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范围内,整个咖啡产业链每年所产生的价值约为1750亿美元。毋庸置疑的是,咖啡越来越成为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饮品。但也许你并不知道,全球主要的咖啡种植地区,却面临着叶锈病以及各种恶劣天气等天灾病害的严峻考验,不少咖啡农场主都因为不断上涨的种植成本和不断萎缩的市场收益,而纷纷选择离开了这个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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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夏末,中美洲萨尔瓦多第二大城市圣安娜,咖啡种植农场主马里奥·科尔托(Mario Mendoza Corleto)像往常一样,在山坡上的咖啡园中巡视着。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其中一些树的叶子上覆盖着一层橙红色的菌类物,地上还掉了不少树叶。
这是叶锈病。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这种植物枯萎病一直是萨尔瓦多咖啡农场主心头中的畏忌。
通常情况下,一年喷洒一两次*真菌剂就可以有效地预防这些病害。然而,现在不管用了。
“今年完全不同了,”科尔托最近跟我说,“喷药不管用了。”
随着时间的逝去,这个问题愈发严重。
到九月的时候,科尔托的咖啡园中曾经枝繁叶茂的咖啡树群,竟然成了一片荒瘠之地。
在烈日的照射下,绿色果子也变得异常坚硬,无法结出糖果红色的咖啡樱桃。在以前,科尔托会专门雇佣工人来挑拣这些咖啡樱桃并制作成咖啡豆,然后再用于烘培。
但是在那一年,他家有着百年历史的农场中,有一半的树都死掉了,总收成只有平时产量的四分之一。随着这种情况的恶化,科尔托在第二年不得不将大部分工人都辞退掉。
科尔托经营的农场所经历的遭遇,在萨尔瓦多全国范围内,以及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都上演着。而这些地区,都曾是西方国家主要咖啡品牌的原材料来源地。
在随后的两年时间里,叶锈病传播到了整个拉丁美洲的咖啡农场,直接影响了超过大半面积的咖啡收成,并造成了超过10亿美元的直接损失。
面对这种经济崩溃,不少咖啡农场主和工厂纷纷“走为上策”,由此还引发了一场移民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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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叶锈病到底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传播开来的呢?
研究人员认为,在埃塞俄比亚咖啡树丛林,跟随者咖啡作物进化的一种真菌最近发生了重大突变,而且变得极具侵害性。此外,受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当地更加湿热的天气状况,也从客观上破坏了咖啡树应对自然病害的抵抗能力。
叶锈病的迅速传播,不仅仅给个体咖啡农场主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它还极大地动摇了整个价值1750亿美元的全球咖啡产业链。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上,咖啡是最不具有基因多样性也因此最没有抵抗力的现代作物种类之一。
自19世纪以来,这些咖啡树(特别是品种优良、可以结出美味咖啡豆的那些品类),基本都没有发生过大的改变。正如某位行业内部人士所述,“整个咖啡产业,是靠具有150年历史的‘软件’带动着发展的。”
其实,自2012年以来,由于气候环境稍微好转,加之人为施行了有关管控防治措施,叶锈病已经减退了许多。
但研究人员坚信,它很快又会“卷土重来”,这将对经历过经济崩溃和收成腰斩的咖啡农场主来讲,又将是一场雪上加霜的伤害。
无论是种植咖啡和销售咖啡,还是对仅仅喜欢喝咖啡的人来讲,这种变化都具有深远的影响。基于此,有一群科学家正在努力研究,并赶在咖啡产业恶化之前,尽可能地挽救咖啡种植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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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十年,咖啡的角色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大宗批发商品。人们把咖啡和其它食品混合在一起,制作出带有文化韵味的特殊饮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影响着酒水的销量。
虽然饮食咖啡文化和习惯变了,但传统的咖啡种植业却并没有发生变化。
即便我们越来越注重咖啡的品质和味道,也无法阻挡世界上品质最好的咖啡越来越容易遭受恶劣气候变化和叶锈病等病害的侵害。
