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美国大选不出所料还是成了2020年的翻版:民主党的现任总统拜登对阵共和党的卸任总统特朗普。虽然两人还未获得各自党派的正式提名,但已经锁定足够多数的党代表支持,剩下的只是时间和程序问题了。
不过,今年大选是否会重复四年前的结果,则见仁见智了。中美都有不少分析人士认为,特朗普有机会报四年前的一箭之仇,重返白宫。有的学者甚至认为拜登出局几乎已经注定。
拜登的麻烦
这样的看法当然不无道理。从近期民调来看,拜登的支持率明显处于劣势。尽管领先幅度大多在统计误差范围之内,但从去年10月以来,多数全国性民调都显示特朗普领先拜登。
更让特朗普竞选团队感到兴奋的是,在六个所谓关键摇摆州,特朗普目前的民调不仅领先,且领先幅度在个别州接近10%。这七个州分别是亚利桑那、乔治亚、密执安、北卡罗来纳、内华达、宾夕法尼亚和威斯康星州。2016年大选特朗普赢得了除内华达州之外的六个州;而2020年拜登在除北卡罗来纳外的六个州获胜。
一般认为,鉴于美国选举人团的选举制度,2024年大选的最后结果也将取决于这七个州。按照以往和目前两党的实力估算,民主党基本盘大概能拿到226张选举人票,而共和党则握有210张。剩下的93张选举人票除2张外,都分布在这七个州。所以有“四赢三输”的说法,即两位候选人只要拿下这七个州中的四个,就能获胜,否则落选。而特朗普目前在这七个州中的六个民调领先。依据这些数据,有不少人认为今年大选特朗普卷土重来已无悬念。
拜登的民调支持率低迷,凸显了他要保住白宫面临的几大挑战:
首先当然是他的年龄问题。拜登以81岁高龄竞选连任,也算是创造了美国政治史上的纪录。不过,对他威胁最大的并非81这个数字,而是他在公众面前的老迈形象——走路跌跌撞撞,讲话结结巴巴,常常不知所云,不知身在何处。特朗普比他年轻不了几岁,但是却显得有活力得多。总统工作繁重日理万机,选民对拜登能否再干四年感到十分担忧,此外,如果拜登连任,势必给人“美国无人,只能靠老人治国”的观感,这也让很多美国人感到不爽和气馁。
其次,拜登似乎无法把执政三年多来的政绩转化为选民对他的支持。平心而论,拜登执政的成绩单不算差,比如“拜登经济学”取得了肉眼可见的成效,经济强劲增长,失业率极低,股市持续走高,通胀得到遏制,实际工资开始上升,等等。和三年前疫情带来的百业萧条比,今天的美国经济堪称百废俱兴高歌猛进,但令拜登竞选团队抓狂的是,美国民众对拜登的经济建树并不买账,可以说是基本无感。他们只惦记着通胀给他们日常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并由此断定特朗普处理经济问题的能力要比拜登强得多。
再次,拜登政策上存在一些突出短板,明显拖累了其选情,比如他对南部边境非法移民的处理。在非法移民的问题上,拜登继承了民主党相对宽容的政策传统,允许符合条件的部分非法移民通过假释方式留在美国。在他执政这三年多,有700多万非法移民通过南部边界进入美国,其中有130万人通过假释获得了在美国暂居的资格。
共和党抓住此事,攻击拜登政府开放边界的移民政策对国家造成了危害。南部共和党把持的几个州,尤其是得克萨斯州,把在当地获得暂居资格的非法移民大量转移到东部和西部所谓“庇护城市”,从而使非法移民的负面效应蔓延到全国。目前,非法移民排在美国选民最为关注和不满的问题前三位。
在对外政策上,美国卷入的几场海外战争让拜登焦头烂额。其民调支持率就是从2021年美国从阿富汗溃败式撤军开始的,此后再也没有完全恢复。从历史上看,如果美国在大选年卷入海外战争,除非美国本土遭到攻击或者美国在冲突中支持的一方正在取胜,不然对在任总统不仅没有加成,简直还要扣分。
目前,美国卷入的俄乌战争和巴以冲突都没有快速结束的迹象。俄乌战争进入第三年,美国多少有些“援乌疲劳”,这从美国国会迟迟未能通过援乌法案就可见一斑。去年10月,巴以冲突爆发,拜登政府“一边倒”地支持以色列在加沙军事行动,这一姿态受到包括部分民主党人在内的左翼人士的激烈抨击,他们号召支持者在初选时选择“尚未承诺”,而不是把票投给拜登。今年4月,支持巴勒斯坦的反战示威席卷美国大学校园,逾千人被捕。更为严重的是,来自中东地区支持巴勒斯坦的穆斯林移民主要集聚在中西部几个州,包括两个关键摇摆州,对拜登来说,失去他们的支持或许就等于失去了这几个州。
