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到,赵老四家中遭祸殃,妻儿双双惨死,他伤心过度,变得痴痴呆呆,幸亏有位道爷到此,一巴掌拍醒痴傻人,一杠子打碎铁八卦,这才救回赵老四的魂儿。赵老四醒来之后,只将老哥哥徐老秃留下,其余人等各自回家。言谈之中,赵老四将梦中所见怪事讲给徐老秃,这才知道赵家和“柳家”(五大家仙之一,柳指的是蛇)上辈子有段解不开的冤仇,现如今人家报仇来了,因此祸害上了赵老四,借他之手要了他妻儿的性命。但事儿没完,柳家自称不会善罢甘休,后面有嘛邪行事儿,谁也说不清,摸不透。
兄弟一席话,让徐老秃心中忐忑,尽管他与赵老四不是亲兄弟,但这些年二人感情深厚,远胜亲兄弟,如今弟弟有难,做哥哥不能袖手旁观。他认为要想化解此怨,必须找到源头,可一问三不知,赵老四丝毫没有听过爹娘和三个哥哥说过这事。如今大哥找不着人,爹娘和二哥三哥都死了,找谁问去呢?难道这事成了无头案不成?咳,糟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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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面对面坐在炕头,有一句无一句的胡乱猜测。就在攀谈之际,外面传来脚步之声。二人顺着声音往外观瞧。哎呦,这是谁啊?
只见院落当中站着一个妇人,这妇人穿绸裹缎,披金戴银,擦脂抹粉,一脸的福相,一身的贵气。
来者是谁?俩人都不认识,但肯定她不是小南台子人,要是本村人一眼就能认出。再者这村中都是农户,除了尤三爷家境相对优越,能穿的起戴的起之外,再无旁人。可尤三爷家里没姑娘,就一个二十几岁的儿子。这究竟是谁呢?尽管不认识,但又好似在哪见过,多少有点儿眼熟。
要说这二位也够没劲的,光坐在炕头胡想乱猜,究竟是谁,出去问问不就得了。还没等二人醒过闷儿来,人家外面说话了。
“敢问屋里坐着的是不是福生兄弟?”
赵老四一听,这妇人既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认识我。不管是谁,先让进屋里再说,哪能让人家在外面站着。老四翻身下炕,跟徐老秃迎了出去。
出门才知道,人家是乘马车来的,车夫和一个跟班丫头在院外候着,就这妇人一人进的院。又有马车又有丫头,不用问,这妇人非富即贵,不是官太太也是有钱人家的姨太太或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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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您问的没错,我就是赵福生。我刚才光顾发蒙了,忘了迎您进屋,您老包涵。您快屋里请,庄户人家房子小,您高抬脚,别磕着碰着……”
赵老四客客气气,把人请进屋,顺带让徐老秃照顾照顾外面那俩人。徐老秃知道有钱人规矩大,主人不让进屋,下人一概在外面候着,因此没敢请外面的车夫和跟班丫鬟进院。而是从隔壁三嫂子家借了一个大壶,泡上茶叶,拿俩茶碗,又抓了点花生干枣,送到两人跟前,让人家吃着喝着等着。
赵老四将这妇人请到屋中,不知让人家往哪里坐才好。屋子本来就小,偏巧家里出了事,更显的凌乱不堪,人家穿戴这么讲究,把人家衣服弄脏了,就不大好了。
见赵老四手足无措,那妇人往炕头一坐,赧然一笑:“老兄弟快别忙活了,我坐这儿就挺好。”
一见人家自己找地儿坐了,赵老四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道:“咳,谁让咱穷呢?要有大宅院,哪能这么‘麻爪’。”(麻爪,天津话,形容手足无措,不知所措,烦恼等意思。)
这时间,徐老秃忙完了外面的事儿,大步进了屋。一见徐老秃,那妇人站了起来,先行了福礼,而后说道:“这位一定是徐老爷吧?”
