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千禧年找到自我的爽文小说推荐——《我这糟心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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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模拟经营盖楼我贼溜游戏更新时间:2024-06-08

一句话简介:重生回到拆迁前~

立意:勇斗孝子贤孙,积极过好余生;关注家庭暴力,成就美好人生。

文案:

避雷针提醒:

女主一重生到六十岁拆迁前,与孝子贤孙斗智斗勇。

女主二是女主一的外孙女,双女主成长向。

轻快爽文,许多胡诌,不必考证。

突然间来的灵感,随手写,散漫种田

试读:

第1章晚照

2000年。

A市郊区栗子沟村。

冬天的白昼总是极外短暂,夕阳似乎也怕了腊月的寒冷,在西天匆忙隐没。晚霞也只是短短一瞬,打工人三五成群回到租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拂来时,还在路上的行人无不裹紧身上的棉衣羽绒服。

“房东昨天到你家收房租没?”

“没。今天会来吧。”

“真奇怪,我都在他家住三年了,以前房东都是掐着日子,风雨无阻,每月不错的过来,可从来没错过的。”

有人声音含着笑,“说不定房东发了善心,免咱们一个月的。”

“没事少发梦!”

啪。

林晚照按亮厨房灯。

刘爱国因为室内骤然光亮眯了眯眼,他脱下翻毛的棉帽子扔临窗的沙发上,“天还早,怎么这会儿就开灯,费电。”

“吃了中午饭就出去收白菜,怎么耽搁到这会儿?”地离家不远,早该回来的。林晚照给丈夫倒杯温水。

“今年大白菜价儿好,咱家种的不少,我去地里遇上开饭店的徐老板,他想要点,先让他挑的。剩下的我拉了回来,足够咱们一冬吃不完。”

刘家是栗子沟的农民,家里老两口五亩地,平时也不种费事的,一年两季无非小麦玉米,另外再种些家常吃的菜蔬。冬天两样菜,萝卜白菜。

今天刘爱国就是去地里收白菜,拉回家存着,一冬的菜有了。

刘爱国从兜里拿出卖白菜的钱,递给林晚照,“跟房租一起存上。”

林晚照接过,要按以往必然得搁衣柜上层的铁皮盒子放着。夫妻俩都节俭,一月房租能收五六千,刘爱国却至今只肯抽旱烟。过滤嘴的,两块钱一盒的香烟舍不得买,嫌贵。林晚照从这钱里拿出一百块递给刘爱国,“留着买烟。”

“买烟能花几块钱?”

“以后抽好的,咱又不是没钱!”

刘爱国笑着接过放衣兜,“老婆子怎么突然大方起来。”

拉开柜门,林晚照依旧把剩下的钱放铁皮盒里。

她不是突然大方,她是做了那样诡异又漫长的一个梦。

刘爱国在屋里歇了歇,出去搬白菜。冬天的白菜不能放外头,那就冻坏了,得搁屋里,却也不能放太暖的屋子。屋子要冷些,白菜一颗颗码好,盖上棉被,能存一冬。

往时人们生活贫寒,大白菜就是北方人冬天最好的菜。

刘家其实早不穷了,四个儿女,都在A市工作,也都有自己的房子,过自己的日子。老两口过惯了节俭日子,即便不穷了,依旧是脱不了的旧思想。

饭店买菜不可能挑上好的,刘爱国拉回来的白菜都不错,个大饱满,长的结实。林晚照白天就清理出放白菜的屋子,老三夫妻回家住的屋子。刘爱国抱着白菜,“老三媳妇最是个讲究的,白菜搁他们屋,等他媳妇一来还不得嘟囔。”

“来不来还不一定呢。今年屋子都租出去,不放这闲屋放哪儿?”林晚照从他手里接白菜就临窗沙发的墙角空地摆好。若如她梦中记忆,这个年,哪个儿媳妇都没回来过,还空个屁的屋子!

就是回来,这也是老娘的屋子,老娘愿意搁哪儿搁哪儿!

刘爱国搬白菜进屋,林晚照挑颗结实水灵的抱去厨房,准备添个醋溜白菜。

一刀剁去白菜头,单留下白菜帮。白菜头很嫩,但做醋溜白菜用肥厚的白菜帮才有滋味。刀锋斜没入肥厚白菜帮,一股清透的菜蔬原本的水香气喷薄而出,这是只有经霜后的大白菜才有的香气。

白菜斜刀切薄片,放入沥水盆中浸洗。

成捆大葱搁厨房墙角,这也是冬天必备,林晚照过去抽出一棵,再从蒜辫上拽头蒜,北方炒菜葱蒜爆香不能少。

刘爱国响亮的声音传进来,“啊?这么贵啊!唉哟,真了不得……这不就是上个幼儿园么,怎么比读大学都费钱……”

林晚照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她一直不愿意相信那个诡异的梦是真的,但,刘爱国接下来的话仿佛让她回溯到那个漫长的梦境:

“哎,这不都为了孩子么。只要孩子有出息,贵就贵点呗……行了,我知道了……我得问问*房租收没……好,知道了……嗯,就这样吧,挂了啊。”

刘爱国挂断手机,踢踏踢踏的走进屋,这是刘爱国特有的走路方式,脚总像抬不起来似的。他就这踢踏踢踏的进了厨房,“三儿打电话过来,说是阳阳幼儿园学费不凑手,想借一万周转周转。”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却犹如点燃热油的一丝火星蹦入林晚心头,林晚照恍觉轰然一声闷响,心火爆炸。

她闭了闭眼,想压下心中怒焰,就听刘爱国问,“你收房租没?收了房租等咱存钱的时候,就一块给三儿把钱打过去吧。”

林晚照心中那团火轰的二次爆炸,她忍无可忍,压无可压,将菜刀啪的往案板一拍,怒不可遏,“没钱就读公立幼儿园!读什么国际幼儿园!再说,他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你心里没数还是怎么着!装什么傻!我告诉你,我一分钱没有,有也不给!”

“咱们今年也没买炮仗,怎么火这么大。”刘爱国也给林晚照轰的不轻,却也习以为常,笑着说,“老三自来鬼头,我还不知道他。可这也不是给别人,这不是给儿孙么。咱们过日子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孙。”

林晚照冷笑,“你为儿孙,儿孙可不为你。别没事自作多情!”

“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刘爱国有些莫名其妙。

林晚照知道这脾气跟老头子发的没道理,缓一缓口气,寻个说辞,“我是气老三不把心思用正道。以前哥儿仨都是年底下回来才开口,他倒好,这是生怕晚哥哥们一步,提前张嘴。把搜刮咱们的心用在工作上,别说一万,多少万都挣回来了!”

“老三打小就这样。”刘爱国不在意的说一句。

林晚照重新抄起菜刀切葱蒜,手却因怒气微微发抖,她把刀放回案板,说一句,“你别管。这事我心里有数,咱们上了年纪,就这点房租收入,你一万,他两万,全都填补了他们,咱们也得想想,一年比一年老,手里不攥着点,以后看病吃药,难道看他们脸色?”

“什么叫看他们脸色?我养他小,他就得养我老!”

刘爱国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林晚照心中却是泛起浓浓悲哀,她与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三儿一女,闺女是嫁出去的人,不打数,三个儿子,用尽了心来养。不仅养儿子,孙子孙女也哪个都没少过。可最后换来什么?

老宅拆迁拆出一千平,回迁房没一套落老两口名下!原想的是,到底以后也都是他们的,现在分明白,省得兄弟以后不合。

可给孝子贤孙们分了,他们老两口临了咽气是在租的小平房,楼房一天没住过。

就这还得感恩,谁叫租金是孝子贤孙们凑的呢?生活费也是人家给的。住着人家吃着人家,一闭眼还得要人家凑钱买寿衣烧骨灰入土下葬,这偌大开销,偌大恩情,怎么能不感恩!

每想以此,林晚照就恨不能把自己抽死!

她这娘是怎么当的,她自问没有一丁点的私心,没有一丁点是为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为了儿孙,可最后,到底怎么养出这么一帮子孝子贤孙!

她这辈子,究竟活了个什么!

难不成,活了个下贱!

大葱切花,大蒜切片,锅内热油,爆入葱蒜……

是真的下贱,贴骨贴肉贴心贴肺的贴给这等孝子贤孙,可不下贱么。不下贱,落不了那等下场。

葱蒜爆出的香气中,洗净切好的白菜帮哧啦一声倒入炒锅,香气热气猛烈蒸腾,林晚照脑中再次响起她那冷风呼啸的小平房外,孝子贤孙们分摊医药费的声音:

“老大你占父母便宜最多,咱们仨的房,你比我们的都大,你得多出。”

“你别说我,我毕业自己买房,老二老三,你们房哪个是自己买的?哪个不是爸妈给你们出的首付?”

“二姐你也别光嗑瓜子,现在男女平等,赡养老人也是平等的,难不成光我们哥儿几个出,二姐你多少也得算一份。当初爸的钱,也给了你五十万。”

“你们少来攀扯我!爸妈的房我可是半套都没得,爸是给我五十万,可给你们的是一百万!你们既得钱又得房,当初怎么没人攀扯跟我平分,现在医药费找我平摊,亏你们说得出口!”

寒气似是从四面八方渗入肌肤骨髓,又似从心尖一点点向外蔓延,冷透肺腑。林晚照躺在床上,虚弱的身体没有一丝气力,可她的神智还清醒,她并没有羞愤心酸,这样奢侈的感情早在二十几年的晚年岁月中消失殆尽。她默默的想:老天爷,让我死了吧!

真想早点死,宁可立刻就死,也不想听孝子贤孙掰扯这些。

不是心寒,心早已寒透。

是,太烦了。

疲惫的眼睛缓缓阖上,清醒的神智渐渐模糊。

再睁眼时,却仿若仍在梦中,月份牌上日期清楚:2000年12月26日。

阳历日期下面是一行阴历纪年:

腊月初一。

这是两千年腊月初一。

镜子中出现的是灰白的头发、平滑的皱纹,甚至脸颊尚有些晨间初醒的红晕。站起身走路时,身体不再沉重的提不起一丝气力,只想躺在床上。关节也不再如被时光腐朽的器具,艰涩脆弱的不能加诸一力。窗外是她生活大半辈子的老院子,院中老柿子树高枝上未摘的柿子像是红彤彤的小灯笼,清晨浅金色的阳光中,几只麻雀正在叽喳啄食。

是我在梦中,还是梦中见我?

曾经那样真切的死亡过,曾经度过那样漫长麻木的晚年,那么,眼下是何境况,对于一个曾经活过耄耋之年的老人,都不值得惊讶。

下一刻,林晚照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

好,只要确定我此刻是真正的在活着,那就够了。

林晚照推开窗户,深深的呼吸一口2000年冬的冰凉空气,是从未有过的精气神。

第2章小笼包

锅铲熟练的翻炒着铁锅里的白菜,火候差不多时淋入香醋,林晚照一手握住铁锅锅柄,一手从碗架上拿个老式旧瓷盘,盛菜入盘。

刘爱国端菜到外间餐厅桌上,林晚照快刀切了一盘松仁小肚,蒸屉上热着的馒头揭出来,去了蒸屉,下头锅里煮的是热腾腾金澄澄满屋香气的小米南瓜粥。

饭菜上桌,刘爱国见有荤菜,起身去碗柜拿了自己打的散装白酒,问林晚照,“你喝不喝?”

林晚照也爱喝两口,瞥眼放白酒的白塑料壶,“别喝这个了,明儿我给咱买两瓶好酒,这酒都是勾兑的,忒次。”

“哪儿次了?多少年都是喝这散酒。”刘爱国便拿了一只酒杯,就着松仁小肚,自斟自饮,乐呵呵的喝了起来。

喝白酒的是个一两的白瓷小酒盅,刘爱国总能嗫出“滋儿滋儿”的声音,可见喝的有滋味。

对老头子来说,能在晚上就着好菜喝两杯散酒就是好日子了。

以前,林晚照也这样想。

其实,她现在仍这样想。

真的是好日子。

她的屋还在,她的院还在,她的地也在,她还不需要手心向上跟人要钱花……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做下散尽家财给孝子贤孙的蠢事——

怎么不是好日子?

