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裤子乐队彭磊:那些好玩儿的事儿,现在有时候不敢想了

新裤子乐队彭磊:那些好玩儿的事儿,现在有时候不敢想了

首页模拟经营鸡蛋小鸡工厂中文版更新时间:2024-06-16

新裤子乐队刚刚结束了全国11个城市的巡演,所到之处,场场爆满。从1998年的《新裤子》到2016年的《生命因你而火热》,成立22年,新裤子的风格经历了几次变换,但一直光芒闪耀,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歌迷,同时保有多年来始终关注着乐队成长的拥趸。

12月16日在西西弗书店举行的新裤子主唱彭磊的《北海怪兽》新书签售会,更像是新老朋友的聚会,台上台下洋溢着诚挚而美好的氛围。彭磊有点儿腼腆,但又足够坦诚。

《北海怪兽》,作者: 彭磊,版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8年10月

虽然在外界的印象里,彭磊是个衣食无忧的大男孩儿,多年来在音乐之外,一直摆弄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制作黏土动画、拍摄独具一格的电影和MV、收集铁皮玩具和进行画作的创作。但签售会当天,彭磊谈了不少他在成长中遭遇的不那么顺遂的事情,像是在物质匮乏的时代为了置办朋克衣装跑去天津淘洋垃圾啊,创作的画“一张也没卖出去”啊,又或者面对大众市场时在创作上不得不做的取舍和考量。

实际上,《北海怪兽》最为动人之处,在于这是一本记录了一个男孩儿成长的书。我们在书中读到他的经历,他的困扰,他的努力,他的向往,而这样的成长体验可以和很多人产生共鸣。活动现场,一个女孩儿和彭磊说,她印象最深的是那幅小时候的他站在妈妈身旁的图,文字说明是“我总希望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多一些,所以妈妈做饭的时候,我都会守在她身边”,那个女孩儿有点儿哽咽,彭磊接过话来说,那时因为父母要上班,和家长在一起的时间特别短,所以现在自己有了孩子,就尽量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

下面的内容根据活动现场彭磊的讲述整理。

“新裤子”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我们乐队一开始叫作“金属车间的形体师傅”,但这个跟重金属没关系。虽然有一阵儿我们确实想组一个重金属乐队的。

那会儿周围人都在听重金属,听唐朝,我们也是。但我们几个人太弱了,像庞宽啊,或者我,都跟小鸡儿似的。又小、又弱,学习也不好,不招人喜欢。而且重金属需要好好练琴,那时候也没技术,甚至连吉他也没有,所以当时只是单纯的希望。

“金属车间的形体师傅”这个名字是庞宽从书里看来的。因为我们学的是美术,庞宽当时在看一个包豪斯学院的画册,里边有一个作品叫这个名字,他说我们就叫这个名字吧,当时觉得这个名字特别人文,从书里摘出来的嘛。但其实这个名字特别难记,而且容易让人误以为我们是金属乐队,后来觉得特别傻,就不用了。

97年签到摩登(天空)的时候,沈黎晖说你们这个名字得改,改一个容易宣传的名字。我们想了几个,最后觉得“新裤子”这个名字比较好。首先有一个“新”字,当时我们特别喜欢的一个乐队是New Order(新秩序),当然New Order是纳粹、是希特勒的一个概念,但当时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觉得要做一个新的、和传统的中国摇滚乐不同的东西出来。

小时候我家比较贫困

我是70后,小时候家里是没有电视的,一直到80年代初,才有黑白电视机,9英寸,特别小,只能收到三四个台,电视对小朋友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80年代看的每个电影都印象深刻,因为就那么几个电影来回放。像是《少林寺》、《霹雳舞》,还有《星球大战》也在电影院放过,但只放了一两场。

我家比较普通。我爸是个画画的,做美术编辑,也画儿童漫画,有一部很长,连载了十几年,叫《小狗乖乖》;我妈妈是个普通工人。小时候物质匮乏,生活比较贫困。

我的手指特别长,人家说应该去学钢琴。但我们家特别小,四口人住9平米,所以不可能把钢琴放进来,那样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没想到最后我还真的搞音乐了,想起来很有意思。我爸爸那时希望我画画,所以很小就送我去少年宫学画。

为了不去画尿盆儿,我考去了电影学院

我上的是中专,现在没有中专这个东西了。中专的意思就是说,你上完高中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不用再上大学了,就是类似技校的地方。我们学校有特别多的乐队,像最早有唐朝,后来有清醒——沈黎晖的清醒,还有超级市场,最后包括二手玫瑰,都是从我们学校出来的。

