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画缘

画缘

（发《上海故事》2015年第六期）

田杕

1、一场奇怪的招聘

近日，校园广告栏中贴出了一张海报，招聘麻豆（模特）一名；待遇优厚，每拍一件衣服600元；限本校女生；身材苗条，1.65米以上；外形靓丽且气质清纯；落款是卧龙岗摄影工作室。

这个价格比市场价高了将近一倍，在这所综合性大学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小美女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消息灵通者透露，卧龙岗摄影工作室在我们这座城市可算得上鼎鼎有名。知名工作室就是不一样，出手就是大方，有同学啧啧称奇。

不过，也有人质疑：模特还不都是一样的吗？干嘛非限我们这所学校呢？

或许，人家客户有名校情结，对模特要求高吧。有人揣测道。

说起来，这所学校倒是知名度蛮高，既是211又是985，算是老牌子的名校了。

然而，一周后，卧龙岗摄影工作室的海报，又出现在校园广告栏中，还是招聘麻豆，内容跟前面基本相同，只是将报酬提高到了800元。

自然，又引起了一番轰动。

看来，人家是没有招到合适的人呀。要求真是高啊！估计，这回那些待价而沽的大牌美女们该出山了吧。大家纷纷这样议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两周后，海报再次现身，令人咋舌的是，这次，报酬已经提高到了1000元。

疯了，简直是疯了！很多人这样感叹。

也有人怀疑，这只是一场恶作剧，或者是在进行商业炒作，是在涮大学生们玩。

下一回，报酬肯定会提高到1200元。有人言之凿凿。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背离了人们的预期，从那以后，海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场轰轰烈烈的招聘，就像一阵风，来了又去，最终也没听说谁给聘上了，整个事情似乎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2、丰田霸道

来虎是学校中文系的一名学生，正上大二，是全校闻名的花花公子。

他有一句名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美女都与我有关。

说实话，来虎长得不错，一米八多的个子，面如冠玉，帅哥范十足。虽然很花心，却也不能说他不学无术，既然能考上这所名校，就说明他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诗歌写得还凑合，偶尔也会在校报屁股上露露脸。

但，他之所以花心，之所以能在情场上如鱼得水，还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爸爸。

不错，来虎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高富帅，家里开着好几个公司，而且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苗，老爸老妈对他大方着呢，可以说要什么给什么，要月亮绝不给星星。自打上中学后，他在情场上，就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左右逢源，阅女无数。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使磨推鬼，现在的女孩，有几个不喜欢钱呢？这是来虎“克敌制胜”的法宝。

来虎有一辆丰田霸道，原装进口的，六十多万。他每天开着它在校园里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全校师生没有不知道他这辆丰田霸道的。

他也经常开着这辆豪车出去钓鱼，当然是钓美人鱼了。他经常牛皮哄哄地跟哥们儿吹嘘：哼，只要我把丰田霸道往哪个大学门口一停，不用费神，立马就会有美女前来搭讪。这辆车就是我用来钓美人鱼的鱼饵，哈哈，绝对好使。

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或许有吹牛的成分吧？不过，看他身边的美女走马灯般是换来换去的，恐怕也有几分真实吧？

3、首席校花

吕小玮是法律系的，也是上大二，身材高挑，容貌秀丽，气质高雅。全校的男生曾经进行过一次民间选美，吕小玮当选十大校花之首，人称首席校花。

吕小玮还有个绰号——冰美人。她长得有几分像李冰冰，身材也像李冰冰那样高挑，凹凸有致，但来虎觉得她长得比李冰冰要好看。但，这个绰号主要还是说吕小玮气质冷艳，成天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在校园里飘过来飘过去，对于男生投来的火辣辣的各种秋波，视若无物。

不用说，追求吕小玮的男生多如过江之鲫。俗话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吕小玮越是对男生冷淡，男生就越觉得她有味道，追求她的人越多。于是，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到了追求吕小玮的队伍中。有些贱男，甚至连吕小玮跟他说了一句话或者给了他一个微笑，都能陶醉半天，炫耀半个月。

就这样，吕小玮就像珠穆朗玛峰一样，横亘在了来虎面前。来虎的心痒痒了，开始施展他的十八般武艺。

先是给吕小玮写诗，先是小清新、小浪漫，然后就逐渐加重口味，直到令人感到肉麻，足足写了有一百首之多，当然，其中不少诗生吞活剥了叶芝、徐志摩等诗歌名家。他还请班上写字最好的一哥们儿，把这些诗誊在粉红色的信笺上，然后分数次给吕小玮寄去。结果都是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后，他又祭出“金钱开路”的法宝，请吕小玮唱歌、看电影、去香格里拉旅游等等，都被人家断然拒绝。他又通过淘宝，给吕小玮寄送名牌包包、名牌化妆品等等，也都统统被拒收。