现在,眼下,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日子!

刘爱国刚斟满一杯酒,林晚照心境激荡,急欲寻个发泄途径,她伸手将酒劫了去,仰头自己干了!一股熟悉辛辣热气自咽喉直烧肺腑五脏,烧的林晚照神清气扬,好不痛快!林晚照啪的将酒盅往桌上一撂,大赞一声,“好酒!”

刘爱国哈哈大笑,“刚还说不喝,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自己向餐桌下层一摸,又摸出一只小酒盅,夫妻俩边吃饭边喝酒,一顿饭下来竟喝去小半斤。

饭后,林晚照收拾碗筷餐桌,刘爱国晃晃塑料壶,惬意的眯了眯眼,“明儿还得再打二斤。”

“别打散酒了,咱明儿去超市买好的。”

“这酒不好你也没少喝。”刘爱国依旧把酒壶搁旧碗柜,倒是说,“你要去超市,定几箱好些酒,孩子们过年走亲戚用。”

“这你别管。”

冬日夜长,人老觉少,两人也没搓麻将玩儿牌的嗜好,刘爱国洗漱后早早上床,打开电视看新闻。林晚照从浴室拎出大半桶热水,水微烫,林晚照放在地上,脱了袜子,泡脚。

“怎么用桶洗脚?”这红塑料桶平时都是洗衣服晾衣服使。

大半截小腿一起浸在热水里,初时有些热烫,但很快热水从毛孔熨透肌肤,浑身的乏意都被这暖热逼了出来。林晚照闭着眼睛,“泡脚还是这桶好,深,泡的舒服。”

刘爱国“啧”一声,瞥两眼继续看电视,嘲笑一句,“可真会享受。”

“这算什么享受,现有专用的泡脚盆,还带按摩的。”

“别成天看那些电视购物,都骗人的。”

泡过脚,林晚照把尼龙袜子直接扔垃圾桶。

盯着垃圾桶里半旧离退休还远的尼龙袜,林晚照恶狠狠的想:老娘有的是钱,以后穿棉线的!

泡了脚,似乎睡眠都格外舒适。

只是,上年纪后,再怎么好的睡眠也无法跟年轻时比的。

早晨六点,不必闹钟,夫妻二人就都准时醒了。

起床洗漱,又是新的一天。

林晚照先倒了两杯温水,北方气侯干燥,睡一晚,早上总是口*厉害。家里有一把旧暖壶,用的年头太久,保温效果差,晚上睡前灌满的开水,第二天早上就成温的了,特适合立刻入口,都不用等晾凉。冬天用甭提多合适。

喝过水润喉,林晚照把淘洗好的小米搁电饭锅煮粥,然后,从碗橱拿出个土黄色儿带盖子的的老式搪瓷饭盆,再拿个小浅子,浅子里铺块笼屉蒸布,放包子不沾连。林晚照裹件旧棉衣,戴好帽子围巾,带着家伙什出门。

天色始亮,院里一片静寂,只有早起的零星鸟雀在薄雾的枝头叽喳,吵醒浅眠的人们。

出门往东走十米的拐角处,就是早点铺。

包子油条豆腐脑,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林晚照享受的呼吸着早点的香气,心情分外舒畅。这会儿时间早,出来吃早点的除了赶时间上班上学的,就是他们这些上年纪的。

林晚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摊主,伸出两根手指,“两碗豆腐脑,一屉猪肉大葱的小笼包,两根油条。”

“好咧。房东,您先屋里坐坐,外头冷,包子还得等会儿才好,我装好给你端进去。”摊主接过林晚照的搪瓷盆小浅子,笑着请她店里坐。

是的,这处店面也是林晚照的房子。

林晚照掀开厚毡帘往屋里去,她寻思着这几样都是现成的,等也不会太久,就想坐个靠门口的位置。

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笑声,“哎哟喂,今儿个太阳得打西边儿出来!瞧瞧我这是见着谁了,我的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竟舍得出来买早点!这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儿!妹子过来这边儿坐,一会儿那彩票店开门我得去买张彩去!这可比中五百万还稀罕!”

林晚照定睛一看,是个头发漆黑油亮,身穿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脖子上挂一串雪白珍珠项链,时髦洋气的跟这简陋的早点铺格格不入的女人。

突然间回魂六十岁,搁旁人林晚照不一定记得,这人就是化成灰林晚照也忘不了。正是林晚照平生最大死对头,栗子沟村儿有名的花俏人——赵嫂子。

搁往日,林晚照对赵嫂子是极为看不上眼的。

无他,俩人的生活态度天差地别。

林晚照是最后一块骨头都要榨了油上赶着贴补子孙的人,赵嫂子不一样,打年轻时就爱俏,描眉画眼,有一花二,没钱就举债过日子。年轻时借过林晚照的钱,林晚照每天肉都舍不得吃的人,赵嫂子借了钱,转头就去县城饭店吃大餐。

把林晚照郁闷的不轻,尽管后来赵嫂子把借的钱都还了,但林晚照从此认定自己跟赵嫂子不是一路人。

像林晚照以往都是儿孙过来,她才会出来买早点。赵嫂子则是打十年前村里有了早点铺,就天天出来吃早点的人。

但林晚照也由衷羡慕赵嫂子,她晚景凄凉,赵嫂子却是手握拆迁房款,晚年过的有声有色,听说还常到国外旅游,潇洒的不得了。

哎,这好人怎么没好报呢。

倒是赵嫂子这样的自私人,过的这样滋润。

即便重活一回,林晚照也想不通这个理。

算了,她也不用想通,反正她就记着,这辈子拆迁,她一个大子儿都不给旁人!

“妹妹,你家哪个孩子回来了?”赵嫂子问。

“什么回来?”

“那你怎么舍得花钱吃早点?”

“我还不能花钱吃顿早点了!我家三套院儿,几十间出租屋,有的是钱,不花干嘛!留着下小的!”

林晚照气焰之嚣张,顶的赵嫂子一愣,赵嫂子抚一抚早晨打理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顺带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弯着眼睛笑起来,“看来我是得去买张彩票了。”

摊主媳妇把林晚照要的早点送上来,还有赵嫂子的一份,两人端着早点回家。两家是邻居,住的也近。

这才多一会儿,青色薄雾似被天神随手抹去,露出透亮天光。虽则还没出太阳,也看得出必是好天气无疑。

时光就是这样快。林晚照想。

回家时,刘爱国正裹着棉袄蹲院儿里台子上抽旱烟,见到林晚照才撩眼皮站起来,跺跺有些发麻的脚,“我说哪儿去了,洗完脸就找不见人了,还以为丢了呢。”

“你不爱吃小笼包么,还有油条豆腐脑。”

“我看屋里煮了小米粥。”

“唉哟,忘了!没事,小米粥中午喝也一样。”

林晚照两只手都占着,刘爱国给她掀起棉门帘,俩人在客厅餐桌吃饭。包子油条的浅子搁桌上,豆腐脑盛出来,一人一碗。

摊主给房东的实惠,两碗都不止,足有三碗的量了。

刘爱国把筷子递给林晚照,“今儿这是过节呢。”

“管它节不节,也没几块钱。咱们都上年纪了,想开些吧。赵嫂子十年前就天天买早点吃。”

“你专跟她学。”

“不是跟她学,是心疼老头子,行不行?”

刘爱国咕哝,“不正经。”嘴角翘起来,递给林晚照油条,“趁热吃,别凉了。”

林晚照笑着接过。

她是真的心疼老头子,结婚那会儿都是农村人,没旁的本事,夫妻俩就是靠种地卖力气养家糊口,几个孩子能供计的都供计出去。日子是真苦。哪里有菜,平常除了馒头大饼,就是一把大葱一碗黑酱。大葱是自家田里种的,黑酱是自家田里黄豆做的。

待孩子们都长大了,最小的老三都成家立业。

赶上好时代,随着经济发展,周边工厂慢慢多起来,他们做农民的也跟着受益,家家开始盖房,除了自家住的,剩下的出租,开始租金便宜,每间屋五十块一个月,慢慢涨到一百块,一百五。

老夫妻俩勒紧裤带把房子翻盖了,日子终于好了,还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

孩子们回家说起在城市生活的不易,什么都要花钱,孙子上学、儿子买车、闺女买房,给这个贴就不能不给那个贴。

能帮着孩子,咱愿意贴,高兴还来不及!

可哪儿来的钱,无非就是院里租金。

钱贴给孩子,吃喝就得省着。

老头子最后那一年,不爱吃别的,就爱吃个小笼包。吃小笼包时絮絮的跟她说起年轻时到A市干活,工头请他们吃小笼包,一咬一嘴油,香!真香!猪肉大葱馅的!

林晚照就每天买来给老头子吃,有一回重孙子过来,赶上了就要吃,林晚照说了句,“那是给你老爷爷的。”

就这一句话,孙媳妇当时脸色就不大好,后来直到老头子闭眼,也没见着重孙子的面儿。

她那话,没别的意思。她不是舍不得给重孙吃,小笼包也不是什么金贵吃食,平时就是给重孙吃,估计孙媳妇都得嫌不卫生。是老头子那会儿神智已经不大清楚,一把年纪下不了床,她那就是说老头子都这样了,有东西是先仅着老头子。

不知是不是她思想老派,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什么吃食,也是要先给老人吃的。

时代不一样了吧。

即便如今,睁开眼睛重活一回,想到这件事,林晚照都觉心里发酸。

咱如今有钱,干嘛要省,干嘛不吃!

咱非但爱吃就吃,爱买就买,咱还爱吃什么吃什么,爱买什么买什么!

第3章收房租

林晚照早上都吃的少,两个小笼包、半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就足够了。望着老头子埋头吃饭的模样,林晚照眼中露出笑意,苦了一辈子,老东西也该享受享受了。

“怎么把昨儿剩菜都倒了,又没坏。”刘爱国小笼包醮着醋汁,觉着不大爽,又去厨房揪了头蒜,连醋带蒜就着吃。说起昨晚剩菜的事。

“没坏也不吃了。电视上说吃剩菜得癌症。”。

“胡说,哪儿有不吃剩菜的。以后别倒,我吃。”

“你吃吧,反正我不吃。”

刘爱国把早餐扫荡干净,林晚照收拾好家里,见他要封火。村里是各家自己装的暖气,每家每户一个大炉子,不是城市的统一供暖。

“别封了,这天一天比一天冷,总封着,屋子更没热乎气。”林晚照看看灶眼,把刘爱国封的炉底用脚打开。

“煤得省着用,过年孩子们回来可得一天一天的烧,孩子们都怕冷。”刘爱国脚抵住炉底的封火门一拉一合,又把开着的炉底关上了。

见他还做孩子们回家过年的美梦,林晚照没说破,“买一千块钱的煤,且够烧。”

“买那多煤做什么?”

“我怕冷,我不省。”

说完这话,林晚照一脚把炉底踢开,戴上旧头巾,围上旧围巾,出门去了。

“这老婆子。”

刘爱国嘀嘀咕咕嘟囔一句,重新把火封好后,去院子外头墙根底下抱了许多树枝进屋,烧炕。别看刘家前几年就盖了四合院的三层楼,那是专门用来出租的,老两口住的是处平房老宅,上年纪了,没盖楼,就六间平房住着,出来进去的也方便。

知道老婆子怕冷,刘爱国舍不得多烧煤,打算把炕烧的暖暖的,整个屋子都暖和,比煤省,树枝子根本不要钱。

林晚照出去遛达遛达,其实村还是那个村,路还是那个路,老槐树也还是那个老槐树。因为周边工厂多,打工的多,村里几乎家家都建起楼房用于出租。可又是不同的,邻居乡亲都还是年轻的、精神头十足的模样,连村口菜铺里摆着的水灵灵的鲜菜都格外招人喜欢。

以前过年都要提前屯下许多鸡鱼肘肉,现在不用,现在什么都方便,时买时鲜。林晚照踱着步子进去,也不买别的,她也不懂太高级的吃食,就寻常菜呗。新鲜的紫茄子,翠绿的小黄瓜、顶花的嫩丝瓜,各要了一斤。还有笨鸡蛋要了两盘,这种鸡蛋要贵些,以前舍不得吃,如今林晚照都想明白了,也就舍得了。

鲫鱼刺太多,鲤鱼瞧着倒是肥。

菜铺门口鸡笼里两只精神抖擞五彩羽的大公鸡吸引林晚照的注意,林晚照抄着手问店主,“老板,您那鸡怎么卖?”

