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富和混圈子:消费至上背后的阶层流动

炫富和混圈子:消费至上背后的阶层流动

首页模拟经营明星大亨游戏更新时间:2024-07-21

文/吴晨

硅谷有这么一句俗语,Fakeituntilyoumakeit!(假作真至假成真),被许多创业者拥抱为商业的真谛,尤其在互联网创业的大潮中,许多创业者都可能过早地夸张地推销尚未完成的产品和服务,赢得投资人的青睐,再依赖后续加倍的努力梦想成真。

另一方面,这句话又是古老的“智慧”,成王败寇,成功不择手段,历史由最终胜利者书写,甚至可以说成功和欺诈的界限只在一线之间。同样的逻辑在商场上也一样成立,只要最终成功了,几乎没有人会追究你的第一桶金来历不明。

当然,这句话还凸显了一种上流社会的势利眼,也形象勾勒出他们长期形成的固化思维:“人靠衣裳马靠鞍”,在上流社会人的眼中,是不是一路人,端看衣着打扮、举手投足,甚至一些人选人也着重是否“lookthelike”(看上去像不像,有没有那样的气质)。当然,这样的固化思维也很容易被人钻空子,如果善于包装,“假作真”善于演戏,懂得玩弄人心理的人,进入上流社会混圈子倒真是有可能,保不准还能演绎出一番“了不起的盖茨比”似的事迹。

奈飞的新剧《虚构安娜》(InventingAnna)就是一部围绕“假作真至假成真”演绎的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位号称是德国富二代的年轻女孩安娜成功挤入了纽约上流社会的交际圈,直到骗钱事发锒铛入狱。安娜很有特点,虽然年纪轻轻,但给上流人士留下的印象却是“富过三代”(OldMoney)特有的艺术品位,对身边的朋友,可以帮忙进入上流社交圈的朋友,却又是另一种挥金如土的豪爽。最终,安娜距离“弄假成真”只有一步之遥,几乎从银行贷到四千万美元,租下纽约最好地段的豪宅,揭幕自己的高端俱乐部。整部剧集都在讨论,安娜到底是不是在“假作真”,或者说,她是怎么能够做到“假作真”的。

类似的戏码无论在小说里还是真实世界都一再上演,《虚构安娜》是最新的一幕,但二十一世纪的新镀金时代,剧目又有明显的不同。一方面数字经济极大地加速了造富的速度,暴发户的炫耀让人见惯不怪;另一方面全球化又让更多外国人挤入名流圈,英雄不问出处,信息不对称给“假作真”者更多腾挪的空间;此外,社交媒体,比如安娜最喜欢使用的Instagram,又能迅速构建一个个绚丽的故事,让“假作真”者在日益闭塞的社交圈中如鱼得水。

追剧之余,如果与另外两本书《Bil-lionDollarWhale》(鲸吞亿万)和《V.I.P》(贵宾)并观,会对新镀金时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纸醉金迷有更深刻的理解:作为结果的纸醉金迷是贫富差距加深最好的写照,而作为表象的纸醉金迷却又让弄潮儿趋之若鹜。大浪淘沙,当然会涌现出成功的娇骄子,却也很容易让入戏过深的造假者误以为真。

假作真的三个小贴士

要想拿到上流社会的入场券,假作真还真有不少学问。

第一条小贴士,要会摆谱。

安娜就很会摆谱,入住酒店,无论是门童还是礼宾,出手的小费都是100美金大钞,让见过大场面的酒店工作人员人人都很受用,自然也给她大开方便之门。招待朋友,一晚上的派对花费过万美元,对安娜而言也是小菜一碟。

论起摆谱,或者说讲排场,纪实作品《鲸吞亿万》的主角刘特佐比安娜要更胜一筹。刘特佐是马拉西亚历史上最大的贪腐案件一马基金(1MB)的主角,14亿美元的一马(1MB)基金被他几年间挥霍了几乎一半。

刘特佐在中学时就知道在自己的哈罗公学同学面前摆谱。夏天请同学们到大马度假,他通过父亲的关系租来豪华游艇和槟城山顶的豪宅,会花一番心思把游艇和豪宅里的照片全都换成自己家人的照片,让人觉得自己来自马来王族。从混圈子的角度来说,这些短期的排场还是颇能唬人的。

类似的摆谱从英国公学延续到了宾大沃顿商学院。刘特佐在宾大开二十岁生日趴的时候,花了十几万美元,把宾大同学录里他能找到的显贵都邀请了,为的还是给人留下他“马来王子”的印象。他还包车带朋友们去大西洋城赌钱,住在川普的酒店里,一夜赢了20万美元又输个精光却面不改色,给人以“家底厚”的印象。