说到底,拜登的挑战在于能否守住2020年将他送入白宫的基本盘,尤其是青年选民和少数族裔等几个关键群体。目前这方面形势还相当严峻。据2020年大选出口民调,在亚利桑那和内华达州,拜登获得了65%拉美裔的支持,而后者占当地选民的25%;在乔治亚和北卡罗来纳州,拜登获得87%的黑人选票,而后者分别占当地选民的29%和23%。还有就是18-29岁的青年选民,当年60%的年轻人把票投给了拜登。而根据最新的民调,拜登在这些选民群体中的支持率都有相当程度的下降。同2020年相比,支持拜登的比例在黑人中下降了18%,拉美裔中下降了15%,青年人中下降了14%。
特朗普的机会
拜登的麻烦无疑就是特朗普的机会。
特朗普的最大优势在于他有一大批死忠支持者。这些所谓的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美国第一)选民约占共和党选民的三分之二,全部选民的35%左右。他们对特朗普的支持几乎是无条件的。2020年落选以来,尽管受到国会两次弹劾,面临四大刑事起诉和各种民事起诉,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支持度不但没跌还略有上升,其所到之处,都会聚集起大批狂热的支持者。加上他在共和党内的绝对主导权,特朗普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观感。选举是讲究势头的,特朗普在这方面远远胜过拜登。
特朗普的另一个优势在于其竞选团队。他们吸取了前两次大选的经验教训,其选战从策略到组织到执行堪称狠、准、稳。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竞选起步早。几乎从2020年败选之时起,特朗普及其核心幕僚就开始为2024年大选布局了。
二是出手狠辣。围绕民主党窃取2020年大选结果的“叙事”,特朗普团队将2024年大选定义为讨回公道的正义之战,以此凝聚党内铁杆支持者,形成非特朗普莫属的稳定主流;并以此划线,逼迫党内其他势力要么为特朗普站台,要么自我约束,至少不讲特朗普坏话。
三是特朗普自带吸粉体质,依托强大的媒体,在共和党内形成一种不容挑战的领袖地位。比如共和党的初选辩论,他一概不参与,既突出了不屑于与其他候选人为伍的超然地位,也减少了在辩论时出错的几率。
四是特朗普团队筹款有方,尤其善于逆势操作,把每一次“利空”——被起诉、被弹劾、被拍入狱大头照等等,都扭转为造势和筹款募捐的机会。仅去年一年,与特朗普有关的委员会就筹得2亿美元,远远超过党内其他对手的筹款总和。当然,这些捐款很大一部分都用来给特朗普请律师打官司了。
最后,上文也提到了,特朗普及其团队揪着拜登执政的几个短板,诸如通胀、非法移民,以及援助海外战争等,穷追猛打,营造了特朗普在这些议题上优于拜登的公众舆论。
拜登“补牢”
那么,拜登OUT了吗?现在就下结论显然风险很大。且不论全国性民调的偏差,就算完全正确,鉴于美国实行的选举人团制度,普选票上胜出的候选人也未必能赢得选举——2016年败选的希拉里拿到的普选票比特朗普多了近300万张。何况,现在距离选举日还有半年之久,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显然,拜登及其团队不会坐以待毙。一系列政策和策略层面的调整已经展开,其中一些初见成效。例如拜登加大了参加竞选活动的频率——平均每周两次以上,以行动洗刷之前昏聩老迈的形象,证明他完全可以应付繁忙的工作和竞选日程。3月,他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既充满活力,也展现了强大的共情力,颇得人心。
此外,一系列巩固基本盘、拉拢中间选民的举措也在进行中,包括:暂停对新的液化天然气出口设施批发许可证,反对在阿拉斯加新建能源通道,几次大规模减免学生贷款债务,加强与拉美裔、黑人组织互动,起用更多少数民族代表参加各级选举组织,等等。民主党传统的基本盘,如少数族裔、政治左翼、环保人士、年轻人群体等,利益诉求多有重叠,相互依赖程度高,拜登一举多得,在接下来半年里,将这些选民聚拢归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在那些明显失分的议题上,拜登政府也着手进行微调。如非法移民问题,拜登亡羊补牢,转而主张增加政府对防堵非法移民跨越美国边界的投入。又如巴以冲突,拜登政府放弃最初“一边倒”的姿态,要求以色列政府采取措施减少巴勒斯坦平民伤亡,允许更多人道主义援助进入加沙。对于内塔尼亚胡入侵拉法的计划,拜登明确表示了反对。