“老太太您真有眼光,这是今儿一早老家送来的,吃粮食长大的,可不是吃饲料的鸡。就是有点贵,不褪毛二十块一斤。”

林晚照挑了只大的,“给我称称。”

称好后店家帮着褪了鸡毛,洗干净。林晚照又挑了一大把香蕉一大盒草莓一箱砂糖桔一箱矿泉水,结账后让店家一会儿给送家去。

她又去超市给自己和老头子一人买十双棉线织的厚袜子,最后在五粮液和红星二锅头之间犹豫片刻,一狠心,拎着两瓶五粮液回了家。刘爱国不在家,林晚照找出家里电话簿给小姑子家的大伟打电话,这个侄子冬天做煤炭生意,四里八乡烧暖气的煤都是找他买。

林晚照特意说,“给我拉最好的,别弄往年那些个煤熏火燎,能呛死人。”

“那不是您跟我二舅图便宜么。妗子,我得先说啊,好媒可贵。”

“只要煤好,不嫌贵。呛出个好歹来看病不得花钱,我只当省药钱了。”

电话那头儿传来大伟的笑声,“成,明儿一早我就给您送最好的去。”

该办的事办好,林晚照瞧一眼墙上的挂钟,在院儿里夹道升炭炉支砂锅,准备炖鸡。

这炖鸡啊,得小火慢炖,先葱姜爆香,略略煎过,调入酱汁,用炭炉砂锅,咕嘟咕嘟慢慢闷它一个小时,最后搁点盐调个咸淡,那真是肉酥骨烂,香的不得了。什么电锅炖的,差远了。

没修来孝子贤孙,就得自己心疼自己。

刘爱国中午回家,屋里瞧着这一堆东西直咂舌,出来跟林晚照屁股后头问,“这是把店趸回来了!怎么买这么多!现在菜不禁放,草莓这玩意儿更金贵,等不到过年就得坏了,多可惜了的。”

旧报纸点火引燃树枝,放些炭进去,很快升好火。砂锅里放油爆香煎鸡块,老两口吃不了一只,先炖半只。鸡块煎到微黄,林晚照一块块捡出来搁盘子里。砂锅底下仍有一层明晃晃的浮油,是先时放的花生油的煎出鸡油,林晚照小半碗酱汁下去,滋拉一声,水雾升腾,酱香扑鼻。矿泉水拧不开,递给刘爱国给拧。林晚照扶着膝盖站起来,“阖着咱俩就不配吃些金贵玩意儿了。你不配我配,那是我买来吃的,你一个都别吃。”

“着什么急哪,这些个水果鲜菜,等孩子们来了再买。”刘爱国把水倒砂锅里,以为林晚照是提前给孩子们预备的,可离孩子们过年回家还有大半月,他怕东西放坏,就嘀咕起来。矿泉水捏的咔拉咔拉响,“怎么还买水?咱家多少水还用不过来哪。”

待酱汁煮开,林晚照下入鸡块,盖子一盖,顺盖沿儿再淋一圈清水,严实保温。

“媳妇每次回来不都说咱们村里的水发苦不好喝么。我也觉着这矿泉水好,泡茶清澈,没杂味儿。鸡炖出来肯定也好。”

把鸡炖上,林晚照屋时歇着去了。待鸡炖好,再炒菜不迟。

中午吃过炖鸡,林晚照洗一盘子红彤彤的草莓,盛一盘子金黄的砂糖桔,坐在暖烘烘的炕头上打开电视机。陆毅年轻俊美的面庞出现在电视机上,这小伙子,真俊。

“唉哟,您如今真是老佛爷啊。”刘爱国进屋见着,嘲笑一句。

“忘倒水了,给我倒杯水。”

“嘿,我还得伺候你了!”嘴里说着酸话,刘爱国倒了两杯水,从窗台上拿下蜂蜜瓶子,舀出两勺蜂蜜,一人一勺。

有热炕头,刘爱国也不愿坐沙发,端着水跟着坐炕上去,拿个砂糖桔剥皮。这桔子皮薄,他那干一辈子庄稼活的手,粗,把个桔子剥的坑坑洼洼、破破拉拉,“啥桔子,这么难剥。我出来进去的常见水果店摊子上卖这桔子的,这么丁点大,齁儿贵。”

嘴里一搁,一股子鲜甜桔子水溢满口腔,刘爱国巴嗒两下嘴,“嘿,挺甜。”

林晚照斜瞥这老东西一眼,“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就别嫌贵。”

“不是个常吃的玩意儿。”刘爱国说着又拿了一个。这不是常吃的玩意儿,一下午给他吃了小半箱。

夫妻俩肠胃都好,林晚照看他呱唧呱唧的吃不停,也没禁他。能吃是福,原也没吃过什么好的,能吃下去,就是肚子里想吃这口。

有咱就吃,没有咱就买!

从今以后,委屈谁也别委屈自己个儿!

到下午五点钟,林晚照把水烧上,棉袄头巾围脖儿全幅武装好,从大衣柜上层搁钱的曲奇铁盒里拿出个硬皮本子,把本子搁包里,林晚照挎着包就出门收房租去了。

这是刘家最大的一处院儿,按村儿里地基是东西八间南北三间的地皮,起的三层楼,南屋底层留出一间做门口出入,抛去楼梯门廊锅炉房等占地面积,拢共66间房,全部出租。

按理是盖不出这么多房的,不过出租屋不用按原来的间框盖,屋子稍稍小一点,租客看不出来,就能多挤出几间房,每月能多收好几百块钱。

这是老两口的小精明。不足为外人道。

租客一般是附近打工人,这些租客多是每月25号发工资,林晚照也就把收房租的时间定在25号。对于收房租的事,她从没迟到过,这次是意外。

也的确是遇着意外。

“房东,这是来收房租吧。”

“我还以为给我们免了哪。”

“房东,以后再迟到,我们就当免了啊。”

有房客住的久,大家熟了,就爱开玩笑。林晚照笑,“那下回提前,你们是不是要多给。”

“唉哟,您可饶了我们吧。”

林晚照挨家收,收一家,她就在打格的小本子上勾一家,从不会出错。待三层楼收完,林晚照去锅炉房坐着暖暖手。她这里许多租户都住好几年了,林晚照不敢说自己是好房东,别人家涨租金,她也紧随其后,没一回落下。每次收房租,她也特积极,向来只早不晚。但她也不刻薄,北方冬天冷,她这院儿是装的大锅炉,以前是他们夫妻俩住锅炉房烧锅炉,后来林晚照有些吃不消,刘爱国也上年纪,两人商量着这才请的人。

夫妻俩那样节俭,自家烧煤都省着细着,锅炉房这里的煤从来不短。她会收租户取暖费,但煤火也给的足,一早一晚夜里都是暖哄哄的。

反正,就是普通房东。

暖和一会儿,林晚照给烧锅炉的老张发了工资,就站起身回家去了。

在家把房租点清楚,一百的放一边儿,五十的搁另一边儿,在小本子上记上数目,家里开支的账簿也记一笔。然后,裁张长纸条,像银行那样把纸条一端塞进钱中间,用压力固定好,牵着纸条一捆一折,拦腰打好结,一摞钱整整齐齐搁包里内口袋,明儿存银行去。

刘爱国百看不厌的盯着林晚照在灯光下数钱捆钱记账的模样,心里升起无比的满足。

那是对生活的满足。

算了,现在日子好了,花点儿就花点儿吧。晚上,刘爱国也学着林晚照昨儿个用红塑料桶泡了脚,第二天换上新买的棉线袜。

五粮液他也搁好了,这死老婆子,越发大手大脚。算了,酒等儿子们回来一起喝。

第4章堵嘴

早饭稍换了样儿,依旧有刘爱国喜欢的猪肉大葱的小笼包,油条裹进煎饼里,这是正宗天津煎饼,绿豆小米面儿的,闻着就股子米面香。

夫妻俩就着煮出一层米油的小米粥,配着从超市买的六必居酱菜,格外有滋味儿。

待日头升起来,到了银行上班时间,林晚照去银行存钱。

刘爱国看她挎着包,“真不给三儿打钱啊?”

“你别管,这事儿我有主意,都等年下回来再说。”林晚照系上头巾挎包出门,银行就在刘家出门往西,马路对面的长街上。这条街很热闹,两畔都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保暖内衣店,大卖场,水果店,理发店,饭店,电瓶车店,手机店……沿街走两百米就是银行了。

林晚照每月都来,银行的大堂经理都认识她。

她来的早,队都不用排,直接去存就行了。

待林晚照存完钱,大堂经理给她递上温水,笑着说,“大姨,我看您每月都过来存钱,银行利息低,我们这儿有高利息的理财,您要不要听一听。”

理财!

林晚照脑袋顶瞬间亮起呜呜呜的警觉红灯,上辈子她可没少在电视上看到有坏心眼银行经理骗老人买高风险理财的新闻。林晚照听都不听,摆摆手,“不懂,没兴趣。”

“大姨您喝点儿水,不买也没关系。”

林晚照生怕上当,哪里敢喝他的水,她走的飞快,嗖嗖出了银行大门。她是决心把钱攥好,绝不给贤子贤孙,可也不能叫理财骗了去啊!

今天太阳真好,不过有风,林晚照把头巾重新系起来。银行里头太热了,系不住头巾,到户外还是要小心些,冻着不划算。

过年商家各种打折促销,店外横幅都打出来。林晚照边走边看,经过手机店时顿了顿,转身推开手机店的门。

开店的真不是外人,刘爱国亲大哥刘爱党的大孙子,刘超。林晚照觉着人家是孩子,也二十五六了,按辈份给林晚照叫叔婆。一见林晚照进来,刘超笑着出来招呼,“二叔婆,您来了。”

林晚照在柜台前遛达,“我看看手机。”

“叔婆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还没想好。”

手机一个个放在玻璃柜,有翻盖的,也有直板的。林晚照不大懂这个,一直不懂,后来基本人均一部手机时,她才买了手机。刚开始是老人机,后来才换了智能机。

“超儿,你给我挑一个,声音大点的,充电用的久的,结实的。”

“那就是诺基亚了。诺基亚最结实,摔都摔不坏,电池也禁用。”

刘超拿了两三款给林晚照看,价格也不一样,贵的有三千多,便宜的一千多。林晚照是决心不再委屈自己的,可想想,手机这东西更新迭代的速度极快,没必要买那太高端的。眼下这手机还就是打电话的功能,以后那种智能机出来才有趣哪。

林晚照要了那个一千多的,然后买了张手机卡,刘超给林晚照打了个私人折扣,手机只收一千,在电脑上帮着选的最划算的套餐。这会儿充一百送一瓶鲁花花生油。

林晚照问,“充两百送两瓶呗?”

“是。”

“一箱是多少。”

“十二瓶。”

“给我充六百,给你大爷那卡充六百。”

“好嘞!”刘超响亮应一声,“叔婆您真敞亮,这花生油一会儿我给您送家去!”

“成!”

这孩子会做生意,还送了林晚照一个手机挂带。林晚照自己挑的颜色,大红的,喜庆。

刘超给穿好手机挂带,放好手机卡,把手机盒放在袋子里递给林晚照,方便拿。林晚照刷卡付账,就提着手机出去了。

待她走远,刘超媳妇才说,“前儿还听奶奶说,叔婆跟她念叨,二叔公买手机花八百,叔婆都嫌贵。这会儿怎么突然舍得给自己买手机了?”

