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孤独之子与复仇天使

《出租车司机》:孤独之子与复仇天使

首页冒险解谜客栈2男巫更新时间:2024-05-04

越战退伍,孤身来到纽约,无所事事、保受失眠折磨的特拉维斯·比克尔每晚开着出租车游荡于纽约街头。灯光迷离斑驳,街道上却尽是些比夜晚还要黑暗的东西:性交易、贩毒、暴力等罪恶行径病毒般不断滋生,一派堕落景象。他感到恶心、不安、愤世嫉俗,渴望一场天罚。他试图拯救一位失足的雏妓爱丽丝,可对方却自认无需拯救。他迷恋上一位总统竞选总部的白领丽人贝茜,却发现两人“分属不同的世界”。一系列挫败使他越发孤独和偏执,把自己幻化为上帝的复仇天使,将枪口直指总统候选人——虚伪的政客以及肮脏的皮条客,希望以一场血洗涤荡人间的罪恶……

孤独妄想狂

“孤寂将伴随我一生,酒吧、车上、人行道,形影不离,我无处可逃,我是上帝的孤独者。” ——特拉维斯·比克尔

出租车这一意象在该片中穿插出现,是“铁制棺材”的隐喻,暗示主人公与世隔绝的心理状态。他和一切保持疏离,只通过挡风玻璃和后视镜观察这个世界。眼前是罪恶的、危机四伏的纽约街头,身后是稀奇古怪的乘客干着稀奇古怪的事,他冷眼旁观,并不主动介入和交流。一开场的几个镜头就为影片定了调:昏暗的光照下,从地下冒出的烟雾包裹着一辆黄色出租车缓缓驶来,雾气久未消散。主人公双眼的大特写,透过车窗看到雨后街头闪烁的霓虹,在类似慢门曝光的作用下形成浓重的“拖尾”。街上的行人与红蓝两色鬼火般的雾气叠印在一起。一组镜头标志着此电影只关于一个人、一个视角,孤独将贯穿全场,在他的眼里,世界如同地狱一样充满诡异和梦魇。

他缺乏情感宣泄渠道,只能靠写日记来自我交流,对着镜子中的假想敌自说自话,练习各种拔枪动作。在和朋友(算不上是朋友,顶多是同僚)聊天时他总是被动旁听,很少发表意见,且经常走神。在众人中也经常身居画框边缘,即使出现在中心位置,其黄绿色的夹克也常和暗色系的背景重合,很难引人注目。“我不该过着自闭的生活,我相信人应该融入社会。”但贫弱的沟通交际能力始终是一个障碍,他生硬地向电影院的女人搭讪,却被对方生硬地拒绝。在和贝茜约会时经常文不对题,兀自尬聊,对其推崇的精英文化毫无了解。精神世界无比贫瘠。更为恐怖的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和脱离社会,甚至带着身为Office Lady 的她去看色情电影……被拒绝后还浑然不知错在哪里。在极端想法无处排解时,他也曾主动找“男巫”倾吐心声,但仍然不知所云,只是喃喃自语道“我要站出来去做些事情……我脑袋里有些坏的想法。”得到的回应自然不着边际。

朴素的道德观另他无法对城市的罪恶安之若素,越战和恋爱双重挫败、失眠、药物依赖,乏味到只能通过色情电影和肥皂剧打发的无聊生活,再加上沟通的失败,都加速他孤独的品质。

正如他自己所言:“孤寂无处不在”。当他处于公共场所,身边的人流经常在长焦镜头造成的浅景深中被虚化掉,强调了他的孤立。还有一个纵深场景:他在破败的街头踽踽独行,随后镜头叠化,但没有转换场景,他仍行走在同一条街上。在镜头语言中“叠化”通常表示时间流逝,但在此处时间流转但场景不变,观众经历如同主人公一样的意识断片,没人知道他独自徘徊了多久。还有开场不久,镜头游走于他家中,最后停留在铁栅栏下独自写日记的特拉维斯身上,杂乱、无序、封闭,这就是他的居家生活。还是同样的移动镜头,他和贝茜打电话企图挽救失败的恋爱,摄影机从他身上移开,仿佛不忍目睹一般,转到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空荡寥落犹如他的内心,尽头却是喧嚣热闹的街道。这一场景外化了他的心境,象征他与世隔绝的状态。