全球范围内,主要的咖啡作物种类大致有两种:阿拉比卡(Coffee Arabica)和罗布斯塔(Coffee Robusta)。
罗布斯塔是一种生命力顽强并且不需要过多养护的品种,其抵抗病害和病虫的能力也相对较强。然而,罗布斯塔的味道并不算好,因此基本上都用来制作速溶咖啡。如果用来制作手冲咖啡,其质量品味也会大打折扣。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你是咖啡爱好者的话,你肯定不愿下半辈子只喝罗布斯塔。
相比之下,阿拉比卡的产量占全球咖啡产量的超60%,是大多数人都喜欢的咖啡品种。
就阿拉比卡而言,其种植技术相对讲究,要求也较高,但这种咖啡豆的口感更加丝滑,是更受大众更熟知也更喜爱的咖啡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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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食品作物通常并没有太多值得的关注点,但阿拉比卡却有一个令人好奇的背景故事。
公元6世纪,盛产于埃塞俄比亚高原种植繁茂的阿拉比卡咖啡豆,就已经开始小批量地出口至也门。
也门是咖啡种植的发源地。在当时统领也门地区的奥斯曼帝国,咖啡是极具价值的一种商品,因此,他们也尽可能地将咖啡种植限制在自己所统领的疆域内。
到了17世纪,一位印度朝圣者用胶带将7颗阿拉比卡咖啡豆藏匿在自己的腹部,并私自偷运出了也门。而在同一时期,荷兰人更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成功地将一棵阿拉比卡树偷运出了也门。
而这些被偷运出的阿拉比卡树和咖啡豆,则为当今世界阿拉比卡咖啡树的种植发展奠定了基因基础。
试想一下,如果当今世界上所有的狗都是最开始几只小狗的后裔,你就能明白我们所讨论的咖啡种植的繁殖水平了。
如今所种植的用于商业用途的阿拉比卡咖啡树,只有非常少量的该物种的全部基因组。换句话说,它们缺乏基因活力,而无法适应干旱、酷暑、洪灾以及叶锈病等气候变化所导致的灾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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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叶锈病席卷整个拉美地区不久之前,有一位名叫蒂莫西·希林(Timothy Schilling)的植物遗传学家就已经意外地发现了整个咖啡产业不容忽视的问题。
几十年以来,希林一直在发展中国家培育粮食作物。他曾在喀麦隆培育花生,也在非洲南部几个国家培育过高粱和黍。
2002年时,希林当时正在为国际救援组织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做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旨在提高卢旺达的咖啡种植水平。
在希林全力指导并帮助卢旺达的小型咖啡农场主提高其咖啡种植质量的过程中,他惊奇地发现,相比于花生的栽种培育,当地就咖啡质量而在遗传基因、作物栽培以及种植条件和时间等地理因素方面的创新和研究几乎是空白的。
而据希林发现,导致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则是因为钱。
在发达国家或地区,作物种植得到了政府大力的财务支持。然而咖啡的种植,却基本上都在落后发达国家或地区,所以就缺乏相关的财力资源。
“咖啡种植业,就好像是一种孤儿作物。”希林如是评论。
全球范围内,有数以百计的栽培专业人士正在研究如何更好地培育玉米、大米和小麦等作物,从而可以培育出能够应对持续恶化的各种自然灾害的全新优良物种。
但希林估计,就咖啡种植业的研究,全球范围内的专业栽培研究人员的数量只有约40人左右。
因此,希林决定让自己参与到咖啡种植的培育研究队伍中,为整个产业的良性发展,贡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2011年,他组织行业内的核心人员和组织(包括咖啡品牌商、经销商、进出口商等)在美国德克萨斯州A&M大学召开了一次会议,并在会议中讨论并筛选出了影响整个咖啡种植业发展的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在这次会议上,还成立了一个非盈利组织世界咖啡研究会(World Coffee Research,简称WCR),并且得到了科瑞格绿山(Keurig Green Mountain)、J.M. Smucker、意利(Illy)以及乐维萨(Lavazza)等150个咖啡行业品牌的资金支持。
而成立WCR研究会后的首要任务,则是要让整个咖啡种植行业“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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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R研究会成立后,希林在短时间内迅速出动,并招募了一位重量级的咖啡研究员作为整个科研团队的总负责人。
克里斯托夫·蒙塔格农(Christophe Montagnon)当时已年近六旬,他来自法国。他的一生都致力于研究咖啡产业,但最开始入行却是因为一个意外。