“想通了呗。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一老片房子收房租,谁没钱二叔婆也不能没钱。这一看就是刚从银行出来,存钱去了。”

刘超媳妇翘起唇角,“别说,叔婆挺流行的,她这年纪还会刷卡付账,奶奶可是一点儿不懂的。”

“这倒是。咱奶奶现在还闹不清存折跟银行卡是咋回事。”

林晚照把手机挂在胸前,上年纪的人记性不好,挂胸前省得忘,也不容易丢。她走两步,边儿上洗剪吹在打折,才十块钱。

摸摸头巾,林晚照迈进上辈子绝不会迈进的地方,理发店。

都不用她推门,她刚到门口,里头站着的俩小伙子就给她把门儿从里头拉开了,就有个头发跟金黄色炸毛鸡似的小伙子问,“奶奶,你来剪发还是洗头?”

“染发,染黑,也要剪一下。”林晚照言简意赅。

“奶奶您先坐,我给您倒杯茶。”

林晚照被安排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炸毛鸡小伙子很快端来红枣茶,手里捧着一本硬壳子的洗剪吹价码表。

林晚照根本不看,“你直接跟我说,染黑多少钱。”

“奶奶您来的巧,我们现在过年打五折,染发带洗剪吹两百块。”

“打五折还两百块?那应该一百块啊。”

“是啊,打五折就是一百。”

栗子沟村属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过来消费的多是打工人,要价太高也没人来。林晚照习惯性还价,“我们俩人,一百五怎么样。还有我家老伴,他是板儿寸,要不是过年想染染,我都不来。他那头能用多少材料,简单!”

“唉哟,奶奶您可真会还价,这我做不了主,我得问我们经理。”

林晚照端起红枣茶,“那你去问吧。”

尽管炸毛鸡后来说是给老年人的特价,林晚照也只随便听听,她按亮新手机给老头子打电话。

“谁啊?”刘爱国看是不认识的手机号。

“我,你老婆子。”林晚照说,“这是我新手机号,你过来马路对面,道儿南的,门口摆着个大金蛋的理发店,过来染个头发。”

“我不染!”刘爱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不染我钱都交了,人家可不退。”

“花那钱做啥!”

“快点过来!”林晚照补充一句,“换件干净衣裳!”然后直截了断挂了电话,不给刘爱国啰嗦抱怨的机会。

林晚照先跟着小工去洗头,经过前台时跟人家说一声,一会儿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老人过来,你们直接招待就行了,我们俩一起染头发。

前台的小姑娘笑着应下。

这种躺着洗头的椅子,上辈子林晚照经过理发店的时候经常见,却从来没有享受过。

第一次来,她也有些别扭。

或许依旧打骨子里认为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享受,或许是对这种年轻陌生环境的不自然。林晚照沉着气,板着脸,跟着小工到洗头台。小工给她领后围上毛巾,扶着她的肩,让她躺下去,后脖颈正好卡在一处凹陷,有点怪怪的感觉,却也不能说不舒服。

准确的说是,没经历过的陌生。

脚放在脚蹬上,一股热流浸湿头发,涌过头皮。陡然受到热流的冲击,林晚照打了个颤。听到小工问,“奶奶,这水冷热还行么?”

“可以。”初时有点热,但很快就觉着非常舒服。

很轻的揉洗,林晚照说,“力气稍微大些。”

力道便重了些。“这样可以吗?”

林晚照“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温热的水流冲洗过每一寸头皮,小工会细心的问还痒不痒,头发冲洗干净后,问,“奶奶,我给你做个头皮按摩吧。”

“这不加钱吧?”

“不加,都包括在里头了。”

“行,那就按按。”

刘爱国到时,林晚照正躺在按摩台上让小工按摩头皮,刘爱国嘟囔,“这老婆子简直是疯了。”

大声在林晚照耳边喊一嗓子,“我来了!”

林晚照侧侧头,“我又不聋。”

她睁开眼,见刘爱国穿着家里干活的破棉袄,心道,真亏人家理发店给他进。林晚照对给刘爱国洗头的小工说,“小伙子,给我们老伴儿好好洗洗,一会儿也给他按按头。”

“行,都听奶奶的。”小工笑眯眯的答应着。

刘爱国那扫兴的,“我可不按这东西。”

“你不按钱也交了,没法退!”林晚照拿出收拾刘爱国的不二法门。

刘爱国立刻闭嘴,乖乖洗头去了。

两颗头洗好染好也花了一个小时,付款离开洗发店已经快中午,刘爱国看到林晚照从挎包里拿出卡刷卡,才知上了鬼当,原来根本没付钱。

“俩脑袋一百五,哪儿有这么坑人的!有钱没地儿花还是怎地?”从理发店出来,刘爱国就开始嘟囔。林晚照听的不耐烦,“我还坑你了!大过年的谁不是收拾的光鲜体面,你要是别人家老头子,我稀罕管你!”

抬脚往大卖场去了,刘爱国要疯,连忙跟过去,“干啥干啥,这又要花钱!”

“给你买件新棉袄,看这一身,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要饭的!”

“我这棉袄挺好,不用买!”

“闭嘴吧!”

林晚照嫌他烦,快步走在前头,刘爱国紧追在后。林晚照不理他,一进大卖场就对服务员说,“老人穿的,给我这老伴买件棉袄。”

“奶奶您请跟我这边儿来。”

男人的衣裳本身就样式简单,颜色都不用挑,黑的就行,万能搭。

只要大小薄厚合适,林晚照叫他脱了外头的旧棉袄试新衣,刘爱国扭捏两下上了身。一辈子干活,人胖不起来,衣裳码数都合适。那服务员小姑娘一个劲儿在边儿上说,“大爷这一穿可真显年轻,跟外头经理似的,特别帅。”

刘爱国就更扭捏了。

林晚照让他转过身看看,“这件就穿着吧。”边儿上还有羽绒服,林晚照说,“我们再看看羽绒服。”

又给老头子买了件羽绒服。

“老人穿的保暖棉鞋有没有?”

“有,棉鞋皮鞋都有。”

“皮鞋暂时不要,我们先看看棉鞋。”

林晚照跟着服务员去看鞋,刘爱国在她耳边嘀咕,“这就够够的了!我还有你给我做的新棉鞋没穿哪!”

“那个鞋在家随便穿穿,这个过年穿。”

拎着印刷精美的购物袋出门,中午阳光照来,刘爱国身子打了个晃,现在都觉着胶袋晕乎乎的,脚下似是踩了云朵。林晚照走前头,在服务员小姑娘清脆的“爷爷、奶奶,欢迎再来”的送别声中,刘爱国快步追了上去。

“过年也不用买这些个,这哪儿穿得完啊。”

这话其实想想好笑,两件衣裳就穿不完了。林晚照目光笔直,“今年穿不完明年穿,明年穿不完后年穿。”

刘爱国一想,也是,买这一回,十年不用买了。

过马路回家,林晚照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去厨房做饭,经过客厅的穿衣镜时不禁驻足。镜中是一对漆黑头发的夫妻,脸上都有着明显的皱纹,但眼神还清晰,腰板仍笔直。

黑发就是显人年轻,难怪赵嫂子十年前就开始染发,染发是真的不错,黑发衬的人都精神起来。

上辈子自打头发白了,从未染过,直至一头霜雪,满身病痛。

刘爱国不好意思照个没完,他提着购物袋往里屋去,嘴里说,“我东西搁下,出去遛达一圈。”

“记得回来吃饭。”

“知道。”刘爱国朝外胡乱摆两下手,便出门去了。

不用说去哪儿,林晚照都猜得到,无非就是刘爱国一辈子的老伙计老朋友李中意家。去做什么,林晚照也知道。

说是遛达一圈,其实是买了新衣换了新鞋,臭美去了。

只是这人一辈子的笨嘴犟脾气,不管心里如何欢喜,是再不肯直接说的。

林晚照对镜抚弄着新剪的发梢,人年轻时,头发都有力气,发梢硬挺扎手。看着身上旧袄,林晚照解下脖子里的头巾,轻轻的理了理衣领。衣裳穿久了,棉布磨出毛边。给老头子上上下下买了两身新,也没听到他一句“你也买件新的”。

算了,先用新衣新鞋堵了老头子的嘴,再自己买新的吧。

第5章该死的老狗!

刘爱国一身新衣到老朋友家显摆,一去就挨了老友的嘲笑,“哟,这是谁家新郎倌儿来了!瞧这黢黑的脑袋瓜子,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李中意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卷裁的四四方方的粗白纸并个巴掌大小的锡盒,锡盒里搁的是集上买的散烟叶,粗白纸是卷烟用的。俩人多年老友,用后世的话说,性情相投,三观一致,都是抽卷烟的人。

其实林晚照已经给刘爱国买了好烟,中华熊猫有点贵,何况抽烟这事儿,以后国家还不许公共场合抽了呢。林晚照是给他买的云烟,也是中档烟了。不过,刘爱国心眼儿多,舍不得拿出来散给人,他要省着等儿子们回来,过年再拿出来抽,也体面。

俩人一人一根卷烟抽起来,刘爱国叼着烟,摸摸脑袋,一幅虚假的无奈口吻跟老友抱怨,“你不知道啊,我家那老婆子不知道发了什么颠。一大早上就把我叫去理发店洗头,又是染又是吹又是剪的,光我们俩,一个钟头就花了一百五!简直疯了!”

刘爱国恶狠狠的抱怨着老婆子,“那哪儿是咱们该去的地界儿!咱们村儿发财媳妇那手艺就挺好,人家才收两块五。这不,一个早上就把我一辈子推头的钱都糟完了!”

“还有这羽绒服,我那棉袄穿的好好的,非给我买这个,又花好几百,简直不要命了!我那点家业,全得让她给我糟完!嗨,这败家的婆娘!”

鲤鱼菱形改刀,抹上盐和酒,裹面粉揉匀,拎着尾巴,哧拉一声滑入冒青烟的油锅里。

鱼炸好后搁鱼盘,林晚照另一灶眼起新锅倒新油,葱姜蒜八角花椒爆香,接着白糖白酒酱油炒酱汁,酱汁炒匀放清水,酱汁烧开,鲤鱼重新入锅,盖上锅盖,中火炖十五分钟就熟了。

林晚照从菜袋里拿出两条新买的小黄瓜,在水笼头下刷的撸去黄瓜皮上的小刺,洗净黄瓜搁案板啪啪啪拍碎,盛入大碗倒入麻酱酱汁,筷子拌两下,菜就有了——凉拌黄瓜。

西红柿打十字刀,开水一烫,揭去外头薄皮,切块备用。拿出三个笨鸡蛋打散搅成蛋液,灶眼儿上炸过鱼的油锅端下来,另放一只钞锅上去,待西红柿蛋炒好,那边儿炖鱼一收汁儿,端上就开饭。

刘爱国在老友那里显摆一通,心满意足的回到家,见桌上摆着的菜,不禁皱皱眉,“炒个白菜就行了,怎么又是煎又是炸的,这得多少钱,还没花够啊。”

热水搁砂锅煮开,搁把青菜进去,调上半勺酱油,就是一道青菜汤。

林晚照端汤出来,好笑,“花钱还有够的?天天花也花不够。”

“行了,今儿就算了,还没到年,别总弄这一大些个菜。”连着两天不是鸡就是鱼,他不过出去遛达一圈,回来就摆了席,哪儿是正经日子的过法儿。

“平常日子就不能吃点儿像样的了。”林晚照不管他,盛两碗米饭,第一碗递给李爱国,第二碗是自己的。她挟块鱼肚子上的肥肉,配着米饭吃了起来。这鲤鱼买的大,鲤鱼太小没吃头,这条鱼三斤半,林晚照买的时候就让摊主给对半劈开,这次炖了一半,另一半也炸出来了,现吃现炖。

“鸡还没吃完又买鱼,咱可不是老赵家,这可忒奢侈了。”刘爱国又叨叨了一遍,看到林晚照脖里挂的新手机,彻底沉了脸,“明儿可不能这么着了。这几天你花大了,手机多少钱?”