“特拉维斯.比克尔生活在幻想和现实不分是世界里,终致精神崩毁”

——马丁·斯科塞斯(导演)

他经常对身边的事物充满警惕,片中多次用摄影机的相对运动配合频繁的正反打表现他和周遭人物的对立,比如找“男巫”谈话前,对一个擦身而过的黑人混混充满敌视。又如和司机朋友在餐馆聊天那场戏里,倾听讲话的他突然注视画框外,镜头飘向对面坐着的一对黑人帮派分子,并用了慢镜来放大特拉维斯的主观感受,随后摄影机飘回到他身上来。

他不断寻找假想敌,从黑人抢匪、总统竞选者,到皮条客。爱丽丝和皮条客斯波特跳舞的场景很可能出自他的幻想,这是全篇中极少数特拉维斯不在现场的段落,一个特拉维斯坐在车里向上看的镜头暗示这是他脑海中幻化的产物。二人亲昵的场面仍在继续,突然枪声强行进入,打破幻象,镜头已切到在靶场练习射击的特拉维斯。在他眼里,皮条客控制妓女的途径无外乎几种:金钱、毒品、性和爱情。而爱情和家的归属感,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他最后*掉斯波特,除了“替天行道”,或多或少带有嫉妒成分。

自1969年之后

“特拉维斯·比克尔在东南亚参战,出生入死,这对他在片中的性格背景至关重要”

——马丁·斯科塞斯(导演)

在参加这场战争的310万士兵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们虽然回到都市,可心却失落在丛林。有的人变得悲观厌世,孤独自闭;有的人敏感多疑、凶猛狂躁;有的甚至私藏大量枪支弹药隐居深山。这场战争夺去了5万美国人的生命,却有30万人在战后死于酗酒、吸毒、凶*和滥用药物,还有10万人死于自*。“每当星月无光的暗夜,贫民区脏乱的街景仿佛隐伏着伺机吞噬他的敌人。”特拉维斯·比克尔就是这些症状爆发的集合体。失眠症,怀疑自己患有胃癌,还有他在扫荡妓院后企图自*也佐证了这点。片中表现他被越战恶魔附体的证据还有很多,经典的“莫西干”发型取自某越战特种部队,意味肩负使命,进行必要的*戮。带有“金刚连”臂章的黄绿色军用夹克总是随身穿着。像战利品一样悬挂在家中门上的越南国旗。在竞选总部,动怒时条件反射般摆出的那套标准的格斗戒备式。甚至在练俯卧撑时后背显露出的那道长长的伤疤,都好似向我们讲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毋庸置疑,他是一位种族主义者,对黑人充满敌意,甚至对出现在电视上的黑人拔枪相向。这一倾向主要来源于其从业经历。

进入70年代,种族对立在出租车行业尤为明显,部分白人司机对黑人乘客抱有歧视,并出现拒载现象。同时,诸如哈莱姆、布朗克斯和布鲁克林的非洲裔居住区,暴力犯罪日益增多。导致拒载现象更加严重。基于此,非裔美国人开起了没牌照的“吉普赛出租车”,并把车开到其他区域去。这样就侵犯了白人自有车司机的利益,种族对抗继续升级。电影中,特拉维斯的车就曾经遭到过一伙黑人青年的攻击。去便利店,偶遇一位黑人青年持枪抢劫。在夜晚与招摇过市的黑人混混彼此怒目而视,充满挑衅意味。唯一的黑人同行称他为“*手”,并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我们再也不能提供烈酒,自1969年之后。” ——《加州旅馆》

