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国
又到清明,去年的这个时候,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坐在桌子前面,眼前又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我噙着眼泪呼唤他,但父亲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我们再也无缘相见。那种疼,只有体会过了才懂。
生活中,悲伤的背面往往就是甜蜜。小时候家里穷,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但很踏实。
幼时,我最盼的是农村大集,因为每个大集都有蒸包吃。蒸包刚出笼,白白胖胖,冒着诱人的热气,卖包子的人用一块新鲜的荷叶把包子包好,递到父亲手里,父亲掏出一张贰分纸币给人家,然后蹲下身子,把包子掰开给我吃。看着狼吞虎咽的我,父亲总是开心地笑。当时我认为这样的包子就是人世间最好的美味。
长大了些,因为城里的教育比乡下好,我便跟着在城里上班的父亲来到县城的学校上学。从此我跟父亲在他那一间不足8平方米的宿舍里一起待了整整七年。这七年里,我跟父亲无话不谈,父亲虽然文化不高,但对于我的一些疑惑和问题,他总能解答得很好,虽然没有什么大道理,但颇含哲理。
后来自己年龄大了,成家有了孩子,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观点,有些观点常与父亲相悖,还特别固执,有时竟以跟父亲抬杠为荣。开始父亲也跟我争论,后来老人家习惯了,经常笑眯眯地对我说:你说得都对。现在想想这些事情,很是后悔。
后来,岁月蹉跎,父亲日益变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生过几场大病,但都平安挺过来了。彼时,我与父亲的关系就反过来了,他变得更加依赖我。去年冬春之交,父亲再次因病住院,只是这次竟成为永别。
父亲这次的病情,初时不算严重,只是腿肿脚肿,医院诊断为糖尿病,我们也没太在意,但几天后医生建议我们转院,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他接到省城的医院住了下来。在省城的医院,父亲被诊断为肾衰竭并发多种其他病症,经历了几次透析和治疗,但效果甚微。此时父亲已不能进食,也不能排泄,痛苦万分。
去年3月2日下午,父亲病情急速恶化,进了重症监护室。那一天,应该是我这一生中最痛苦也最矛盾的一天。
那天,父亲再也没从病床上起来,身体多种器官衰竭,肚子由于排泄功能丧失,肿得老高。当日早上,被病痛折磨一晚上的父亲对我说,扶我起来,咱到走廊走走吧。可是我们尝试了好几次,父亲都没有如愿站起来。看到他失落的表情,我又落了泪。下午,主管大夫告诉我,建议老人转重症,同时又告诉我,即使进了监护室,能不能挺过去,就要靠老人家自己了。
进重症监护室的前一刻,父亲紧紧抓着我的手,无助地看着我。他说,咱们走吧,病看来是治不好了。看着父亲,我强忍悲痛,不住地劝慰着他。那一刻,我是真的想带父亲走,不想留他一个人在那个冰冷的病房。出了病房,在病危通知书上,我签下了这一辈子最难签的名字,然后对着医生磕了今生对外人磕的唯一一个头,说:“一切拜托了……”
然而,奇迹最终没有发生。3月4日,与医生沟通,父亲活下来的概率几乎为零,经与母亲及全家人商量,决定接他回家。早上,我跟弟弟、侄子到重症监护室接父亲的时候,他还在沉睡中。可能冥冥中知道我们来了,他睁开了眼。听我呼唤他,父亲眼中闪出一丝无奈的欢喜。
回家的路上,父亲借助氧气微弱地喘着气,已不能说话,但仍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曾经这双手牵着我开启人生之路,如今我握着这双手,送他走完最后的旅程。
回到老家的医院,我们的至亲都来了。父亲睁开眼,看了看大家,然后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他眼角两滴泪落了下来。
两个小时后,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转瞬间,我们已经分别一年又一个月了,仿佛在一条大河的两岸遥遥相望。我不信鬼神,但真的好想在梦中见见您,想知道你在天堂是否安好,可是梦中,一次也没有见到您。
父亲走了,我也真正体会到后会无期的离别。天堂安好,没有病痛,没有苦难,幸福安然。人世间的我,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好,虽然少了您的帮助,我依然会努力地撑起这个家,不让您在那个世界还为我们牵挂。
亲爱的父亲,来世,愿再做父子。
(本文作者为教师、经济师,现任山东外事职业大学创新创业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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