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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究竟用来收藏,还是用来阅读,长期以来是个令我感到纠结的问题。
我早年读书,完全是出于爱好。一本几百页的“大砖头”,像当年风靡一时的《红与黑》《茶花女》《基督山伯爵》等等,经常是不出两三天的时间,就可以读完。沉迷书中,乃至手不释卷;秉烛夜读,乃至夜以继日,正是我当年读书的常态。
那时候买书,我也总是一头扎进书店里,在高低错落的书架间寻寻觅觅,在层层叠叠的书籍中沙里淘金。寻找的是心仪已久却尚未谋面的各种新书旧籍,追求的既是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又是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和悬念。
我一直以为,淘书淘书,关键就在于一个“淘”字。只有不停地寻找,焦急地等待,才符合淘书时甘苦自知的心境。如果没有悬念,缺少惊喜,自然就失去了淘书的兴味。
我把上个世纪末的1990年代和本世纪初的2000年代,视作实体书店最后的黄金时代。那时我每次去北京出差,一定会去王府井大街北首的三联韬奋书店,以及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的读者服务部打卡;也总会花上一两天的时间,徜徉在海淀区最好的民营书店万圣学人书店、风入松书店和国林风书店里流连忘返。如果时间充足,我也会去琉璃厂的老街上转转,缓步走上古籍书店古老而狭窄的木楼梯,去感受时光深处的回响。
说实话,我早年买书,只是为了阅读,古今中外的各种名著都想读完。所以,买了又买,永无餍足。然而,长久地与书耳鬓厮磨,我不仅爱上了读书,也爱上了藏书:书的装帧、封面、插图……都令我痴迷。乃至买了平装不满足,继之以精装;买了精装不满足,继之以毛边;买了毛边不满足,继之以真皮……一本书玩出各种花样,每种花样都能令我“意乱情迷”,都成为我尽力搜求的目标。
于是,我收藏的书越来越多,读完的书却增长缓慢。有时一本书,我会买几个版本,买回家后不过随便翻阅一下,便放进书架的某个角落,或者长期压在书堆之下,再见不知何日。
随着年华老去,眼看着像野草一般疯长的藏书,书房中几无插脚之空,我的内心暗暗滋生出越来越严重的焦虑感:总是这样漫无止境地收书,何时才是终了?收集那么多根本不读的书籍,究竟有没有必要?
事实上,与所有的“恋物癖”相似,对于书,每一个年龄段都会有属于这个年龄段的不同感觉。青春年少时,一般的爱书人都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以为这本书是我的,就一定属于我;但随着年龄渐长,这种感觉就变得越来越不切实际。毕竟书比人长寿,不管你怎样沉溺其中,这些书只是“曾在你家”而已,你曾经以为的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也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其实人与书的关系,也同样如此。
解决了心理问题,我对于藏书和读书的纠结心态,立马放松了许多。最近两年,我每次买书,总会自问:这本书我真的需要吗?我有时间将它读完吗?虽然有时看到装帧华丽的书,我依然忍不住心动,但有了这样的自问后,我买书的数量在明显减少。这似乎预示着,在藏书与读书之间,我最终选择了回归阅读。
有一天,一个关系不错的书友给我发信息,告诉我某网正在拍卖一些珍稀的毛边本,我只是淡定地回复了一句:“与我何干呢?”我于是明白,控制买书的数量有点像戒烟瘾,我总算度过了最难熬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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