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肖璐能想到的，青春里最浪漫温暖的事，就是有一个男孩子，连续二十几天给她写情书。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维佳 | 禁止转载
1
这古庙里今天人出奇得多。
今天大概是一个什么节日，寺庙庭院里搭起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坐了数个僧人，正在低声吟诵。
“你女儿长得很像你。”袁鹏和肖璐坐在大殿广场边的一处凉亭里，不远处肖璐的小女儿正在专注地拔狗尾巴草玩。
“我眼睛小，女儿没遗传到她爸爸的好基因，可惜了。”肖璐笑笑说，“你的孩子呢？”
“我没孩子，没老婆。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才羡慕你啊！”
肖璐没再回答，目光飘向了还在玩草的女儿。从袁鹏的角度看，这小女孩眉眼都和肖璐一模一样，也和肖璐一样笑起来肆无忌惮。
在袁鹏印象中，肖璐也爱笑，但那笑容里，还藏了难以窥见的锋芒，以及一丝桀骜的味道。
他们已经18年没有见面了。
18年前的袁鹏也应该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和肖璐见面，毕竟那时候，肖璐是班上最不受欢迎的女孩。
不过肖璐不受欢迎是有原因的，她不光爱戏弄人，还总是说谎。
2
袁鹏第一次注意到肖璐的异常是在一次班级聚会上。
那是一次期中考试之后。大家对完了答案，有人开心有人难过，但考都考完了，难过有什么用？
还不如来一顿烤串。
袁鹏和肖璐所在的高二三班当时是全年级最抱团的班级，班级内部有多项传统，期中和期末考试之后由班长组织进行全班自愿聚餐就是其中的一项。
这次期中考试聚餐的人不多，全班60多个人只来了26个，恰好13个女生13个男生。他们叫了一桌子烤串，在每个男生的对面安排坐一个女生。
肖璐的对面，坐着的就是袁鹏。
肖璐当时刚转学过来不久，圆脸短发，面孔被一副圆眼镜遮掉了一半，只看面相，容易被误以为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孩。
“你往那边挪一挪。”肖璐突然开口对袁鹏说，用力指着袁鹏左边，“给这个同学腾点位置。”
袁鹏没明白肖璐的意思，笑了笑没接茬。
没想到肖璐却站了起来，拍着袁鹏的手臂，大声催他挪一挪。
袁鹏瞪着眼睛，缓慢地沿着长板凳向右挪了挪，腾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肖璐满意地冲着袁鹏左侧的空气说：“人家都给你让位子了，你就去把筷子拿过来吧。不愿意去啊？算了算了，我帮你。”
肖璐拿过来三双筷子，一双给了袁鹏，一双放在自己面前，剩下的那一双，就摆在被袁鹏空出来的位置上。
全桌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直勾勾地看着肖璐。
肖璐却好像一点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大家不吃吗？那我吃了。”
她径自吃了起来，还不忘向那个明明没有人的位置招呼，“尝点尝点，味道不错！”
刚烤好的烤串带着肉类特有的香气，弥漫在不大的店面里。肖璐吃得津津有味，袁鹏却觉得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袁鹏身边那空无一人的座位，此刻看起来活像是现实中的恐怖片场景。
这个他们专门要的包间关着门，没人说话，空气像是静止了一般，连肖璐吃烤串的咀嚼声听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
肖璐抬起眼，看了一眼惊恐的众人，眼神开始剧烈闪烁，然后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真逗！骗你们的！”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男生们纷纷发出讪讪的干笑声，几个女生打圆场一般主动从烤盘里面拿东西，空气终于又流动了起来。
袁鹏却有点吃不下了。
3
袁鹏自小最恨别人戏弄。
他是私生子，当年在这个民风算不得开化的小城，私生子是一种一出生就带着污点的存在。
