诉他，只想去看我的妈妈。
他又去问小梅阿姨。
小梅阿姨拼命回想着过去那三天，眼睛渐渐直了。
［先生，会不会是因为你陪林小姐出门，没回来，所以夫人就绝望的自*了？］
“自*”这两个字眼，就好像猛的戳到了爸爸。
他大声道：
［不可能！］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自*吗！］
确实不可能。
因为我的妈妈早就不在意了。
妈妈摔到地上的那一下，手都磕肿了。
我从身上拿出小创口贴，贴在妈妈身上。
然后像妈妈从前一样，小口小口的吹。
妈妈说，这样子，伤口就不会那么疼了。
爸爸看着地上的妈妈，说：
［周云，你肯定就是睡着了，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嗜睡症？］
然后，他抱起妈妈，就要去找医生。
18
可是，他被赶出来了。
医生说，人都死了三天了，现在才来看病？
何况无论医生怎么检查，都显示妈妈是呼吸自然衰竭，没有任何疾病。
爸爸不信，气的打了好几个老医生，连拦架的老头都被打了。
然后他就被保安给赶了出来。
人潮汹涌的医院门口，爸爸抱着妈妈的身体，身子颤抖，哭的像条丧家之犬。
爸爸他不信。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没了呢？
他把妈妈抱回家里，像我从前一样把门关上，在里面陪着妈妈。
我在外面咚咚敲门，我说：
［爸爸，你让我进去，我也想看妈妈。］
可是爸爸说：
［不行，你让我和妈妈单独待一会。］
我哭着说我讨厌他。
凭什么他一回来，我就不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明明之前他天天嫌妈妈烦，可是现在妈妈不在了，他却做出了这副模样？
爸爸把自己和妈妈一连关了三天多。
小梅阿姨做饭，饭端到门口，爸爸都不吃。
直到门口有人敲门。
那քʍ是爸爸公司里的叔叔伯伯。
他们说爸爸好几天都没去公司，公司里的事情都堆成山了。
有个特别严肃的老人，我见过他，是我爷爷。
爷爷语气很沉厉，逼保镖破开了门。
一股扑鼻的味道从里面传了出来。
爷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去，看到里面的那一幕，却惊住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爸爸抱着妈妈，不知道多少个晚上没睡，眼睛是红的，都快熬瞎了，人也比从前瘦了好多。
又有人尖叫起来，指着妈妈。
妈妈的脸上，长了黑红、黑红的斑。
布满她大片皮肤。
看上去很吓人。
可我一点都不害怕。
直接冲进去，就抱住了妈妈。
我终于能抱到她啊。
爷爷表情抽动几下，说：
［难怪你这么几天都没来公司。］
［但是一个女人，也值得你这么颓废吗！］
爷爷本来就不喜欢我妈妈。
他总觉得我妈小门小户，又来路不明，给不了爸爸一点帮助。
他挥了挥手，便有保镖上前，忍着味道要抢走妈妈。
爸爸本来抱着妈妈，没有灵魂的样子。
可现在一下子就回过神了。
他把那群保镖打倒。
［你们都滚。］
［不要吵我的云云！］
爷爷嘴角抽动几下。
那群保镖立刻就不客气的按住了爸爸，把妈妈抱走了。
可我都没抱妈妈多久啊！
我跟在那群保镖身后跑。
砰的一声。
就摔在了地上。
我说，妈妈，好疼。
可声音太小了，一个人都没听到。
爷爷扇了爸爸一巴掌，让他冷静一点，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的。
入土为安，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只是爷爷找人抱走妈妈后，就有一个小盒子送回了家里。
我问盒子里的是什么。
爷爷摸了摸我的脸，叹气说：
［是你的妈妈。］
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妈妈那么大，突然变得比我的手掌还小了。
爸爸听到这句话，发了狂，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猛的就把那个小盒子抢过去，抱在怀里。
然后蜷缩在一起，皱着眉头，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声音。
我又抢不回我的妈妈了。
我哭了。
我就说，不应该让他们发现这件事的。
他们发现了，就会把妈妈从我身边抢走。
那三天，也只是我偷来的时间罢了。
19
最后还是爷爷出面，给妈妈办的葬礼。
爷爷说，妈妈必须得安葬，这样才能安心的走。
葬礼上，来的客人都知道我和爸爸跟妈妈的尸体分别待了三天的事情。