当年的他,正值青春年少之时,手里握着植物遗传学的毕业文凭,内心深处则只想逃离法国的寒冷冬天。后来,他偶然发现了科特迪瓦(译者注:西非国家)正在招募研究人员的工作机会,而那份工作刚好就是对咖啡行业的研究。
从那时起的接下来30年,蒙塔格农一直深耕于这个领域,如今已成为举世闻名的咖啡遗传学家。同时,他也是这个领域最杰出的资深学者。
2012年时,WCR研究会的科学家团队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要借助野生的埃塞俄比亚阿拉比卡咖啡树进行基因编辑,并将相关优良基因移植至用于商业用途的咖啡作物上,从而让这些咖啡作物更能适应日趋恶劣的各种自然灾害。
基因编辑说起来简单,但实操却相当复杂。
一方面,基因编辑所需要的“原材料”,都生长在埃塞俄比亚的野外山区,这些咖啡树并未列入相关目录,而且这些野外地区还生长着有数十种我们从未认知或研究过的物种,因此在识别和确认方面也需要大量的投入。
蒙塔格农清晰地认识到,这条路必须要自己来开辟。
此外,当地政府不允许一群外国专家团队进入深山丛林中进行科研考察,更不允许他们以科研以及为他国咖啡农场主谋福利的名义而破坏当地的植物物种。
于是,WCR研究会只好转头至哥斯达黎加的CATIE研究机构。这家研究机构有着世界上唯一一家免费对外开放的咖啡基因数据库。
提到“基因数据库”,会让我们联想到在卤钨灯照射下地下实验室的种种画面,或者像诺克斯堡(译者注: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那样的地堡,而地堡里装满了整齐排列又严加看管的分门别类的物种。
但CATIE的基因数据库却完全不是你想象的这样。
在一片相当普通的热带田地里,种植着上千种不同类别的野生阿拉比卡树。其中,大多数类型的作物都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从埃塞俄比亚移种过来的,而当时正值哥斯达黎加同意将丛林田地开放给科研团队使用的窗口期。
在CATIE的科研种植区域,有大的咖啡树也有小的咖啡树,有枝繁叶茂的咖啡树也有死气沉沉的咖啡树。用这些咖啡树来做科研,必然要经历一段漫长的等待。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因此,蒙塔格农寄希望于通过一些策略,从而可以加速整个科研进程。
研究人员从每一棵树上收集了树叶样本,并通过尖端的DNA序列技术在相应的基因或基因组域上标记有关信息。通过这种方式,WCR研究会可以直接略过可能为期数年的繁殖实验,并提前知晓CATIE种植的哪些树可能有更顽强的生命力。
接着,在选出约一百棵树后,这一组核心物种就可以代表阿拉比卡树最具遗传多样性的一群物种。如今,它们被种植在萨尔瓦多的圣安娜附近的一个WCR科研农场,并且受到了WCR科研人员的精心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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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解决咖啡的农业种植基础问题,只是整个问题中的冰山一角。
虽然WCR研究会的成立及其相关工作取得了成效,但如果要真正留住咖啡农场主继续种植咖啡的话,最终只有靠整个咖啡行业的发展情况来决定。
拉丁美洲的咖啡产量只占世界整体咖啡产量的一小部分,但就大家都非常喜欢的知识分子咖啡(Intelligentsia)和蓝瓶子咖啡(Blue Bottle)等知名品牌所销售的特种咖啡豆而言,拉丁美洲地区却无疑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种植区。
但拉美地区的咖啡种植业,大多数都是由小型咖啡农场主控制和经营的,他们整体存款水平相对较少,获得贷款渠道也极其有限,因此在遇到天灾病害时,他们基本上无力反抗,最终的损失也必然非常惨重。
2012年,叶锈病席卷拉美地区的咖啡种植去后,不少农场主因损失非常惨重,而根本无法“卷土重来”;而其它农场主面对不断增加的成本和一再萎缩的市场售价,也无心再“卷土重来”。
那段时期,随着叶锈病灾害的来袭,该地区移民美国的人数刚好出现骤增。这也可以从侧面反映出,相比于重建,数以千计的农场主和体力劳动者“走为上策”,直接放弃了田地和劳作工具,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虽然具体的数据信息获取渠道不多,但蒙塔格农表示称,目前摆在面前的事实是,咖啡种植面积的确越来越少(至于到底有多少人移民去了其它地方,又有多少人选择留下来或者改种其它作物,则无法获知)。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很多咖啡农场主都不再种植咖啡了,这是我们肉眼看得到的变化。”蒙塔格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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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国际商品市场上的阿拉比卡售价并不稳定,但整体处于历史偏低水平。在本篇文章发稿之际,平均一磅售价仅为1美元。而另一方面,肥料和劳动力等有关成本却仍然在不断上涨。