一听这话,徐老秃赶忙双手乱摆道:“您可别这么说,老爷可不敢当,乡下人哪受的起这种称呼,喊我声老徐或老秃,就是我的福分。”
“嗳,徐老爷说的哪里话,您老长我几岁,不称呼您老爷,也要称呼您声二哥。”
咱上文说了,老天津卫,除了本家人,外人称呼不熟悉的男子多为“二爷”、“二哥”,很少用到“大爷”、“大哥”,理由是大哥是泥娃娃,在炕头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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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家称自己二哥,徐老秃也不推辞,他让赵老四赶紧烧水沏茶,替赵老四问道:“这位大姑,我先赔个礼,冒昧的问您一句,您打哪儿来啊,到我这老兄弟家中,不知有何贵干?”
那妇人听完这话,两眼登时有些湿润了。徐老秃一看,这怎么回事,难道还要哭不成?
哭自然没哭,只听那妇人道:“徐二哥,福生兄弟,你们就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吗?”
赵老四此时已经将茶沏好,放在炕桌上,上下打量这位妇人,越看越越眼熟。认识,指定是认识,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徐老秃也一样,看着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再仔细看了两眼,这才恍然大悟。
“喔……我想起来了。你,你是玉芝吧?”
“徐二哥,没错,就是妹子我啊,你总算想起来了。当年你替老二老三拔闯,说起来,您对我有恩啊。”(拔闯,天津话,指打抱不平)
“嗨,别提那个,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讨个大,尊你一声妹子。妹子,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今天又回来了?”
徐老秃这么一咋呼,赵老四也认出了来了。咳,想当年玉芝在村里的时候,面黄肌瘦,土裤土袄,如今人家阔气了,也富态了,可咱还是个穷哈哈。现如今跟人家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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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说话,可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喊嫂子,不合适,尽管人家跟自己的两个哥哥做过露水夫妻,可那时人家落魄。如今富贵了,冒冒然管人家叫嫂子,怕勾起人家伤心事,因此不妥。喊大姑或大姨,怕把人家喊老了。喊姐姐,不知人家爱不爱听。喊太太,又觉得生分。
一见他冒傻气的样儿,玉芝明白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炕边,语重心长的说:“老兄弟,都是自家人,别管那些虚礼儿,你要看得起我,就管我喊声嫂子。你两个哥哥因我而死,嫂子我对不住你。”说着话,玉芝已是眼泪漱漱。
“嫂子,快别这么说。我哥哥的死跟您无关,只怪他俩福分短。如今您富贵了,他俩在天之灵也安息了。您千万别伤心难过,快坐下喝点水。过去的事儿,咱不提了。”
赵老四平日不怎么会说话,今天突然之间会劝人了,看来是经历大悲大喜之后人长进了。
玉芝听了劝,重新坐了下来,擦擦眼泪,啜了口茶,三人开始唠家常。
玉芝看着赵老四说道:“老兄弟,别怨嫂子狠心,刚开始我身不由己,后来自由了,能走动了,本想回来看看你,给老二老三烧烧纸、修修坟,可奈何我没有脸面见人。一拖二拖,拖到今天。若不是听人说小南台子老赵家出了人命案,我还不知道嘛时候能回来。”
赵徐二人一愣:“怎么这事城里也传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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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知打谁口里传出,越说越邪乎。我本以为是外家,后来听说出事的家里姓赵,我心里就不踏实了。再一打听,正是老兄弟家里的事儿。我急急忙赶了过来,看看能不能帮点嘛儿。”说着话,又对赵老四说:“老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该着有祸害,想躲躲不过,你宽着点心儿,别嘛事都堆在心里,真若有个三长两短,咱这个家不就彻底毁了吗?听嫂子一句劝,有嘛事儿,想开了,日子还长着呢,不能为了一时而耽误一世。”
玉芝一通劝,赵老四连连点头,他告诉玉芝,自己想通了,绝对不会做傻事儿,请嫂子宽心。
一见他说这话,玉芝点头表示放心,接着问道:“老兄弟,别怪嫂子多嘴问一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城里边说嘛的都有,要多邪乎有多邪乎,我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你可否跟嫂子说说这家里发生的事儿,让嫂子知道个究竟。”
赵老四叹口气,开始一五一十把怎么遇蛇,怎么砍蛇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把玉芝听的目瞪口呆,不住唏嘘。说罢之后,玉芝长舒一口气,口中喃喃道:“邪行,真是邪行,我本以为我遇到的事儿够邪,咳,原来老兄弟遇到的事儿也这么邪。看来咱这命中都有一劫啊。”
这话声音虽小,可赵徐二人听的真切,二人带着纳闷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你也遇到邪事儿了?”