他们都窃窃私语。
说爸爸真贱，明明都爱上了自己的秘书，却在老婆死后装出这么一副深情的模样。
又说我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妈妈。
可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我的妈妈没有死。
她只是在另一个世界，做她妈妈的乖女儿去了。
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林阿姨来了。
她穿的很鲜艳的红色，戴了很高调的帽子，然后假惺惺的挽住爸爸的手说：
［江凌，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爸爸木然的眼珠转了转，转到她身上。
然后推开了她的手。
小梅阿姨说：［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她说：［我来陪江凌啊，他现在这么痛苦，总需要有人陪伴的。］
又看着我说：［孩子这么小，总需要有个妈妈的。］
爸爸张口，说了一个字：
［滚。］
林阿姨的表情僵在脸上。
爸爸狠狠推了她一把。
［滚啊！］
因为他声音大，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爸爸看着她，咬牙切齿，语气从来没有这么痛恨。
［如果那个晚上，不是你让我去陪你，云云……就不会走了。］
［都怪你！］
林阿姨的眼里泛上水雾。
她很难堪，跺跺脚走了。
可是爸爸不知道，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是之前无数无数个小事，堆积在一起罢了。
我没有理周围这一切，只是盯着那个小小的盒子。
它被放进土坑里了。
旁边有人挥动铲子，于是泥土就纷纷落到了上面。
我突然就意识到，很快，我连这个盒子里的妈妈都见不到了。
眼泪一下就漫出了眼睛。
我想跑上去拦住他们。
可却被爷爷按住了。
爷爷说，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必经之路。
当时他送走奶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可是，爷爷的头发那么白。
我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就经历了。
20
林阿姨出现后，爸爸以前几乎都不会回家。
可是妈妈走了，爸爸却每天都会回家。
他会戴妈妈的手套，洗衣服拖地板。
还会系妈妈的围裙，给我烧饭。
妈妈以前天天做，而他从来都看不上的事情，现在他天天做。
小梅阿姨很惶恐的说：
［先生，这种事情还是我们佣人做吧。］
［怎么能让您做呢？］
爸爸摇摇头，说他做了，会开心点，心里就没那么疼了。
爸爸最近好像确实心口痛。
好几个晚上，我都看到他躺在妈妈的房间，捂着胸口，皱着眉头。
他会慢慢喘气，然后喊妈妈的名字。
以前，他身体上有哪怕一点不舒服，妈妈都比他还紧张。
为爸爸上药的时候，妈妈常常是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掉。
爸爸就会取笑妈妈，说妈妈是小哭包。
可爸爸不想看到妈妈的眼泪，所以每次受伤，都会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妈ℨℌ妈爱爸爸，爸爸也爱妈妈的那段时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除了我，似乎他们都不记得了。
21
我每天晚上，都会在睡前许愿。
许愿那个叫系统的神仙，能够出现，让我再看妈妈，哪怕一眼。
可是始终都没有灵验过。
明明家里只是少了妈妈一个人，可却突然空荡了起来。
爸爸伏案工作的时候，有时会喊：
［云云，咖啡。］
然后，他会突然愣在那里。
小梅阿姨匆匆端来咖啡，爸爸却只喝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我知道是为什么。
无论是咖啡，还是菜品，都只有妈妈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别人做的，爸爸和我全都吃不惯。
我开始学着画画。
虽然我画的很蹩脚，但画技每天都在进步。
我竭尽所能的回忆奶奶放映的照片，然后用画笔记录下来，记录我的妈妈。
有天，爸爸看到了，突然问我：
［糖糖，这是什么？］
我抬头看着爸爸。
爸爸最近因为吃不下饭，精神一点点变差，人都萎靡起来。