“一千。还给你充了六百话费,我也充了六百话费。给你买衣裳买鞋两千,今儿一天,不算菜钱,咱们就花了四千四。”炖鱼咸淡正好,吐出一根长刺,林晚照问刘爱国,“我辛苦一辈子,自己的钱还不能花了?”

“不是那么说,总这么大手可不行,咱家不是这种过法。过年孩子们都回家,每家总得给点儿,还有孩子们的压岁钱,去年我就听三儿说,他岳母给阳阳,一给就是两千。咱们做爷爷奶奶的,总不能叫姥姥姥爷比下去。”

“这回叫他跟我说,嫌少别要!我钱又不是没地儿花!以后还不给了呢!”林晚照沉下脸,“我自己的钱,我爱吃吃,爱喝喝。你嫌奢侈,你吃咸菜去,下顿做我一人儿的,非但省钱,我还省力呢。”

“你想的美,你吃鸡吃鱼,叫我吃咸菜。我还吃好的哪!”刘爱国也抄碗大吃起来。

林晚照嫌刘爱国烦,可也心疼他大半辈子的辛苦,给他夹块鱼尾巴,再浇些汤汁,“咱们都这个年纪了,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就宽宽心吃点儿好的吧。”

刘爱国见不能说服林晚照,自我安慰,“哎,大过年的。”

午饭后,林晚照对着家里的电话簿给大哥弟弟打电话,把自己新手机号的事告诉娘家兄弟。想了想,也跟娘家妹妹说了一声。

下午小姑子家的大伟给送煤过来,林晚照要了一千块钱的好煤,大伟给卸在先前煤堆边儿上。这煤都是精煤,大小也适中,以前买的煤都比脑袋还大,烧前得拿锤子现砸,烧也不好烧,还不如多花些钱买好的,省事好烧。

大伟卸完煤,林晚照给他倒茶,让他吃桔子,问他生意怎么样,小姑子身体好不好,年货置办如何的话。

刘爱国背着手也屋儿来,说林晚照,“又背着我花钱。买这些煤干什么,咱烧得了么?”

“你就剩墙根儿底下那么一小堆儿,不买冬天烧什么?”

“咱们省省,过了年烧炕就行了。”

大伟喝着茶直笑,“二舅,天气预报刚说要大降温,特别冷。您可别在这煤上省,冻坏了不值当。”

“就是!”林晚照问大伟,“*那里白菜买了没?”

“没呢,我说下半月再买,我妈也催我了。这可急什么,冬天这么多鲜菜,不一定就得吃白菜。”大伟家的地都是包出去给人种,每年收租金,自己不种的。

“别买了,我们家今年种的不少,一会儿你装口袋回去,还不够你们吃?”

“行啊。妗子你可得留够了,过年大哥他们回来,你家人口多。”

“现在旁的鲜菜多,白菜就吃的少,就过年包饺子。”

大伟这生意,冬天格外忙,昨儿还说今儿一早来的,结果还是下午过来,刚说两句话,接个电话又要走。刘爱国去杂物间拿口袋,给他装一口袋,今年白菜长的个大结实,一口袋也没几颗。林晚照让刘爱国再拿一个口袋,大伟忙说,“吃不了这些。”

“给*撂一口袋,你们家撂一口袋,冬天省买了。”

“今年白菜价儿贵。妗子给我省钱了。”

“自家人,说这外道话。”

大伟不让老两口动力气,自己扛车斗上,跟长辈道声别,就上车跑生意去了。

望着大伟的货车嗡一声甩着尾气跑远,刘爱国眯着眼睛笑,“别说,大伟这孩子挺出息。”

“是不错。”

上辈子,不论她病中,还是老头子病中,大伟都是带着媳妇过去看的。给买东西,还塞给她两千块钱。做外甥的,能到这份儿上就是有良心。

好事做到底,林晚照说,“咱家那白菜我看不少,你大哥家今年没种,问问你大哥要不要,让他自己过来拉。”

“我还是给他送吧。叫他来拉,他得全拉自己家去。”

林晚照一乐,这倒也是。

刘爱国给大哥家送了趟白菜,回来后又给三弟家也送了一趟。

今年老婆子不知怎地,每天介买那些贵菜,他这白菜拉回来好几天,就头一天炒了回醋溜白菜。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孩子们也不怎么爱吃白菜,刘爱国索性给兄弟们都送了送。

林晚照第二天去的大卖场,她这年纪,不挑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就选那简单的样式,干干净净的颜色,质量舒适就行了。林晚照一下子就给自己买全了,棉衣、羽绒服、保暖内衣、毛衣、厚呢料的裤子、围巾、手套、棉鞋,全都换新的了。

买的太多,自己拎不回去,让卖场的服务员小姑娘给她送家去的。

林晚照正收拾衣裳,刘爱国就回来了,一见满炕新衣,满地购物袋,当下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问,“这是啥?”

“衣裳啊。”林晚照把吊牌剪掉,用衣撑挂起来,搁衣柜里去。

“你疯啦!”刘爱国忽地一声大吼,即便林晚照有心理准备也吓一跳,“你喊什么喊!”

“你,你,你——”刘爱国伸着手指,颤抖的指指林晚照,再指指满炕的衣服,“你买这些干什么!”

咔嚓——

剪掉最后一件保暖内心的挂牌,“衣裳能干嘛,穿啊。你穿的不就是新买的。”

看看身上的新羽绒服,刘爱国的气焰终于消下去一些,依旧铁青着脸,“我也是出门才穿件新的,你成天在家刷锅做饭,又不出去,买这么些衣裳干什么!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林晚照手里衣裳往炕上一摔,“你出门往哪儿去,无非就是村儿里打转!我怎么就不出门了,我难道就不去邻家亲戚走一走的?好笑!昨儿给你买你也没不要,怎么我买几件你就红眼了?!你红什么眼?!我跟你这些年,还不配买件新衣裳了?!”

昨儿给这死老头子买好几身,这该死的狗东西也没说一句给她买的话!刘家门儿里祖传的嘴脸,拿着媳妇不当人。什么好东西往他们身上招呼行,没一丁点想到媳妇的!

昨儿从大卖场出来,林晚照就憋着这口气,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

你心疼他几十年不容易,他拿你当免费的粗使婆子!一颗心宁心疼狗都不要用来心疼男人!狗你对它好,还知道摇尾巴;男人有什么用,买件衣裳就急赤白脸了!

以前林晚照总想着,她们这辈人,哪家过日子不是这样,有多少知道心疼女人的男人呢?何况,她这代人,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不打媳妇的就是好男人了。

可她如今不这样想了,昨天从大卖场出来,她就不想这么憋屈了!

林晚照顶的刘爱国说不出话,可刘爱国也有个脾气,直接伸手,“把银行卡给我,以后不能再让你管钱!”

林晚照不理会,刘爱国自己从衣柜翻出曲奇铁盒里的银行卡拿走了,离开屋子的时候,刘爱国铁青着脸说了句,“以后别出去买这些个没用的,咱不是老赵家的家风,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

林晚照收拾收拾新衣裳,去客厅隔间住了。

这原是预备着老大一家子回来住的,屋里都是新式摆设,墙上还挂着老大夫妻的结婚照,在那个年代是极流行的彩照,如今看有些土了。

厨房烧水壶呜呜呜的鸣叫,林晚照出去提了开水,在红塑料桶里兑好水温,脱了袜子泡脚。

这该死的老狗,竟然敢拿银行卡!

林晚照被深深的冒犯了!

在农村,自来就是女人管钱!

别说林晚照重新活了,她就是没重活,刘爱国敢收走银行卡,林晚照也绝不会这么算了!

该死的老狗——

第6章【营养液破万加更】娘家

生一回气,林晚照慢慢平静下来,心里先想个对策。

这次要不把刘爱国制服,以后还有气生!

这屋久不住人,很有些冷。

泡好脚,林晚照拧开这屋的暖气片的止水阀给这屋的暖气片放水进来。然后到厨房狠狠的往炉眼里添了一簸箕新煤,回屋把浴室里浴霸的大灯打开,插上热水器的插座。新煤格烧起来外有劲儿,很快暖气片烧的烫手。屋子也暖和起来,浴室里也有一组暖气片,等浴室温度上来,林晚照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澡后她就上床睡下了,第二天起来直接换上新买的衣服,浅色贴身的保暖内衣,枣红色高领毛衣,外套是深色的长款羽绒服。她没买赵嫂子那样的羊绒大衣,北方冬天特别冷,还是羽绒服和棉衣更保暖。

对镜照了又照,林晚照很满意,到底是新衣裳,就是衬人。

身后传来重重“哼”的一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林晚照根本没理刘爱国,她也没做早饭,洗漱后自己到早点铺吃完了事。

刘爱国自己在家煮的白菜挂面,一辈子都是林晚照做饭,他能煮熟就不赖。林晚照回家时见到餐桌上横七竖八摆的狼籍,刘爱国已经不在家。

林晚照才不收拾,她找出许多年不用,还是老三上大学时淘汰的拉杆箱,先把衣裳收拾好。看着墙上挂钟,到银行上班时间,林晚照拿着身份证到银行挂失,补办了新卡,取了现金。

那傻东西估计还不知道有身份证就能补办银行卡吧。

家里存折银行卡都是她的名儿!

回到家,林晚照把身份证银行卡放包里,挎着包拖着行李箱到村口公交站坐车。刚出门没几步,就见赵嫂子敲锣打鼓满面春风的朝她家来,赵嫂子一见林晚照更是喜笑颜开,看她拖着行李箱,“大妹子,你这是出门?”

“嗯,嫂子你来有事?”

“可不有事么。哈哈哈,妹妹,真谢谢你咧。我就说我前儿运道旺,遇着你去早点铺买早点,我买张彩票,可不就中了!整整一万块!哈哈哈,我正说请你下馆子去!”

“不用了,我有事。先走了。”

“妹子,那等你回来啊!”

林晚照朝后摆下手,拖着行李箱往公交站去,边走边骂贼老天,有这运道怎么不给她!一万块!赵嫂子竟然中了一万块彩票!

别说现在,就是搁二三十年后,一万块也是笔钱。

她也不要中一万,中一千也行!好吧,她从不买彩票,一向认为买彩票的都是傻子,所以,别说一千,一块钱她都中不了。

郁闷的走到公交站,坐公交车到区汽车站,换乘半小时一趟的大巴到市区,下车后先给娘家大哥打了个电话。

林晚照不是没娘家的人,说来,她娘家兄弟都在A市,就她一个窝囊,当时听她爸的安排嫁了刘爱国,一辈子就跟着刘爱国过了。

林晚照跟哥哥弟弟感情都不错,大哥已经退休在家,弟弟还在工作。还有个妹妹,跟林晚照不和。其实,林晚照爸还在世,不过因当年她妈刚下葬完,还没七七圆坟,她爸就全不用人操心地,自己个儿找好了再婚对象。这事把林晚照恶心的够呛,还跟老头儿大吵一架,从此少跟老头儿来往。

以前进城的车路不方便,现在路都修好了,这几年林晚照常跟哥哥弟弟走动。

当年林晚照家的孩子来A市读书做生意,没少受两个舅舅的照顾。

知道大哥在家后,林晚照就打车过去了。林晨阳挂了电话跟妻子说,“妹妹一会儿就过来,把客房收拾收拾,妹妹要住几天。”

“挺突然的,先前没听他大姑说,电话里怎么说的?”林晨阳的妻子方红放下新沏的茶问。

“说是过来再说,兴许是有什么事。”

“嗯,这眼瞅就中午了,我先打电话跟楼下饭店订几个菜。他大姑爱吃红烧肉。”方红带着笑容去收拾客房,张罗午饭。

林晨阳心里记挂着妹妹,时不时往客厅门口溜达两圈,准备铃声一响就赶紧给妹妹开门。

林晚照来的仓促,也没给哥哥嫂子带些礼物。她大哥为人一向豁达,不讲这些,嫂子却十分精明。搁往时林晚照就厚脸皮空手上门了,这次她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挑最好的车厘子买了一箱,一箱也没多重,三斤。

大哥拆迁搬新家后,林晚照是第一次来,都是十几层的高楼,搁二三十年后不算什么,现在可不一般,就是搁在A市,也是上好的小区了。

跟门卫打听着找到大哥住的8幢一单元,按了住户铃,里头马上接起来,传出大哥的声音,“小妹啊。”

“是我。”

“你会不会坐电梯,我出去接你吧。”

“我会,你别出来了。给我开开单元楼的门就行。”

“行。进来后到电梯门那里,按十六那个数字就行。电梯不是立刻就开,有时要等一会儿,别着急啊。要是不会,就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

“会的。赶紧给我开门吧。”

单元门锁发出一声轻轻的“咯嗒”,林晚照一推就开了,进入后再坐电梯,直上十六楼。

林晚照刚左手拉杆箱,右手车厘子的从电梯出来,就见她大哥在门口等着了。如今见着大哥,说不激动是假的。还是记忆中头发银灰、文质彬彬的模样。上辈子她去时,大哥也早就去了的。此时见面,即便林晚照强行自抑,也险些掉下泪来。

林晨阳已经接过妹妹的行李箱,又去接水果,抱怨着,“带着行李,还买什么水果。”

“来一趟,也是看看你跟嫂子。”林晚照别脸擦去眼泪,林晨阳问她,“怎么了?在家不痛快了?”