邻居家的孩子们特别喜欢玩一个叫“骗子”的游戏，具体的内容是他们故意问袁鹏一些问题，而无论袁鹏回答什么，他们都会哄笑着大喊“骗子”。
他们问袁鹏他爸爸是谁，是不是死了，或者是不是被关到监狱里了。
袁鹏哭着向他们扔石子，大喊，“我爸爸是英雄！我妈说的！”
而他的回答，不出意外只得到一声“骗子”的回应。
袁鹏跑回家问妈妈，得到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你爸爸是英雄。”
不管身世怎样坎坷，袁鹏总算是顺利长大，靠着好成绩顺利考进重点高中，也靠着讲义气、人品好在朋友和同学里有好口碑。
所谓“有人缘”，无疑说的就是袁鹏本人了。
肖璐上次的当众戏弄，无意中拨动了袁鹏心里那根隐隐的刺，之后的日子里，每有阴天下雨、风吹草动，袁鹏就会盯着肖璐，越看越心烦。
说起这个肖璐，走的却是和好青年袁鹏完全不同的路数。
转学生，成绩尚可，长相尚可，原本在学校里再安分一年，估计也能找个差不多的大学上上。
可肖璐身上似乎天生就缺少了那种名为安分的气质。
自从那次全班聚餐之后，大家注意到戏弄人这件事，好像是肖璐的坏习惯。
上课老师点她回答问题，她不会，竟然信口胡诌起来，说什么她面前的人太高太胖，挡住了黑板。
她面前明明坐着一个瘦小内向的女生，被她当众这么羞辱，在课堂上就哭了起来。
那个哭泣的女生，文静内向，长得像周慧敏和关之琳的结合体，那几年，在和好朋友谈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时，全班一半以上的男同学都说是她。
肖璐这下可犯了众怒。
这天放学后，几个男生一起商量着怎么能给肖璐个教训，让她收敛收敛。
十几岁的男生，大多有勇无谋，几个人商量着商量着，办法越来越偏激起来，最后还是决定去找袁鹏。
“你们别动，”袁鹏说，“我来。”
4
袁鹏的灵感来自于一个邻居女孩。
那女孩当年也是欺负袁鹏的主力，有一只天生的白内障眼，却没有激发出她善良的天性，反而在欺负袁鹏的时候凶悍而残忍。
可今年，这女孩却突然有好几个月再也不肯不说话了
袁鹏听邻居念叨过她的八卦。非常老套，不过是女孩爱上了白马王子，白马王子走的时候却啐了女孩一脸吐沫，恶狠狠地说她不配。
袁鹏想，既然打算给肖璐一个教训，那让她安静一段时间，应该够了。
袁鹏买了一大堆少女喜欢的韩式信纸，挑出其中所有淡粉色的，开始给肖璐写信。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中午课间操发信的时间，是少男少女们最期待的社交时刻。班级里的宣传委员每天去传达室取了信，回到教室里，叫着有信的人的名字发信。所有人都羡慕有信的人，因为这代表着有人在远方惦记着你。
“肖璐，一封！”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肖璐。
肖璐自己脸上都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她先是瞪圆了眼睛，然后突然有点羞涩地红了脸，当然这份羞涩只持续了一秒钟。
肖璐从宣传委员手里拿过信，旁边有男生挑衅地问：“肖璐，给大家读读呗！别是情书吧！”
肖璐丝毫不示弱，“去！情书我更得自己悄悄躲起来读呢！”
当天下午，有人看到肖璐一下课就去了学校小花园。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第一封信，肖璐看都没看完，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一封蹩脚的情书，开头是“宝贝”，中间抄了三首流行歌曲的歌词，结尾是“我爱你”。
肖璐皱着眉毛——真是，写得太烂了，一点都不走心。
她以为是谁恶作剧，扔了信没事儿人一样蹦蹦跳跳就回教室了。但没想到，从此之后信天天有。
而她虽然下定了决心不看，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来看了，然后再一边叹气一边找个没人的地方撕掉。
信收到第10天的时候，肖璐没有再撕这封信。
写信来的男生好像终于放弃了用浮夸手段泡妞的打算，认认真真跟肖璐交流起最近的生活心得来。
他说他最近心情不好，因为这一次考试考得不如以前，他妈妈很焦虑。他失眠了一宿，用手一摸，竟然掉头发了。
男生在信里自嘲，他可能会成为史上最早秃头的男人。
大概是觉得永远不会收到回信，所以男生的信写得放松得很，动不动就自黑一把，肖璐看着好几次都笑出了声。
她顺手把这封信塞进了书包的夹层里。