当然,这种印象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屈能伸”,而且坚信“船到桥前自然直”。虽然刘特佐的千万富翁的老爸定期给他汇钱,但十几万美元搞一个生日趴却仍然不是他真正能支付得起的。但没钱没关系,重要的是要让人觉得你有钱。印象很重要。在哈罗公学的时候,刘就是跑前跑后干事的人。但干事有干事的好处,比如说一起出去玩,结账的时候大家平摊,他是那个跑腿最后结账的人,夜店老板会觉得他是“大金主”。在费城开派对,他也一定给夜店主留下了好印象,生日趴只付了定金,最后结账也是好说歹说打折再加信用卡分期搞定的。

第二个小贴士,学会混圈子。

安娜很会混圈子。想要“弄假成真”,每个人都需要构建自己的社交网络,努力进入上流社交圈。高端酒店的礼宾处就是社交圈的一个入口。每个酒店都有自己的数据库,在数据库里的VIP可以收到纽约名流的各种活动的邀请,只要礼宾认为你够格——只要摆的谱够大,消费给得够慷慨——就能受邀参加各种活动,从充门面的“群众演员”起步。当然,在安娜这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眼中,利用各种活动的攀附的确大开眼界。

刘特佐混圈子则是他老爸栽培的结果。刘的老爸是千万富翁,想要真正进入富豪行列,还得下功夫。在英国地产商的介绍下,他在伦敦的肯辛顿购买公寓洋房,与大马政客比邻而居,再把儿子送进哈罗公学,就是为了混圈子,因为哈罗公学是各国富豪权贵子弟的聚居地,为刘特佐结交新一代权贵奠定了基础。两笔投资都击中了大奖。前者让刘特佐结交了大几岁的马来西亚未来首相纳吉的继子,后者让他有机会与中东富豪搭上线。

第三个小贴士,要利用信息不对称和“红眼病”赚钱。“假作真”本身就是一种利用信息不对称的软性欺骗。安娜德国富二代的身份到底是假还是真,在谜底揭晓之前,没有人知道。人的非理性总会让人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做事后的解释。既然安娜品位出众、出手阔绰、又能频频出入纽约上流社会的社交圈,怎么可能是骗子?

刘特佐结交阿布扎比主权基金的负责人则是混圈子且利用“红眼病”赚钱的经典案例。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管理者竟然愿意跟初出茅庐的来自马拉西亚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见面,原本就很奇怪,一方面是刘混圈子的结果,他央求自己在中东的富豪同学帮助自己安排中东之旅,另一方面也是他聪明的地方,知道借势,也很清楚怎么找到这些人的软肋。

人比人,气死人。主权基金的负责人,王储的心腹,这样的人还差钱么?答案是,差钱。他不比王子王孙,可以躺在家里数钱,虽然家境殷实,职位煊赫,财富却仍然与王室有着不小的差距,对赚快钱的门路自然不会放过,尤其是台面下赚钱的机会。刘很擅长利用这些人的贪欲拉他们入局。

虚构的安娜和深陷贪腐案的刘特佐,都凸显了“新镀金时代”的特质。炫耀式消费展示了全球化在全球范围内所推动的阶层流动。在一个阶层流动受限,贵族需要几代人培养出来,并不是金钱就能买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的时代,比如两百年前的英国,贵妇身上可以穿戴的珠宝和富商家庭就会有限制(服色的限制),只有贵族家可以使用水晶器皿,商人家使用需要缴纳特别的税费。但在一个消费至上的社会,金钱的确可以买到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新富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形成礼仪和品味,他们的捷径是炫富,是通过夸耀式浪费式的大手笔消费来惊艳别人,也可能在这种消费的竞赛中让别人折服。

纸醉金迷的豪奢生态

安娜并没有利用自己的美色去交换“上流社会”的入场券,她很巧妙地树立了独立女性和女性创业者的形象,在社交圈中努力打造一个不依靠自己的家族产业而希望白手起家努力致富的角色。

不过,在真实的金权世界中,性别歧视却是司空见惯的。《V.I.P》(贵宾)是一本人类社交历史的田野调查,作者米尔斯(AshleyMears)有着得天独厚的机会和机缘,她从模特成长为社会学教授,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她假扮模特,近身观察纽约上流社会俱乐部的纸醉金迷。

模特和酷似模特的女孩子,是俱乐部以及豪奢派对追逐的对象,她们会是派对的中心,她们的存在带来了一种特别的、需要仰视的“美”,这种美又是一种金钱的物质交换——模特把自己身上透射出的美作为一种资本,去交换很酷的夜晚,与明星和大亨交游的机会,建立初涉社会的年轻人在“上流社会”的人脉圈,甚至拿到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对于模特而言,俱乐部和豪奢派对的享乐不是金钱的交换,她们也只是游戏的参与者,她们也希望参与玩乐,并在玩乐之外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金钱交换由专门的策划人(Promoter)负责,他们是纸醉金迷俱乐部生态的主导者。