“别提了,昨天生了一场气。”

兄妹俩说话进屋,嫂子方红就如同唱京东大鼓般夸张的迎来了,“他大姑来了!唉哟喂,我险认不出来了!他大姑,这也忒时髦!比我可时髦多了!”

林晚照对大嫂的夸张早司空见惯,让林晚照说,举手投足就透着虚假,一点不实在。可这位嫂子也有嫂子的好处,起码面子功夫做足,她哪回来,大嫂都是笑脸相迎。先前家里盖房,跟大哥借钱,嫂子有些不乐意,也没不借。

当然,林晚照这也是有点姑嫂情结作祟。

主要看自己大哥哪哪儿都好,就对嫂子有点挑剔了。

方红倒不是完全夸张,林晚照完全大变样,如今这黑亮的短发,及膝的羽绒服,咖啡色的羊绒围巾,脚下的蹭亮皮鞋……

哪儿还是以前土了巴唧的大姑子!

还有脖子里挂的诺基亚,大品牌,起码也得上千吧!

方红亲自倒茶给林晚照递过去,林晚照忙说,“大嫂您别忙了,咱们坐着说会儿话,我得在你家住几天了,还有事求大嫂。”

“只管住,屋子我给你收拾好了!有什么事也只管说!”方红笑着应下。

林晚照昨儿就想好了说辞,她一点儿没瞒着,把家里的事都跟兄嫂说了,“大哥嫂子你们也知道,前几年有你们帮衬,我家里房子都翻盖了,这几年日子也好过了。我就想着,我跟老头子也这把年纪,孩子们自己也顾得过自己,我们也该过些舒心日子了。前儿我新买了手机,给老头子也买了新棉衣新羽绒服新鞋,我瞅着他挺高兴。昨儿我也买了几件,你们不知道,他就受不了了,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不过日子。我这难道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他就把银行卡拿起来了。还说给他买新的,他出门穿,我成天刷锅做饭,不用穿好衣裳。气得我也没理他。今天我就来了,嫂子你认识的人多,给我介绍个可靠的家政公司,别的活我干不来,做一辈子家务,保姆的活我是没问题的。我也不在家跟他生这个气,我想过了,在家伺候他还不如出来做保姆,做保姆人家包吃包住,我每月还挣钱哪。”

林晨阳听到刘爱国说林晚照大手大脚时,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他这个妹妹,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四个孩子,两个硕士毕业,一个大专,一个中专,怎么供计出来的,全是靠牙缝儿里省钱。

多少年没买过一件新衣,都是捡嫂子妹妹的旧衣,如今日子好了,怎么就不能买件新衣裳了?怎么买件新衣裳就成大手大脚了?

林晨阳道,“你就在家住,别回去了。等刘爱国过来,我跟他说道说道。”

方红也是一脸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她倒不是同情怜悯林晚照的遭遇,她盯着林晚照身上那件起码三五百的羽绒服品牌LOGO,想的是,大姑子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啊。以前谁要是叫大姑子花钱,那就如同要大姑子的命!就这几年条件好了,大姑子还是那幅土穷土穷的穿戴,成天跟混不上趟儿似的。

这如今突然间鸟枪换炮,大变模样,还能为花钱跟妹夫吵架,当真是反常到家!

第7章心疼

刘爱国一天没见林晚照的面儿,以为她赌气出门了,刘爱国自己凑合着吃了两顿挂面条,看着锅里面条咕嘟咕嘟开了,他还恶狠狠的自己打上俩笨鸡蛋,关灶,盛面。

“谁还不知道好东西好吃,好衣裳好穿,可咱是那样人家儿么?咱生来就是本分人,节省着过日子的。死老婆子,一个月房租都给她花了都不够!”

嘀嘀咕咕的等到傍晚,依旧不见人影。

这会儿刘爱国还不咋急,因为他连找人都没舍得打电话,打电话得花话费,尽管林晚照给他冲六百块手机费,刘爱国还是能不打就不打。

六百块哪,能用一辈子!

他戴上手套,拍拍自行车的皮座子,推车出门。锁大门时见赵嫂子回来,赵嫂子一向热情,“哟,老刘你这会儿出门啊。”

刘爱国最不待见她,觉着林晚照近期反常可能就是叫赵嫂子传染的,“嗯”一声,按住锁粱一扣,咔哒锁了门。

赵嫂子一笑,径自回家,也没理刘爱国。

这女人现在花枝招展的回家,可见一直在外头,老婆子不可能在赵家。刘爱国推理一番,骑车出门。

大概是找老婆子的事比较丢人,刘爱国要面子,路上遇着人是不肯说的,他都是到林晚照平时爱去的几家,屋里去才拿出编好的瞎话问一句,“大门锁了,我也没带钥匙,也不知道她在哪儿逛去了。”

没找见人,刘爱国又往大哥弟弟家去问。

这回不说瞎话了。

老三刘爱军是兄弟三人中最出息的一个,接了刘老爷子的班,现在是村*。刘爱军穿件黑色羊绒大衣,黑色头发整齐的向后梳去,人生的瘦削斯文,让二哥坐下说话,“怎么嫂子找不到了?”

“你不知道啊,老三。你嫂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狠命的买衣裳啊。昨儿我一回家,一炕的衣裳,都是新买的。全村儿都传遍了,买的衣裳自己拎不了,都是叫卖场的大姑娘给送回来的。一个送不了,俩一起送的。我就说她不能这么大手花钱,就说了这一句,一大早儿出门就没回来。”刘爱国跟兄弟诉起苦来。

刘爱军的妻子陈桃花不爱听这话,“我听说前儿嫂子给二哥买的大包小包的,二哥身上这新羽绒服就是嫂子给买的吧。合着只能给你买,嫂子自己买两件就是大手花钱了。”

“你一边儿去。”刘爱军皱眉斥妻子一句,给二哥倒杯水,“二哥你别急,想想嫂子还可能去哪儿。她平时常往谁家去?”

找这么久也没见着人,刘爱国也不想省手机费了,又跟兄弟抱怨起林晚照买新手机的事,“这不,前儿刚糟一千块买的手机,还不叫人说。”

“那你还等什么,快给嫂子打电话啊。”嫂子这都有手机,还骑车满村子找啥啊!

刘爱国笨手笨脚的翻通话记录,翻到林晚照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两声林晚照才接了。

“你去哪儿了!”刘爱国吼道。

林晚照刚吃了晚饭洗过澡,在屋里擦着头发,把手机放床头柜上开免提,听到刘爱军劝刘爱国的声音,“二哥,你小声些,你不是担心嫂子么。”

“我担心她?我担心她什么!”刘爱国嘴硬不承认,对手机继续吼,“赶紧回来,再不回来我插大门儿了!”

林晚照啪就把手机挂了!

听着手机对面传来的盲音,刘爱国气呼呼的跟弟弟说,“她还来脾气了!”

刘爱军无奈,“二哥,咱不是让嫂子回家么,你这么大喊大嚷的,哪儿是个商量事的样。”

刘爱国哑然。

该!

陈桃花儿勾了勾唇角,转身出去了。

当晚刘爱国再怎么打电话,林晚照都不接了。

刘爱国气地,“我也不找了,随她在哪儿,她还能不回来!”

“二哥你这是气话。”

可现在林晚照不接电话,刘爱军说,“我打电话给嫂子试试。”

正说着,陈桃花儿带着儿媳妇王香掀门帘儿进来,“二哥,香儿说早上见她二大妈拖着箱子坐公交车走了,是不是往侄儿那儿去了。”

王香可见是刚来,摘下手套,“二伯,你问问杰子哥他们,二大妈过去没?”刘杰是刘爱国的大儿子。

刘爱国没法子,从刘杰开始,挨个儿给三个儿子打电话,儿子们都说妈没过来,问刘爱国老两口怎么闹脾气。

刘爱国满心苦水跟三个儿子倒,可这事吧,三个儿子没一个向着他的,连跟他借钱的老三都是说,“眼瞅大过年的,我妈想买两件衣裳就买两件呗。你们那棉衣棉袄,穿多少年了,早该换了。爸你也是,值当为这么点事跟我妈大动肝火的?把老太太气走,这幸亏我妈还有个手机,要是没手机,咱们可怎么找?”

“我还不是想省点钱给你们,没良心的小崽子,谁跟我打电话哭穷借钱来着!”刘爱国对着电话大骂老三。

老三把手机拿远,待老头子骂完才继续道,“我是说就买两件衣裳,不大的事,不值当吵架。这是你不对,你别往我身上扯。”

“*买衣裳买手机花好几千了!没钱借你了!”

这样啊。老三摸摸头,“那也得先把我妈找回来啊。我宁可不借钱也不能丢了妈啊!”

“这不是不知道在哪儿么?”找不着林晚照,刘爱国也是满心怒火。他怎么了,他不就是说不能乱花钱么?就这么一个个的来派他的不是!这些没良心的小崽子们,不是借钱的时候满口爸啊爸的了。

“我妈能去哪儿啊,既然不在我们这里,肯定在大舅或小舅家。爸你把我妈的手机号给我,我打电话帮你劝劝。”

老三倒是挺活络,奈何林晚照嫌被扰,干脆关机,吹干头发到客厅跟大哥嫂子一起看电视。

她没带睡衣,在农村不兴穿那个,都是秋衣秋裤。方红拿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给林晚照,林晚照就穿了。她常年劳作,不及兄嫂文职工作养出的斯文气质。不过,林晚照精神头儿足,双眸明亮,盘腿坐嫂子身边,自有她的一种气质。

方红垂下眼,悄悄瞥一眼林晚照脚上厚实绵密的袜子,袜子的质量很不错,看来大姑子真不是以前的大姑子了。

“我哥呢?”林晚照问嫂子。

方红端上洗过的樱桃,往书房的方向呶呶嘴,“刘杰他们不放心你,打电话过来。他嫌客厅有电视吵,到书房接去了。”

“不用接。”

林晨阳从书房出来只是跟林晚照提了一句,大家就一起看电视了。

不过,看电视的品味不一样。林晨阳只爱看新闻,林晚照跟方红都要看陆毅演的《永不瞑目》。林晨阳争不过妇女们,只得跟着一道看起电视剧。

方红笑,“亏了妹妹你来了,要不我连个可心的电视剧都看不上。”

“陆毅长的跟大哥年轻时有点像。陆毅俊的有点秀气了,大哥年轻时更英气。”

方红听这话直笑,掖揄道,“谁都没你大哥帅。”

“不能这么说,但比大哥帅的不多是真的。”林晚照有个重男轻女的爹,她小时候没读过书,认字还是大哥教的。大哥是正经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林晚照是做妹妹的,就很崇拜大哥。年轻时如此,到老亦如此。

林晨阳从不看重相貌,“人重要的是人品,品格好比相貌重要。”

以往听大哥这话,总觉着大哥是老生常谈,如今林晚照深为认同,“大哥这话是。”

方红其实有些看不上林晚照,一则是出于姑嫂天敌。二则林晚照又土又没本事。方红有点势利眼,可她为人精明,面子上的功夫做的十成十,全不叫林晨阳看出来。

这回却是对林晚照有些改观,看完连续剧大家各回房休息,方红就跟丈夫商量,“他大姑这事怎么着,你有数没?”

