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旧社会,曲艺演员被视为“戏子”,是让人瞧不起的下九流,地位甚至在乞丐之下。为嘛呢?因为乞丐是“江门弟子佛门后,自古不在下九流”。因此,戏子比叫花子还被人瞧不起。不但被人瞧不起,更被一些身居权势之人视为玩物,而戏子也必须借助这些权势之人才能站稳脚。故此,每到一地,他们便急着找个“靠山”,只为能在该地站稳脚,混个饭辙。
民国三十五年,即公元1946年,天津卫发生一桩佟海山霸占小白玉霜案,此案一出,迅速轰动津门,乃至京沪两地,同样为之一振。在长达一年多的非人生活中,小白玉霜身体惨遭蹂躏,精神上也饱受摧残,经济上受到制约,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列位若有对这桩旧事感兴趣,且听“大狮”娓娓道来。
先说佟海山,此人乃是津门一霸,人称“小佟五”,久居天津地道外,是个名气响当当的大混混儿,也可称“大耍儿”。他早先拜青帮弟子、河东黑旗队头目王如会为师,进而加入黑旗队,曾经跟津门另一位大混混儿袁文会有过节,多次聚众火并,后来经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从中调解,两人暂时化敌为友,一并成为卖国求荣的大汉奸。
日本人还未占领津门之前,佟海山经常在南市、地道口、鸟市一带寻衅滋事,欺负老实人,他有一大嗜好,就是爱听戏,并且爱捧角儿,倘若看中某个戏子,甭管男女,一概通吃,稍敢反驳,轻则打断腿,重则取性命。
日伪时期,成为汉奸头目的佟海山学着袁文会的样子开始涉足娱乐界,把持“升平”、“燕乐”等戏园子,控制着数十名戏曲演员和曲艺艺人,津门有几位非常有名的老艺人,都是当年被袁文会、佟海山所控制之人,其身份也都是青帮弟子。比如老梁的师父金文声老先生,张口就是“你们都不知道青帮是怎么回事儿,我就知道,为嘛?我就是青帮”。金老格外诙谐,山东版天津话说得格外有趣,我曾当场听过老先生说书,老人家说着说着就“打镲”,哏着呢。
闲言少叙,书归正文。只说佟海山在日伪时期把持娱乐业,其穿着打扮也格外惹眼,日常惯着“天鹅牌”白色圆领细羊毛衫,白西裤白皮鞋,头戴白色拿破仑帽,手持白色“二人夺”。那位问了,嘛叫“二人夺”?说白了,就是外形为拐杖,内中藏长剑的凶器。就这身“一身孝”的扮相,远远望去,就跟一块会走路的大白兔奶糖赛的。
1945年,日本人战败投降之后,身为汉奸的佟海山居然没有被法办,反倒愈发潇洒,倒卖被查封的日军物资,赚得盆满钵满,财大气粗之人,自然不能闲着,整日出入娱乐场所,一心渔猎美色。很快,一个样貌较好的评戏艺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这位评书艺人就是小白玉霜。
说起小白玉霜,就不得不说白玉霜。1945年,白玉霜由于在北平唱“粉戏”《拿苍蝇》,被以“有伤风化”为名,驱逐出北平,并且不允许其再回来。无奈之下,白玉霜只好携养母老白玉霜,以及养女小白玉霜(李再雯)辗转上海、南京等地,四处漂泊、勉强温饱。白玉霜去世后,小白玉霜随着外祖母李卞氏于1946年到津门献艺。当时她年芳24岁,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刚一落脚,就被佟海山相中,当下就“应邀”到南市升平戏园登台演出。
接着,佟海山“热情邀请”她们祖孙二人到他家居住。深谙世事的李卞氏怎么会看不透小佟五的伎俩,于是谢过佟海山,在南市三不管附近租了两间平房,暂为栖身之地。
佟海山此时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并没有对祖孙二人动粗,每当小白玉霜登台时,他便邀朋聚友前来捧场,并且以赠花为名,到后台与小白玉霜搭讪套近乎。时间一长,佟海山开始按奈不住了,于是让手下弟子在小白玉霜回家的途中埋伏,一见小白玉霜便冲出来拦住胶皮(黄包车),对调戏羞辱,吓得小白玉霜一时竟不敢出门。
佟海山见时机成熟,立即登门拜访,并信誓旦旦地打下包票,有他小佟五在,没人再敢造次。当然,他不能无偿担当“护花使者”,他的要求很简单,请李小姐到他府上一叙,权当交个朋友。
李卞氏到此只能妥协,带着小白玉霜到了佟海山的家中“谢恩”。佟海山趁机强行无礼,事后用小刀将自己的大腿扎伤,以示对小白玉霜的忠心。同时也为警告小白玉霜,如果不从了他,他手中的刀子就不知道要扎在谁的身上了!