产生于60年代,标榜“爱与和平”的最著名的反主流文化运动——“嬉皮士”运动,在经历了“人类大聚会”“爱之夏”后,到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达到了顶峰。然而却被同年发生的“曼森家族”事件打入冷宫。民众对他们不再赞赏或同情,而是冷漠敌视。具有道德洁癖的特拉维斯对嬉皮士公社的评价是“看起来不干净,我无法与那样的人相处。”并对与之伴生的妇女解放运动嗤之以鼻。到了70年代,美国经济出现滞涨性危机,又经历越战失败,水门事件,民众对政府和其倡导的主流文化产生空前的信任危机。本片中,即便是带有明显左翼立场的政客,打着“我们是人民”口号的帕兰丁,在一边高呼着民权民生,痛斥越战泥潭。可在另一边,身穿军装的越战老兵特拉维斯却无人问津,最后被警察驱逐离场。

就这样,普罗大众在“左右”间无所依靠,出现信仰荒芜,主流文化不可信、亚文化信不得,精神疲敝困顿,乏味压窒,急于寻找存在感,寻求发泄渠道。特拉维斯,就是其中最极端的代表。

复仇天使与反英雄

“这个人再也无法忍受,他要站起来对抗人渣、疯狗、变态和废物,这个人……你们死定了!” ——特拉维斯·比克尔

他被孤独和环境不断异化,催生出救世情节和白日梦。影片的第一抹亮色出现在特拉维斯初见贝茜的时候,“她穿着白色洋装,像个天使堕入尘世,独自一人,他们无法玷污她”,在特拉维斯看来,贝茜与自己一样孤独,并且身边尽是些企图伤害她的人。他将自身心境投射到对方身上,并幻想其深陷危险境地,以满足自己的拯救欲。这和他企图劝说雏妓爱丽丝回家一样,是证明自身存在的方式。然而,他失败了。经历了那次失败的约会,他越发偏执,诅咒贝茜“会和其他人一样堕入地狱”。对男女关系逐渐憎恶。对银幕上男欢女爱的画面做出开枪的手势;一脚踢翻播放爱情肥皂剧的电视机。由此,与世俗生活彻底隔绝。

“我的人生再次面临转折点,每天一成不变,挣脱不开的锁链,突然间,改变来了。”

他渴望行动,一次疾风突进式的暴力行动,像上帝降雨一般,清洗掉人间渣滓。他不相信循序渐进的政治变革,因为政客与罪犯沆瀣一气。帕兰汀,这个他之前因为贝茜而爱屋及乌的政客,如今已成为急需铲除的目标。他计划刺*行动,购买枪支,练习射击,锻炼身体,控制药物,在炉台上炙烤手臂——像清教徒一样鞭挞自己。

特拉维斯为何如此着迷于用*戮来完成重生?这与美国根深蒂固的暴力文化无法分开。巴顿说美国人天性好战。牛仔精神备受推崇,象征对自由、暴力和个人英雄主义的崇拜。在影片中,这种美式英雄的文化符号比比皆是,特拉维斯身穿牛仔裤,足蹬牛仔皮靴,被斯波特和妓院看门人称为牛仔。枪支文化是牛仔文化的重要分支,展现出一种反抗强权,个体自由神圣不可侵犯的美国价值,片中频繁展示各种枪只的破坏力与机械之美。枪,作为暴力象征和阳具图形,被他不停把玩。也同样象征特拉维斯对暴力的迷恋。而暴力,又与他的性压抑相关。

我们可以看到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所具备的泛暴力化倾向,广播里播放的“在122街,贝尔车行的司机被一个疯子*死并割掉半个耳朵”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电影院门前悬挂着《德州电锯*人狂》的巨幅灯箱——暴力成为大众娱乐的重要元素。生活中庸常的暴力现象随处可见,在白天,透过前挡风玻璃,我们看到两个中年白人男子在扭打;夜晚,妓女追打着调戏他们的不良少年;歇斯底里的男人啸叫着“我要*了她,我要*了她”;西班牙裔的便利店老板,用球杆不断抽打被特拉维斯开枪击毙的黑人劫匪的尸体,以此泄愤。除了肢体暴力还有言语暴力。由斯科塞斯本人亲自出演的,那位被“黑鬼”带绿帽的丈夫,悍然发出了种族主义与极端仇视女性的言论“你知道点44麦格农手枪对女人的脸有多大*伤力么!你知道它对女人的下体有多大*伤力么!”他的出现为特拉维斯传递了暴力的信号,于是,特拉维斯就去买了把点44麦格农,并用枪对着窗户扫视整个纽约街道,最终停留在了一对妇人身上……