玉芝叹口气:“哪里只是邪行,还闹出人命了!”
“哎呦,还闹出人命了,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儿。”徐老秃想听新鲜事儿,于是催促玉芝快些说说其中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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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有道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玉芝先说了这么一句后,接着说道:“那日我被董小五一伙子狗食玩意儿绑到三轩班儿,班主老鸨子小金宝可把我糟践苦了。我进了班子,跟她玩硬的,死活不接客。拿脑袋撞柱子,拿裤腰带上吊我都试过,可死不成。小金宝让人把我吊起来,剥了衣裳,拿大针在我身上乱扎,非要我说个‘服’字不可。我咬牙不肯说,她变着法的折腾我。后来见硬的不行就阴的,不知给我灌了什么汤药,弄的我浑身没劲,脑子一片昏呼呼,连站都站不住。趁我不清醒,她拿皮条子把我四敞大开捆在床上,替我接下生意。一连好几个月,我跟死了赛的,只管躺着任人糟践,吃喝拉撒不离寸地,全在床上解决。倒是有人专门伺候,帮我清洗,到时候喂点稀饭高汤,让我这条命不至于殁了。咳,人到这份上,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的好。可我连死的劲儿也没有,只能盼着让那些臭男人祸害死我。”
说着说着,玉芝眼圈又发红了,想是忆起往事,心中痛楚。赵徐二人也跟着叹气,但不知道怎么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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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啜了口茶,苦笑一声,接着说道:“我认为我活不长了,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小金宝不知从哪里请了个道士到班子看风水,那个道士无意中看到我那副丢入的模样,告知小金宝,快些把我放了,说我是她这辈子的救星,将来能救她一命。若不听劝,照此下去,便一定招来灾祸,到时候鸡犬不宁,还有血光之灾。小金宝这人尤其信奉这些玩意儿,立马让人放了我,又是喂药,又是买人参调补,不出三五日,我这魂儿缓了回来。我有心想死,小金宝又是磕头作揖,又是哭天抹泪,让我千万别寻了短见,她好生养着我,自此后再不为难我,不用我接客,只管在这班子当二班主,这班子有她一份,就有我一份儿。要说我这人也够丢份儿,听她一哭一劝,我这死的念头就真的打消了。自此以后,她好吃好喝伺候我,我也认了命,闲来无事替她打理这三轩班。一来二往,人家都管我叫二班主,我这名字也改了改,从玉芝变成了小玉宝。”
说道这里,她脸上有了点喜色。赵徐二人也长舒一口气,两人都是善良人,听到玉芝大难不死,如今还成了二班主,自然替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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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接着说道:“后来发生一件事儿,还真应了那道士的话,我还真就误打误撞救了她一回。小金宝有个独生子,现如今二十好几,连自己亲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这傻宝贝儿脑子缺根弦儿,整日胡吃闷睡,任嘛不干。小金宝拿他当个宝,跟供着仙儿一样供着,要嘛给嘛,说嘛是嘛。有一天,傻宝贝儿跟一伙‘狗烂儿’(天津话,泛指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等等)去城外玩耍,傍黑天回来后,两眼发狞,痴痴傻傻,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的是嘛。给饭也不吃,给水也不喝,就这么嘴里念念叨叨,直勾勾发傻。小金宝吓得不轻,赶忙找郎中来瞧。一连找来两位,都说治不了。告诉小金宝这不是常病,这是癔病,八成是在野外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郎中的药方治不了,需请‘顶仙儿’的高人来看端倪。
小金宝赶忙让人请来北门外的神婆子八仙姑,还没等八仙姑做法,傻宝贝儿突然发了疯,一口咬住八仙姑的手指头,生生咬断两截。邪没驱成,手倒断了。八仙姑吓得跑了没影,傻宝贝儿闹欢开了。把三轩班的摆设物件儿砸的稀巴烂不说,还变了口味,不吃做熟的鱼肉,偏爱吃些生食。厨上的几只活鸡,被他咬断了脖子,生着吃了下去。后来,厨上的活物全吃干净了,这傻宝贝儿开始咬人了。班上的两个姐儿被她咬破脸皮,还把一个后厨打杂的小丫头胳膊咬下一大块肉。这下可把小金宝吓坏了,天津卫有能耐的高人恨不得都请遍了,可惜都是饭桶,道法不够,破不了这傻玩意儿的邪。怕他闹出人命,小金宝狠狠心让人把他打晕,锁了起来,又找人把门窗钉死,只留下一个小洞往里面丢活鸡活鸭。小金宝整日哭天抹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没曾想我使了个坏法子,给他儿子灌了碗“黄金汤”,任谁也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破了傻宝贝儿身上的邪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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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玉芝噗嗤一乐。赵徐二人纳闷,嘛叫“黄金汤”?