“等妹夫来了再说。都什么年纪了,妹妹辛苦了一辈子,六十岁的人了,连买件衣裳都做不了主了。”林晨阳很生气,“明儿你带着妹妹去商场,愿意买什么买什么,多给妹妹买几件。”

“这倒容易。可咱们这里给妹妹大操大办,倒像打妹夫脸似的。”

“实在是他叫人生气。”

方红低声劝着,“你先等等,过几天妹夫肯定要来,好好跟妹夫说说。主要是经济大权得给妹妹要回来,钱不给妹妹拿着,他想给谁拿着?!我就没见哪家男人管钱!”

夫妻俩絮絮的商量一回,天晚便熄灯睡了。

第二天林晚照依旧是六点就醒,她起床洗漱完见大哥也起来了。林大哥也有早起的习惯,而且不是一天如此,是自来如此。冬天会晚一些,六点起床,夏天一直是五点。

大嫂方红还在睡觉。

东方天空渐渐明亮,兄妹俩一起下楼吃早餐,林大哥多少年都是豆汁儿焦圈儿,店家还免费送碟子咸菜。林晚照点的羊杂汤配芝麻烧饼,这烧饼烤的好,外头焦黄酥脆,咬一口芝麻粒噼哩啪啦往下掉。林晚照底下接着羊杂汤,芝麻就全掉羊杂汤里,一点儿都浪费不了。

正吃早点,刘爱国的电话就到了,刘爱国没那么大嗓门了,硬梆梆的问,“什么时候回来?”

林晨阳说,“我来接。”伸手要林晚照的手机。

林晚照直接按断通话,“不用理他。扫兴。”

之后,再看到刘爱国的手机号根本不接。

其实,昨晚儿子们就打电话告诉刘爱国,林晚照是回娘家了。不过,纵刘爱国早有心理准备,听到电话那头林晨阳的声音,仍有些发怵。倒不是林晨阳难相处,林晨阳为人一向客气,对刘爱国也很好,刘爱国家四个孩子,初来A市时,不管读书还是做生意,林晨阳能帮忙的地方从没说过不字。

就是刘家人有时过来,以前大家都穷,不管是看病,还是有事,吃顿饭歇个脚,林晨阳从来都是认真招待。

真的,六七十年代那会儿,一起挤着吃窝头喝菜汤,有什么招待什么,从没个“不”字。

所以,林晨阳就是在刘家人那里,也是有口皆碑。正因为林晨阳做的好,刘爱国才发怵。老婆子这肯定是往大舅兄家告状去了,他这肯定要挨熊的。

兄妹俩用过早餐到附近公园散步,清晨的空气冷的舒服,尽管公园现在也就剩些冬青松柏之类景致可赏。不过,来公园晨练的老人很多,人多就热闹,热闹就有人气。

“爱国连我电话都不敢打,他这是明白自己不占理。”林晨阳问妹妹,“你打算怎么着?”

“还没想。这回得先把他制服了,他倒敢把银行卡收起来,我要叫他收了卡,以后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林晚照说的话跟“没想”这俩字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显然想的很清楚。

“哥,我就是觉着挺没意思。”公园里有卖糖炒栗子的小店,林晚照买了三块钱的。林晨阳不吃这些零嘴,他握在手里捧着,林晚照剥一个拿一个。

“我是真挺心疼他。这几十年,家里孩子多,日子过的不容易。一辈子省吃俭用,他也没得什么好儿。可他也真让我心寒,我算是白心疼他了。”

“别这么想,夫妻哪儿有没矛盾的,都是一辈子磕磕绊绊的过。”

“我不想总心疼人了,我想多心疼心疼我自己个儿。”

东方青白天空隐隐出现浅橘色,林晚照腰杆笔直,低头在掌心哈了口白气,搓搓手,抬头笑了笑。那笑里有着不曾掩饰的悲哀,也有一些决断,一些释然。

第8章刘爱国

说刘爱国是个老实人吧,他挺有自己的小心眼儿。

他发怵跟林晨阳对话,就让老三打电话。

这回老三的电话林晚照接了,“妈,我爸都快急死了。妈,您赶紧回去吧。昨儿我爸给我打俩小时电话说担心你,你不回家,他不吃饭不睡觉的想着你。”

“你跟他说,我不回了,我在外头找到工作自己挣钱,等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婚离了,各过各的。”

老三吓一跳,“妈,您说什么气话呢。”

“不是气话。就这么想的。”林晚照挂了老三电话,之后三个儿子轮流打电话过来劝,林晚照都是这个意思。

三个儿子轮番过来大舅这里劝老妈回家,林晚照都把他们都撵回去了。

用林晚照的话说,“烦死了。”

老三很懂变通,“妈,您到我那儿去吧。我屋子也给您收拾出来了,大舅大妗子都上了年纪,您到我那儿去,我孝顺您好不好。”

林晚照哪敢信他这张巧嘴,“我哪儿都不去。你们也别来,这是我跟刘爱国的事。你们个个来劝我,怎么不去劝劝刘爱国,莫非也觉着是我的不对?”

“那哪儿能啊,我们都是站妈你这边儿的。我爸说过两来就来接您回家。”

凭口才最好的老三说破天,林晚照都没留他在舅家喝一口水就把他赶走了。老三寻思着,妈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看穿戴跟城里人差不多。妈身上那件羽绒服就挺新的,总不会是大妗子送给妈的。这牌子不便宜,大妗子嘴好使,为人并不算大方。

看来爸说的是真的,妈是买了不少好衣服。

哎,爸也是,买就买呗。妈穿好点儿,难道爸面子上无光?

小弟林旭辉听说大姐在大哥这里,也过来看了大姐一回,听说刘爱国就为大姐买几件衣裳的事跟大姐吵架,颇是气愤,“姐夫真是不像话,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起码有大姐的一半。买几件衣裳他就不乐意,就给他家当牛作马,他家没意见!”

“行了,你别拱火了。等爱国来了再说。”林晨阳喝口枸杞茶。

“他什么时候过来?我也来,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明天过来。你就别来了,又不是打架要找人助阵。咱们是说理,把理说透了就行。”待林旭辉走时,林晨阳送他两包枸杞,让他拿回去泡茶降火,别成天火气那么大。

林旭辉叮嘱大姐几句,走时问,“姐,咱爸正说要换房子,星期天叫着我跟大哥同他一起去看房,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晚照两辈子最烦的人就是她这个爸,她跟刘爱国这桩好亲事就是她爸一手安排的。林晚照一摆手,“我不去。”

林旭辉不多说,跟兄姐告辞回家。

最讨厌的就是妹妹林熹光,先打电话过来问大哥,大姐是不是来在他这里。

两个妹妹,林晨阳也更偏爱大妹一些,问小妹,“你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是咱爸打电话给我,说你小区的街坊见着大姐了,问咱爸说你大闺女来看你了。咱爸说我没见人哪。大姐可真是的,你跟爸就楼上楼下,她到你那里也不说去看看咱爸。”林熹光在电话里就是一通抱怨。

“这没你的事,你别管。”

“我也不想管,可爸都问了,你就让她下去看看老头儿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自从爸在母亲还没圆坟儿就说跟现在的后老伴儿结婚,大妹就跟爸吵了一架,好容易等出了百日,爸就迫不及待的拿着户口本儿去跟这后老伴儿领了证。从那儿后,大妹就不跟老头儿来往了。

现在大妹还有自己家庭的事要处理,正满心烦恼,哪里会到楼下看老头儿。

林晨阳身为长子,他不能不对父亲尽赡养之责,但对母亲也有深深的同情,内心深处未偿不认为大妹很有骨气。

林熹光又打听,“大姐为什么到你这儿来啊?”

“你就别管了,跟你无关。”

“是不是又跟你借钱?”

林晨阳简直不想跟这个小妹说话,林熹光却以为自己猜中了,哼笑一声,“她也忒方便了,没钱就往咱们这几个来打秋风。上回她盖房,我略打个磕绊,扭头就走。合着我欠她的,不是说她现在挺好的,怎么还来借钱!”

林晨阳直接挂了手机。

每次跟小妹通电话,都觉着受到了道德污染。

林熹光近几年跟林晚照关系一般,大哥这里打听不出来,她就打电话问大嫂,她其实也不是关心林晚照,就是想打听一下,听听林晚照的笑话。知道原因后,林熹光成为林家唯一一个同情刘爱国的人,她说,“大姐也是,好日子才几年就不是她了,这么大手大脚,难怪姐夫生气。一点儿不知道自己本分,一个农民,又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可不就得省着点儿么。”

方红对林家姐妹的感情都一般,不过说心理话,倒是林晚照更可人疼些。

听林熹光继续在电话里说,“买什么衣服啊,我那儿不穿的衣服一堆,明儿给她送去。大嫂你有不穿的没,给我大姐收拾几件,还有二弟妹那里,咱们给她凑凑,省她买了。”

方红忙说,“小妹,大妹现在生活挺好的。你也别送了,大妹不缺衣服。”林熹光爱送自己送去,她可不跟着凑堆儿。这几天,方红已经看出来了,林晚照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只穿戴,为人处事也大变样。早上出去吃早点,还特意给她带了一斤糖炒栗子回来。丈夫是从不吃零嘴儿的,一看就是林晚照买的。以前可没这样儿过。东西不值钱,可有这份儿心,她这做嫂子的就觉着没白忙。

林熹光不信,原想过去看看,可过年事情忙,单位查的紧,也不能提前下班,她跟大哥家住的远,只好打几通电话,打算远程监控。

刘爱国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没这个胆子,主要也发怵跟林晨阳说话。这个大舅兄是真的好,可刘爱国总觉着跟大舅兄不是一路人。或者还有面对林晨阳时,内心深处深深的自卑。

刘爱军是刘家管事的人,什么大事小情的,兄弟姐妹都爱找他商量。这事,刘爱国自己发怵,当然就想叫着弟弟来。

在刘爱国看来,弟弟与大舅兄一样,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

知道林晨阳是医生,烟酒不沾,刘爱军就买了两箱西瓜,一来先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嫂子,晨阳哥,我哥这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就是心里觉着亏欠。那天的事做错了,我们哥儿俩今天来,就是想跟嫂子道歉,赔个不是。嫂子你别生气了,我哥知道错了。”

刘爱军给二哥使个眼色,刘爱国抿抿嘴,说一声,“跟我回去吧。”

“这事不急,咱们坐着说会儿话。你们怎么来的?”林晨阳和煦模样,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可正因如此,更让兄弟俩觉着难当,心里没底。

“我开车过来的。”刘爱军知道林晨阳是个有学问的人,做事讲究,他也格外客气。

“早上吃饭没?”

“我吃了。二哥你吃没?”

“凑合了一口。”刘爱国看林晚照一眼,方红泡了茶端上来,林晚照一杯递给刘爱军,一杯递给刘爱国。

刘爱军笑着说,“嫂子你歇着,我来吧。”

“不用。”林晚照说,“你们既然过来,咱们就把话说明白。当着我哥我嫂子,我问一句,那还是不是我的家?”

“是,谁敢说不是。”刘爱军忙道。

“我就问一句,现在日子好了,有钱了,我能不能用自己的钱买几件衣裳穿?”