自此,小白玉霜成了佟海山的人,除了身体之外,精神也备受折磨。佟海山把她当成摇钱树,只要她拼命挣钱,而不顾及她的死活。
而佟海山却变本加厉地欺负祖孙二人,他为人暴虐,对待小白玉霜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大打出手。但他从不打小白玉霜的脸,他要留着这张脸为他赚钱。
据一位津门老艺人回忆,佟海山患有脚癣,每晚都要小白玉霜给他烧水烫脚。有一回,这位老艺人跟几个朋友到佟海山家里谈事情,佟海山的脚痒发作,急命站在一旁的小白玉霜去端水给他烫脚。由于时间仓促,水烧得不够热,恼羞成怒的佟海山当着众人的面一脚将水盆踢翻,揪住小白玉霜的头发,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众人赶紧劝阻,佟海山这才罢休。
身在苦海的小白玉霜一心想要逃离,但佟海山发下狠话,只要她敢逃,就挑了她的脚筋。恐惧之下,小白玉霜不敢逃跑。终于有一天,她实在无法忍受佟海山的折磨,在隆冬之夜身穿睡衣逃至街头,直奔曹锟一个小儿子的家中跑去。原来,她早在北平之时就认识了这位曹锟之子,走投无路的窘境之下,只能借助这位曹锟之子保护自己。
很快,佟海山便打听到小白玉霜的下落,并且发下狠话,谁敢包庇得罪他的人,他就要摘了谁的“眼罩儿”(双眼)。
曹闻讯之后,十分担心自己着了佟海山的道儿,立即找到天津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长白世维出面代为调解。曹锟在世之时,对白世维有过关照,如今故人之子求到自己的门上,白世维不能不管。于是。白世维在登瀛楼摆下“和头酒”,邀请佟海山前来赴宴的同时,还请来几位北派青帮大佬作陪。
佟海山单人匹马前来赴宴,落座后面如死水,一言不发,毫不将白世维以及各位青帮前辈放在眼中。白世维敬酒之后,说出曹公子所托付之事,希望佟老板给个面子,不要再为难小白玉霜。
哪知佟海山一点面子都不讲,拍案而起,行了一个“罗圈儿礼”,说自己还有事儿,继而扬长而去,弄得白世维当众出丑。在座诸位见此情形,纷纷起身告退,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白世维深感自己受了奇耻大辱,自己好歹也有些身份,居然被一个“杂八地”的混混儿给当众奚落了一顿。不由得气炸连肝肺,咬碎口中牙。盛怒之下,派出一队荷枪实弹的军警将目中无人的小佟五抓进大牢,要搓一搓小佟五的威风。
可没想到,佟海山根本不吃这一套,非但没有服软,还扬言要找人“办了”白世维。佟海山之所以这么放肆,是因为他有个外号“佟大姑”的姐姐,这位佟大姑,在当时的天津卫可是个风云人物,乃是个悍妇女混混儿,黑白两道没人不给她几分薄面。佟大姑各处游走,不但让人威胁曹锟之子,还亲自前往北平行辕公署,状告白世维欺压她的弟弟佟海山。
白世维没有想到,这对姐弟居然如此狂妄,窝火加愤怒,干脆来个先发制人,让人将佟海山押到小王庄法场处决了。佟大姑一见白世维动了真格,也就不敢再“炸刺儿”了。不过白世维仍不肯放过她,几天之后,海河上浮出来一具“河漂子”,经过辨认,居然是佟大姑。
说到这里,再借一位津门老艺人的回忆,说说枪毙佟海山当日的情景。这位老艺人说:枪毙佟海山那天,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一大早起来,突然听人说要枪毙佟海山,直到佟海山被押到新华路游街示众,大伙儿才纷纷涌上街头看热闹,刚看到五花大绑的佟海山到了新华路,马上就奔了小王庄,速度之快令人匪夷。事后,才在东马路贴出一张告示,上写佟海山的罪名是通匪。
佟海山被正法之后,获得自由身的小白玉霜携带年迈的祖母李卞氏远走他乡,离开了天津卫这块伤心地。至于后事,则不在此文中叙述,那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最后,说个题外之话,据老一辈所说,白氏玉霜当时在津门的口碑并不好,尽管她也是苦命人,但也没少帮着“靠山”干拐骗良家的勾当。故此,白氏得名“鸨儿妈”。当然,这不过是老一辈的一面之词罢了,真实与否,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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