在打经济牌成效不彰的情况下,拜登团队转而将发力点用在堕胎问题上。我们在以前的专栏中提到过,民主党能够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保住参议院多数,在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堕胎权问题的发酵。两年前,美国最高法院推翻对女性堕胎权的宪法保障,此后陆续有二十多个州出台法律禁止或严控女性的堕胎权,持续不断地激怒美国选民尤其是女性选民。而这也成为民主党压制特朗普及其保守立场的利器。
和四年前避谈堕胎问题不同,拜登在此番选战中多次借此对特朗普发起攻击。不久前在佛罗里达州参加竞选活动时,他就对该州即将生效的堕胎禁令发表了看法:这对女性而言是“残忍和痛苦的”,“毫无疑问,唐纳德·特朗普应该对这场噩梦负责。他一直鼓吹(禁止堕胎)。”其副总统哈里斯更直接向选民喊话:选择特朗普,就等于选择“更多的禁令,更多的苦难,和更少的自由”。
《华尔街日报》最近对七个摇摆州的选举走向进行了系列报道,其中一篇是关于郊区女性选民的,这个群体是拜登2020年胜选的主要功臣之一。目前,这七个州里有三个已经通过禁止或限制堕胎的法案,还有一个(威斯康星)正在就是否重启1849年的堕胎禁令展开激烈争论。在此背景下,多达四成的郊区女性选民认为堕胎问题是本次大选最重要的议题,而她们会借助手中的选票表达对“反堕胎”的反对。换句话说,堕胎问题在选举中的权重越大,对拜登就越有利——一种理想的“溢出效应”是,各州把关于堕胎权的公投案列入大选的选票,那势必大大激发民主党选民的投票热情。
“拜登vs特朗普”2.0
简言之,目前执政的拜登处于守势,而挑战的特朗普处于攻势;但后者尚未形成对前者的稳定优势。还是来看民调,以3月7日拜登发表国情咨文为界,此前特朗普在可能投票的选民中的支持率领先拜登2个百分点,此后领先的幅度被压缩到1%以下。不仅如此,双方在各种民调中的胜负比也发生了变化,拜登胜出的次数明显增多。今年1月,特朗普还能以19:2“完爆”拜登,但到了4月,比分就变成了五五开。
如前所述,特朗普拥有一大票死忠粉,所谓“特朗普主义”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但这既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痛点——特朗普很难做到既保持铁票盘,又开拓新的中间选民票源。而要重返白宫,仅仅依靠铁杆支持者是不够的。特朗普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也开始在一些热点议题上寻求相对灵活的立场。例如在堕胎问题上,他公开表示不会支持全国性的禁令,而是交由各州自行决定。然而无论是其个人风格,还是多年累积下来的政策负担,都严重限制了他向中间靠拢的能力。
拜登则正好相反,他的铁杆支持者不多,但扩大选举盘的空间不小。只要选准目标,措施有力,这位民主党总统仍然可能聚拢四年前曾经投票支持他的选民。此外,共和党内的反特朗普势力也给拜登团队提供了挖墙脚的可能性。民调显示,在初选中支持黑莉的共和党选民里,有67%更倾向于把票投给拜登,只有27%会转向支持特朗普。
总之,现在还不是说“拜登输了”的时候。四年前,他也一度被认为毫无胜算,但疫情的暴发却让一切预测都推倒重来。何况正如美国历史学家南希·伊森伯格所说,“当选举演变成一场闹哄哄的三环马戏表演,甚至一只跳舞熊也可能成为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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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至敏系美国瓦尔波莱索大学政治学教授;王建伟系澳门大学国际关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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