信还是每天来，肖璐开始越来越盼望收到这些信。课间操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冲回教室，然后伸长脖子等着宣传委员。
男生的信纸每天都换，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有固定的颜色，讲的事情也越来越有意思。
说来也奇怪，零用钱被扣了、好哥们不跟他说话了、邻居又说他考不上顶级大学了……这些鸡零狗碎的烦恼，在肖璐看起来一点都不烦，反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她好羡慕这个被细碎幸福环绕的男生。
她好想见见这个能把学校写得妙趣横生的男生。
肖璐做了简单的调查，很快发现这个男生和自己是一个学校的。
他们学校旁边就有一个小邮局，从那里寄出来的信邮戳都是一样的，而且头一天寄，第二天肯定能在学校收到。
也就是说，有一个男生，每天去邮局寄一封信给她，已经连续有20天了。
这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有男人连续20天为她做什么事情。
肖璐试过去邮局盯梢，但全校同学都在这个邮局寄信，她又不知道这个男生什么时候会去，试着盯梢了两次，毫无结果。
收信收到第25天的时候，肖璐开始渴望能够和他聊聊天，说说话，甚至开始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撕掉一开始那几封信。
肖璐最担心的是这男生会不会某天突然开始不想写信了。
比如他累了，烦了，忙了，任何借口都有可能让他们之间微弱的联系彻底断掉。
他如果突然消失，和他突然出现其实一样合理，完全没毛病。
但肖璐已经无法接受他突然消失了。
她得想个办法，让男生主动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自己的面前。让男生的倾诉从纸面上变成面对面，让他愿意看着她的眼睛，把那些细细碎碎的烦恼，跟她一一分享。
肖璐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5
肖璐的办法在学校几乎引发了一场*动。
课间操之后，几乎所有同学都必须经过学校一楼走廊。学生们从这里依次通过，然后才能分散到各个班级。
这天课间操时间，这走廊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红色海报，上面黑色毛笔字写得歪歪斜斜，但内容却一清二楚。
上面大致的意思是：一个女孩在寻找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喜欢用各种淡彩的信纸，周一淡粉，周二淡蓝，周三淡黄，周四淡绿，周五就是淡紫；男孩成绩很好，家里有个爱唠叨的妈妈。男孩最大的愿望是考到北京去；男孩下雨的时候就睡得特别好……
下课间操的时候，走廊里人密密麻麻，几乎都挤在这张海报旁。女生尖叫着说太浪漫了，男生相互调侃着问这哥们儿是谁，泡妞儿真有技术。
袁鹏看到那张红色海报的时候，心里就突然一紧。他跟同学们敷衍了两句赶紧回了教室，可那张海报上的字还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看到那海报的第一眼就知道海报是肖璐贴的。在海报的结尾处，肖璐喊话男生，让他看到了海报就给她回封信，她想和他认识一下。
袁鹏原本只是想恶作剧一下，让好奇和期待惩罚一下喜欢捉弄人的肖璐。
但写着写着，他开始觉得有一个能倾诉的人感觉着实不错。
跟肖璐说的那些话，他这辈子都没跟别人说过。别人眼中的他，是安稳可靠的好青年，而肖璐眼里的他，可能更像是一个絮絮叨叨的逗比。
他也不确定好青年和逗比哪个更像是自己，他唯一确定的是他给肖璐写信一直写到了今天，这可比他原本计划“替天行道”的时间要长多了。
这天晚上袁鹏晚自习放学后，照常躲开人群，一个人去了学校旁边的邮局。他这次的信没有封口。
因为他怀里放着两封信。
一封信里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而另一封信里他则邀请肖璐明晚晚自习后到小花园碰面。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跟肖璐说实话。这原本就是一个恶作剧，不值得她投入这么多的时间和情感。