策划人需要有勾搭的能力和手段,有的人会开着SUV在苏荷区街角等着试镜的模特,有的则是在街区内信步,或者在自己常去的咖啡馆外边吃午餐边和各色人等聊天,把自己变成社区公共人物进而成为吸引人的中心。他们是“俱乐部经济”的中间人、掮客和幕后推手,他们把模特与“上流世界”在俱乐部和豪奢派对的场域中连接起来,赚比常人高得多的工资,但背后最大的驱动则是自己也有机会够得上富豪生活的边缘,未来或者创业,或者成为俱乐部的主人,也能进入富豪阶层。在与富豪与明星的相从过密的某些时刻,他们也能体会到“假作真”的感受。

纸醉金迷俱乐部生活的顾客也分三六九等。

头等的客人是“鲸鱼”,那种能够豪掷万金的金主。在挥金如土最疯狂的时候,刘特佐是纽约最火俱乐部里最著名的“鲸鱼”。有传言他曾经一晚花掉100万美元,眼睛都不眨,他给每个桌子买最贵的香槟,自己则在自己的角落喝着啤酒,欣赏着花钱的快乐和别人投掷来的艳羡目光。

但鲸鱼不常有,两只鲸鱼斗富的场景更是空前绝后,刘特佐就参与过一次,颇有东晋石崇和王恺斗富的劲头,怎么作怎么来。

次等的客人是明星,明星和模特一样,都是吸引人的焦点。当然,模特也希望能见到明星。所以明星参与派对是不需要付费的,因为他们是营造俱乐部排他高档豪奢氛围的一份子。小李子就经常光顾纽约的大牌俱乐部,刘特佐曾经一度与小李子相从过密,就是在俱乐部结的缘。

再次等的是真正的富人,他们也可能一晚上花上10万美元。更多时候他们并不需要花钱就能进入俱乐部的核心,因为他们带来关系和人脉,他们在哪里都有人愿意邀请他们参加各种派对,可能希望他们未来照顾生意,或者成为投资人,或者达成其他潜在的合作。这也是安娜希望进入的上流社交圈。

之下才是有钱人,能花得起两千或三千美元买一张桌子的客人。四五个没什么特点的金融家只有通过花钱才能进入到俱乐部的核心,但如果是两个打扮酷炫的银行家,身边还能带上两三位一线的模特,那么俱乐部的大门会免费向他们敞开,他们只需要在吧台边点点酒就好了。参加派对,能省钱,甚至不用花钱,也是一种特权的相争。

再下则是“BridgeandTunnel”,怎么翻成中文还得动番脑筋。直译是“桥和隧道”,意译是通过桥和隧道与曼哈顿连接的纽约其他地方,就好像浦东之于外滩也是“桥隧那一头”(桥隧边),引申出来就是非曼哈顿土著,有钱但是文化上一看就是土老帽,他们只有花钱才能进入俱乐部,是被宰的羔羊、待割的韭菜,也是最好糊弄的一种。

最下等是所谓的“filler”(充数的),那些付不起桌子,只能站在吧台边上买酒的男人,但好歹要穿着不错,他们之所以能进入派对的边缘,无非是为了增加人气。

“假作真”到“假成真”的距离

到底能不能从“假作真”一步一步努力到“假成真”?在纽约上流社会的作假与在硅谷创业的作假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创业初期的“假”至少有宏大的愿景,而投资人愿意买单的更多是愿景,而从假到真的确可以通过努力实现,甚至可以说,这种假,更多是大胆假设,提前假设的意思。

虚构的安娜和刘特佐也有他们的创业梦想。

安娜要把纽约一座大厦打造成名流会所俱乐部,无论构想、设计、还是品位都无可挑剔,如果真得拿到银行授信,说不准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刘特佐更是声势夺人,成了在纽约横空出世的“鲸鱼”,在一家派对上一晚花费上百万美元根本不动声色,要的就是要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效果。他利用好莱坞的潜规则,知道小李子这样的好莱坞明星只要愿意花钱,都是可以请来做秀的。拉一帮明星为他站台,为的就是借这种机会与各路权贵和富豪勾搭。用钱借势和用钱造势,刘特佐深谙其中的潜规则。

他和小李子过从甚密,也真地尝试过在好莱坞拍电影。他很清楚,小李子和一票大导演都乐得有一个金主帮助他们去拍片子,却不太过问钱的问题(在他们眼中刘是不是“钱多人傻”,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是安娜(《虚构安娜》也是受真实事件启发而演绎出来的故事)还是刘特佐都有着致命伤,那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通过撒谎和造假来骗钱,而这些钱来得太容易,豪奢的纸醉金迷也太让人上瘾了。换句话说,他们虽然也可能有创业的梦想,但很快也很容易败在“拜金”之下,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全球化是一台造富机器,新富豪特别会躁,而纸醉金迷是最好的方式。问题是,想要“假作真至假成真”,如果只是炫富和混圈子就能自圆其说,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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