“能。谁说不能!嫂子你要觉着少,咱回去接着买。”刘爱军简直说什么应什么,林晚照看向刘爱国,刘爱军说,“嫂子你也知道我二哥向来话少,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林晚照看着刘爱国,就等刘爱国回答。

刘爱国闷声闷气的说,“咱们不是有大本事的人,过日子可不就得节省么。也不是不让你花,就是咱们得想着孩子些,孩子在城里过日子不容易。咱们省些,也能贴补孩子。”

“我不想贴补。”林晚照说,“我的钱,我就要自己用。孩子我都养大了,老三家的都上幼儿园了。以后他们买车买房孩子读书上学,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得为自己过过日子了。我不想成天萝卜白菜,我想吃好的,鸡鱼肘肉时下鲜菜,什么好吃吃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我也想穿好的,七八年的旧棉袄,早就不保暖了,十来年的旧围巾,看着就厌烦。我看到卖场里新鲜款式的衣裳就喜欢。羽绒服棉衣皮鞋毛衫,买得起我就要买。我不是以前了,刘爱国。你要愿意,咱俩就继续过,你要不愿,咱们就离婚吧。家里一人一半,谁也别亏谁。”

林晚照说的心平气和,甚至没有跟刘爱国呛起来的火气,但人人都听得出,她这不是玩笑话。刘爱军立马拦着,“嫂子嫂子,咱可别说这话。不就买衣裳事么,不是什么大事。您跟我哥这些年的情分,哥,你说句话。”

刘爱国先是气愤,过日子怎么能这样大吃大喝大手大脚,这岂不是跟邻居老赵家是一样的了!听到最后林晚照说到离婚,直接悲愤起来,他心里难受的紧,揪着自己的前襟就不明白了,“我不也是七八年的旧棉衣么,日子不一直是这样么?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我不是不让你花钱,买衣裳也行,可咱不能浪费啊。该花的咱花,不该花的咱不花,日子应该这样啊!”

“什么是该花的,什么是不该花的?我买的衣裳,哪件是不该花的?”

“有的穿就行了呗。咱干嘛去追求那些个花俏啊,照啊,咱不是那样的家庭。咱们农村人,咱们是农民,咱们得守农民的本分。”

“什么是农民的本分?大哥一个月退休工资五千,大嫂四千,咱们房租加起来一年也有十几万。难道就因着我是农民,我就不能买件好衣裳了?买衣裳用的是钱,不是身份。我没觉着农民就低人一等,我是农民,我有钱了,我想穿点好的吃点好的,怎么就不行了?国家哪条规定农民的本分是受穷了?”

“咱不是为了孩子么?”

“他们是没吃还是没喝?他们都长大了,都自己做爸做妈了,我为我自己成不成!”

“总得先为孩子啊!孩子们过好了,比咱自己过好更高兴,是不是?”

“不是!”

林晚照斩钉截铁,“我尽了做妈的本分,刘爱国!四个孩子,我都供出去了!他们现在,人人有工作,有家庭,有房子,我不欠他们的了!我以后,不会再为他们花一分钱,我的钱,我要全都花自己身上!”

刘爱国不可置信的望着林晚照,他绝对不能理解林晚照的话,这不跟隔壁老赵家的败家娘们儿一样了么。他嘴唇颤了又颤,“你这不是自私么?”

“我就是自私了。”

“自私怎么行!”刘爱国坚信自己献祭式的生活方式才是最正确的,他简直苦口婆心、呕心沥血,“老婆子,咱是做父母的,咱活着不能这样。咱是为什么活的,是为孩子!”

“你为孩子吧,我为我自己。”

“我是一家之主,你就得听我的!不能那么不过日子!咱们老刘家可不是这种家风,叫人笑话!”刘爱国悲愤的吼了出来。

林晚照盯着刘爱国激动的脸庞,她以为她要对付的是孝子贤孙,看来错了,她要对付的第一个人是她结婚四十年的丈夫——刘爱国。

第9章认头

林晨阳让林晚照跟方红去厨房准备午饭,他叫着兄弟二人单独到书房说话。

林晨阳有多年的读书习惯,现在仍会每日阅读。木茶几上放着一本书,他随手合拢放到下层去,请刘家兄弟二人坐下,重新沏茶。

“晨阳哥,我来。”刘爱军要去接茶壶。

“你就别占手了。”林晨阳给大家换了新茶,说刘爱国,“爱国也别急,原就是家里的事,咱们慢慢说。”

刘爱国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他单手捂住脸,“我真是不知道照儿是怎么了。”

“二哥,也就是嫂子要买几件衣裳的事,不值当的。”

“你们不知道,突然间就总是花钱,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刘爱国又说了一遍,可见实在是想不通到了极点。

林晨阳递杯茶给他,“喝茶慢慢说。”

刘爱国从林晚照大手大脚买那些贵菜,成天不是鸡就是鱼,一直说到买手机买衣裳,他满面愁苦的同林晨阳道,“大哥,孩子们在城里过的不容易。现在虽比以前好了,我总想着,能帮孩子一把总要帮一把的。”

“我也听晚照说了。她说起这些年的不容易,当年为了供孩子上学,一年一年的,过年才舍得吃回肉。大半辈子,你们都不容易。现在日子好了,她心疼你,就想改善一下生活。你喜欢吃小笼包,她就每天早上出去买。以前你舍不得吃鱼肉,总是把鱼肉给孩子们吃,自己扒拉鱼头,她就想买肥鱼给你炖,叫你吃个过瘾。爱国,你的苦,晚照不说,可她记在心里。”

刘爱国想到这些年的苦日子,也有些感动。刘爱军趁机劝道,“二哥,二嫂是心疼你。你想想,咱以前日子苦,没有,没办法,就得挨着。咱拼了命的种地,供孩子们读书,把孩子们都供计出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为了过日子么。”

“我不是舍不得吃喝,可也得有个够啊,她花钱忒狠了。”刘爱国也不怕林晨阳不爱听,“大哥,我知道这话不好听,可我家里比不了你们。不省着细着,哪儿攒钱去。”

“那我问你,一年十几万,她花了多少?”

“手机就一千,洗剪吹染发,我俩一百五,她头发长,给她算一百。还有前儿买的那一屋子衣裳,也得三五千。全村儿都轰动了,没这么花钱的!”

“行,咱们往多里算,衣裳算五千,再加上手机一千,剪头发一百,她一共花了六千一。怎么了,一年十几万的房租,就是分着算,也有晚照的一半,她花六千一,花她自己的钱,不行么?”林晨阳有些生气,问刘爱国,“她以前买过没?”

刘爱国不说话了。

“她二十岁跟你结婚,四十年了,花六千一买衣裳买手机剪头发,这不行么?”

刘爱国被问的不能应答,他说不出那句“不行”,因为这也忒刻薄。可他也不能说“行”,他依旧不赞同林晚照的所做所为。

刘爱国心里委屈的不行,“大哥,我也没这么买过啊!我也不买衣服,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就好!就是她爱吃好的,我也没二话,可这么大手大脚不行啊,有多少家业禁得住这么花。”

“爱国,以前那样过日子,是因为没钱才那样过。现在有钱了,为什么还要那样过?你没钱,媳妇跟你吃苦。你有钱,还让媳妇跟你吃苦么?”

“我,我这不是想给孩子们攒点么。”

林晨阳拧起眉毛,以前觉着刘爱国这个妹夫为人老实,如今看来,这老实竟是泥古不化。刘爱军机伶,见林晨阳脸色不好,忙劝二哥,“二哥,嫂子想买两件好衣裳,也是想过年亲戚走动时体面。不说别的,儿媳妇们见了,也得说公婆鲜亮。成天穿那两件旧袄,知道的说你们节俭,不知道的还得说是儿女不孝顺,怎么儿女一个个都大衣皮鞋,单你们老两口破衣烂袄的!我早想说了,别成天介瞎节俭,该花就花!”

“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刘杰他们工作都不错,你省着什么呀!跟我嫂子辛苦一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刘爱军也不觉着林晚照有错,女人嘛,哪个不爱买衣服。穷的时候买不起,有钱都爱买。

“军儿,咱们庄稼人,得过本分日子。”刘爱国有稍稍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坚定的重复一遍,“咱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得本分过日子。”

刘爱国像一头终年在田地里耕耘的老黄牛,他不明白,现在犁田都是用机械了,他这头老黄牛可以歇一歇了。他不明白,现在已经是新的时代,他的生活不再是终日劳作身无分文了!

他更不明白,时代像一辆轰隆隆一往无前的列车,他被裹挟在这趟列车上,随着时代的洪流驶过贫瘠,已经来到一个物资丰盈、万象更新的时代。

刘爱国始终是他的老观点。

他还要奉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套生活法则,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就应该是苦的,哪怕有了钱,除了基本的生活开销,也不能多用一分。

多用一分,就是罪孽。

因为,他打骨子里认为,他不配过好日子,他怕折福,他怕折寿。他要把自己的一切献祭出去,给他的孩子们。

他要剖出心,流尽血,砸碎骨头,榨了油,一滴不剩的献祭自己。

他不只自己要这样做,他还要求林晚照一起。

林晨阳看到刘爱国的内心深处,他怜悯、感动,同时也厌恶、恶心。无私的献祭应该是个人选择,如果硬要强制一个不愿意的人一起献祭,这是极端自私的行为。

他终于下定决心,“爱国,以前我从没说过这个话,以前你们不容易,我总想,既是做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可如今看来,能共苦的,不一定能同甘。你要是没有,晚照大手大脚花钱,我做大哥的就不能答应,那不是正经人过日子的行为。如今,你们条件好了,晚照买几件家常衣裳你都这样,我做大哥的心疼妹妹。”

“爱国,你有没有想过分开过日子?”

刘爱国目瞪口呆。

刘爱军连忙拦着,“晨阳哥,可别说这话,伤情分。”

林晨阳摇摇手,他明白妹妹那句“我不想再心疼别人了,我就想好好的心疼我自己个儿”是什么意思了。

刘爱国这人,太自私,太顽固,太伤人了。

“我并不是说气话。”林晨阳紧锁的眉头已经松开,只留下一二竖痕昭示着林晨阳先前激烈的心理活动。林晨阳心平气和,“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祖上就有交情。小时候我还带你们玩儿过,后来爱国跟晚照结婚,咱们就更近了。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以后咱们还是兄弟,现在孩子们也大了,刘杰他们工作稳定家庭和睦,也不需要父母再为他们操心。这事,就是爱国与晚照夫妻间的事。”

“爱国你一定要过以前的日子,晚照要改善生活。她辛苦了几十年,日子好了,她想吃好一些穿好一些,我认为,并不为过。爱国想省钱补贴孩子,也是爱国的心意。你们俩都没错,但是生活观念已经不同。不如就分开吧。家里存款一人一半,房子一人一半。爱国你那一半,你愿意补贴给孩子就补贴给孩子,晚照那一半,她想改善自己的生活也由她去。你们还是朋友,如何?”

如果先前林晚照说离婚还可能是吓唬他,林晨阳是从来不吓唬人的。

刘爱国终于傻眼。

刘爱军想打个圆场,林晨阳起身,“你们商量一下吧。爱国,如果你不能接受晚照的生活方式,我不勉强。但你要知道,她有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们的家,不是你一个人挣来的,你们的所有财产,都有晚照的一半。你想想她跟你的这几十年,你为六千一百块钱跟她吵架,你寒不寒心!”

林晨阳淡淡的把话说明白,把书房留给兄弟俩说话,自己到客厅喝茶去了。

也不知道刘爱军怎么劝的刘爱国,刘爱国终于蔫巴了,把还不知道已经失效的银行卡拿出来交到林晚照手上,垂头蔫脑的跟林晚照说,“那事儿是我的不对,我都想明白了,吃了饭咱们就回家吧。”

“以后怎么说?”林晚照得问个明白。

“你想买就买,我什么都不说了。”

方红听这话真是好笑,她就笑了,“还是他大姑父,以后就得这样。男人啊,就得知道疼媳妇。他大姑父,你说是不是?”

刘爱国比怵林晨阳还怵方红,他闷头不说话。

见刘爱国认了头,林晚照面不改色的收起失效的银行卡,她只是要把家里财务大权拿回来,并没有再借机摆架子为难刘爱国。

可总算是和好了!

刘爱军对林晨阳笑,林晨阳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为人宽厚,先前说那话并不是吓唬刘爱国。如果刘爱国一直顽固不化,他一定会支持妹妹离婚。养育了四个孩子成年,妹妹今年六十岁了,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有一个优渥富足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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