但他当他第一次看到那张红色海报时，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是感动多一点。
毕竟，肖璐是那么真诚、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他啊！
袁鹏骑着自行车绕着邮筒好些圈，终于把信寄了出去。
6
第二天晚自习后，肖璐在学校的小花园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那个男生今天的来信里，约她晚自习后在学校小花园见面。
学校晚自习九点放学，现在已经十点半还要多了。小花园外的人流明显少了，自行车铃声、少男少女的谈话声，都已经消失了。
十点半的小花园，没有灯，只有几只不安的夏虫，在有节奏地叫着。
肖璐还是憋着一口气，咬着嘴唇，怔怔地盯着小花园的地面。
又等了十分钟，肖璐终于还是泄了气。她快速擦掉脸上的眼泪，脸上换上了跟往日一样满不在乎的神色，然后从书包里掏出那叠信，把这些她精心保存的信细细撕碎了，冷静地把纸屑全都塞进书包。
书包被纸屑装得鼓鼓的，松松垮垮地背在肖璐肩上。她走得快，根本没看到袁鹏正要走进小花园，书包瞬间从肩膀上掉下来，纸屑洒了一地，好像细碎飘落的樱花。
“你干吗！”肖璐瞪着眼睛冲着袁鹏大吼。
“我还要问你干吗！大半夜躲在小花园，又突然冒出来，比鬼还吓人……”袁鹏嘀咕道。
“对，我就是鬼！怎么没吓死你呢！”肖璐没好气地顶回去，低头看见一地信纸的碎屑，立刻蹲下来，试图用手把那些纸屑聚拢起来。
“你，你别用手弄啊……我帮你弄把扫帚吧。”袁鹏内疚地想帮忙。
袁鹏这一个多小时一直没走。他躲在小花园不远处，看着肖璐喜滋滋地进了小花园。他原以为肖璐这样一点都不内秀的女生，晾她个十几分钟她就应该暴跳如雷地走掉，这件事就算了了。
但没想到，这肖璐竟然这么倔强，整整等了一个半小时。
他甚至还听到了肖璐隐隐的哭声。
袁鹏心软了，还夹杂着内疚，甚至一点点窃喜。
看来，他这回是必须出现了，他完全有了必须出现的理由。
原本他也只是在兄弟面前装狠，就算肖璐是个咋咋呼呼、不符合高中男生审美的女孩，但她写在红海报的每一个字，都让袁鹏觉得呼吸加速。
她这么喜欢听他说话，也许他们可以做朋友，也许，他是说也许，他们未来可以不止是朋友……
袁鹏一咬牙冲进了小花园，没想到正和肖璐撞了个满怀。
“起开！别碰！”肖璐心烦得很，瞪了袁鹏一眼，却在看到袁鹏身后的时候，眼神立刻变了。
袁鹏分明看到，她眼睛里原本是不耐烦，但只一下，就变成了惊慌。
“明天是你值日，你还不赶快走。”肖璐压低了声音，却有点发颤。
“你怎么了？”袁鹏有点担心肖璐。他不知道肖璐为什么显得有点慌，但是觉得肖璐慌张的样子，很有几分可爱。
袁鹏的心摇曳了两下：肖璐，该不会是见到自己害羞了吧？
他琢磨着该怎么自然地和肖璐说明那些信的事情，听到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回头。
他还没开口，就又听到肖璐尖细的嗓音，“你赶快走吧！教导主任刚过去，万一他转回来，给咱俩当成一对儿怎么办？我是无所谓了，但听说你家有个特别狠的老娘，要是听说你谈恋爱了，是不是得把你的腿给打断了啊！我跟你说，接骨可贵了，接不好还会变成瘸子。你本来就是个私生子，要是再瘸了腿……”
肖璐刻薄的言语一句接一句，像是密集的子弹直冲袁鹏心口打过来。他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地离开了小花园。
他走得不快，心里默默希望肖璐能够拦住自己，能够“咯咯”笑着说是在逗自己。可他只听到自己离开小花园时，肖璐长吁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
第二天，袁鹏打听到了肖璐的故事。
肖璐是一个被离婚父母双双抛弃的女孩。没有人清楚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但据说是和她奇怪的性格有关。
有些同学说，他们的父母认识肖璐父母身边的人，据说这个孩子，自小就有些古怪。
袁鹏安慰自己说，肖璐是因为家庭变故才变得这么古怪的，就好像自己，也是因为过去往事才会被肖璐气成这样。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两个倒颇有一点同病相怜。
袁鹏的信已经停了一天了，肖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倒是袁鹏自己，难受得坐立不安，书都看不下去。