来虎还花大价钱找了公关公司，策划了数场求爱行动，包括在情人节送999朵玫瑰，包括在晚上，在吕小玮的宿舍楼下，用蜡烛摆成心形，点燃，然后唱着爱情歌曲，在大庭广众下公开求爱，都没用。

这三板斧使完，来虎有些发毛了。他认识到了珠穆朗玛峰的厉害，似乎自己刚刚登上青藏高原，还没开始攀登，就已经气短、腿软了。

有一天，来虎跟几个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来虎就开始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哥们儿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如实说了。哥们儿难免嘲笑了他一番，说他是情种、情痴。不过，还好，到底是哥们儿，其中一位鬼心眼挺多，给他支了一个招。来虎听后，顿时眉开眼笑，开怀畅饮，喝完酒后，又请大家去KTV潇洒了一晚上。

计划是这样的：花大价钱雇人假扮流氓，跟踪吕小玮，寻机实施*扰，然后，来虎挺身而出，大显身手，击退流氓，英雄救美，再然后就是抱得美人归。

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当吕小玮走到校园里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时，被来虎雇来扮演流氓的那个小伙子，突然从黑影里跳出来，刚说了几句挑逗的话，正准备做意欲猥亵的动作，这时就见从树丛里窜出两条大汉，奔着那小伙子就扑了上去，吓得那哥们儿尖叫一声就窜了，幸亏腿快，险些被逮住。而此时，来虎正在黑影里猫着，正在等待吕小玮尖叫——他以为这是最好的时机。

事后打听得知，那两个大汉跟来虎一样，也是吕小玮的疯狂追求者，他们也在跟踪吕小玮，也在苦等天赐良机，已经等了好久了。

他妈的，真倒霉，合着我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啊。来虎骂道。

4、狼狈为奸

麻豆招聘风波过后一个来月，在那辆丰田霸道里，割猪草将一摞照片放在来虎手里。全都是美女照，身穿多款时尚服装，婀娜多姿，明艳逼人，其实都是一个人——吕小玮。有一张照片，她笑靥如花，露出两颗小虎牙，很调皮很灿烂的样子。来虎拿起这张照片，很贪婪地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割猪草的真名叫葛诸晓，是本市小有名气的青年摄影家兼画家，是来虎的一个八竿子都够不着的哥们儿，喝过几次酒，有些面熟，仅此而已。但这次，来虎找他帮忙，是因为他开着一家叫做卧龙岗的摄影工作室。

来虎追吕小玮追得太苦了，简直就是丢盔弃甲，遍体鳞伤，更重要的是颜面尽失，在狐朋狗友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这个吕小玮油盐不进啊，似乎就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难不成，她真的是金钱的绝缘体？来虎很郁闷。而且更奇怪的是，越是吕小玮不搭理他，他就觉着她越漂亮，越迷人，心里就越痒痒，就越想追到手。

不是自己长得不帅，不是自己没有才华，不是自己不懂浪漫，更不是自己家里没钱，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花心太出名，吕小玮心存顾虑吧。来虎在心里暗自分析。

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看来，常规手段是彻底不好使了，只有采取非常规手段，出奇兵才能收奇效。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思冥想，在头发都熬白了好几根的时候，来虎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于是，就找了割猪草来帮忙。

他听说吕小玮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境一般，而且那一阵子，她母亲还得了重病，正需要钱。于是，就有了前面那场麻豆招聘风波。招聘的一切条件都是比照吕小玮量身定做的，理所当然，也只有吕小玮才能应聘成功。

事实上，吕小玮是纠结再三，克服了重重顾虑，在第三次广告贴出后，才去应聘的，她主要是考虑面子，钱多钱少倒在其次，而且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有告诉任何人。

亲完那张照片后，来虎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都收好，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拍在割猪草的手上，说，这是六万块钱，其中的一万是这些照片的报酬。另外的五万，算是预付款。我要吕小玮的裸照，办法由你来想，钱不够你就说。

啊——，裸照！割猪草愣了，犹豫了一大会儿，说，恐怕够呛，人家女孩挺单纯，挺要面子，挺要强，拍这些照片已经费了我很大劲了，拍裸照根本就不可能。

老兄，帮忙帮到底，送佛上西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跟钱有仇，有人办不到的事，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你再试试看，用多少钱尽管开口。来虎很不屑地说。

只要吕小玮的裸照到手，哼哼，到时候，是不是跟我谈恋爱，恐怕就由不得她了。来虎心想。

5、校花的秘密

一个月过去了，割猪草打电话给来虎说，老弟，你老哥费了老鼻子劲，做了大量说服工作，差不多给那个女孩洗了一遍脑。现在，她终于同意脱衣服了，不过不能拍照，只能画，给我做模特，她知道我还是个画家，而且价钱也不行，人家张口就要十万，还不能还价。这事到底办还是不办，你赶紧拿主意，夜长梦多，我担心人家会变卦。