96年的时候我们高中(中专)毕业,想要在学校搞一场演出。但是学校说你们要是演出,今年就不给你们发毕业证了,所以我们就到旁边的学校去了。经贸大学有一个礼堂,是大学生晚上跳舞的地方,我们就去那里演出。但到了晚上有人想要跳舞,不想看我们演出,后来想跳舞的和想看演出的两拨人就打起来了。这是特别糟糕的一个经历,但那天晚上沈黎晖也来了,他看了演出,决定签我们。所以也挺有意思的。

沈黎晖是我们教导主任口中我们这个学校最好的学生,因为他特别有钱。虽然上学的时候是玩儿乐队的坏孩子,但毕业以后商业上特别成功——他是做印刷的。所以教导主任总是说,你们不要玩儿乐队了,还是干点儿正经事。

装置《尿盆》,彭磊,2007

高中(中专)毕业以后我没有直接去工作,因为如果去工作的话会特别惨。那时候我们可能分配到工艺品厂,分配到工艺品厂的话有可能去做景泰蓝,或者去暖壶厂喷暖壶,画尿盆儿或者画手绢儿也有可能。我们工艺美校专门培养我们干这些。

那时候还没扩招,上大学比较难。那会儿怎么说,一百比一,所以上大学还是一个比较神的事儿。我们这种学美术的,能去的学校就那么几个,电影学院分是最低的,所以我就考去电影学院了。

电影学院这个学校给人感觉不太有文化。之前高中(中专)是有文化的,因为它特别自由,干什么事情都没有限制,所有人都在谈论音乐啊、电影啊,小说也看。到了电影学院大家谈的都是钱。而且我那届其实特别厉害,像黄晓明、赵薇跟我都是一届的,都是96年上学。

那时候电影学院特别物质,那些学生每天都拍戏,根本不来上课。感觉那时候是看谁赚的比较多,谁买得起手机。那时候手机要两万块钱一个,而且什么都干不了——短信都发不了,那时候一般人也就赚五六百一个月。所以上了电影学院之后,我觉得物质对自己挺有冲击的。但好的一点是大家至少在谈论电影,我开始对电影有兴趣了,后来也就自己拍电影了。

朋克是不能听音乐的

90年代北京开始流行朋克音乐了,出了好多朋克乐队。

那个时候物质特别匮乏,没有办法穿得像英国朋克那样。但有一个渠道——天津小白楼,一个卖旧衣服的地方,也就是后来说的洋垃圾吧,去小白楼可以买到那种朋克可以穿的衣服,像是皮褛啊,旧的军服啊,那时候周末就去天津买旧衣服,所有乐队都去。

你看那时候穿皮褛的,全是天津买的旧货。现在说起来挺有意思的,但当时就是这个情况,没有资源,有钱也买不到那样的衣服。所以你去天津卖旧衣服的地方,那儿的人每个乐队都认识。

那时候已经不怎么买打口盘了,因为要做朋克嘛,不听音乐了——朋克是不能听音乐的。摇滚乐开始的时候是反抗已有的比如古典音乐、布鲁斯的,但是后来朋克是反对摇滚乐的,他要把所有传统的东西都破坏掉,不按传统来,所以朋克一般说是不许听音乐的。反正我们那会儿接触的是这种习气,所以我们那会儿也不听。

沈黎晖让我们做手机彩铃

Nirvana(涅槃)这个乐队特别了不起。他们最早开始的主歌的时候低音一起唱,到副歌忽然翻八度开始叫唤,他们是这样唱的最早的乐队,也是最成功的乐队。在他们之后,国内成功的乐队,我觉得基本都是在模范他们。像许巍,后来汪峰,都是主歌特别低,副歌开始叫唤。最后这个模式成了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选秀节目里特别多的人都是这样唱。之前做音乐的人没有这样唱的,所以我觉得Nirvana挺了不起的,但当年我们不是特别喜欢,觉得这样唱有点儿傻。

西方朋克之后,都是用合成器,咱们这儿特别傻,叫Disco(迪斯科),但其实不是Disco,Disco更黑人一点儿、更老一点儿,小时候接触的都是合成器做的滴哩呱啦的音乐,所以后来我们的音乐也变成那样了。