徐老秃想要知道其中奥秘,快嘴问了句:“妹子,黄金汤是个嘛玩意儿,听名字,这玩意儿挺讲究啊?”
这话说完,玉芝倒咯咯咯笑出声来,满脸坏笑的说:“‘黄金汤’是我给起的名字,其实就是碗黄屎汤子。”
说完话,玉芝更乐了,赵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跟着乐了起来。
笑了一会,玉芝接着说:“有一天,傻宝贝儿把门踹烂跑了出来,一把将小金宝按在地上,口中说疯话,非要把她咬死。小金宝吓得嗷哇乱叫,外人谁也不敢上前。尽管小金宝当年收拾过我,但好歹她也恩待过我,我不能看她这么被咬死。我当时脑子也乱了套,鬼使神差的拿起个大碗跑到茅厕,舀了一碗黏糊糊的屎汤子,跑回来后,我一手拽着傻宝贝儿的辫子,一手给他灌了下去。灌完之后,这傻宝贝儿松开小金宝满地打滚,接着哇哇吐了一地。吐完之后,这傻玩意儿两眼有了活气儿,不打不闹也不叫了,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一会翻身坐起,说自己饿了,要吃东西。万没想到,‘顶仙儿’治不了的癔病,让我一碗黄屎汤子给治好了。小金宝还不感激我,满口说奉承话,说当年老道说的不错,我是她这辈子的救星。为此她跟我烧黄纸拜了姐们儿,又让那傻玩意儿认我做了干娘。这天下嘛新鲜事儿都有,谁能想到我赶得这么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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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说完,再次发笑。赵徐二人也觉得这事有趣,脸上也满是笑容。
笑着笑着,玉芝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刚才的笑模样一下荡然无存,脸上变的若有所思。
赵徐二人不知怎么回事,徐老秃问道:“妹子,怎么了,莫非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玉芝长叹一声,自己斟满茶碗,重重啜了一口后,又叹气一声,说道:“徐二哥说的一点没错,傻宝贝儿这事过后,连着两三年没出事儿,我本以为一切都消停了,哪曾想邪事儿一桩连着一桩,没完没了了。这一次漫说是黄屎汤子,就算得道高人也难以应付。五条人命死在班子中,我今日来此,一是为了看望老兄弟,二是为了探寻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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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写到此暂且打出,大狮又留扣了。有人或许着急,认为大狮不爽利。非是狮哥我小气,而是这个故事实在太长,是我连载作品《津门怪谈之五大家》中的一个段子。趁着空闲时间,我已经写好十几万字,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次性发表,因为需要校稿,需要检查错别字,有不周祥的地方还需重新修改。因此,需要一段一段分开发表。看狮哥我的文章,就要跟老郭说的“要有过日子的心”,全盘托出,你吃饱了也就没意思了。
温馨提示:尽管本文有怪力乱象、光怪陆离的桥段描写,但只可做民间故事看待,不可与封建迷信相提并论。我们是个地大物博,有古老文明的国家,老一辈传下来的传说和故事无数,但需有人整理编撰。很荣幸,狮哥我就是其中一员。大狮的宗旨是“折腾自个,娱乐大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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