他愤怒的对象是无差别的,随机的。选择刺*总统候选人——与罪恶同流合污的虚伪政客,是因为具有轰动性效应,同时为毁灭与自毁寻求一个有意义,有价值的动机,将*戮冲动“神圣化”,以此寻找存在感。即便不被人认同,也会获得一种被人痛恨的存在感。

“你是先知也是毒贩,半真半假,充满矛盾”

他对女性既迷恋又憎恶;既看色情电影,又鄙视娼妓;他认为城市像个阴沟散发着臭气,渴望秩序与清洁,却生活得极不规律,并通过最破坏秩序的方式——暴力,来维系人间的秩序——道德和戒律;他时刻警惕周遭环境的危险,却渴望一次三岛由纪夫式的光荣自*。

他自我戏剧化,行动前点燃火焰,擦亮皮靴,磨刀,烧掉鲜花,写下遗书,为爱丽丝邮寄归家的路费,还剃了一个莫西干发型,充满神圣的仪式之美。

然而,他又失败了。刺*行动闹剧般无疾而终,他甚至还没有拔出枪来,就仓皇逃跑了。他迅速将矛头指向皮条客斯波特,那几乎是恶的化身。带有讽刺意味地,在他眼里,总统和皮条客竟然可以相互置换。

他以点38史密斯威森手枪打倒了斯波特,冲进了昏暗狭小的淫窝,如同肮脏的纽约街头。点44麦格农的枪声终于响起,巨大的气浪震撼着走廊,轰掉了妓院看门人的手掌,残肢飞溅,鲜血迸涌。空气中弥散着火药与血腥味。枪声再度响起,特拉维斯颈部流出鲜血,斯波特用尽最后一口气射击,特拉维斯回身彻底解决掉了他。屋内的嫖客闻声而来,对准特拉维斯的胳膊扣动扳机,点38手枪掉到地上。特拉维斯变魔术般地,将藏于袖子内的点25柯尔特手枪滑入手中,连开数枪击毙了嫖客。房门洞开,屋内只剩下衣冠不整的爱丽丝,她惊慌失措,高声尖叫:“住手!”看门人从背后偷袭,他们跌倒进屋内,特拉维斯迅速拔出缚于靴子上的匕首,刺穿了他另一只手掌。并捡起手枪,打爆了对方的头颅,鲜血喷溅到身后的墙壁上,好像礼花般绽开。特拉维斯企图自*,却发现子弹已被打光。这时,警察赶到,特拉维斯用滴血的手冲着自己的太阳穴,笔划出开枪的动作。

上帝般的俯视视角出现了,或者是他在濒死状态幻化的视角,镜头缓缓退出屋内,来到走廊,我们看到尸体,血迹斑驳的墙壁和手枪。退出到大街上,镜头缓缓拉起,警察,记者,围观群众蜂拥而至,观者如潮。

极具黑色意味,媒体拒绝探究他孤独疯狂病态的本质,一厢情愿地,为其度化出一个独闯龙潭解救少女的美式英雄的金身。媒体也拒绝承认政府在改造社会上的失败,通过塑造英雄的方式转移民众视线。同时,迎合甚至鼓吹大众对暴力的崇拜。

爱丽丝的父亲送来了热情洋溢的感谢信,特拉维斯在和同事聊天时,似乎也占据了主动。更为有趣的是,贝茜竟然主动搭他的车,像是示好却欲言又止。此时狭小的车内,双方的地位好像发生了置换。出人意料的是,特拉维斯表现得满不在乎,还很有风度的免了她的车费,“so long”,驾着车绝尘而去。

仍旧游荡于夜晚的纽约街头,如同电影开头一样。突然,他好像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用手扶了扶反光镜,流光溢彩下的街道一片黑暗……他是上帝的孤独者,是复仇天使,他厌恶这个世界犹如厌恶自己,且永无休止。

主编|周祚

责编|憨憨&BIUBIU

疯Z小N:自由影评人,喜欢电影,尤其历史讽寓类及黑色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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