可这一刻，眼里都好像发着光。
爸爸说：［是不是妈妈？你把妈妈画下来了？］
［这是你想象出来的，对吗？］
我摇摇头，说：
［这是妈妈，在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不知道爸爸信了没有。
只是他拿着我画纸的手，一点点颤抖起来。
［好、好。］
爸爸说：［云云，多画点，爸爸喜欢看。］
我的妈妈，生前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看，所以不愿拍照。
以至于她走后，家里都没有她的几张照片。
从那天起，爸爸就是我这部漫画最忠实的读者了。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不愿意和我的爸爸亲近。
我总是会想，如果爸爸能多给妈妈一点爱，哪怕只有我给妈妈的一半，妈妈会不会也舍不得走了？
22
随着时间流逝，我一天天的长大，爸爸却在一天天变老。
他把工作给辞了。
整天待在家里，照顾我。
曾经的大总裁变成了一个家庭煮夫。
与此同时，我一个人在画本上连载多年的漫画走向完结。
漫画的结局，是妈妈十八岁，在她妈妈的陪伴下吹完蜡烛。
没有得白血病，没有遇到系统，没有遇到爸爸，也没有生下我。
在同学的撺掇下，我试探着把漫画发到网上。
没想到意料之外的，收到很多网友喜欢。
可爸爸知道这件事，他崩溃了。
爸爸大声说：
［云云是我一个人的，别人都不许看！］
然后他就用自己所有人脉，把这本漫画给封了。
我去质问爸爸，爸爸却说他没有错。
我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离开他又为什么不爱他了。
因为他的控制和那些肆无忌惮的傲慢。
于是我就收拾行李，搬出了家。
一个月后，爸爸才敲响了我的门，像条丧家犬一样红着眼问我：
［糖糖，你可不可以回家？］
［爸爸现在只有你了。］
可我没有回去。
我不再收爸爸的任何转账，哪怕它能让我过上堪称富裕的生活。
相反，我会在每个月给他转一笔钱，偿还他的养育之恩。
后来，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我才会祖宅里见到爸爸。
每次爸爸想来找我，我都摆摆手，找个借口就走了。
我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是不想找别人陪我过，只是我的妈妈，她离开的时候，也是二十八岁啊。
妈妈走了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睡的。
真的能睡着，可是总是，睡不好罢了。
我总会做梦，梦里有妈妈轻柔的歌声。
那样熟悉的语调，每次醒来，都会湿掉大片枕头。
我点燃蜡烛，闭上眼睛，就要许愿。
［系统神仙，求你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妈妈吧。］
这个愿望，我每年都会许，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可是这一次，我感觉我的身体飘了起来，神奇的好像站在云端。
我真的看到了。
我的妈妈，还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她坐在大学课堂里，认真听老师讲法律知识。
我又看到了她眼里的光。
比星辰耀眼，比华光灿烂，比大海温柔。
突然铃声响了。
妈妈像周围所有人一样，高兴的背起书包，冲出门外。
她到校园门口，见到自己的妈妈，跟门卫说了几句话，就把她带进了校园。
妈妈拉着奶奶的手，他们两个一起在校园里闲逛。
妈妈像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嘴里喋喋不休。
奶奶，就始终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我发现，奶奶看着妈妈的目光，和妈妈看着我的，真是一模一样！
这是属于母亲的目光吧！
我感到身子一重。
突然间，我就被拽了回去。
重新睁开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盏摇摇晃晃的蜡烛。
我轻轻笑了笑。
能再见妈妈一面，我已如此满足。
何况她现在，又这么幸福。
ɯd呼的一声。
我吹灭了蜡烛。
周糖，二十八岁，
生日快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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