摩登天空原来是在一个地下室里,地下室特别破,里边特别潮,然后如果楼上拉屎的话会漏到地下室里来,但我们就在那屋子里录音,那地方实在特别糟。那会儿沈黎晖说彩铃特别值钱,让我们写一首手机上能用的彩铃,说那样咱们就发了。但我们根本写不出来。

那时我们乐队没有鼓手了,鼓手出国刷盘子去了,没有鼓手的话,就得用鼓机,因为鼓机的鼓点是提前编好的,所以最后《龙虎人丹》那张专辑听起来就像电子音乐。庞宽原来在乐队站在后面,挺默默无闻的,他攒了特别多歌,《龙虎人丹》那张专辑得有一半是他的作品,好多是他十几年前写的,都在那张专辑爆发出来了。

做出了这张专辑,我们都觉得挺开心。但是沈黎晖听了说:这什么破玩意儿啊,没有一首歌能当彩铃的。

我学安迪·沃霍尔做的丝网印刷,一张都没卖掉

08年那会儿,特别流行学安迪·沃霍尔的丝网印刷,所以我就印了得有几十张,到现在一张也没卖掉。

布面丙烯 油墨丝网《暖壶》,20cm x 80cm,彭磊,2008年

暖壶也是那时候做的,做了500个,厂子在昌平,叫鹿牌暖壶厂,厂子特别大,有好几千人,是中国最大的一个暖壶厂。做完了我们那批货之后,那个厂子就*了,后来再次提到那个厂,就是大鹏去年的电影《缝纫机乐队》。《缝纫机乐队》都是在鹿牌暖壶厂里取景的——那个厂子没拆掉,可能以后也会变成一个园区吧。厂子特别大,比798还震撼。

现在这本《北海怪兽》,首版是09年出的。当时是中国现代艺术爆发的尾期,我租了一个画室,画了特别多画,但是一直都卖不出去。人家说你得做一个画册推销你的画,但是做画册也得花不少钱,人家说还不如你写一个故事,然后把你的画穿插在里面,等于是一本画册,可以帮你联系出版社出。

布面油画《中央一台信号中断》,200cm x 150cm,彭磊,2007年

当时为了这本书,我画了差不多有200页漫画,在家画了一年。出这本书主要是为了推销自己的画,但最后那些画还是没有卖出去。这本书是我对青春期碎片的回顾,你发现到了岁数大一点,好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当时还能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正好记下来。

《星球大战》影响了我一生

《星球大战》影响了我一生,为了圆自己的“星战梦”,我们竭尽全力制作了一个和《星球大战》非常像的MV——《她是自动的》。

国内致敬作品特别多,现在叫作“同人”是吗——我不知道这词是不是这么说。因为我之前看过很多致敬作品,所以我希望也拍一个,但是我要拍得比他们好。一般的当然就比较傻了,就是随便模仿一下,跟咱们这儿拍《大话西游》似的,随便拍一点儿中间的片段。

我们希望拍一个更强的、更精致的。《她是自动的》是用定格动画的手法拍的,一帧差不多24张吧,所以特别麻烦,拍了半年才拍完。MV三分钟,但做了半年。成本没法说,因为半年时间几个人吃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可以*事,那时候还对动画充满希望,觉得中国应该有可以和美国、日本有一拼的东西,后来发现这东西大家不太在乎。国内不太在乎你的制作呀或者情怀的东西,慢慢也就算了。

你看我们早期的Video(影像)你觉得特别好笑,是因为大家都不严肃,工作时不认真,很多东西都是自娱自乐的。当时压力不大,反正拍出来了,自己看着高兴就完了。后来到大众层面的话,就不能光是自己高兴,会收敛一点。

另外还是跟吴庆晨有关系,原来好多东西都用他,他一来大家就控制不了,然后拍完就是特别搞笑的东西。但是后来我也害怕了,因为老拍这种东西的话,我觉得最后没有前途。包括现在演出的时候,我也会和朋友说,不能太过分了,到时候底下有公安,看见你的表演的话,会把咱们毙掉的。那些东西我们自己肯定是喜欢的,但面对大众来说,不一定那样是可以的。

漫画还好,里面我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能多一点儿,但也不画那么厉害的了。我画过去年北京清退的,到现在也没敢发,怕发了之后给我们封号了。一开始画的都是挺好玩儿的,但是他们说这样不好,这样的话没有发展。另外这几年因为长大了,生活压力也有点儿大,那些好玩儿的事儿,有时候就不敢想了。

《北海怪兽》新书签售会现场

作者:新京报记者 寇淮禹

编辑:寇淮禹;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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