如今,拉丁美洲的咖啡农场主每年必须对种植作物喷洒五至六次*真菌剂,而这方面不断增长的成本投入,只是为了预防叶锈病的突袭。
“对咖啡农场主来说,如今他们所面对的是生存问题。大量的农场主最终都选择了离开。”知识分子咖啡采购总监迈克尔·瑟瑞丹(Michael Sheridan)说。
换句话讲,即便作物品种质量提升,仍然无法解决现有的问题。如果咖啡豆的售价得不到提升,愿意再种植咖啡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少。
瑟瑞丹认为,为了保护发展中国家的咖啡种植农场主,各大咖啡品牌商应该肩负起两个责任。
首先,品牌商应该提供资金赞助成立更多像WCR研究会一样的科研组织,保证其研发全新优良咖啡作物品种的同时,让咖啡农场主也可以继续维持生存。
其次,在咖啡商品市场的价格波动下,品牌商应该要保护咖啡农场主的基本利益。要建立更加公平的交易机制(Fair Trade),在市场价格低于每磅1.4美元时,限制价格下限(在市场价格高于每磅1.4美元时,买家采购价应至少高于市场价5美分水平)。
这些措施,可以保证农场主的稳定收益,从而能保证其在财务上能较好地应对各种天灾病害。
在美国,知识分子咖啡和来自北卡罗莱纳州的反文化咖啡(Counter Culture)等品牌,更是发起了有别于公平交易的直接交易机制(Direct Trade),让品牌商通过长期协议直接从农场主手中采购咖啡豆。
对品牌商而言,此举的成本更高,而且也需要更多劳动力,但却可以保证让农场主卖个好价钱,相比于公平交易而言也更加安全。
瑟瑞丹表示,此举对进一步保持小型咖啡农场主的种植热情非常重要。
“大多数咖啡品牌商都认为,某个特定地区种植的咖啡,是无法用其他地区种植的咖啡来取代的。”瑟瑞丹说,“而当这些地区遭受叶锈病等灾害时,衡量品牌商的承诺,就是看他们是否愿意与农场主同心协力,一起对抗天灾病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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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作物繁殖而言,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竞赛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的感觉。
即便借助于尖端的DNA技术,WCR研究会的主要工作,仍然是通过传统的交叉授粉并观察作物生长情况来展开的。
在圣安娜附近的科研农场工作三年后,蒙塔格农所带领的团队,通过将核心物种中最好的品种与当地商用的咖啡作物杂交繁育的方式,已经成功培育出50种全新作物品种。
他们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实验,将涉及到味道、产量、抗病害能力、抗天气灾害能力等方面。而这一步完成过后,他们还将进一步将实验范围扩大至周边的种植区,并测试不同海拔、不同降水量以及光照等地理条件因素的相应结果。而这又至少是几年时间的工作量。
据蒙塔格农预计,到2025年时,将会出现一批全新的商用咖啡作物品种,但农场主是否会立即接受并种植这些全新品种,就要取决于他们是否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了。
同时,蒙塔格农又有另一个担忧,即短期之内叶锈病又将“卷土重来”。
他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近日,研究人员发现,历史上叶锈病泛滥的时期,刚好是咖啡豆价格处于较低水平的时期。
蒙塔格农解释说,低价格即意味着市场不景气,农场主可能就不会过多地投入并养护其种植的咖啡树,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作物则非常容易受到病害的侵害。
“咖啡树其实也是像人一样,”蒙塔格农说,“当它们疲乏时,或者对它们照看不周时,它们就容易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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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可能出现的叶锈病对当地咖啡种植是否能造成2012年那般的破坏程度,蒙塔格农停顿数秒后,又接着提到了锡兰的农业种植史。
他说,如今斯里兰卡的土地上,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那里当时以种植咖啡而著名。在斯里兰卡种植的咖啡,最后都被伦敦市民消费掉了。
但是在1869年时,枯萎病突发,这场自然病害对咖啡种植业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当地的农民花了20年时间来挽救这个产业,但最后都无能为力,只好放弃。后来,他们只好选种其它不容易受病害影响的饮料作物。
于是,“现在英国人都喜欢喝茶了。”蒙塔格农说。
译者:井岛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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