好容易熬到晚自习，袁鹏的同桌正好有事回家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构思给肖璐的信了。
他左右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把淡彩信纸铺在作业本上，提笔在写道——
“非常抱歉，那天家里有事，提前把我接了回去，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二天，信到了学校。肖璐从宣传委员手里拿到信，看了看封面上的笔迹，毫不犹豫就把信撕碎了。
全班同学都忍不住发出了“啊”的声音。
有男生嘴贱，在肖璐背后问：“肖璐，和你男朋友吹了啊？”
“是，分了！”肖璐爽朗地回答，“那家伙骗我！”
众人哄笑起来。
7
“他们都说我是骗子。我爸妈说我是骗子，同学说我是骗子。大概很长时间里，你也觉得我是骗子吧。”
如今的肖璐中长发，穿着舒适的条纹上衣，虽然已经人近中年，但眼睛里的笑意让她看起来很年轻。
看来她的婚姻生活很幸福，袁鹏想。
“对不起。”袁鹏小声说。
“没关系。”肖璐摆摆手，真诚地说，“这么远的路，感谢你专门来看我。”
这次旅行，本就是袁鹏为了看肖璐而策划出来的。
四年前，高中班级群把大家又聚了起来，肖璐和袁鹏又联系上了，大家各自交流了一下，用简单的句子总结了自己离开学校后的生活。
袁鹏按部就班地升学、毕业、结婚，没生孩子，而且最近刚刚离了婚。
肖璐那边则要精彩得多。
她上到大二就退学，自己办了出国留学，在欧洲呆了多年后和一见钟情的丈夫回到了家乡。
一见钟情，然后放弃一切，这果然是肖璐的剧本。
袁鹏这次来看肖璐，无非是想隐秘地圆了自己的心愿。
那些也许可以不仅是朋友的念头，在如今他的感情生活失败之后，确实成了他一个重要的心理慰藉。
他安慰自己说——只是见个面，叙旧就好。又是约在景点，光明正大，点到即止。
心里却和很多年前一样，忍不住开始假想起来：如果，他是说如果，肖璐和她丈夫生活得并不幸福，那也许……
赶在来看肖璐的路上、正在开车的袁鹏被自己的幻想分了神，一时间竟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卡车。
当那辆大卡车撞上袁鹏的车时，袁鹏一度以为时间停滞了。他看到车窗外的天地缓慢地翻转过来，看到从水杯里飞出的水珠在空中反射出七彩的光线。
耳边汽车刺耳的刹车声，听起来也像是被刻意放慢了，竟然像是某种旋律。
他觉得自己身体变得非常轻，好像轻成了水蒸气，一路向太阳奔去。
然后一切都暗了下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竟然已经在和肖璐约好的寺庙门口。寺庙里似乎在准备什么节日，庭院里人很多。
肖璐带着女儿，就站在寺庙门口等着他，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
他们18年没见了，一聊就聊了很久。很多过去不好意思直接说的话，现在也能说开了。
“我从小就能看到鬼。我那些奇怪的举动，就是我在和那些你们看不到的人在交流。”肖璐淡淡地说。
“所以那天晚上你让我走是因为……”
“因为你背后有饿鬼。有些饿鬼无人供养，会袭击人。我怕你不安全。”
寺庙的钟声响了起来，台子上的僧人们吟诵的声音更大了。袁鹏看看四周，却发现寺庙庭院中原本四散的人逐渐都聚集了起来。
那些人要么和他一样，身上带着伤，要么浑身是淋淋，要么就是嘴唇发乌，眼球发红。
“你该走了。”肖璐轻声对袁鹏说。
“为什么要走？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多聊一会儿多好……”
肖璐眼神哀伤，“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吗？”
袁鹏被肖璐问住了。他知道自己翻了车，但怎么到的寺庙，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他低下头，猛然看到半截子钢筋从自己的胸前穿透了过去，整件衬衣已经成了血衣。
“这……”袁鹏被自己吓坏了。
“袁鹏，你已经是鬼了。”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原题:《骗子和傻子》，作者：维佳。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