嗯？拍照不行，画画行，这是什么意思呢？来虎沉吟道。噢——，拍裸照师出无名，没法跟别人交代，更没法跟自己交代，给画家做模特就不一样了，多少还能说得过去，大不了就是裸模嘛。再说了，画毕竟是画，毕竟不是照片嘛。唉，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捉摸！

要么就这样吧，你小子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好好画，争取画得跟照片一个样。我再给你八万块钱，另外那三万算你的报酬。来虎思忖了一大会儿，说。

又一个月过去了，还在丰田霸道里，割猪草递给来虎一张画。不用说，就是吕小玮，是全裸，画得真好，惟妙惟肖的，真的跟照片似的。不过细看之下，来虎大失所望：除了双腿修长外，她的身材并不算太好，甚至于还有一点肚腩，乳房也偏小，跟他印象中的吕小玮差了得好几条街，跟他电脑里存的那些美女裸照更是没法比。

割猪草，你这是画的吕小玮吗？来虎质疑道。

那当然，这还能假了？

吕小玮的身材怎么会糟糕成这个样子呢？

你老帽了吧？这也挺出乎我的意料，跟她本人确实有反差。塑身内衣听说过吧？咱们平常看到的就是穿着塑身内衣的吕小玮。

哦，原来是这样。来虎恍然大悟。

还有呢，你注意看她的右脚脚趾。

一看之下，来虎差点吐了——她的右脚极其怪异，居然是六趾。

现在知道为什么人家要价那么高，还不让拍照片了吗？

那只长着六根趾头的脚，像个长满刺的大肉虫子在眼前蠕动，来虎感到胃容物在翻江倒海，喉咙一阵阵发甜，赶紧闭上眼，抓起那张画像撕了个稀巴烂。

后来，来虎还刻意观察过吕小玮，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穿运动鞋，夏天偶尔穿凉鞋，也是穿着袜子，从来就没光过脚。原来背后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惊人的秘密。他觉得自己洞察了学校首席校花不可告人的秘密，心里不免有点小得意。

6、不是结尾的结尾

很快，吕小玮就在来虎这里翻篇了，因为来虎从来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很快，他就有了新的猎物——二号校花。像来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二号校花是个很浮华的女人，没费多大劲，就被来虎的金钱俘获。

一转眼，大学毕业都四年了。

一天，来虎收到了一份婚礼请柬，是割猪草的。令来虎大跌眼镜的是，新娘子居然是吕小玮。

在电话里，来虎揶揄割猪草：老兄，大摄影家，大画家，你真是有艺术细胞，口味真重啊！

妹夫，你就别笑话你哥了，到时候你跟妹妹一定要去啊。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忘了吧。割猪草并不在意，笑笑说。

忘记说了，割猪草的妹妹小慧现在是来虎的老婆。

在婚礼现场，来虎又见到了吕小玮。数年不见，吕小玮似乎更漂亮了，而且还多了一份成熟女人的独有韵味。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身材窈窕，气质高雅，宛若仙女下凡，美艳不可方物。蓦地，来虎又找到了当年疯狂地迷恋她时的感觉，心不由得一紧。当时，他还觉得有哪个地方似乎不对劲，可就是想不出是哪个地方。

回家后，来虎苦思冥想了一番，终于想起来，在婚礼正式开始前，礼堂的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新娘的成长视频，其中有几张吕小玮幼时的照片，她光着小脚丫，很活泼，很可爱，丝毫没有给人异样的感觉，右脚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六趾。再就是吕小玮的身材似乎也是原装的，很自然，不像是穿着什么塑身内衣。这里面肯定有鬼，来虎想。

接着，来虎就打电话找到大学时比较要好的法律系的一哥们儿，托他给打听打听。很快，就有消息反馈回来，据吕小玮的同寝室女生说，人家吕小玮的脚丫子很正常，根本就不是什么六趾，而且人家上大学期间从来都没穿过什么塑身内衣。

来虎火冒三丈，将茶几擂得山响，然后，气冲冲地出门，想去找割猪草算账。但刚到门口，就被一声怒吼给拦住了，是老婆小慧。她简直就是个母老虎，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拽着他的耳朵就把他给拖了回去。

小慧跟来虎毕业于同一个学校，但矮来虎一级。当年，来虎疯狂地追求吕小玮的时候，小慧也在疯狂地追求来虎，但那时来虎根本就不尿她。后来，因为来虎的挥霍无度，加上遇到经济危机，来虎的父亲破了产，丰田霸道也被卖了，抵了债。也就在那年，二号校花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抛弃了来虎，嫁了一个老头子土豪。但，小慧并没嫌来虎穷且劣迹斑斑，收留了来虎，所以来虎很感激小慧，还有点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