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世旭
刘勰(约465年-约521年),字彦和,祖籍山东日照莒县。南朝梁时期的文学理论家、文学批评家。他很小就成了孤儿,跟随着沙门僧人长大,终身未娶,笃志好学,博览群书,精通经纶。三十二岁开始,在寺庙钟磬和青灯的陪伴下,孤独地历经五年寒暑,完成了中国第一部系统文学理论巨著《文心雕龙》。
《文心雕龙》十卷五十篇,观照古今,纵论文学。道与文、情与采、志与气、真与奇、华与实、风与骨、隐与秀、通与变、因与革,“擘肌分理,唯务折衷”。形式与内容、继承与革新、创造与鉴赏、形象特征与审美本质,平衡、对称、变化、统一、夸张、结构、剪裁、用事、修辞、含蓄、声律……那么详尽的归纳,周密严谨,面面俱到;那么宏大的视角,笼罩群言,洋洋大观;那么深入的洞见,切中肯綮,理定辞畅;那么精致的辩论,剖情析采,鞭辟入里;那么丰富的创见,灵光闪烁,振聋发聩。三十五年前我在大学的课堂阅读如此“体大而虑周”、后人难于出其苑囿的煌煌篇章,是如此惊异。很难想象,是什么支撑了寒门书生羸弱身体的坚韧?是什么催生了清廉朝臣敏感心灵的激情?是血脉中黄海波涛万顷的广阔渊博?是浮来山三峰的鼎峙而拱围相连?还是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的寂寥磨砺?我最所看重的,是刘勰对阳刚之美的强调,对齐、梁柔靡文风的鄙视。他关于“风骨”的论述,对后世发生了重要影响。针对六朝浮靡的文风,刘勰郑重提出了文贵风骨的要求,作家要有作家的风度和骨气,诗文要有诗文的风采和骨力,文情与文气相随,文辞与文体相并,文心如玉,文才锋利,文采如锦,才有作品的通体光辉夺目。他以最大的热情赞赏建安诗文的雅好慷慨,志深而笔长,梗概而多气!一千六百多年来,历史的天空,一只又一只风清骨高、光彩照人的鸣凤刚健高歌,飞遏行云。
然而,《文心雕龙》最初的遭际并不顺利。
曹丕著名的《典论·论文》开宗明义就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一般人对外只看重古人,轻视今人,只看名声,不看实际,对自己则总自以为是最了不起的。这是中国文坛自古就有的老毛病,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天才被轻蔑、嫉妒、排挤、打压、故意贬低、背后使绊子埋没在庸俗阴暗卑污的浊流。
这样的噩梦没有放过刘勰。《文心雕龙》问世之时,当时的名流视若无睹,没人说句公道话。一向清廉自守潜心学问的刘勰却同时是个执拗的人。他决定去求助确有真才实学且品行端正的大家——沈约,南朝开国功臣、尚书令兼太子少傅、文坛领袖,何其尊贵。刘勰“无由自达”,也就是没机会见到他。于是背着自己的著作,“状若货鬻者”——像个做买卖的人,守候在沈约府外。等他出来,跑到他的车前,恭恭敬敬把著作呈上。沈约命人取来阅读,大为称赞:“大重之,谓为深得文理,常陈诸几案。”《梁书·刘勰传》
沈约不仅常常把《文心雕龙》放在几案上随时阅读,使之产生广泛影响,而且马上授予刘勰更高的官职,让他去到热爱文学的昭明太子萧统身边任职。虽然刘勰对做官并不感兴趣,太子一去世,他就请求出家,但刘勰的心血没有白费,却是令人欣慰的事实。《文心雕龙》与后世唐代刘知几的《史通》、清代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并称为中国古代文学史批评三大名著,奠定了其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地位。这是刘勰的幸运,《文心雕龙》的幸运。这种幸运,在一个不择手段争名夺利、拉帮结派排斥异己、为老不尊恨不得天下风光占尽成为风气的世态中,显得那么珍贵。即使过去了一千六百多年,沈约对后进的扶持和提携还是有着那么暖心的温度,刘勰的幸运还是那么让人羡慕。(陈世旭)
来源: 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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